宮意欣,周博文
(1.青島大學 法學院,山東 青島 266071;2.天津外國語大學 “一帶一路”天津戰略研究院,天津 300011)
與市場經濟相適應,我國消費領域懲罰性賠償制度自適用以來為市場經濟平穩有序發展提供了可靠的制度保障,而對該制度適用的研究可以促使在制度完善的基礎上不斷發揮正面效應,以維護交易活動的公正與平等,并持續促進消費市場的發展活力。在經濟體制轉型時期,消費者獲取商品真實情況的渠道不寬,促使市場經營者利用消費者在交易活動中的劣勢地位,通過隱瞞產品的真實信息、虛假宣傳產品的功效甚至摻假制假等欺詐行為來牟取暴利,嚴重影響了市場交易活動,抑制經濟的平穩發展。為此,我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引入懲罰性賠償制度,通過對違法經營者施加遠重于消費者實際損失的高額賠償金,在懲戒的同時威懾潛在不法行為人以預防消費欺詐的再次發生。但是,高額賠償金也會讓知假買假者利用該制度頻繁提起索賠訴訟以牟利,其對制度的濫用會形成一系列負面效應,影響了市場發展活力。基于此,本研究從懲罰性賠償制度的價值功能出發,通過分析知假買假案件適用該制度時產生的理論沖突,并結合司法實踐中存在的差異與問題,提出具體的完善性建議,以減輕知假買假案件在適用該制度時產生的負面效應,以期能夠持續發揮該制度對市場經濟的正面價值。
我國消費領域的懲罰性賠償制度立足于體制轉型時期新興的市場經濟,對市場秩序的穩定起到了積極作用。而知假買假案件出現后,在適用該制度時產生了一系列的理論沖突,并在學理討論中形成分野。直至2014年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第23號指導性案例,對知假買假者的消費者身份等制度適用問題進行論述,首次以案例形式回應了知假買假案件適用懲罰性賠償制度存在的爭議,為此后類案適用該制度的研究提供了思路。故筆者以該指導性案例為依托,以此梳理知假買假案件適用懲罰性賠償制度時產生的理論沖突。
消費領域的懲罰性賠償制度是為懲戒消費欺詐現象并威懾潛在不法經營者而由行為人遠超實際損失進行賠償的規定。我國消費領域的懲罰性賠償制度以《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五十五條為主體,《食品安全法》第一百四十八條在食品領域作出了更加嚴格的規定,為實現對消費者合法權益進行保護的價值基礎,在適用時要滿足其所限制的消費者的主體資格,并成立消費欺詐這一適用條件;同時應將形式主義與功能主義相結合,對制度的適用形式作出初步判斷,并關注制度本身所蘊含的社會價值與功能,以此檢驗其采取的形式的解釋方法是否符合具體的價值期待,從中選取最優的形式來表達,將該制度的價值功能貫穿于理論適用中[1]。
此外,懲罰性賠償制度的功能價值在于營造公正消費環境、創設平等市場秩序,使消費者能夠自由、平等地參與市場交易活動,自主地選擇交易方式、交易對象,從而實現社會正義理念[2]。對于該功能價值,有學者進一步將其概括為懲戒、威懾與鼓勵,其中懲戒與威懾為其最主要的制度功能,而其對消費者維權起到的激勵價值則是為實現社會正義理念的重要補充[3]。一方面,其以高額賠償金作為懲戒手段,對已經發生的消費欺詐行為作出否定評價及相應制裁,同時對尚未發生的潛在不法經營產生威懾;另一方面,由于消費者獲取、收集信息的能力較弱,在市場交易中處于較為劣勢的地位,高額賠償金對于消費者而言也具有激勵式賠償的積極作用,意在鼓勵消費者主動維權,打擊消費欺詐情形,從而形成對消費市場欺詐行為“外部監督+內部自律”的雙向規制,以促進我國市場經濟平穩運行。
“第23號指導性案例”作為最高人民法院對此前知假買假案件適用懲罰性賠償制度爭議的回應,首先肯定了食品領域的知假買假行為,該案裁判觀點表明,只要消費者購得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并按照《食品安全法》相關規定請求懲罰性賠償,無論其購買時是否已知食品的不安全狀況均應得到支持;此外,在消費者主體認定方面,因原告自認在購買前已經知曉涉案食品存在過期情形,且被告超市的視頻監控顯示其在購買后徑直到前臺索賠,足以確定原告屬于明知商品存在缺陷的“知假買假者”,但知假買假并不影響購買人“消費者”身份的認定,消費者主體范圍以購買行為是否為個人或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為判定依據,與購買人對所購商品狀況的主觀認識無關;同時,銷售者具有保證所售商品符合安全標準的義務,而被告超市未能審查并及時清理貨架上的過期食品,存在主觀上的過錯,進而支持了原告懲罰性賠償的訴訟請求。
“第23號指導性案例”對知假買假案件中懲罰性賠償制度的適用前提及主體范圍的論證表現出其在適用時出現的理論價值與規范要素上的沖突。在制度的理論價值方面,有的知假買假者多次、重復地提起索賠訴訟,目的并非為打擊交易欺詐行為,而僅為牟取高額賠償金,此種濫用懲罰性賠償制度的行為造成司法與行政資源的浪費,并對經營者產生過度威懾從而抑制市場經濟活力,產生一系列負面影響,背離該制度懲戒消費欺詐、維護市場經濟秩序的價值觀念,與其理論價值產生沖突;此外,因《食品安全法》對食品領域的經營者規定了更為嚴苛的責任,知假買假行為在該領域能夠起到監督食品經營者的正面作用,而其他買假案件在適用該制度時仍應謹慎對待。“第23號指導性案例”通過肯定食品領域的買假行為,力圖糾正該行為在消費市場對懲罰性賠償制度的濫用,化解知假買假案件在適用該制度時出現的理論價值上的沖突。
此外,指導性案例對于知假買假者能否納入懲罰性賠償制度的適用主體即消費者范圍的討論,也體現出知假買假案件在適用該制度時存在規范要素上的沖突。就該爭議點,贊成者認為,只要未將所購商品用于再次交易或投入市場流通,便應當納入消費者的范圍[4];而反對者則認為,知假買假者的購買行為出于索賠甚至盈利動機,完全不符合日常消費目的,因此不能將其視為普通的消費者[5]。由于立法技術的限制,《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在制定時未能預知知假買假現象的出現,而且在此后的修訂中立法者對此也持觀望態度,以第二條“生活消費需要”為依據判斷消費者主體資格也難以避免落入經驗主義的窠臼,陷入理論與經驗探討的死循環。
為了探究懲罰性賠償制度在知假買假案件具體適用中存在的差異與問題,筆者對相關案例進行了檢索。在此基礎上進行分析,將其適用差異及問題總結為下述5個方面。
司法實務中,多數法院首先會對知假買假者的身份作出區分,通過界定消費者的范疇來確定知假買假者是否可以納入懲罰性賠償制度適用的主體范圍。然而,“消費者”這一身份資格的判定,各法院存在不同的標準。大多數法院以《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二條規定的“生活消費需要”這一購買目的作為判斷依據,結合購買行為本身以及購買人關聯案件的數量等因素綜合判斷,由于多數知假買假者具有索賠目的,法院會認定其購買行為屬于變相經營,而將知假買假者排除在消費者主體范圍之外。此外,有的法院認為前述判定標準過于主觀,故以購買者是否將所購商品用于再次交易或直接以所購商品的性質作為判斷標準,以此認定知假買假者具有消費者身份。
筆者認為,產生上述適用差異的原因在于對消費者這一適用主體的不同解釋所致。《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以生活消費需要這一購買動機定義消費行為,司法實踐中也通常以該條款作為判定是否屬于消費者的標準。但是,該條款采用易于理解的日常化表達,以主觀的行為動機與目的對客觀的消費行為作出解釋與限定[6]。由于該限定詞不同于法律專業詞匯,在法律適用中出現了較多的不確定性,且對于購買動機這一主觀判斷標準存在不同的理解[7],推斷過程多依照日常的經驗法則,摻雜了過多的主觀因素,導致對消費者這一主體資格的認定標準過于模糊,從而使知假買假者是否具有消費者身份的判定也產生差異。
消費領域懲罰性賠償制度的適用條件是消費者受到了欺詐,但在認定消費欺詐時,有的法院將重點放在經營者層面,判斷經營者是否實施了欺詐行為,減輕了對損害后果的認定;而有的法院則按照一般民法理論中的欺詐構成要件進行判定,考慮消費欺詐行為、消費者是否受到誤導、損害后果以及因果關系等要件,以此認定欺詐是否成立。
同樣,在立法層面,法律法規與部門規章、最高人民法院解釋意見等規定間也存在矛盾與沖突。懲罰性賠償制度所規定的欺詐是等同于一般民法中的欺詐,還是經濟法中的消費欺詐,并未明確表明。一般民法理論中的欺詐,包括行為人實施欺詐行為、受害人因欺詐行為遭受誤導、受害人因誤導作出錯誤的判斷以及遭受損害四要件,但《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五十五條第一款規定的價款三倍的懲罰性賠償責任,僅表明存在欺詐行為即可;此外,《侵害消費者權益行為處罰辦法》中也詳細規定了經營者實施欺詐行為的情形,且并未要求行為人具有欺詐的主觀故意[8]。與之相對,《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五十五條第二款卻要求欺詐行為本身需造成一定的損害后果;而《最高人民法院辦公廳對十二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第5990號建議的答復意見》也明確表示,經營者的欺詐行為適用民法中欺詐的規定。可以看出,消費欺詐的構成在立法層面尚存在制度上的分歧,故在適用中也產生了較多不確定性。
如上所述,最高人民法院通過的23號指導性案例肯定了食品領域的知假買假行為,故多數職業打假者將知假買假的矛頭指向食品領域。而知假買假案件在食品領域適用該制度的差異主要集中在食品安全的舉證責任分配方面。其中,多數法院會遵循一般民事審判程序,由提出主張的購買者提供涉案食品不符合安全標準的證據[9]。例如,在(2021)贛0781民初2448號判決中,原告在被告的阿里巴巴網店購買進口燕窩果6箱,后以該進口產品未附任何中文標簽及原產地、代理商等具體信息為由向法院提出10倍懲罰性賠償訴請,但因原告僅能提供向經營者詢問涉案水果進出口信息的聊天截圖及交易記錄等間接證據,無法證明涉案水果屬于禁止進口的食品,故法院認定其提供的在案證據不足以證明所購食品不符合安全標準,從而未支持其訴訟請求。然而,有的法院則依照產品責任的舉證責任分配方式,將部分證明責任進行倒置,在購買者提出涉案食品存在瑕疵的初步證據后,由經營者證明涉案食品符合產品質量標準,極大地減輕了購買者的舉證負擔。
此外,《食品安全法》第一百四十八條的但書規定了食品標簽瑕疵情形,該情形可以排除食品領域懲罰性賠償制度的適用。但在判定涉案食品是否構成標簽瑕疵情形時,同樣存在較大的差異。部分法院采用實質性判定標準,即若符合《食品安全法》第一百五十條規定的實質安全,此時外包裝或說明書存在的瑕疵即符合前述但書規定,屬于標簽瑕疵;但有的法院則按照形式判定標準,不考慮食品本身是否有毒、有害,只要存在違反強制性規定的情形,即認定涉案食品存在安全風險。
結合實踐分析,在支持懲罰性賠償的知假買假案件中,大多數法院會直接作出價款10倍或3倍賠償的判決結果,極少會在考量實際損失的基礎上結合案情另行確定懲罰性賠償金的具體數額,賠償金的確定依據也極少涉及。雖然另行確定賠償金數額無形中增加了審判負擔,但法院審理若不考慮實際損失,支持買假人高額賠償請求,反而會助長以牟利為目的的買假行為,并促使知假買假向職業化、集團化方向發展。
對于消費領域懲罰性賠償金的確定,我國采用“倍數+最低限額”的計算方式。誠然,倍數計算方法能夠更大限度地發揮其懲戒作用,嚴厲打擊交易活動中的消費欺詐亂象,以高額的懲罰性賠償金作為威懾手段增加違法成本,并警示其他潛在違法行為人,預防類似違法行為的發生;但同時,高額賠償金卻讓諸多打假人認為有牟利的可能,尤其是在食品領域;此外,對于懲罰性賠償金具體的確定標準與參考依據也未見有司法解釋等規定予以細化,因此在具體的案件審判中,法官只能依照總體規定作出“一刀切”式的倍數式賠償金判決,但在知假買假案件中,若完全支持買假者的倍數賠償金索賠請求,反而會使判決結果過度向買假者傾斜,從而影響個案結果的公正,違背該制度用以維護消費市場公正、平等的價值取向。
有學者認為,知假買假者的打假索賠實為一種對公法領域懲罰權的私人執行,通過借助懲罰性賠償制度以實現對消費欺詐的打擊。然而,在知假買假案件適用該制度以遏制消費欺詐現象時,法院卻常忽視與行政監管之間的制度銜接,將消費欺詐的司法規制與行政監督相割裂[10]。例如,在案件審判中,對于當事人提供的由行政機關出具的處罰意見或調查書等書面材料,有的法院未予采信并要求當事人另行出具其他證據予以證明涉案商品存在違法違規情形的主張;對于明顯存在安全風險的同類涉案產品不置可否,將裁判焦點僅聚焦于涉案產品個體,而未及時與行政部門進行線索的移交以消除同類產品存在的安全或質量隱患,將懲罰性賠償制度凈化市場交易環境的價值限于個案。
此外,針對牟利性打假適用懲罰性賠償制度所帶來的負面效應,實踐中通常會忽視行政機關對其起到的制約作用。通常情況下,知假買假者會借助公職機關作為索賠手段,向市場監管部門投訴舉報或向法院提起索賠訴訟,但由于程序的簡便與成本的低廉,多數買假者更傾向于前者。因此,對于以牟利為目的的惡性打假,可以在行政檢舉環節加以制約。但該行政制約機制卻常被忽視。例如,法院常將牟利性打假的認定集中在關聯訴訟的檢索或購買行為上,很少關注市場監管部門對于職業打假人的信息備案與應對處理,從而增加審判壓力。
知假買假案件適用懲罰性賠償制度存在的理論沖突導致司法實踐中出現差異,結合適用中存在的問題,筆者建議從該制度的價值功能出發,對知假買假群體進行區分,并在此基礎上針對消費者主體資格認定、消費欺詐的構成要件、證明責任分配方式以及行政銜接等方面提出相應的完善建議,為懲罰性賠償制度的準確適用提供詳細的指引。
對于以知假買假為業并借此盈利的打假群體而言,其維權及索賠意識較強,不存在消費者的信息短板與維權弱勢,故在適用懲罰性賠償制度前,應首先對知假買假群體作出類型化區分,排除職業性、牟利性打假人,并認定偶發性買假者具有消費者的主體資格[11]。在知假買假案件中,法官應當首先對知假買假的群體進行區分,嚴格限制以牟利為目的的職業打假人或打假團體對于懲罰性賠償制度的適用;或借鑒某些法院的做法,在對關聯案件進行檢索的基礎上,若在其他同類訴訟中已經支持了懲罰性賠償金的訴訟請求,則不再作出重復的支持性判決。
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消費者在購買商品時可能是出于贈與、收藏或存儲等目的,因此通過購買次數、購買數量、購買后是否及時使用等因素來判斷是否用于生活消費并不合理[12]。筆者認為,在排除為索取高額賠償金為目的的牟利性打假的基礎上,消費領域的懲罰性賠償制度更應當傾向于打擊消費欺詐行為,因此可以適當擴大消費者的限定范圍,并采取更加統一的劃分標準,以商品購買后是否用于再次交易作為認定標準,避免對購買動機進行過多的主觀性判斷,將知假買假案件對制度適用的重點轉移至消費欺詐的打擊與懲戒。
正如上文所述,《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并未明確“消費欺詐”的構成要件,致使司法實踐中對消費欺詐的認定也并不統一,而適用該制度的前提便是消費欺詐的成立。筆者認為,懲罰性賠償制度處于經濟法部門內,消費欺詐也應當有別于一般民法中的欺詐。首先,考慮到多數消費者在市場交易活動中的弱勢地位,信息獲取及保存能力有限,消費者在購買商品時默認其在無質量問題的情況下銷售,少有主動維權意識并進行證據留存;其次,消費欺詐的形式同民事欺詐相比也更加多樣并難以鑒別,并不單純局限于經營者隱瞞商品真實情況或故意告知虛假信息,還體現為商品添加成分不符合標準、食品添加成分存在致害風險等難以直接判別的專業技術問題;不僅如此,多數消費糾紛案件中,消費者在購買商品后尚未使用即發現質量瑕疵,或者使用存在安全風險的商品后尚未產生實質性損害,因此消費欺詐的認定應把損害后果或受到誤導作為構成要件之一[13]。若當事人提供的證據足以證明經營者實施了制假售假等損害消費者權益的欺詐行為,或者涉案食品存在一定的安全隱患,即使消費者并未因此受到誤導,或尚未產生實質性的損害后果,也應當認定存在消費欺詐,從而對生產經營者的不誠信行為進行嚴厲的打擊與制裁。
因食品領域對經營者規定了更為嚴格的責任,故筆者認為,就食品安全的舉證責任可以參照產品責任的相關規定。食品安全問題緊系民生,食品領域的打假行為反而可以發揮懲罰性賠償制度對于消費欺詐進行懲戒的正面意義,因此食品領域可以適當放寬該制度在知假買假案件中的適用,這也同樣符合此前的“指導性案例”對食品領域知假買假行為所持的肯定態度;不僅如此,與產品責任相同,食品領域的損害后果同樣具有滯后性與隱匿性,此時法院若再要求購買者證明涉案食品存在實質風險,反而會變相加重其舉證責任。因此,筆者認為,對于食品是否符合安全標準的證明責任分配,購買者提供食品存在安全隱患的初步證據后,由經營者對涉案食品是否符合強制性規定或行業標準進行舉證,否則,將由其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14]。
此外,《食品安全法》第一百四十八條但書規定的食品標簽瑕疵情形使經營者免予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故法院更應慎重判定是否構成標簽瑕疵。筆者認為,考慮到食品領域存在國家強制性規定與更為嚴格、細化的地方或行業標準,在認定食品是否屬于標簽瑕疵情形時,應當以最低限度的國家強制性規定作為判斷基礎,若均符合前述基礎的食品安全標準規定,則進一步采取實質判斷標準,結合當事人提供的證據判斷是否符合《食品安全法》第一百五十條關于食品安全的規定,若涉案食品存在安全風險,仍應判定相關責任人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否則,若涉案食品符合實質安全,才可以認定構成但書中標簽瑕疵的情形。
由于牟利性打假大多意圖索取高額賠償金,故當前我國采用的“倍數+最低限額”的懲罰性賠償金的計算方式應當進一步細化。首先,懲罰性賠償金的“倍數”作為經營者欺詐行為嚴重程度的衡量標準,可以通過司法解釋增加其檔次,在2倍、3倍、10倍的現有基礎上,以消費欺詐是否產生實質性損害后果、損害后果的嚴重程度等作出更加詳細的2倍、3倍、5倍、10倍等劃分[15];此外,在司法審判中,若認定該知假買假案件可以適用懲罰性賠償制度,確定賠償金時可以綜合考量多種因素。例如,經營者是否及時采取整改或下架措施、經營者的主觀悔過態度、行政機關是否已經作出處罰等,在法律規定的倍數范圍內,結合案情酌定具體數額,而非直接按照10倍或3倍的規定頂格確定懲罰性賠償金[16]。
同時,為避免作出“一刀切”式的判決結果,防止懲罰性賠償制度因對消費者進行過度的傾斜式保護而背離其創設公正消費環境的價值理念,可以定時選取最高人民法院的指導案例或優秀審判案例對其他類案審判進行導向式的指引;同時,可以借鑒《工傷保險條例》或《人身損害賠償解釋》等法規條例或司法解釋,就懲罰性賠償金的確定標準、參考依據、影響因素等作出詳細的說明與規定,以作為法官案件審理的統一依據。
由于市場監管部門對于打擊市場欺詐行為具有專業性,應對知假買假者投訴舉報也具有一定的經驗,因此法院在應對知假買假案件時,可以加強與市場監管部門的交流與銜接[17]。一方面,法院在判定涉案商品是否存在假冒偽劣情形、食藥品是否符合質量安全標準時可以參照市場監管部門出具的檢測檢驗報告、處罰決定等書面報告,在保證前述材料真實性的基礎上,若雙方對此均無異議,則可以認定其證明力;同時,在作出具體懲罰性賠償的判決時,可以考慮市場監管部門是否已經作出行政處罰、處罰的嚴重程度等;不僅如此,法院在確定懲罰性賠償額時也可以將消費者是否因相同事由獲得行政機關的舉報獎勵金作為判定因素。另一方面,由于懲罰性賠償責任與行政責任的性質不同,法院在作出是否承擔懲罰性賠償責任的判決后,也可以將經營者存在的違法違規行為或線索以司法建議書的形式發送至市場監管部門,建議其就該行為進行監督與查處,以實現在消費市場對欺詐行為司法與行政的雙重監督。
此外,為減輕牟利性打假案件適用懲罰性賠償制度帶來的負面影響,防止其對行政及司法資源的浪費,各地市場監管部門可以在內部設立職業打假人的黑名單制度,對以打假為業的職業打假人或打假團體進行備案,并制定更加完善的應對機制,加強對買假高發類產品的監督與查處,妥善處理打假人的索賠投訴,及時查處舉報事項,減少因相同事由流入訴訟程序的可能性,實現對牟利性打假、惡性買假索賠的行政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