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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誕中刺探命運

2023-04-29 23:18:59盧楨
粵港澳大灣區文學評論 2023年6期
關鍵詞:超現實

盧楨

摘要:回歸詩壇后,朱濤選擇了遠離常態化或日常化寫作的視角,他擅長通過日常詞語的奇接與想象力的經營,抒寫超現實感強烈的夢幻意境,追求一種富有張力的語言氛圍。經由旅行者、夢幻者和思辨者的精神形象,詩人建構起內蘊諸多悖論性要素的話語場,抒情主體可以隨時進入理想主義的哲思境界,不斷對現實經驗和日常意義進行反思重組,探析人在物質與精神、時間與空間、城市與自然多重張力場中的存在意識,為孤獨、疾病乃至死亡賦予別樣的精神涵義。他對錯位的抽象化時空、多聲部與復調性的對話語境、異質性的思想元素的頻繁調用,從美學層面上為“個人化寫作”探索出一條獨特的言說路徑。

關鍵詞:朱濤;荒誕;超現實;精神性

從2008年重返詩壇至今,朱濤始終渴望將自己的“聲音”和“語言”置于詩歌現場,其富含實驗性質素和紛繁話語張力的詩學因子,為詩壇賦予豐富別樣的精神性特質。在詩集《半輪黃日》的后記中,詩人明確表述了自己的詩學追求,他試圖擺脫那些陳詞濫調和寫作慣習的束縛,力求發出“個人獨有的流水般甦生的聲音”,以此創造“天堂與人間痙攣的陌生新鮮語言”。1他近期的一些詩作既聯結著早期寫作時對理想主義生存情境的企慕,也緊密關聯了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社會進入消費時代的文化現實。借助破碎的、片段式的語詞碎片,詩人打磨出時代的精神鏡像,其間諸類元素錯列雜陳,意義蕪雜,仿佛沒有清晰的話語聚焦點。實際上,朱濤的寫作帶有一種專屬其身的方向性意義,他并不追求詩歌對現實的還原程度,也沒有沉迷于對寓言化場景的鋪陳雕飾。從某種程度上說,現實中的物象碎片充當了朱濤創作的語料,而詩人的目標在于組織、化合、重構這些素材,打破時間、空間、速度的界線,從語義群中發明出一個“新的現實”,確立精神主體在當代話語體系中的獨立感和尊嚴感。此般獨特的運思手段和思維特征,構成了21世紀詩歌的重要面向,為“個人化寫作”添加了別樣的風景。

一、旅行者與造夢師:抒情主體的顯在狀態

在深入詩人的文本之前,有一個頗為有趣的寫作特色值得留意,那就是朱濤的每一首詩都標明了寫作的時間和地點,其中多數地點顯示為某某機場、從某地到某地的飛機或是列車上。正如詩人自己的解釋,因為經常出差,他的詩有八成以上寫于旅途之中,所以他特別感謝旅途。談及今天詩歌的想象力資源,筆者曾提出過一個“旅行視野”的概念,即詩人通過行旅體驗打破固有連續的時間和空間感,在方位意識的不斷建立與破解中激發新的詩學想象力。如果我們把目光探入新詩發展史,會發現像胡適、李金發、徐志摩、馮至等詩人均有大量誕生在旅途與車輪間的詩行。旅途為詩人提供了異于長居地的感覺經驗,激活了他們的文化感受力和藝術想象力,對詩人的主體意識也形成了深刻的精神浸染。對朱濤來說,旅行或者說旅途生活可謂上天賜予他的一個機緣,無論源自何種驅使,從詩人選擇抒寫旅行體驗的那一刻起,一種超脫于群體文化想象的個體實踐便開始生成,從而將地理旅行引渡至精神游歷的象征層面。伴隨著行旅體驗的加深,詩人逐漸發現了風景的多重樣貌,并將這種體驗內化至文學情境的打造過程。

需要注意的是,朱濤在旅途中的寫作并非傳統意義上的“旅行抒寫”,他無心細致描摹風景的具體表征乃至任意細節,也不去捕捉具有標識性特征的風景符號。套用W.J.T.米切爾的觀點,反觀朱濤筆下的風景,他并沒有把物象處理為“一個供觀看的物體或者供閱讀的文本”,而是把觀察體驗自身視為“一個過程”1。在這個過程里,寫作者多懷有一種面向未來的文化心態,他更愿意從風景中汲取即時性的經驗,隨時展開移動的跨界想象,以便更為自由地調動記憶“文件”,進行極具開放性的編碼、合成,從而抬升了詩歌情境的層次,也在全球化語境中抵達了人類文明意識的多重樣態,為文本植入了世界主義的元素。對于旅行期間的真實見聞和物態風景,詩人往往不作過多的關注,“旅行”僅僅是他的寫作背景。旅途的意義,在于它為詩人造成了一系列“中斷”,于時間與空間向度上形成斷層,詩人則抓住這寶貴的機遇,他捕捉到自我空間意識的變化,試圖調整自我與世界的關系,并從凡俗的人群經驗中抽身而出,專心打造他的想象王國。看《側面像背后的教鞭》:“不認為是在犯罪現場/幾百只外省鳳凰擠在一起/等大雨滂沱的機場/撈起他們/沖破鐵幕。”詩人在候機大廳建立起潛伏般的精神觀察視角,在窺視人群的過程中,他將“自我”從“人群”中疏離出來,而他對人群狀態的超現實想象,突破了由理性督導的超驗預設和先在的價值判斷,也使詩歌的意義走向多元。

《天空領回屬地》完成于飛行途中,詩人寫道:“火光沖天/閃耀白骨/灰燼/認出縱火者的面容//戴花環的草天使/坐在門檻:/那熱情 那驕傲/燒掉火花中的火花/用一生換取一次深呼吸/就是歌頌//讓天空領回屬地/你是系住黃玫瑰的護航者。”顯然,文本中的“天空”意象并非現實風景,詩句里的火光與死亡意象也所言不明,難以從細節上投射給讀者任何具體可辨的信息。整體悟讀詩篇,它分明又提供給我們一種奇特的、動態的、充滿緊張感的超維世界。朱濤把旅途中的孤獨體驗與想象力締結關聯,旅途自身的“真實”是一種被懸置的存在,詩人追求的,其實是突破現實束縛之后,那種想象力自由噴薄的爆發狀態。為精神存在標明位置感的“旅行”及其演繹的情思空間,正引發出詹明信曾言及的“一系列永恒的當下片段”2,為參與實時的詩意構成貢獻著力量。寫在赴滬高鐵上的《那時秋天睡得很晚》即是典型文本,詩人寫到“子彈擊落我們的聲音”“松鼠女秘書”“滿臉雀斑的城堡”“ 蒲公英飛出去的腦袋”“從未謀面的上帝”…… 他采擷的所有語象都未停留在語詞自身的意義范圍內,隨時可能處于偏離的狀態,帶有“超常規”的冷抒情意味。單一的意象無法牽涉到更為厚重的隱喻,它們只有結合起來,才能從宏觀上形成集群式的象征效果。意象的風暴指向現代人對現實產生的乖謬感,以及生活的虛無本質。充滿荒誕氣息的情境,碎片化地堆砌出詩人對世界的理解,而詩歌的意義也從影像世界與現實世界間的裂隙中緩緩流出。

朱濤的文本保留了大量微小的細節(如時間細節、行為細節、語言細節等),而細節之間的邏輯線索,往往顯得不夠清晰。讀他的詩,很難感受到具有明確指向性的象征與有目的性的指涉,我們僅能捕捉到一些由事態化意象點帶出的語感,以及抒情者在語感背后建立起的那個表意漫漶不清、輪廓模糊不明的詩學語境,因此讀者很可能會認為朱濤的詩歌語義深奧難解。實際上,關系斷裂的細節碎片,大概正是詩人對這個分裂時代的整體性隱喻。鄭敏先生曾有詩句寫道:“時代砸碎了一面巨大的鏡子/從那堆形狀怪異的碎片中/每個人尋找自己的映像/沒有了完整、比例和諧調”(《一幅后現代畫前的祈禱》)。這正是消費時代的主要表征。在宏大的話語壓力面前,個體喪失了過去意識與未來感,留給他的只有瑣碎而珍貴的現時“碎片”。為了找尋“自我的映像”,就必定要打斷城市意符固定的表意鎖鏈,用這些不完整的細節,連綴起抒情者對自我精神存在的還原與呈現。龐德在《休·賽爾溫·莫伯利》一詩中曾寫下這樣的句子:“這個時代需要一個形象/來表現它加速變化的怪相,/需要的是適合于現代的舞臺,/而不是雅典式的優美模樣。”1朱濤的寫作,便是尋找這個形象的過程,內蘊其間的意象組構方式和快節奏的速度感,正是詩人對城市文化現實作出的詩性反應。他不斷從俗常生活的事態化文本中提取信息片段,依照主體瞬時的現代性體驗,對這些片段進行宏觀的詩意沉潛和智性加工,動態呈現出時代在詩人時空中的諸多“心象”。

可以看出,朱濤的一系列“旅行抒寫”抑或“散步途中”之作,本質上是利用行走的機遇梳理記憶中的精神碎片,他打破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將各類信息捏合、重組,建立起抽象化的人文情境。其中,黑暗、夢與死亡成為閃爍在詩文中的關鍵詞,亦成為指引我們深入詩人靈魂深處的信使。看《扛著受孕的胎記》一詩:“扛著受孕的胎記/攀登夜/那些煙已變質//從窗臺上俯視/剝皮的樹正與鋸子對話/結伴琴箱/對抗時間廣場的石頭//收集紋身的歌曲奔跑/月光篩選往事/墜落的血跡/張望/肯為它作證的燈盞的針腳//仿佛從未被泥土捏造/被要求/用起誓過的手解救火中諾言。”詩歌中的視覺符號及意象編碼的方式隨意且零亂,甚至顯得有些“扭曲”,這正與夢自身的屬性相似:對現實曲折地,甚至變形變意的呈現。意象細節蒙太奇式的堆砌,從視覺層面建立起快速急促的節奏,演繹出抒情者內心深處難以言明卻又真實存在的緊張感與焦慮意識。在超現實的意識流動中,朱濤將抒情主體不為人知的潛意識揭示出來,用直白的語言營造出詭異的夢境或是如同幻境的、高度抽象的生活場景。這種充滿歧義的運思手法,引領讀者遁入了時代的精神內部。寫作者以潛藏在心靈深處的真誠情意,將現實的另一重模態形象化、心靈化。在夢幻者視野的茫然深處,現實碎裂成為無法完整拼接的鏡像,每一個意象都是一塊碎片,也是一段變形的記憶符號,然而其中每一塊兒碎片又獨立而曲折地復制了時代的某種秩序。只不過,它需要借助夢幻所產生出的扭力使自我變形,進而在非真實的“怪誕”之中,呈現出人類靈魂內部的某種真實。

對夢幻者來說,他們既是夢境之中的流浪者和未亡人,同時在現實場景中,他們依然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特質,通過與現實的視覺聯系,將其幻化為超現實的意境。對詩人而言,建立這種抒情模式,就需要他們直寫“夢境”或是“幻覺/幻想”,對“不可能的可能”進行大膽的虛擬。依靠做夢者愿望不受約束的特質,朱濤筆下的意象開始自由夸張地組合變異。如《東方銀座》一詩,商業化的時空被擬造為一個變形的世界,城市的世界充滿了病態:“我們曾經擁有的第一聲/報曉的啼哭/在嬰兒初生的眼睛中戛然而止/天空的白內障等著他們。”疾病與傷痛經驗頻繁地出現在朱濤的文本中,或許正出于他對現實的判斷。天空患了“白內障”,意味著自然與人之間交流的停滯,而“在糖尿病人含著蜜的嘴里/夕陽一路向西/奏響婚禮進行曲/軀殼,為日夜交配的蛇丟棄”。神圣的婚姻與濫情和性欲并置,于悖論中滲透了詩人對現代人精神現場的批判意識。由此可觀,朱濤的詩句雖然難以從一兩個意象上明晰具體的意義指向,卻能夠通過整體性的象征情境,曲折彰顯出先鋒詩人對現實的批判精神。

二、對現時經驗和日常意義的顛覆與重組

朱濤筆下的抒情主人公是旅行者、夢幻者,他們追求自由自在地行走,精神敏感而又分裂。同時,詩人時常進入超拔的哲學境界,輕盈飄逸地穿越這個時代的共同夢境,獲得一種超越性的觀物視角。借助對城市與自然、同質與異質、神性與人性等問題的理性思辨,朱濤將自我的知識分子性落于詩行。這種帶有反思特質的詩思旨向,大致可以從三個層面展開。

一是對城市與自然“雙重異化”的揭示。今天,在感性經驗泛濫的消費文化風尚面前,建立在當下意識之上的、獲得即時性物質滿足的快樂,成為時代的生存法則。一些詩人用詩歌記錄他們對物質的追求,希冀為未來留存經驗的精神卷標。他們關心與日常生活相關的“此岸”世界,而其消費商品的方式與品位,正通過“物”被消費的實踐,回溯到主體的審美取向之中,使主體獲得區分身份意義的可能,進而標榜出主體精神位置的獨特性。也有一些詩人始終不與物質時代發生過多的消費性聯系,他們體察到由“物欲”所導致的精神空虛,試圖建構超驗性的詩學時空,以之容納帶有各類實驗化意味的精神元素,在現實主義和理想主義原則之間覓得平衡,謀求精神與文化價值的雙重提升。朱濤便是這類追求者的一員,而且是特殊的一個。說其特殊,在于他對其安居的城市文明抱有一種清晰的距離感。作為生存“母體”的城市在詩人筆下,呈現出的卻是一道狹長的陰影。如《喝出破碎的味道》所寫:“高架橋的汽車靈柩/再次填充春天的耳朵。”汽車的腳步和引擎的叫喊象征著現代社會的工業權力,它成為自然的對立物,阻礙人們獲得對代表自然的“春天”的認知。詩人不再對汽車這樣的現代符號帶有任何技術上的崇拜,他只想從汽車社會的野蠻規則中逃脫出來,拒絕被其對象化。詩歌末尾寫道:“你聳聳肩切斷電源/第一次收獲了裸奔的夜。”“切斷電源”意味著對城市文明的主動疏離,這著實屬于現代社會的英雄行為。它的價值在于:詩人發掘出作為單一個體的都市人反抗城市的最為自主和有效的方式,其間充滿著悖論似的調侃與無奈。“現代化的目的是為人生的,是為人性更人性地棲居在世界上。但這個基本的目的離我們到手的一切似乎越來越遠。悖論,越現代化我們就離人性越遠。”1于堅的話揭示出器物制度與人性在距離上的反比關系,這使得寫作者們不得不重新思考人的主體性問題。在朱濤的視域中,城市生活使人類最終喪失了感知肉體的能力。如《移動的國家》一詩中所構建出的奇異場景:乘坐火車的人卻始終意識不到自己軀殼的存在。當肉體之間的差異被取消之后,人們退化為版圖坐標上移動的符號,徹底喪失了主體性,這是人在城市中“異化”的悲劇性結局。

看《每天有含苞待放的花浮在晨光里》,詩人進一步寫到自然的異化:“仿佛所有的花都在同一所監獄長大/她們含苞待放浮在晨光里/等時間的劊子手/慢慢催開花蕾/吸盡香氣/最后一陣風的絞索帶走她們。”顯然,花朵的人生隱喻了人們千篇一律的命運流轉,由此引出詩人批判的第二層向度,即對同質化生活和刻板生命形式的反思。“一夜與另一夜有何分別/當胸膛被生活掰開/加入/鹽、鐵屑、哽咽、匕首和灰塵”(《爐火正旺——贈羅振亞》)。城市化進程的加速使公共空間與私人空間的速度感逐步趨同,資訊社會的生存技術迫使人的感覺器官接受了復雜的訓練,幾乎所有人都被卷入到工具理性的世界,難以表達出個體的語言,其精神也被強行添加了鹽、鐵屑這些異質的元素。即使主動建立自我邊緣化的意境,也容易被相似的欲望、焦慮、隔絕體驗所影響,滑入共性經驗的泥沼之中。時代的信條與生活的律令限制了人的生存,中斷了個體尋求獨立意識的可能。在世俗化的時間流動中,生命的完整性被割裂成一個個相同的細節,每天都是對前一日的重復:“日子香腸一樣被切掉了/扔在原地/像互不相識的廢品”(《日子香腸一樣被切掉了》)。或是像《洗澡課》那樣,人們只能“聽命于秩序崇高的鐵絲網”,而“血肉之軀橫豎被鍛造為一口沉悶的廢鐵/從頭到腳作活塞重復的機械運動/嘟嘟囔囔守望牢籠確診的時光”。如何與刻板時代僵化的時間感進行斗爭,找回屬于自己的心靈節奏和行動步伐,從人群的普遍經驗中抽身而出,便成為重要的命題。

面對時代之問,朱濤選擇了極端化的美學表達,他多采用血跡、死亡、骨灰盒、傷口等意象,建立非秩序的心靈幻象。死亡與傷痛為精神主體帶來了疼痛感,而痛感本身的力量,觸發抒情者在同質化的感官世界中覓得專屬自我的經驗。看《噢,噢,怎么消失了聲音》一詩,詩人援引艾略特《東庫克》中的一句“為了恢復,我們的病情只能加劇”,抒情者希望主動遁入黑暗,遠離現實這“最模范的監獄”,義無反顧地“朝著死亡的新生奔去”。這首向先賢致意的詩歌遍布艾略特式的殘忍之美,其間頻現的“死亡”意象正如羅振亞所說,它“往往不用來描述沉重的生命終結,而是一種與鮮活生命相對應的生命狀態,具有更為豐富的社會和歷史含義。”2由死亡意識統攝的異質性痛感經驗,匯集成為詩人觀察現實、發現自我的一個清晰焦點。無論是死亡還是痛苦,都是他釋放現實中對死亡的恐懼、進而向精神高地爬升的階梯,這種悖論式的意義結構,體現著詩人對使命意識與承擔精神的向往,也為抒情者的“孤獨”鍍上一層金色的輝光。于是我們看到,詩人每天都會在“余生紀念碑”下躬身膜拜,恭祝它“以煙的姿勢俯視曾經不可一世的塵埃”,同時,他“每天我也會以螳臂當車的人墻抵抗它/蔓延”。(《余生紀念碑》)矛盾的行為本身,蘊含了詩人與現實生命與理想世界的悖論之思,一方面要安居在蕓蕓眾生的凡俗生活之中,另一方面又不甘于同質化的生活。在這種情況下,那些帶有極端化色彩的體驗,就成為詩人鐘情的對象。看《病知音》的描述:

病菌們聞了聞我身上的氣味/說這頭豬有山野的質感/不是抗生素喂大的/為保護這珍貴的文物/我咬緊牙關/頂住肺的風箱躥升的火苗/不讓它越過喉管飛出嘴角/而任污穢的痰在體內循環/換取燃料/這樣的肉體機器/縱使某一天不幸崩塌/滴落出結痂的血螺絲/在流水線上/它仍可以驕傲地說/我為知音的屠刀撐到了最后一刻。

文字來自詩人真實的生病經歷,“疾病”意味著個體的身體陷入非常規的狀態,與身體健康的人形成差異。“疾病”也是具有濃厚象征意味的契機,隱喻著個體獲得游離出“人群”普遍經驗的機會,他甚至可以借助在疾病中獲得的疼痛感,一舉超脫出現實社會的感覺規約,在克服了人群的匿名性之后,重新撿拾起屬于自我的個體意識。因此,我們才會理解抒情者為何“咬緊牙關”守護自己的病,甚至如同去保護一件“珍貴的文物”。詩歌末句寫到主人公要“撐到了最后一刻”,它絢爛地釋放出詩人的理想主義情結,也升華了文本的精神品質。

某些追求神性寫作的詩人會在文本中建構充滿神性意識的精神存在,以超越凡人的價值圣像作為情感的寄托。但在朱濤筆下,“神”本身卻是一個值得質疑的對象,這構成其批判意識的第三個維度——對“神”的反思。《大道》一詩中表達得尤為透徹:“以前叫國王大道/后改名先知大道/再后來喚作真理大道//總之沒有上帝大道。”代表神性存在的“上帝”形象始終缺席,從未在場,即使有號稱“神”的存在,往往也不具備真實的拯救能力。如《唯一的神》中所諷刺的,四個神都“聲稱自己是唯一永恒的真神”,當抒情者以刺刀和鮮血試探他們的法力和膽量時,這四個“神”卻全部逃之夭夭,“只剩下四只咕咕叫的鳥”。在《砌墻比賽》中,主人公的職業是“上帝”,他還曾經當過“水暖工、郵遞員、貨柜司機、園丁”,特長是“制造疼痛、體驗死亡、重返青春”,然而其目前的狀態卻是“失業”。“失業”的神意味著某種意義世界的坍塌,而作為職業的“上帝”與水暖工、園丁等身份的并置與轉化,指向了一種可以互相交換的價值體制。這不由得召喚出我們對穆旦詩劇《神的變形》的緬想,在穆旦的文本中,神、魔、人之間反復變換身份,最終都陷落于權力幽靈的誘惑。朱濤筆下的“神——欲望——主體”之間同樣處于身份隨時轉換的通道內。現代人身份意識的漫漶不清,價值感的混亂無序,經由作家夢幻式敘述的變形、加工,隱秘地勾連了寫作者對我們這個時代和時代人處境的認知。甚至在某些時候,“神”不僅喪失了自己的神格意識,而且竟然與物質世界中的機器人亦無差別。正如詩人洞察到的秘密——“機器人和神沒有獸性”(《秘密花園》)。被感官禁錮的“獸性”,恰恰是詩人喚醒自我的精神利器。因此,“獸性”遠遠比“神性”更值得信賴,它是人類解構經驗化的肉身之后,重新構筑精神主體平衡的鋒銳利器,也是治療城市人現代病的一劑良方。

三、注重內在精神性建構的詩學

朱濤曾寫過一首《越荒誕越奔跑》,單從詩題上看,似乎已經透射出他的詩歌風格與觀念。“時代的指針遭遇美人痣/悠然吃著巧克力太陽/稀釋燃燒的冰/嗅出時間餿粥的味道。”能指與所指的意義聯結遭遇了空前的斷裂危機,構成一種無比“荒誕”的氛圍,也印證了詩人樂于在形式構造上堆砌意象的習慣。他抽離了個體意象固有的意蘊,傾力將其打造為一個個具有動態意義的“原型”。在他那里,荒誕意味的獲得需要借助語詞的超常規變形與幻象的摹造。因此,朱濤為讀者設下了較高的門檻,他們需要頻繁調動自己的想象力,才有機會去填補語詞間的空白,幫助詩歌完成它自身。實驗性極強的語言風格,既是作者構造語詞的法則,亦代表了他對現實的整體性體認。還以這首詩為例,置身荒誕之中,精神主體卻選擇“奔跑”,本身便氤氳了西西弗似的悲劇英雄氣息。詩中有一段話,顯明了朱濤詩歌的方向感——“既然真理像燒焦的彗星/剩下碎瓦礫的尾巴/那就用灰燼徹底激活它/雕琢成鉆石。”能夠激活真理的,反而是為人習焉不察甚至鄙棄的“灰燼”,它和“荒誕”一樣,不再代表著絕望與陰暗,而是詩人內在的心理驅動力。正是因為有“灰燼”,詩人才可以在擬現“人與存在”分離感的同時,找到建構精神性意義的諸多可能。如加繆所理解的,對生活“荒誕/荒謬”性的描繪本身不是目的,作為一個開始,荒謬將伴隨我們生命始終:“生活著,就是使荒謬生活著。而要使荒謬生活,首先就要正視它。”1“灰燼”貌似遮蔽了抒情主體的蹤跡,卻又從“死灰復燃”般的逆向時間建構中,恢復了生命的尊嚴感和“我”的存在意識,從而在日常生活結構中沉淀出凝重的精神價值。源于“荒誕”,始終“奔跑”,朱濤確立了屬于他的個人化美學,也標明了自己在新世紀詩壇乃至詩歌未來發展空間內的重要位置。

為了擬建“荒誕”的情境,朱濤多透過極具速度張力的語流,把常態的生活壓縮成非對稱的圖式,以荒誕的方式塑造出日常生活的夢幻一面,從另一個意義上達到了荒誕美學所要求的“反常”,其批判意識也借助語言自身得以“隱秘”地實現。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強調,存在的最真實表現就是孤獨個體的存在狀態,“荒誕”則是對“存在者之為存在”的典型呈現方式。借助荒誕化的情境,朱濤構筑起超現實色彩鮮明的詩歌時空。在修辭上,他采用反諷的語式,傾向于“建構一種不飽和的語義鏈,以便讓新的意義感知得以呈現”2。這種語義的“不飽和”,有效規避了修辭的固化,也保證了詩歌擁有更為充盈的空間。如《替一切啞默者呼喊并歌唱》中,朱濤寫道:

鐵,在我的體內種植/三角架,與最初的肋骨。/現在,它們生長、擴大、旋轉/如深不可測的黑洞的天空。/在時間饑餓的攪拌機里堅挺/替一切啞默者呼喊并歌唱

生長在“我”的體內的“鐵”,可以隱喻為物質時代為詩人植入的精神因子,它在抒情者身體里無序擴張,進而“替一切啞默者呼喊并歌唱”。沿著正向的意義前進,這首詩可以表述為“物”和現代人遇合之后,激活了精神主體的自我言說。而從另一個向度分析,又可以理解為“物”肆意侵占了人的意識,甚至使現代人喪失了獨立發聲的權利。可見,朱濤的詩歌建構出多重維度的意義單元,這些聲音的相互抵牾、滲透、組合,形成了內部交流的語義循環場,情感流向豐富且多元。

借助“反諷”之語,朱濤謀求突破荒誕之局,去抵達那些亟待被“發現”的現實,揭示出人類精神存在的理想結構。正如他自己所認為的,想象越遙遠荒誕,越接近藝術可能的真實。也如劉波所說,朱濤“渴望獲得真相,只有真相才會讓反諷不至于淪為一種普遍泛化的修辭”,對真相的追求、發現與再造“可以提升反諷的力度和深沉的道義感,這也是朱濤詩歌富于詩性正義的體現”。3在詩人的視域中,“詩性正義”就是要用語言穿透機械化的日常生活,創造出一個新的現實。這個詩性的現實指向了人性的純粹、精神的自由以及常識的回歸。朱濤在調用奇詭的、狂歡化的修辭方式的同時,復歸的則是知識分子對“常識”的認知。如《苦難美學》中,詩人質疑所謂“不經受苦難龍卷風襲擊的生命算不得人生”的“真理”,認為消費苦難本身便是無知的表現,人如果缺乏思辨的意識,最終難免成為“烏合之眾”。《陳述句》揭示出人類盲目渴望權威、崇拜偶像乃至忘記歷史的淺薄。《愚人節,一張臉形成》則諷刺人們每天經歷的生活如同度過“愚人節”,喪失了對現實之“真”的感知能力。由此而觀,朱濤貌似在擬現一個高度抽象化的情境,但其目的并非在于刻意遠離現實,而是在為時代留存一個高度心靈化的、屬于獨立思辨者的“真現實”。因此,那些突兀纏繞的意象和語法,“不僅是對現實的反應,已然是發明了一種新現實;這樣的語言方式也不僅僅停留在對現實刺激做出反應的層面上,而是一種類似于創世的語言”1。如艾略特一般,朱濤以語言的無序回應世界的無序,他的詩一方面遠離了當前詩學注重口語化和崇尚敘事性的表述習慣,另一方面則從新的維度彰顯出詩人的精神主體風貌,雕刻出知識分子的人格形象。將他的語言密碼破譯之后,可見詩人是在用寫給未來的語言記錄今天的現實,銘刻的是知識分子關于這個時代的心靈回聲。

論及21世紀以來的詩歌,諸多評論者往往將其視為上世紀末詩學的內在延伸,尤以“個人化寫作”形成其突出的特質。沿襲這一判斷,當我們深入朱濤的詩歌文本時,便會驚奇地發現“個人化寫作”在他這里生長出獨特的根莖。在朱濤筆下,詩歌并不是以文字簡單地留下時代的斑駁投影,它可以離開那些直接描述或意譯的、喚起具體現實背景的題材,而走向徹底個人化的寫作,包括錯位的超現實時空、多聲部與復調性的對話語境、異質性的思想元素,特別是他對想象力的超拔駕馭,已經探索出一條非常獨特的言說路徑。正如楊慶祥所說,朱濤的詩歌“已經不是一個代際的概念所能覆蓋,他的詩歌是直接面對整個當代。”2他將反思、憐憫、浪漫、奔放、叛逆熔鑄于獨標一格的詩語創造,其文本的穿透力指向未來。

最后,筆者想要再次強調,朱濤的寫作始終貫穿著理想主義的精神,這當然基于他對人道主義理念和時代文化現實的長久思考。雖然洞悉物質時代的現實牢不可破,但他依然懷有一顆赤子之心。或是動用沾染鮮血的紅色之舌,探察時代的秘密;或是秉持猩紅的斧子,在火焰中奔跑。他在詩中明言自己“知道那可能會絞碎/我脈搏一樣的根須”,但還是“不甘心做一枚隨意剝開的果肉”,故而不斷嘗試著試摸命運的鋒芒。(《我總忍不住刺探命運的好奇》)即使“干渴暑熱”“兩腿松軟”,甚至“接著會癱瘓”,詩人也要去“認領登臨過高山的大孤獨”。(《登山》)他的抒情主人公有強大的意志力加持,不斷向黑暗致敬,為死亡奏鳴。詩人自己也如孤膽英雄一般,在字里行間勾勒出一個大寫的孤獨者形象。他在無序中找尋有序,充實和豐富了“個人化寫作”的精神內涵,這或許是朱濤詩歌最為顯揚的精神價值。

本文系南開大學“百青”科研資助項目“域外行旅與中國新詩”(項目編號:ZB22000103)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南開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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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現實派”和夏加爾
幼兒100(2021年11期)2021-04-25 13:06:10
超現實晚禮服
中外文摘(2019年23期)2019-12-17 07:54:54
超現實時代(電子插畫)
金秋(2019年12期)2019-09-20 08:56:36
令人震驚的超現實畫作
《紐約時報》盤點各國地鐵的超現實之美
科學家(2015年5期)2015-06-19 06:31:39
超現實笑話
詩性敘事與超現實敘事——論《塵埃落定》對于《百年孤獨》的超越
阿來研究(2014年1期)2014-02-27 06: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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