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影受眾變化看內容生產創新機制

2023年春節檔電影實現了票房與口碑的雙豐收。據國家電影局初步統計，兔年春節檔影片收獲票房67.58億元，較去年同期的60.39億元增長約12%，排在冠軍2021年春節檔之后，穩居亞軍。[1]與此同時，截至2023年1月28日，無論是單部評分還是平均分，2023年春節檔的6部影片都遠超過去兩年。究其原因，一是疫情的影響，二是電影受眾審美需求的變化以及國產電影在內容生產上的質量提升。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推出更多增強人民精神力量的優秀作品，培育造就大批德藝雙馨的文學藝術家和規模宏大的文藝人才隊伍”[2]，分析電影受眾的變化及其春節檔電影的回應，對于電影生產單位提升內容生產質量，展示和構建中國話語與敘事體系及弘揚中華文明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

一、2023年春節檔電影特征

（一）電影題材創新豐富

2023年春節檔影片題材豐富，檔期內多部影片口碑、票房雙升，6部影片共覆蓋11種題材，第一梯隊的兩部影片《滿江紅》《流浪地球2》檔期內票房雙雙突破20億元大關，雙核驅動共同造就了2023年春節檔電影越戰越勇的穩健態勢。①《滿江紅》最出彩的地方在于不同的人能夠在影片中得到不同的滿足，相較于之前的電影，其最不一樣的特質在于歷史題材上添加了“喜劇氣質”，并做成了一部喜劇懸疑片。喜劇片具備詼諧屬性，懸疑帶有沉重屬性，二者是反差極大的兩種影片類型，在《滿江紅》中卻得到了巧妙的融合。以《熊出沒》《交換人生》為代表的，具有一定“合家歡”性質與喜劇色彩的影片也迎合了春節檔喜慶的節日氛圍與觀影心理。

（二）國產科幻質量提升

“硬科幻”“大場面”“宇宙尺度”曾經仿佛是形容好萊塢大片的專屬名詞，放眼全球能調動如此龐大的資源和技術進行宇宙尺度科幻電影拍攝的，似乎也只有好萊塢。在《流浪地球》這類國產大制作科幻IP中，不少國人欣喜地看到了國產科幻電影所煥發的盎然生機，在大場面制作上，太空電梯首次出現在華語電影，想象力十足的“月球發動機”滿足了國人對擁有自主創作的“視效爽片”的期待；同時，海量的細節場景和模型呈現，爆炸的畫面信息量，龐大的科學顧問團隊也展現了科幻電影的誠意。作為重要的類型片，科幻片天生就有很強的工業化特質，其超前的想象力甚至可能引領科技發展，作為檢驗一個國家電影工業水平的試金石。[3]

（三）故事敘述收獲好評

受眾對于影視作品最直觀的感受是作品的畫面以及風格化的特點，這一點曾經一度甚至讓部分電影作品陷入形式主義、表現主義的誤區，一些作品空有其表、畫面炫技。但事實上，影視作品的故事與情感的塑造表達是基礎，缺乏這一點作為基調，再出眾的技巧也難有作為。2023年春節檔上映的電影多面開花，票房冠軍交替易動，最直接和基礎的就是故事講述總體完整，沒有太多疑問留給受眾，沒有擰巴的關系線和無意義的重復，故事的沖突和矛盾展現比較及時恰當。

二、春節檔電影折射的受眾之變

接受美學研究領域的著名學者姚斯認為，受眾在正式欣賞一部藝術作品前，往往傾向于結合自身的視聽經驗、人生閱歷和美學旨趣等，在心中形成對作品的預估和期待，這就是接受美學中所說的“期待視野”[4]。2023年春節檔電影的票房數據體現了受眾情緒上發生的轉變，更確切地講，這是“期待視野”的變化。

（一）觀影熱情持續高漲

2023年春節檔逐步升溫標明觀影人次和影片網絡討論度的增加已經成為電影市場復蘇的重要一步，只要熱門影片持續上映，受眾的觀影熱情就會持續高漲。同時，自2022年11月起，國產及進口影片的審核持續釋放積極信號，各類影片陸續確定檔期，這為行業復蘇提供了強大的驅動力，并從內容供給側為行業復蘇提供了支持。總體而言，春節檔電影票房對片方的利好與受眾的熱情形成一個互饋的正面循環。

（二）文化自信逐漸強化

中國電影開辟出一條符合中國人文化底色和價值觀念的敘事模式，其爆火也反映出了文化自信正在國人心中悄然滋長。與西方科幻片普遍表現出的“個人英雄主義”傾向不同，國產科幻片在春節檔的大熱，在一定程度上展現了國人對于國產影片所體現的文化共鳴——“集體主義”傾向。以《滿江紅》為代表的影片，也用自己的方式將帶有強烈民族符號的詩詞，深深地刻在了每一個觀影人的心里。這都體現了中國文化、中華民族價值觀的絕妙傳遞與輸出，更是國人身份認同與文化自信的深度體現。

（三）創新期待不斷增強

在2023年春節檔電影市場的反饋中，改革創新贏得受眾喜愛表現尤為明顯。受眾曾感興趣的故事題材賽道已經擁擠不堪，不論是歷史題材還是科幻制作，這些市場主流題材的“藍海”早已變成“紅海”，受眾早已陷入“審美疲勞”的境地。這就要求創作者以更為深刻的洞見和更廣泛的思路，從人物體系的建構、故事框架的設定和影片的精神內核等方面入手進行打散重構，創造令人眼前一亮的元素與契合當代語境的價值表達相結合，才能更容易受到受眾的追捧，并贏得良好的口碑。2023年春節檔電影還是做出了不少影片風格與電影元素選取上的突破。例如，“懸疑+喜劇”的體裁突破；當下時髦的劇本殺風格呈現；豫劇和搖滾樂音效的創新結合，內容制作者的反慣性思維和“不按常理出牌”，都收獲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四）觀影偏好返璞歸真

隨著電影工業的不斷迭代，春節檔電影中不乏制作精良、特效高質的電影，但從票房反饋來看，“內容為王”絕對不是一句空話、套話。受眾“圖個熱鬧”，純粹看個場面來過過癮的時代早已一去不返。重技術卻輕內容，舍本逐末，必然難以在國人觀影要求日益提高的今天得到市場的正向反饋。相比之下，影片的敘事結構和內容設定作為影片制作更為基礎的層面顯得尤為重要：樸實的三一律敘事和受眾喜聞樂見且合乎邏輯的反轉設定，容易給受眾更為流暢的敘事體驗，極大程度地展現出故事本身的魅力，也能吸引更廣泛的群體來感悟影片所傳遞出的情緒與文化認同。受眾的審美高度和寬度已經飛速提升，依靠特效、明星的制作方式和路徑難以持久發展，電影生產者應該以“內容為王”為創作共識。春節檔電影受到歡迎正體現了只有內容好且敘事結構符合中國人觀影偏好的作品，才會吸引觀眾為其付費。

三、春節檔電影對內容生產的啟示

召喚結構認為影視作品的結構處于一個開放狀態，給受眾留下了較為豐富的想象余地和闡釋空間[5]，因此對于內容創作者而言，建立某種“召喚結構”等待受眾響應，留給受眾延展審美的想象空間，構成雙向對話關系。具體而言，影視作品可以設置亮點臺詞和采用新穎技術，深耕傳統文化，有機復合影視作品題材幫助受眾領悟和體味作品中深刻的內涵與意蘊。

（一）巧妙設置亮點勾起受眾興趣

亮點是一事物區別于其他事物的因素，巧設亮點可以為受眾提供較多的談資，喚醒受眾的情懷，為電影的賣座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2023年春節檔電影多個類型電影同臺競技，亮點設置成為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成為票房佼佼者的關鍵。對于內容生產者而言，一是可以通過設置臺詞來呈現亮點，例如《流浪地球2》強調的社會責任，“危難當前，唯有責任”是這部電影里多次出現的亮點臺詞；二是通過技術喚醒情懷，巧妙拿捏好家國情懷，能夠贏得受眾的喜愛。情感勾連是電影引發受眾共鳴的一大方式，建立在“情感”基礎上的碰撞，不失為一條與受眾互動的有效路徑。在《流浪地球2》中，受眾驚喜地看到了已經離世的演員吳孟達，電影制作方為了緬懷、紀念參演第一部的他，采用CG技術復原了他的角色。這一設置成功喚醒了受眾內心真摯的情懷，也成了該部電影的一大亮點；三是巧妙設置互動，牽動受眾的熱情，導演、編劇郭靖宇先生認為短視頻和直播這兩種媒介形式愈發火熱，當今時代的觀眾對互動的需求也越來越大，而5G時代的到來將在更大程度上改變影視界，對整個行業提出更強的互動需求。[6]

（二）深耕傳統文化挖掘新型動能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要“堅守中華文化立場，提煉展示中華文明的精神標識和文化精髓，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7]。今年春節檔兩部第一梯隊電影的票房成績再一次證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內容創作者的源泉，深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有了更多的方向和可能性。內容能傳遞對歷史、對中華文化的感悟，在故事講述中直抵主題，能夠抒發愛國主義情懷，釋放出感人的力量。《滿江紅》不是簡單的復仇，影片所展現的是舍生取義的民族大義。《流浪地球》用條理清晰的方式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傳統文化傳遞給受眾，引發全世界人民的思考與感悟，進一步助力中國電影找到文化自信的載體。內容創作者要打造扎根于優秀傳統文化的精品，博大精深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要成為內容創作的靈感源泉，創作者要更加廣泛深刻地去學習傳統文化，在創作中自信呈現中國的審美、中國的精神、中國的價值觀，并用創新的手法讓“枯燥”變得“鮮活”。

（三）有機復合電影類型創造新意

當前影視內容圈存在一個同質化的漩渦，無論是題材還是風格都迫切需要鮮活血液的注入。近年來的國產電影嘗試復合類型不乏成功之作，但失敗的案例更不少見，要摒棄將創新僅僅局限于不同的類型元素和手法的簡單加總。具體實踐上，一是要確定主次類型元素的布局，例如《流浪地球2》主打科幻類型，同時也用災難元素和家庭元素作為輔助；二是要插入主流類型元素，尤其在商業片創作中對類型復合、主題提煉等層面進行新的探索，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滿江紅》在春節檔電影中脫穎而出，是懸疑＋喜劇的創新嘗試，一直以來，“賀歲檔＋喜劇”的組合深刻影響了一代國人的觀影習慣，喜劇片在國內的受眾規模也遠遠高于其他類型的電影，《滿江紅》可謂是利用了國內受眾已經培養起來的喜劇片觀影習慣，進一步擴大了影片的受眾群體；三是將各類型元素“有機”地進行結合，進而產生敘事互動，形成一種整體性的敘事方式，有機復合的新探索值得內容創作者關注。

（四）打磨故事內核提升社會影響

技術的發展與進步讓更酷、更炫、更有視覺沖擊力的影視制作成為一部分影視制作人追求的方向，但“故事越好，口碑越好”仍然是成立的。打磨故事內核、傳遞出精神價值是講好故事的關鍵之舉。故事內核首先需要包含正面的社會價值觀，嘩眾取喧的做法都不可取，違背社會價值觀的故事陳述更不可行；其次要專注故事發展線，一個好故事的情節應該緊密關聯，環環相扣將其講述出來，這樣有利于受眾在觀影過程中更好地集中注意力，華麗的特效始終難以挽救單薄的人設，深刻的立意也難掩飾混亂的劇情；再次，要格外注重人文關懷，電影在中國文藝事業中是不可或缺且意義重大的一環，除了肩負著為社會大眾提供娛樂價值的責任，更為重要的是要承擔社會責任和傳遞社會價值。優質的影視作品應堅持“一枝一葉總關情”的創作理念，貼近現實生活，關懷百姓喜怒哀樂，以寫實的風格將社會生活的豐富性和多樣性呈現給受眾，并進一步與受眾產生情感共鳴，實現美學和價值導向的雙豐收，為社會文明進步提供幫助。[8]

受眾對影視作品的高度吸收與體會建立在其“期待視野”與藝術作品二者實現深度融合的基礎上，并且領悟程度與融合層次呈正比關系。黨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指出，2035年要建成文化強國。影視內容生產要切實把握受眾“期待視野”的變化，通過打造獨特的“召喚結構”達成與受眾的思想碰撞。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回應受眾需求，挖掘文化內核，慢工細活追求精品，在呈現方式上精雕細琢，推出更多“召喚結構”耐人回味的作品，不斷豐富百姓文化精神生活。

參考文獻：

[1]國家電影局數據[EB/OL].（2023-01-29）[2023-2-20]https：//www.chinafilm.gov.cn/chinafilm/contents/142/4507.html.

[2][7]習近平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EB/OL].（2022-10-22）[2023-03-07]http：//cpc.people.com.cn/GB/64162/448633/index.html.

[3]陳旭光.人類命運共同危機的“世界想象”與“中國方案”——評影片《流浪地球2》[ J ].當代電影，2023（02）：

26-29，184.

[4]陳小娟.受眾“期待視野”下文化類紀錄片的敘事新形態——以《風味人間》為例[ J ].當代電視：2019（07）：

67-70.

[5]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02）：294-295.

[6]郭靖宇在第27屆北京電視節目交易會上的發言《5G時代的內容創作》[EB/OL].（2020-10-30）[2023-02-18]https：//mp.weixin.qq.com/s/I0HZl-QOXLau38Z2Ssv6Qw.

[8]饒曙光.更貼近現實 更貼近人心——當前現實題材電影創作芻議[N].《人民日報》，2018-8-17（24）.

【作者簡介】" 蔡懷軍，男，江蘇海安人，湖南廣播影視集團有限公司（湖南廣播電視臺）黨委委員、副總經理、副臺長，湖南衛視黨委書記，芒果超媒董事長，博士；彭悠悠，女，湖南邵陽人，芒果TV平臺運營中心總經理，主要從事互聯網長視頻平臺運營工作，三級文學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