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有所為：積極老齡化視角下的中日老年教育發展對比

黃銳楹

引言

人口老齡化作為現代化國家的主要問題之一，自二戰后逐漸受到國際社會的重視。人們漸漸意識到發展終身教育、老年教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終身教育理論由法國教育學家保羅·朗格朗提出，他主張：終身教育包括了教育所有的各個方面、各項內容，從一個人出生的那一刻起直到生命終結為止的不間斷的發展，包括了教育各發展階段各個關頭之間的有機聯系[1]。

這一思想形成了一股強大的現代終身教育思潮，席卷并撼動了全球教育界。老齡化理論亦在不斷豐富，從20世紀50年代“成功老齡化”①理論的出現到1990年9月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明確提出把“健康老齡化”②列為國際性戰略目標后，老齡化越來越受到國際的廣泛重視。20世紀后期，老齡化研究達到新高度，“積極老齡化”③對老年人社會角色價值及其生命意義進行解讀。人們開始相信老年人能夠“再社會化”，即對社會作出貢獻，而不再成為社會的包袱。

中國于1999年步入老齡化社會，據中國老齡研究中心發布的數據顯示，截至2017年底，我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為2.41億，占總人口的17.3%[2]。我國已進入人口老齡化快速發展期，而很多發達國家的老齡化經驗表明，老齡化會降低勞動力有效供給、延緩勞動生產率的增長、給產業結構調整帶來負面影響[3]。習近平總書記也對老齡工作作出新指示：“有效應對我國人口老齡化問題，關系國家發展大局和億萬人民福祉。”[4]老年人擁有豐富的知識技能，老年人積極參與社會貢獻不僅有助于改善養老條件，也是緩解老齡化負面影響、推動社會發展的主要動力。為此，需要通過老年教育幫助老年人改善生活質量，完成角色轉換，實現社會價值。目前，我國人口老齡化情況對我國老年教育提出更多要求，傳統老年大學已難以滿足當前老年人的需求及新形勢發展要求。

一、我國老年教育發展階段

我國老年大學的發展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

(一)崛起階段(1983—1995年)

1982年，中共中央頒布《關于建立老干部退休制度的決定》，國務院批準設立全國老齡工作委員會。多種要素影響下，中國第一所老年大學山東紅十字大學于1983年建立，為中國老年大學的發展打下基石。據統計，1995年末，我國共有老年大學8378所，共69.59萬人[5]。這一階段的老年大學主要服務離休干部、軍官，以“養生，娛樂，進取”為主要教育宗旨。

(二)探索階段(1996—2009年)

1996年制定的《老年人權益保障法》規定了“老年人有權繼續接受教育、國家需大力發展老年教育”等內容。2002年，中國共產黨第十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明確老年教育工作新目標：“建立終身教育體系，形成全民學習、終身學習的學習型社會”，更突出了老年教育的重要意義。2007年《國家教育事業發展“十一五”規劃綱要》中提出“整合多種老年教育資源、構建城鄉社區學習中心”。這是中國第一次把老年教育列入全國教育總體規劃，自此中國特色老年教育體系已基本成型。

(三)拓展階段(2010年至今)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以下簡稱《綱要》)提出“突出老年教育發展，力爭2020年初步實現老年教育現代化，建設學習型社會。”2016年《老年教育發展規劃(2016—2020年)》(以下簡稱《規劃》)明確要加大老年教育資源供給，這是國內首個專為老年教育服務的工程。《綱要》及《規劃》奠定了我國老年教育發展的基礎，在老年教育工作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二、我國老年教育現存的問題

雖然，我國老年教育發展獲得了顯著成就，但目前的老年教育仍無法滿足老年人及老齡化社會的需求，主要表現在：第一，對老年教育缺乏全面的認識，老年教育普及率低。我國非常重視義務教育，但卻對老年教育卻認識滯后，忽略老年人需求。第二，中國各城市的老年教育資源、機會不均衡。第三，資金不足。人口老齡化日益嚴重，老年教育需求激增，經費相對短缺已經成為老年教育的一大瓶頸。第四，以攝影、繪畫、合唱等休閑娛樂課程為主，甚少涉及老年人“再社會化”技能，如電腦技術、實用英語口語等課程，老年人無法在此獲得重新“鏈接”社會的能力，老年大學基本僅是老年人娛樂中心，未能擔負起其應擔負的社會責任[6]。第五，老年教育形式單一，老人可選擇性較少。我國老年教育的主要方式為政府主導創辦老年大學，并無其他機構創辦的其他老年教育形式，且老年人只能選擇老年大學已開設的課程，無權自主組織課程[6]。

三、北京老年大學發展現狀

筆者走訪調查了北京市幾所重要的老年大學(北京老干部大學、東城區老年大學、西城區老年大學、朝陽區老干部大學、海淀老年大學)，并從以下五個方面分析了北京市老年大學的現狀：(一)招生要求：北京各大老年大學皆以招收老年大學所在區域的老年人為主。所有“老干部大學”都在招生方面給予了離退休干部優先權，這一規定延續了中國老年教育崛起階段時主要服務于離休干部的傳統，卻將領導干部與普通員工區分開來，無法滿足大多數老年人對老年教育的渴求。與過往老年大學稀缺的情況不同，如今中國政府越來越重視老年教育建設，老年大學應平等地面向每一位老年人。北京老年大學官網均設有網上報名系統，且優先受理網上報名，也有部分老年大學僅受理網上報名工作。這樣一來，不會使用電腦的老人年便喪失了報名機會。(二)課程安排：北京老年大學以設置培養老年人業余愛好、休閑娛樂的課程為主。然而老年人或許對老年教育有著更高的期待和需求。許多老年人在退休后還想再次從事某些事業、服務社會，這就需要重新學習技能、新知。當前北京老年大學的課程設置明顯不利于老年人學習成果轉化、不利于老年人再次為社會、為國家做出貢獻。可見老年大學在消除老齡化帶給社會的負面影響方面收效甚微，有悖于老年大學創辦初衷。(三)學校宣傳：老年教育、老年大學的宣傳并不多見。在網上也只能通過檢索特定詞匯來查找官方網站。由于缺乏宣傳，很多老年人根本不了解老年教育這一概念，也不知道附近有無老年大學。有些老年大學官網刊登的信息也不全面，缺少完整的招生簡章、課程安排等情況。信息的缺乏可能導致老年人放棄到老年大學學習。(四)地理位置：我國早期創辦的老年大學多分布在北京中心城區。單就北京主要老年大學分布而言，中心城區(如東城區、西城區)均有相對成熟的老年大學，海淀老年大學設有六所分校，覆蓋面廣。而北京郊區中只有房山區擁有正規完善的老年大學。這表明北京老年教育資源配置不均，城區老年人接受老年教育的機會遠遠超過郊區老年人。(五)辦學模式：多數北京老年大學只能在校內上課，僅將室內教室提供給老年人使用，且老年人只能選擇學校已開設的課程。值得一提的是朝陽區老干部大學將在全區43個街鄉建立分校，形成區、街道(鄉鎮)、社區三級離退休干部教育學習活動體系，即1+43+N模式。打造老年人學習教育、文化養老、組織凝聚和社會參與的陣地和平臺。且在課程設置上也尊重老年人的需求，每學期進行問卷調查，及時調整教學內容、課程[7]。這一辦學模式以基層為基礎，把老年教育和社區活動緊密地結合起來，拓展了老年教育服務群體，還能較方便地舉辦內容較為豐富的老年教育活動，或許是北京其他老年大學值得借鑒的創新之處。

四、以世田谷生涯大學為例分析日本老年教育發展形式

終身教育理論傳入日本后也在日本社會引起了廣泛關注，如持田榮一的《終身教育大全》從終身教育體系、內容、方法等方面對終身教育這一概念進行了闡釋。他把終身教育視為“教育權的終身保障”[8]。

1949年《社會教育法》使日本公民館走上正軌，其明確定位公民館是針對市町村或者特定地域內居民，根據居民實際生活，開展教育、文化等活動，使居民提高教養，增進健康，陶冶情操，振興文化，獲得社會福利[9]。1954年，小林文生建立日本最初的老年大學：樂生學園。1970年，日本老齡化率超過7%，正式進入老齡化社會。1971年，日本政府社會教育審議大會上首次將“老年教育”作為社會教育主題，探討社會教育應如何面對迅速變化的社會結構。1973年，日本文部科學省(MEXT)開始對新建的老年學校進行獎勵，同時補助老年教育基金。

在MEXT終身教育戰略的推動下，日本第一所現代老年大學世田谷生涯大學于1977年在東京成立，校長三浦文雄(1990)提倡教育老年大學不應只是教課程，而是要透過教育達到老人和社會“共生”。為實現這一目標，老年大學需要根據社會發展進行變革。世田谷生涯大學以“持續推動社區形成、營造新文化，建立老年人全面學習中心”為基本思路[10]。世田谷生涯大學是一座連接教育與福利的橋梁，旨在教老年人如何應對瞬息萬變的社會形勢，學習作為社會主角應承擔的責任，充實老年人退休后生活必需的文化活動及知識，引導老年人將所學獻給當地人民，促進社區建設。該大學學制2年，以小班教學理念為主，注重培養學生主動學習，發現、解決問題的能力[11]。在課程上設有知識、技能課，更設有文化講座、社會實踐活動等，這提高了老年人的綜合素質，使他們畢業后能夠更好地為社區服務。同時，世田谷生涯大學也雇用世田谷研究人員來為老年人解釋世田谷特有文化及福利制度以協助他們過上更優質的晚年生活。最令筆者意外的是世田谷生涯大學成立了學生會與學習研究會，這種以學生作為主體建立的組織，可以使老年人自主進行學習研究，肯定了老年人的主體地位。老人們因此獲得了選擇權，而并非只能被動接受學校安排[12]。世田谷生涯大學所采取的各種措施說明該校相信老年人有自主學習能力，且應在獲得新知后再次為社會、社區做出貢獻。筆者認為，這正是“積極老齡化”理論運用到老年教育實踐層面上的體現。

五、中國老年教育的創新路徑建議

(一)拓展老年大學辦學模式

終身教育要求在空間上整合一切可用于教育的場所，如學校、家庭與其他社會機構。但我國老年教育的模式仍是政府主導辦學，且以傳統的老年大學為主，學習場所也多為學校教室。日本的教育橫向合作一般指學校和家庭，社會，企業，NPO④及其他學校范圍以外的組織進行合作；縱向銜接指在各個層次上銜接教育[13]。對比其“橫向合作、縱向銜接”的終身學習體系，可發現日本終身教育體系“教育”和“地區”聯系緊密，表現出區域化、參與主體多元化等特征。為了使老年教育能真正減輕老齡化帶來的不利影響，中國老年大學應拓展更多辦學形式，如整合老年教育、區域福祉及社區資源，大力發展“社區老年大學”教育模式，倡導政府主導與社會協助相結合的辦學模式。多種教育模式并存，力爭擴大我國老年教育的服務對象群體。

(二)調整課程設置，尊重老年人差異性需求

積極老齡化視角下，老年人不再是社會的包袱，而是蘊含巨大潛力、渴望實現自我價值的群體，老年大學的課程也不該僅涉及休閑娛樂層面，而是應重視“健康、保障、參與”等高層次、多元化的老年人需求。老年大學應當通過問卷調查、采訪訪談等方式了解老年人的真正需求。以江蘇省為例，有學者對老年遠程教育學習成果認定與轉換做出了肯定論證[14]。基層電大正在通過參與學分銀行項目可以為有學歷需求的老年人圓了“大學夢”[15]。因此，老年衛生健康、社會參與需求、計算機操作、理財等需求應引起關注，以適應積極老齡化視角下老年人的需求。

(三)加強老年教育理念、老年大學信息的宣傳

筆者在采訪部分老年人后發現很多老年人對于“積極老齡化”“終身教育”等概念并不清楚，甚至不知道附近有無老年大學。可見目前在中國，由于缺少對老年教育等相關理念的普及，“積極老齡化”理念僅體現在政府倡導“建立終身教育體系”上，沒有正真影響到老年人。因此，應加強年老教育理念的宣傳，如拍攝公益宣傳片，社區向老年人普及老年教育理念及附近老年大學的信息，在老年人常去的公園開設講座、宣發老年大學信息。爭取使“積極老齡化”理念深入人心，潛移默化地促進更多老年人學習成果的轉化。

結語

老年教育對于構建終身教育體系、學習型社會必不可少，《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公報》也提出需主動適應老齡化。因此，必須立足現在、放眼未來，不斷健全老年教育體系、形式，促進老年人更好地“再社會化”，成為社會進步的新動力。

注 釋：

①成功老齡化：1987年，《科學》雜志對“成功老齡化”重新進行了定義。根據相關研究介紹，成功老齡化(Succeccful aging)是指在老齡化過程中,外在因素只起中性作用甚至于抵消內在老齡化進程的作用，從而使老年人的各方面功能沒有下降或只有很少下降。

②健康老齡化：健康老齡化是80年代后期，由于世界人口老齡化的發展而產生的一個新概念。包括三項內容：(1)老年人個體健康，老年人生理和心理健康和良好的社會適應能力；(2)老年人口群體的整體健康，健康預期壽命的延長以及與社會整體相協調；(3)人文環境健康，人口老齡化社會的社會氛圍良好與發展持續、有序、合規律。

③積極老齡化：世界衛生組織提出的概念，既包含了健康老齡化的意思，又表達了比健康老齡化更加廣泛的含意。積極老齡化既適用于個體又適用于人群。它讓人們認識到自己在一生中體力、社會以及精神方面的潛能，并按照自己的需求、愿望和能力去參與社會，而且當他們需要幫助時，能獲得充分的保護、保障和照料。

④NPO：非營利組織(Non-Profit Organization)，指不以營利為目的的組織，它的目標通常是支持或處理個人關心或者公眾關注的議題或事件。非營利組織所涉及的領域非常廣，包括藝術、慈善、教育、學術、環保等等。它的運作并不是為了產生利益，這一點通常被視為這類組織的主要特性，同時具有非營利性、民間性、自治性、志愿性、非政治性、非宗教性等重要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