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相龍,王 歡,梁 爽
(1.河海大學,a.理學院;b.公共管理學院,南京 211100;2.江蘇省衛生健康發展研究中心,南京 210003)
中國是老齡化問題較為突出的國家之一,據全國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中國60 歲及以上人口達2.6 億人,占總人口的18.7%,中國老齡化程度不斷加深。與此同時,中國的信息化水平也在不斷地提高,互聯網提供的各種娛樂形式、信息獲取與網絡醫療服務等迅速發展。據《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21 年 12 月,中國網民規模10.32 億,其中農村網民2.84 億,占全體網民的27.5%;50 歲及以上中老年網民占26.8%,可見隨著老齡化與信息化的加深,老年網民群體也日益壯大。
近年來,彌合老年人數字鴻溝相關議題也愈發重要。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困難的實施方案》指出,要在2022 年年底前建立解決老年人數字鴻溝問題的機制[1]。根據經濟合作發展組織(OECD)提出的概念,數字鴻溝指不同社會經濟層面的個人、家庭、企業和地理區域,在獲取信息和通信技術以及在各種活動中利用互聯網的機會及其使用方面的差距[2]。由于中國城鄉二元化的發展差異,農村中老年人社會經濟地位及健康水平相對較差[3],農村地區網絡基礎設施、信息化水平也較為落后,農村中老年人往往面臨更為嚴峻的數字鴻溝問題。
在老齡化、信息化及城鄉二元化的多重背景下,本研究以是否使用互聯網衡量數字鴻溝[3,4],分析影響農村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的影響因素,旨在為彌合農村地區中老年人數字鴻溝,縮小城鄉間數字鴻溝差異,以及“互聯網+”背景下鄉村振興戰略實施等提供參考。
衡量數字鴻溝的重要指標之一即是否使用互聯網[4,5]。目前,學術界主要關注全體居民或城鎮老年人的互聯網使用問題,以及互聯網使用行為對代際關系、幸福感等造成的影響[6]。
梳理已有研究,影響中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因素可分為個人因素和外部因素。個人因素方面,相關研究認為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居住地、健康情況顯著影響中老年人使用互聯網[7,8]。受教育程度是社會經濟地位的重要體現,研究多認為良好的受教育程度對中老年人使用互聯網有正向作用[8-12],而農村中老年人受教育程度相對較低,可能存在更為顯著的結果。此外,還有學者認為居住在城鎮的中老年人更有可能使用互聯網,且與互聯網建設的城鄉差異有關[12],因此農村中老年人確有其客觀的困難。老年人的健康情況也能顯著影響互聯網使用[11-13],自評健康好的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可能性更高[10],但也有研究發現自評健康并未對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產生顯著影響[9]。
外部因素又可分為家庭因素和社會因素。家庭因素方面,有研究表明婚姻情況影響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11],但也有學者認為在該問題上不存在顯著差異[9]。此外,也有研究認為居住方式和子女數量也會影響老年人是否使用互聯網,子女數量越少使用互聯網的可能性更大[14],農村中老年人空巢比例更大[15],其具體影響可能會有所不同。社會因素方面,多數研究表明社會經濟水平、社會參與程度、社會支持會顯著影響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有國外學者發現使用互聯網的中老年人收入更高[16]。地區經濟發展的差異也會影響互聯網使用[17],因而城鄉間的發展差異必然會影響農村中老年人使用互聯網,并且也有研究表明設備條件也會顯著影響中老年人是否使用互聯網[18]。
關于城鄉間數字鴻溝的差異研究則較少,有研究表明,數字鴻溝對高齡、健康較差、社會經濟地位低的農村老年人的影響最為顯著[19]。此外,還有研究認為,由于城鄉發展的差異,城鄉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的差異會進一步加劇[3]。梳理相關文獻發現,目前學術界多認為農村中老年人面臨的數字鴻溝一方面由城鄉數字發展差異造成,另一方面則受城鄉發展不平等所導致的社會經濟地位差異影響。
綜上所述,學術界對農村中老年人數字鴻溝問題的研究有以下不足:第一,對相對弱勢的農村中老年人關注較少;第二,多數研究僅關注個體差異的影響;第三,多數研究缺乏理論支撐,變量的選取過于隨意。鑒于此,本研究使用2021 年江蘇省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專項調查數據,基于計劃行為理論,以是否使用互聯網為指標衡量數字鴻溝,實證分析農村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影響因素,以期為彌合農村中老年人數字鴻溝、促進區域間數字公平發展提供幫助。
計劃行為理論(Theory of planned behavior,TPB)最早于1985 年提出,該理論的作用是理解個體如何改變自己的行為模式[20]。理論認為個體行為受到三類因素的影響:行為態度、主觀范式和知覺行為控制[21,22]。其中,行為態度指個體對某行為的態度,可以是正向或負向的態度;主觀范式是指個體對某項行為所感受到的社會壓力,即影響個體執行行為的個人或團體;知覺行為控制指個體對某行為的經驗和預期障礙。
目前,該理論在互聯網使用行為研究中已有一定的應用[23],有研究基于該理論用定性或定量方法研究了老年人使用互聯網[22,24]。本研究結合計劃行為理論后,不僅可以考察其自身態度對互聯網使用的影響,還能考察其自身經驗和周圍人帶來的影響,與以往研究相比更注重中老年人的主觀能動性,使得研究更具合理性。
本研究中的行為態度通過中老年人對互聯網的積極、消極態度考察;主觀范式通過中老年人每年見配偶、子女的頻率和周圍同輩人使用互聯網的情況考察;知覺行為控制通過中老年人對互聯網的適應度和學習意愿考察。
本研究使用的數據來自2021 年開展的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專項調查,充分了解江蘇省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調查采用配額抽樣方法,覆蓋江蘇省13 個地級市,調查內容主要包括中老年人的基本信息、家庭代際關系、社會經濟地位和互聯網接入及使用情況。在數據清洗后,得到來自農村50歲及以上中老年人樣本662 份。
因變量:根據已有文獻,以是否使用互聯網為數字鴻溝的衡量指標,作為本研究因變量。通過問卷中的問題“您是否使用互聯網?”測量,回答“是”,賦值為 1,“否”賦值為 0。
自變量:首先是個人特征變量,結合已有文獻選取性別、年齡、婚姻情況、受教育程度和自評健康情況為個人特征變量。
行為態度類變量中,積極態度通過問卷中的問題“互聯網使得現在的日常生活更加方便?”來衡量;消極態度通過問題“互聯網技術的更新與變化越來越不利于老年人?”來衡量。
主觀范式類變量中,每年見朋友、子女頻率通過問卷中的問題“您過去12 個月內與朋友、子女見面(線下)的頻率是?”來測量;同輩人的互聯網使用情況通過問題“您身邊認識的同輩人中有多少人使用互聯網?”測量。
知覺行為控制類變量中,對互聯網時代的適應度通過問題“您對互聯網時代下社會生活的適應程度是?”測量;對互聯網的學習意愿通過問題“我很樂意學習/接受現在互聯網產生的新東西?”來測量。變量基本情況及具體賦值見表1。
表1 變量基本情況及賦值
為了解數字鴻溝在個體層面的差異,研究先運用單因素分析探究農村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在個人特征上的差異;再進一步探究農村中老年人數字鴻溝在其他層面的差異以及各因素的影響效應,運用Logistic 回歸,結合計劃行為理論,分析影響農村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的具體因素和作用方向。
被調查到的農村中老年人平均年齡為67.18 歲,其中有49%使用互聯網,江蘇省作為經濟較發達的省份,互聯網普及率較高,但距發達國家仍有較大差距。美國皮尤(Pew)研究中心2021 年4 月發布的報告顯示,美國50 歲及以上中老年人口中有71%都使用互聯網。
通過文獻了解到,在對全體中老年人的研究中,個人特征對其是否使用互聯網有顯著影響。對于農村中老年人,本研究使用單因素分析探究不同特征農村中老年人在是否使用互聯網上的差異,具體結果如表2 所示。從表2 可以看出,除了性別之外其余變量均影響顯著。
表2 農村地區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的單因素分析
在人口學變量中,年齡、受教育程度是影響農村中老年人是否使用互聯網的重要因素,女性使用互聯網的比例較男性低5 個百分點;年齡方面,隨著年齡的增長使用互聯網的比例逐漸降低,50~59 歲中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比例最高(87.8%),而80 歲及以上中老年人中僅8.4%使用互聯網。受教育程度方面,高中/中專學歷中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占比最高(80.4%),而文盲/半文盲學歷中老年人僅22.8%使用互聯網。婚姻情況方面,有配偶的中老年人中使用互聯網的占55.5%,而無配偶的中老年人中使用互聯網的僅占26.8%;健康情況方面,認為自己健康的中老年人使用互聯網的比例更高(53.9%),比不健康的中老年人高出了27.3 個百分點。
表3 為 Logistic 分析結果,模型 1、模型 2、模型 3分別在控制相應變量后,分析行為態度、主觀范式、知覺行為控制對農村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的影響。模型4 為全模型,將所有變量均納入模型中分析各維度變量的聯合影響。各模型結果均表明,個人特征變量中低年齡、高受教育程度、自評健康會顯著促進農村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而性別和婚姻情況均無顯著影響。
表3 農村地區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影響因素Logistic 模型結果
模型1 結果顯示,農村中老年人對互聯網的積極態度能夠顯著促進其使用互聯網,具體表現為積極態度每提升一個層次,使用互聯網的概率就會增加0.507 倍。消極態度每提升一個層次,使用互聯網的概率則為原先的0.651 倍,顯著抑制了互聯網使用。
由模型2 可知,農村中老年人來自子女、朋友的影響并未顯著影響其使用互聯網,而同輩人的互聯網使用情況顯著促進其使用互聯網。具體表現為同輩中有人使用互聯網,其使用互聯網的概率是不使用者的39.092 倍。此外,觀察模型可以發現,模型2納入相關變量后,年齡對互聯網使用造成的負面影響較其他模型大幅降低。
模型3 表明,農村中老年人對互聯網的適應度、學習意愿顯著促進其使用互聯網,其對互聯網的適應度和學習意愿每提升一個層次,使用互聯網的概率分別增加1.392、0.278 倍。此外,與模型1、模型2相比,該模型中受教育程度造成的負面影響總體明顯降低。
模型4 為全模型,結果表明在納入各自變量后,受教育程度、健康情況、消極態度造成的負面影響較其他模型總體有所降低;年齡造成的影響較模型1和模型3 大幅降低。對此,本研究認為造成農村中老年人數字鴻溝的個人因素可被其積極態度、他人的影響及主觀能動性調節。
在信息化和老齡化不斷加深的背景下,本研究關注相對弱勢的農村中老年人,在計劃行為理論視角下,以是否使用互聯網為指標,運用單因素分析、Logistic 回歸分析造成農村中老年人數字鴻溝的具體因素和作用效果,主要有以下結論。
第一,農村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存在年齡、受教育程度、健康情況、婚姻情況上的差異,高齡、受教育程度差、健康情況差均顯著抑制其使用互聯網。對此,研究認為在彌合中老年人數字鴻溝的過程中,應重視相對弱勢的農村中老年人,尤其是高齡、低學歷的中老年人,從而避免農村中老年人因發展差異帶來的負面影響。
第二,農村中老年人面對互聯網技術的態度顯著影響其使用互聯網。對互聯網有積極態度的中老年人更可能使用互聯網,而消極態度則相反。在農村信息化發展的過程中,建議通過宣傳互聯網技術的易學性、便利性等使農村中老年人對互聯網有著積極正面的態度,從而更好地幫助其掌握互聯網技術。
第三,農村中老年人互聯網使用受同輩人的影響顯著,周圍同輩有人使用互聯網顯著促進其互聯網使用。因此,相關部門在制定彌合中老年人數字鴻溝策略時,可通過建立老年學習小組等形式,培養其學習互聯網的技術興趣,并引導掌握互聯網技術的中老年人積極幫助未使用者。
第四,農村中老年人對互聯網技術的學習意愿顯著促進其使用互聯網。基于該結果,研究認為可以充分發揮農村中老年人的主觀能動性,鼓勵農村中老年人積極學習互聯網技術,農村社區可積極鼓勵樂于學習的中老年人,不斷加強學習意愿,使彌合數字鴻溝的方法更以人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