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再讀·神話再造：電影《新神榜：楊戩》全齡化敘事解讀

學者陳海燕提出全齡動畫是針對所有年齡階層受眾群體的動畫作品，其核心是“成人的內核，動畫的包裝”。①學者王卓敏提出：“全齡化動畫電影的受眾是指孩子、學生、中青年人、老年人等各年齡階段的受眾。”②發展心理學認為全齡化是指通過滿足不同年齡層次受眾群體的社會需求，反映各自群體特定的心理體驗，以實現全年齡層的受眾認同。基于此，本文認為以全齡化敘事為基礎創作動畫電影，需要從“全家觀影”的角度出發，通過選擇面向所有年齡層的故事題材，講述夢想、親情及協作等主題，關注全齡人的審美想象與敘事想象，從而在契合兒童審美心理的同時聚焦社會現實話題，進而引發廣泛認同。由追光動畫出品的動畫電影《新神榜：楊戩》（2022），以經典神話人物“楊戩”為主人公，融入新的審美理念，以全齡化敘事的方式，塑造完全不同于以往“戰神”角色的“落魄神仙”，在重新構建“封神世界”的同時，實現經典文化的時代再讀以及故事再造。

一、故事再講：電影《新神榜：楊戩》的全齡化敘事特征

在“國潮”③風影響下，中國動畫電影積極挖掘經典神話、民間故事等素材，通過大眾熟知的經典神話IP為創作藍本，積極挖掘、探尋大眾的精神共鳴點，以現代審美方式對其進行重新演繹，在遵循經典神話故事框架的基礎上，實現了情緒共鳴、情感共振的理想敘事成效。電影《新神榜：楊戩》面向全齡人打造童話世界，采用唯美的視覺畫面，設計了生動趣味的敘事場景，通過聚焦真實人性，講述了社會現實問題，使原本無情、冷血的神話故事更具生命力。

（一）營造古今融合的多元視聽空間

“新動畫中國學派”④強調將民族藝術元素應用與國際化藝術表達相融合，通過發揮技術與藝術的融合優勢，構建唯美的視聽空間，實現以動畫電影為載體，從藝術審美到文化消費的升級。為使影片符合全齡群體的審美需求，需要充分發揮動畫技術的應用優勢，將鏡頭運動、視覺設計相結合，在輔助劇情敘事的同時，賦予全齡觀眾最生動的視聽觀感。[1]作為“新神榜”系列的第二部作品，電影《新神榜：楊戩》將視聽技術與電影場景、人物塑造相融合，借助技術應用的多元優勢，塑造了極為真實的人物角色，打造與現代審美相匹配的“神仙世界”，為觀眾呈現出生動、立體的視聽空間。為了完成“飛天舞”片段，更好地展現封神故事背后的歷史特征，本片以專業敦煌舞為基礎，通過采用動作捕捉技術，利用攝像機運動，生動捕捉舞蹈演員的舞姿、面部表情等動作數據，為觀眾呈現了立體、生動的視覺場景。在片尾“水墨太極圖大戰”場面設計中，通過采用程序化紋理與純手繪疊加的創作方式，利用三十余種投射筆刷，營造了山石、樹木等二維場景。在塑造沉香、楊戩等人被丟進太極圖中化掉的場景時，通過使用1.3億多個水墨粒子，彰顯水墨風格的藝術渲染力，在2D與3D的自由切換中，為觀眾呈現了“水墨洇開”的視覺畫面。

（二）聚焦傳統與現代審美的融合定位

美國學者馬泰·卡林內斯庫在《現代性的五副面孔：現代主義、先鋒派、頹廢、媚俗藝術、后現代主義》一書中提出：“有兩種彼此沖突卻又相互依存的現代性——一種從社會上講是進步的、理性的、競爭的、技術的；另一種從文化上講是批判與自我批判的，它致力于對前一種現代性的基本價值觀念進行非神秘化。”①對于以神話故事為創作題材的動畫電影作品而言，需要將神話故事的民族性、文化性與電影工業的技術性相融合，通過彰顯動畫電影的想象力美學與奇幻特色，賦予神話故事必要的現代審美。[2]為實現全齡化敘事目標，需要精選敘事主題、合理設計敘事線索，既確保幼齡兒童能夠理解敘事內容，又要保障成年人能夠接受故事情節。《新神榜：楊戩》作為追光動畫“新神榜”系列作品，以動畫電影為載體，以強大的文本生產能力為支撐，沿用同系列畫面風格、敘事主題，形成了新的、完整的神話世界。從敘事主題上看，全齡化敘事強調設置單一主題，綜合低齡兒童群體的理解能力，為滿足其觀賞需要，需要精選敘事主題，設置緊湊的敘事節奏和清晰的敘事結構，通過集中表現單一主題，激發受眾群體的精神共鳴，幫助低齡群體在回歸自我、認識自我的同時，促進成年人發現自身內心深處的童真。

（三）精心設計現實與想象融合的故事線索

美國學者瑪麗-勞爾·瑞安通過對亨利·詹金斯的“跨媒體敘事”理論進行修正、補充，提出了新的“跨媒體世界構建”理論，其認為“跨媒體敘事并非像拼圖式地拼湊在一起的游戲，而是一段通往美好世界的返程之旅”②。對經典神話故事及人物進行改編，并非簡單地改編原作，而是要從新的人物設定、故事情節與世界觀出發，通過營造新的開放式、參與式文化，在拓展神話故事空間的同時形成新的神話故事。[3]從敘事線索看，全齡化敘事以單線敘事為主，通過設置連貫的故事情節、緊湊的敘事節奏，使不同類型受眾群體都能有效地接受敘事內容。電影《新神榜：楊戩》的主要敘事線索是“劈山救母”，通過打破常規的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架構，將受眾較為陌生的“楊戩救母”故事融入其中，重點凸顯了楊戩的人物性格。楊戩在出場時，已經是因天眼受損而落魄的人，身心的巨大創傷使其自我放逐，意志消沉。楊戩已經沒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意愿，更沒有任何想要改變的主動行為，他在外甥沉香、妹妹、玉鼎真人及申公豹等不同人的推動下，被動地進入不同場景，而在探尋真相的過程中，楊戩發現了師尊玉鼎真人的真實面貌，隨后開始覺醒、蛻變，最終回歸真我。通過以“救母”為全齡化敘事的“中間點”，既重視詮釋“少年力”，又將現實生活元素融入其中，使影片所詮釋的觀點、講述的故事能夠被觀眾所認同、接受，從而為觀眾呈現全新的神話故事。

二、文化再讀：電影《新神榜：楊戩》的全齡化敘事策略

美國學者諾埃爾·卡羅爾在《論敘事的聯系》一書中提出了“敘事性聯系”的概念，認為擁有敘事性聯系是敘事東西的本質要素。③在挖掘、利用經典神話故事，創作動畫電影《新神榜：楊戩》時，創作者通過把握神話故事內核與時代審美之間的內在關聯，重新塑造人物形象，重構敘事情節，從而建立新的價值觀念，實現經典文化的時代再讀。

（一）故事情節再讀

電影學者陳旭光提出：“動畫電影是青少年觀眾的神話，也是中老年觀眾的童話。用全齡化敘事思維來創作動畫電影，是對傳統動畫電影低幼、稚嫩等創作局限性的超越，也是中國動畫電影高質量發展的必然方向。”①楊戩作為中國傳統神話故事中的經典人物，大眾對其人物形象、主要故事等了解較多。為此，只有以“想象力”為基礎，設計出其不意、異于常規的故事情節，才能打破楊戩的人物標簽，賦予觀眾時代新意。電影《新神榜：楊戩》自覺對焦全年齡段受眾的追求，通過采用“再塑人物”的創作方式，將傳統故事、經典IP與趣味想象有機融合，將傳統神話與現代審美相連接，通過汲取商業電影的大眾審美策略，在中國電影工業與優秀傳統文化、藝術審美的有機銜接中，實現了封神IP的延續與創新。

（二）敘事框架重構

電影作品在完整敘事后，能夠使觀眾在觀看過程中形成深刻的情感共鳴和獨特的內在體驗，并以新理解、新認知重新思考其中表達的主題。[4]作為全齡化動畫電影，電影《新神榜：楊戩》以成人視角為主視角，詳細挖掘神話故事中有關楊戩的各類記載與傳說，通過重構敘事背景，再建敘事場景，并融入時代文化與大眾審美，聚焦成年人世界的生活難題，實現了神話故事的時代再造。影片開場講述楊戩將自己的妹妹楊嬋鎮壓于華山之中。隨著敘事主題的不斷推進，才告知觀眾楊戩與楊嬋兄妹倆是自愿被封印于華山。與以往楊戩“冷血無情”的人設完全不同，已經無欲無求的楊戩，面臨著維護神界秩序與解救外甥沉香的矛盾沖突。本片注重挖掘人物內心的真實情感，從簡單的“劈山救母”到描述個人的精神覺醒，讓觀眾看到了神話人物“柔弱”的內心。在傳統神話故事中，楊戩多以“非黑即白”的人物形象出現，個人只有對與錯的價值判斷。影片在重構敘事框架時，通過將普通人的善惡觀與神話世界相融合，賦予楊戩柔軟的人性，講述其面臨危機時，仍然能夠回歸內心、守住本心，并做出正確、有效的選擇。

（三）人物角色重塑

以全齡化敘事理念為基礎創作動畫電影作品，需要借助成功的人物角色來實現，通過將角色塑造與主題表達相結合，在豐富人物形象的同時貼近社會現實，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敘事內容。[5]在傳統神話故事中，楊戩多以“反面人物”的形象出現，甚至被固化為冷血、毫無人情的“戰神”。電影《新神榜：楊戩》采用開放式敘事理念，重點描述了深受情感羈絆的楊戩，塑造了立體鮮活、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楊戩作為本片的核心人物，其人物角色不僅推動故事情節發展，而且也實現了敘事主題的全面升華。在傳統神話故事中，大眾更多清楚沉香的“劈山救母”，對楊戩救母知之甚少。為此，電影《新神榜：楊戩》在創作過程中，通過采用后現代美學理念來構建蘊含現代觀念的神話故事，將沉香“劈山救母”與“舅舅楊戩相助”相結合，講述兩代人劈開桃山解救母親的壯舉，在回歸親情的同時彰顯了新的生命力，既完成了敘事主題的全面升華，又讓觀眾期待故事發展，對楊戩的人物形象也形成了更加豐富的理解。本片在配角人物角色塑造及刻畫過程中，通過將故事內容、敘事情節與人物性格相融合，進一步豐富劇情，烘托人物的變化歷程，促使楊戩的人物形象更加鮮活。

三、神話再造：電影《新神榜：楊戩》的全齡化敘事范式

經典神話故事的全齡化敘事，是從故事內核、視聽美學到審美訴求的整體“全齡化”，是在保留神話故事內核的基礎上，用全齡化審美、時尚化趣味，重新演繹神話故事的敘事范式。追光動畫的“新神榜”系列作品，通過傳承、創新傳統封神故事內核，將現代文化、正向情感融入其中，在重構封神故事情節的同時實現了經典神話故事的時代書寫。電影《新神榜：楊戩》以全齡化審美為創作導向，對楊戩相關的人物、故事線索進行梳理，建立了基于現實社會的神話空間，實現了對大眾情感的成功召喚。

（一）虛擬神話空間的時代再造

虛幻性是動畫電影最重要的特征，通過將現實問題的相關反思融入影片敘事之中，在增加影片真實感的同時促使觀眾能夠從多元視角重新審視影片的敘事表達。宏觀想象既是動畫電影創作的優勢，又是彰顯敘事創意、豐富敘事內容的重要因素。[6]在故事細節設計方面，電影《新神榜：楊戩》以大眾熟知的“封神故事”為創作基礎，用宏觀想象來刻畫新的故事細節，在展現中國文化神韻的基礎上，通過設計完全顛覆大眾想象的故事情節，為觀眾呈現生動、立體、新穎的全新“神話故事”，使影片彰顯出更強的生命力。作為追光動畫出品的經典作品，影片注重構建具有獨特風格的視聽美學，通過以現代主義美學為創作基礎，將蒸汽朋克風格與神話人物相融合，在重述楊戩神話故事的基礎上，賦予其獨特的時代文化。比如在使用古典元素設計古典建筑群時，通過將飛艇、加氣中轉站等現代元素融入其中，借助“古今融合”的敘事場景，為觀眾呈現出獨特的視聽體驗。

（二）不同類型受眾審美的有機關照

內容及創意是動畫電影創作的關鍵，也是動畫電影全齡化敘事的重要技巧。精彩故事、趣味內容是動畫電影創作的關鍵素材，具有創新力和吸引力的情節在增加影片觀賞性的同時能夠使觀眾獲得“沉浸式”視聽觀感，并促使其愿意主動分享、交流相關體驗，進而實現敘事內容的延伸。電影《新神榜：楊戩》講述了“商周之戰”的一千五百年后，楊戩因天眼受損而落魄，只能以做“賞銀捕手”為生。有一天，楊戩接到了神秘訪客的賞銀，要去追捕一位少年，而這少年正是自己的親外甥沉香。此時的沉香已經立下志向，要去“劈山救母”，但卻釀成大禍。為此，楊戩在追尋沉香的過程中，揭開了一段塵封往事。

本片以充分激發觀眾的好奇心為切入點，以全齡化敘事為背景，通過將懸念劇情與故事線索緊密結合，借助劇情內容的多次轉折，成功引起觀眾的情感共鳴，增強了神話故事的時代性。楊戩是傳統封神故事的重要人物，在利用動畫藝術對故事進行現代化改造時，需要在保留神話故事框架的基礎上，通過融入現代主題與深度思考，如追逐夢想、情感抉擇等話題，在豐富影片敘事內容的同時使敘事內容更符合大眾的審美觀，打破了動畫電影對成年群體的觀影束縛，擴大了影片的受眾群體，成功實現了全齡化敘事目標。

（三）經典神話故事的全齡化書寫

全齡化敘事將兒童確定為最重要的受眾群體，并以此為基礎，增加吸引成年人關注的話題，從而達到面向全齡人的敘事效果。在對成年人話題進行處理時，通常采用“隱喻”“借用”等手法，以兒童化的故事設計思路與劇情處理方式，借助動畫作品來關照社會問題、映射現實生活。[7]電影《新神榜：楊戩》以全齡化敘事為基調，轉換敘事場景，將現代元素融入經典神話故事，在建立民族審美共通感的基礎上，通過將現代社會問題融入其中，豐富楊戩的人物性格，進而實現經典神話故事的時代轉換與文化重構。本片借助隱喻、借用等動畫創作技巧，在關注成人世界的同時，真實、自然地反映了成年人的生活壓力與精神焦慮，在表達影片敘事內核多元化的同時，賦予動畫影片新的生命力。

（四）精神符號與現實話題的多類型雜糅

德國哲學家漢斯-格奧爾格·伽達默爾提出了“解釋學理論”，其中提到任何一種類型片，都以特定的時空條件為基礎，通過構建觀眾與制作者的對話機制，以“融合類型”的方式來完成制作。①全齡化敘事既是電影敘事技巧，又是影片的市場定位。通過兼顧不同群體的情感訴求與觀賞需求，將視覺特效、藝術審美與溫馨情感相融合，在多類型敘事雜糅中，營造了全員觀賞的良好效應。楊戩是“封神世界”中相對特殊的人物，經過民間故事、影視作品的長期演繹，已經在大眾內心形成了相對固化的精神記憶與認知符號。為重新塑造神話人物，再造神話故事，更加契合全齡受眾群體的觀影需求，電影《新神榜：楊戩》從對現代社會問題的客觀反思切入，重點表達了楊戩及沉香二人對母愛的追尋，以及動物舍身救助的敘事場景，通過講述楊戩與沉香兩人深知天意不可違，難以救走母親的艱難，解讀精神蛻變、追逐夢想等社會問題，塑造了“常人”楊戩的形象，突出表達了其更加純粹的精神以及更為深刻的思想理念，使成年觀眾從宏大的敘事基調中，重建人物“想象”、重塑精神記憶，成功引發精神共鳴。

結語

動畫電影全齡化敘事以所有年齡階段為受眾對象，在主題詮釋、素材選擇使用及創作定位等多領域，綜合考慮全年齡段的觀賞需求，確保實現美學表達與大眾審美的有機融合。電影《新神榜：楊戩》遵循“全齡化”創作思維，在重新演繹經典神話故事的基礎上，既彰顯動畫藝術的獨特美學，又積極踐行“現代感”，集中詮釋、反映最現實、最客觀的問題，使觀眾獲得獨特的審美愉悅與精神共鳴，實現經典神話故事的重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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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薛鎮瀚.論當前國產動畫電影的困境與突圍——以《白蛇2：青蛇劫起》為例[ J ].新聞愛好者，2022（05）：87-89.

【作者簡介】" 劉 晶，女，山東青島人，河北金融學院人文藝術教育教學部講師，博士，主要從事電影學研究。

【基金項目】" 本文系河北省高校黨建研究課題“‘一融、二固、三常態’思政課題研究——以美育課程為例”（編號：GXDJ2021B337）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