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內卷背景下大學生價值觀偏差及其矯正

摘 要：當前，教育領域內卷現象日益普遍并愈加嚴峻，部分大學生為爭奪有限優質資源主動或被動地加入這場非理性的競爭中，通過極度剝削自己、精明計算規則來獲得少量的競爭優勢，精致利己主義、世俗功利主義、現代犬儒主義、非理性競爭意識等錯誤的價值觀念在這場內卷競爭中悄然滋生。總結大學生在教育內卷背景下產生價值觀偏差的現實表征，深入剖析其形成原因，并從多角度探究其應對矯正策略，以期改善當前教育內卷環境，引導當代大學生樹立正確的價值觀，進而為促進大學生身心健康發展和保障高校人才培養質量奠定基礎。

關鍵詞：教育內卷；大學生；價值觀偏差；精致利己主義；世俗功利主義；現代犬儒主義

中圖分類號：G641"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2097-0692（2023）06-0019-09

近年來，“內卷”一詞出現在大眾的視野并迅速傳播，這一原本抽象晦澀的社會學學術詞匯的成功破圈引發了部分民眾的心理共鳴。內卷在教育領域的演化更是迎合了大學生對當下自身處于同伴壓力中的一種戲謔與調侃，并成為大學生面對壓力無處釋放而被迫采取說辭的一個代名詞。部分大學生在校內主動或被動地進行著內卷，受自身因素和外部因素影響，一些錯誤的價值觀念在這場內卷競爭中悄然滋生，促使更多的大學生盲目參與其中，這無疑對大學生個體的健康發展及高校人才培養質量的提升造成沖擊。

一、教育內卷的概念界定

（一）學術范疇內的內卷

“內卷”（Involution）是一個外來詞，源于拉丁語Involutum，原意是“轉或卷起來”。“內卷”這一概念最早出現在德國哲學家伊曼努爾·康德（Immanuel Kant）的《判斷力批判》一書。他認為，內卷是人類社會和自然界為了與周圍環境相協調而追求的一種不斷完善的進化模式，主要含義是指內纏、糾纏不清的事物，有復歸、衰退之意[1]278-288。美國人類學家亞歷山大·戈登威澤（Alexander Goldenweiser）和克利福德·格爾茨（CliffordGeertz）用“內卷化”一詞來描述，文化和農業經濟領域“在外部擴張條件受到嚴格限定的條件下，內部不斷精細化和復雜化的過程”[2]。著名漢學家黃宗智將“內卷化”引入對中國傳統小農經濟的研究中，進一步引用“農業內卷化”來說明農業勞動密集卻沒有帶來相應土地收益的增加。他將“內卷化”這種封閉的發展模式簡明概括為“無發展的增長”[3]77。此后，這一概念被學者廣泛運用到政治、經濟、文化等各領域的研究中，用來形容或說明某一事物有數量增長卻無實質發展的停滯現象。

（二）流行語境下的教育內卷

當前，教育領域內卷現象日益普遍并愈加嚴峻。然而，其含義與原本學術范疇內的內卷已有較大不同，經由社交平臺與網絡自媒體對內卷進行高度精簡后，主要指競爭的白熱化。部分大學生之間為爭奪有限優質資源主動或被動地加入這場非理性的競爭中，通過極度剝削自己、精明計算規則來獲得少量的競爭優勢。在此過程中，每個參與競爭的大學生都耗費了很多的時間和精力，前后忙碌不堪但結果卻收效甚微，自己的付出成本與回報不成正比，參與其中的大學生不僅沒有獲得應得的喜悅與成就感，反而加重了自我懷疑與焦慮的心態。這些大學生也能夠意識到“被困”這一現實，但自身和外部等因素的合力影響使得他們想要掙脫卻又不敢掙脫，進而為了掩飾內心恐懼與焦慮不得不再次投入這場更加精細化、復雜化的內卷競爭中。正如著名人類學家項飆所言：“內卷是一種不允許失敗和退出的競爭。”[4]

一方面，透過教育內卷的本質可以發現，在排除外界因素的前提下，部分大學生不斷加入內卷的緣由正是操縱其行為方式的內在價值觀出現了偏差。思想操控行動，行動決定結果。個體外化行為的價值起點發生了偏差，對解決該問題付諸的行動與獲取的結果的正確性也就難以保證。另一方面，在教育內卷背景下，各種非理性競爭行為及錯誤的價值觀念也順勢而生，很大程度上成為誘導部分大學生接連投身于這場內卷競爭的重要原因。因此，本研究在分析大學生在內卷過程中產生價值觀偏差的現實表征基礎上，嘗試從大學生主體層面引導其樹立正確的價值觀，糾正其內卷行為的錯誤動因，同時為在更深層次上緩解當前教育與社會內卷現狀提供思路。

二、教育內卷背景下大學生價值觀偏差的現實表征

教育內卷在部分大學生群體間的盛行，無疑與大學生追求自身發展利益密切相關。正是在這種“以自我為中心、以發展自身優勢”為目標的思維框架下，一些不正確的價值觀得以滋生，進而將內卷的非理性行為不斷加以重復、強化，使得身處其中的每個大學生都被裹挾其中而不能自拔。期間，部分大學生價值觀偏差問題貫穿于個體參與內卷的整個過程，參與緣由、行為表現、應對態度及行為本質等無不明顯地反映出偏差的特征。

（一）內卷之由：精致利己主義展露

在這場教育內卷的浪潮中，部分大學生出于保護自身利益選擇投身其中，他們表現出的道德原則及行為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已經體現出精致利己主義者的特征。

1.精致性

精致性是精致利己主義者的首要特征，表現為個體具有較高的智商和情商，為了達到自身目的會巧妙地利用人際關系和既定規則進行“精致”的偽裝。部分學生為爭取有限的評優評先名額，在“特定”的教師面前畢恭畢敬，努力協助其工作，表現出刻苦上進、懂事禮貌的“好學生”姿態。但殊不知，這些學生在私下又對教師心生反感與厭惡，而在拿到相應榮譽或利益后也只是對教師保持表面上的尊敬，對他人的服務與貢獻無感恩之心。又或是部分學生為了獲取更高績點，在埋頭讀書的同時“理性”經營選課，傾向于選擇要求低、容易過、給分高的“水課”。這些學生不考慮自身興趣喜好，也不關心所選課程是否能夠真正促進自我成長，盡管為其付出諸多“時間和精力”，但最終卻沒有給予自己任何有意義的、實質性的發展。

2.利己性

利己性是精致利己主義者的行為原則，表現為個體只關注與自身切實利益相關的事物。從人性的角度看，部分大學生受利益驅使追求自身價值最大化看似人之常情，實則在現實情境中他們過重看待的是好處與回報，無形中使他們的行為陷入極端。例如，部分大學生參加志愿服務僅僅是為了獲取學分，一旦達到行為目的或認為活動對其自身價值全無時，就會編造各種借口用以推辭。

就精致利己主義對大學生的深層危害來看，它是通過對學生個體思維模式的滲透，扭曲學生的價值觀念，進而使學生消極地對待學習生活、人際交往等。例如，部分大學生在面對服務他人或群體時，只以自身利益為中心，缺乏對集體意識和奉獻精神的價值認可；在擇友方面奉行“利益至上”原則，朋友間的友誼是建立在“他能為我提供什么好處”的明確目的基礎上。長此以往，這些大學生極易形成極端的自我意識，將自己套在“名利韁索”中，進而也難以收獲真正的友誼[5]。

（二）內卷之表：世俗功利主義盛行

世俗功利主義是部分大學生在內卷過程中呈現的最為突出的價值觀偏差特征，主要表現在盲目攀比嚴重、重實用知識輕道德修養、目標追求功利化三個方面。

1.盲目攀比嚴重

盲目攀比是部分大學生內卷現象的最直接體現。一些被裹挾著卷入其中的大學生，常常是不知行為意義何在，但一經看見旁人率先行動便心生焦躁，隨即也參與其中。例如：一篇原本五千字就能保質完成的論文，在大學生的“積極”創作下最終達到兩萬字，然而論文字數的增加并不等于大學生思想層級的加深，刷論文字數對其而言只是簡單的重復和無意義的“空忙”[6]；一張紙質版的演講稿不能彰顯自己的用心，于是學生便將其內容原封不動搬入PPT，套上精美模板再添上各種背景音樂以豐富其“內涵”，形式上的裝飾對其而言只是“精化”的重復和無意義的“空忙”。

2.重實用知識輕道德修養

無論是課程選擇還是學習投入，部分大學生更傾向于選擇對未來自身專業和就業發展有益的實用類課程，并且熱衷于考取各類行業證書并自愿對相關課程投入更多的時間精力。部分大學生對于知識的學習只是關注知識在現實生活中的實際效益，至于對知識的教育性，即知識是否真正培育自我德行與思想進步并不關心。然而，學校教育的根本任務是“立德樹人”，如果培養的學生只關心自身現實利益的實現而忽視道德修養的提高，其結果是學生真成了尼采口中的那個“沒有核心的空殼”[7]7。

3.目標追求功利化

部分大學生努力學習、刻苦讀書的“目的”是為了賺取錢財、求名利謀地位。在這場競爭中，提升個人能力、實現人生理想不再是這些大學生的目標追求，反而爭奪更多獎學金、達到更高績點、獲取更多榮譽成為他們的普遍追求。這些大學生主體作為人的本質與價值被異化。對他們來說，求學本身已不是目的，而是一種獲取物質利益、提升社會地位和論證人生價值的手段。功利化的目標傾向使他們陷入世俗的學校社會中。世俗功利主義對部分大學生的影響可以總結為三個方面。一是重視近期利益而忽視長遠目標。這種短視化的利益追求盡管在當前能夠滿足個體需求，但從發展的角度看，其注定是一場暫時性的自我價值滿足。二是重視局部收益而忽視整體利益。教育的目的是促進人的全面發展，若只關注教育對個體經濟收益而忽視教育本真的價值追求、道德培育等方面的發展，培養出的人注定是狹隘的、片面的。三是將工具理性價值置于社會理性價值之上。教育的意義不僅在于塑造個體的人格和未來，實現教育的工具理性價值，也在于塑造社會的文化和價值觀，實現教育的社會理性價值。將工具理性價值置于社會理性價值之上，必然會導致個體思想出現偏差，進而也難以保證個體所采取的行動的價值合理性。

（三）內卷之應：現代犬儒主義浮現

面對當下愈加激烈的教育內卷現象，部分大學生表現出否認競爭、逃避退縮、隨遇而安、“佛系”“躺平”的消極應對態度。這種態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現代犬儒主義的特質。

現代犬儒主義實則是古代犬儒主義在現今社會的新型演變。具體而言，現代犬儒主義者表現為將自己掩蔽躲藏起來，對周圍的人與事漠不關心，不積極融入現實世界，對未來不懷有任何期許，一切抱著無所謂的態度，放棄理想、沒有追求，以批判、譏諷的態度對待社會[8]。現代犬儒主義具有“無原則的懷疑、有意識的虛假、不反抗的憤世”的后啟蒙虛假意識[9]。這一特質與當下身處教育內卷中的部分大學生表現出的“佛系”“躺平”“喪文化”心態具有很強的相似性，其對大學生身心的健康發展及價值觀的塑造構成嚴重危害。

1.“佛系”“躺平”心態

部分大學生的“佛系”“躺平”心態可以看作是面對當下激烈競爭、多重壓力的一種妥協與逃避。“佛系”“躺平”心態的出現實質是對現實壓力的消極對抗。部分大學生對內卷現象深表痛惡卻又無可奈何，凸顯了“不反抗的憤世”的現代犬儒主義特質。究其深層，現代犬儒主義源于部分大學生在教育內卷競爭中時刻與他人進行比較，若他人趕超或優于自己便會心生焦慮。為了維持心理平衡，大學生尋找釋放焦慮的空間：既然比旁人不足，索性減少交往，也就減少了攀比；既然求之不得，索性無欲無求，也就減輕了焦慮[10]。長此以往，部分大學生對周圍的事與人變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始終讓自己保持在“心理舒適區”。

2.“喪文化”心態

部分大學生在教育內卷背景下產生的“喪文化”心態，也是一種對現實的失望情緒的反映。“喪文化”心態是部分大學生呈現出的一種隱性懷疑和自我否定的心理狀態，即“防御性悲觀”心態。他們通過自我否定和自我貶低來進行自我防御，展現出懷疑一切、否定一切的話語表達和行為姿態，而這正是現代犬儒主義“無原則地懷疑”的特質[11]。他們用質疑、譏諷、嘲弄等方式，表達其對參與競爭的同學甚至當下教育體系的悲憤與抗拒。長此以往，這種現代犬儒主義的心態特點無疑會導致部分大學生以消極、頹喪的負面態度對待學習與生活實踐，進而喪失面對挫折的信心與能力。更甚者致使其產生價值虛無主義的錯誤傾向，即否認價值和沖突，放棄對人生理想的追求，并最終走向生活無意義、人生無價值的絕對否定之路。

（四）內卷之本：非理性競爭意識充斥

究其本質，部分大學生內卷現象實則是一種非理性競爭意識的表現。這種非理性競爭意識主要表現在不良的競爭心理和對競爭的非理性認知兩個方面。

1.不良的競爭心理

部分大學生在內卷中的不良競爭心理主要體現為嫉妒性競爭心理和投機性競爭心理兩種類型。一是嫉妒性競爭心理。例如，有的大學生不滿某位同學評優評先，但當面不說，卻在背后捏造事實、編造謊言，妄圖阻礙其評選的順利進行。而這種嫉妒心理實則是在競爭過程中因擔心或不滿別人優于或趕超自己，故而有意損害他人利益的一種焦慮、憎惡的心理狀態的反映。二是投機性競爭心理。例如，大學生在年度測評及擇業過程中，為贏得自身利益采取走后門、托關系、送禮金等行為參與競爭，使其產生投機心理[12]。而這種競爭心理與競爭行為不僅沒有促進大學生自身能力素質的提高，反而致使其成為精致利己主義者。

2.對競爭的非理性認知

部分大學生對競爭的非理性認知又可以從競爭與合作的關系，以及對競爭結果的錯誤認知兩個方面進行分析。一是對競爭與合作關系的錯誤認知。在高校有限資源的既定現實中，部分大學生認為，有且僅有通過競爭才能將資源占為己有，而與他人合作卻被看作是主動放棄的行為表現。他們認為，在達到同一目的面前，所有參與者都只是對手或敵人，并非伙伴。這種對競爭與合作關系的錯誤認知，顯然忽視了競爭中合作這一功能。因此，大學生要正確理解競爭與合作的關系，即競爭與合作都是為了促進大學生自身能力的發展，只有在競爭中尋求合作、實現共贏，才能使競爭本身的價值最大化。二是對競爭結果的錯誤認知。部分大學生群體間無休止的、內耗性的競爭，很大程度上是不能理性對待競爭結果導致的。他們無法面對或接受競爭失敗帶來的影響，因此不得不進行著更加精細化、復雜化的競爭。對于競爭結果，他們并沒有真正理性地去看待——凡是競爭必定會有勝利者和失敗者，重要的是參與者對自身有明確的目標定位，并擁有陽光快樂的心態和“不以成敗論英雄”的處事方式。顯然，部分參與競爭的大學生并不具備這一意識。

三、教育內卷背景下大學生價值觀偏差的歸因分析

本研究認為，部分大學生出現的諸多錯誤價值觀并非單純受個體因素影響，其背后也與復雜的外部環境密切聯系。然而，這些大學生價值觀出現偏差絕非偶然，社會現階段發展所存在的各種問題成為部分大學生價值觀出現偏差的影響因素。對此，本研究從大學生主體內部和外界環境兩個方面對其價值觀偏差進行歸因分析。

（一）內在原因：大學生的個體因素

1.大學生價值觀形成過程的不穩定性

當前，大學生處在社會發展的轉型期，其價值取向亦表現出不穩定性特征。相較于中學時期，大學生表現出自主意識增強、主動接觸社會及嘗試以自己的視角去分析解決問題的行為傾向，并在此過程中建構自己的價值體系。但由于大學生仍處于青春期，其思想閱歷不夠豐富、社會經驗相對缺乏，也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挫折與困難，因而他們的價值觀在面對未來事物時是極其容易變化的。另外，隨著新興技術的不斷發展，網絡對于大學生的社會性發展產生了深刻影響，參差不齊的信息及非社會主流的價值觀念無疑會對思想處在敏感期和薄弱期的大學生造成沖擊。

2.大學生價值觀形成過程的矛盾性

當前，隨著全球化進程的不斷加快，西方思想與中國傳統思想發生碰撞、交融，加之新時期經濟文化的快速發展，大學生的價值觀也不斷地受到外部環境的影響。任何思想意識都是時代和社會發展的產物。當下的大學生面臨著傳統與現代、外來與本土同臺呈現的信息化世界，在紛雜的社會中難以形成正確的價值觀，也容易模糊自己內心深處的真實發展訴求，這使得他們迷失在理想與現實的反差中。部分大學生奉行金錢至上、利益至上的價值觀，為了獲得更好的學業成績和就業機會，他們對相關證明材料進行偽裝和造假，同時進行著精致的利益社交。這些行為雖然與學校和社會對他們要求的價值體系相違背，但卻是當下部分大學生學習與生活的真實寫照，而這無疑會使他們陷入主體認知與客體現實的落差困境中。

（二）外在原因：多方面的偏差導向

1.功利化背景下的社會全民競爭

人的思想觀念的轉變是基于其所處環境的變化，部分大學生在價值觀層面產生偏差也是其所處外界環境出現問題的切實反映。當前我國進入社會轉型期，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使得功利主義價值觀念逐漸被部分民眾所接受和推崇，其特征表現為部分民眾把對物質利益的追求作為一種自覺意識確定下來，并以此“激勵”和規約自身的行動[13]。在“功利化”社會的當下，圖名、圖利、圖錢、圖快，待人處世一切視回報而定的功利心態，已然成為部分民眾的一種“共識”。部分民眾把有益于自身生存與發展的一切事物當作目標追求，而這種行為原則也加劇了個體在與同伴群體相處過程中的競爭關系。因為既定目標往往客觀有限，只有通過持續的、精細化的競爭才會贏取利益，所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注重結果”的理念被部分民眾所認同。部分大學生群體間出現的內卷現象，正是功利化社會背景下個體競爭向教育領域延伸的結果。這種結果可以有多種呈現方式，如部分大學生為了獲得有限資源或發展利益而不惜舍棄人際關系、為了提高學分績點瘋狂刷課而忽略知識學習的真正價值等。此外，在全民“競爭”的當下，就業市場也持續傳遞著競爭壓力，表現為對招聘對象的高學歷要求和各種優異指標的門檻限制，如是否具有黨員、學生干部身份，是否獲得過獎學金、榮譽，等等。這些信息影響著正在學習專業知識的在校大學生，使得他們為了在將來就業入職時增加“籌碼”而不得不投入更具功利性、實用性“知識”的學習中。除此之外，由于我國社會具有悠久的“重學歷傳統”，而此種“傳統”在一定程度上對于高等教育人才培養的標準產生重文憑學歷、輕能力素養的過于形式化、僵化的消極影響[14]。由此看來，部分大學生在校內圍著績點轉、追求各種加分項等，也是在當前社會競爭背景下為自身生存所作出的被迫選擇。

2.單一僵化的學校教育評價

當前，國家大力號召深化教育評價體制改革。然而，某些高校的應試教育色彩仍較為濃烈，學生評價方式仍舊單一僵化，這也是導致部分大學生在內卷背景下價值觀出現偏差的重要原因。長期以來，高校一直把學生的學業成績作為評價其能力水平的唯一標準，忽視了大學生綜合素質中其他方面的評價，教育的目標指向了“單向度的人”。而部分大學生從高中階段為了高考成績而努力的“小做題家”過渡到大學階段的為了績點而努力的“學習者”，依然沒有減輕他們為實現功利化的學習目標而努力的負擔。同時，這也深刻反映出當下高校學生評價方式的局限性——“以結果為導向”的評價模式過于重視學生的學習結果而忽視了學習過程，教育的過程被異化、簡單化。以測驗為主的評價依然是某些高校開展學生評價的主流方式，大學生的思想情感、能力發展等心理過程被忽視。在評價過程中，大學生的權利未受到應有的重視，知識本位的評價內容也使“身心全面發展”的育人目標淪為空談[15]。另外，實踐過程中的評價主要是為實現高校管理目的服務的，如畢業生的資質鑒定、獎學金評定與評優評先等。這種“目的本位”的評價不僅沒有充分發揮大學生評價應有的診斷、反饋功能，反而導致大學生學習的功利化及實用主義傾向的愈加嚴重。而且在實際情境中，一方面，教師以成績的好壞決定一個學生未來生活和工作的優劣，并以此來對學生進行批評和教育，進而使學生產生學習是為了使自身贏得利益，而并非通過學習本身促進自我的全面提高；另一方面，高校所提供的有限評優資格，其中有些指標的設置本身就頗具形式化和數字化傾向，而這種僵化的測量、篩選方式卻成為部分大學生追逐競爭的目標，這極大地限制了大學生學習的主動性和創造性，甚至致使其在與同伴競爭中不乏染上精致利己主義的色彩。

3.“望子成龍”式的家庭教育期望

在我國，教育被看作是個體和家庭向上實現階層流動的主要途徑。從古時的“孟母三遷”到現如今的“陪著子女上大學”，明顯看出家庭對于子女教育問題的關注與重視。在勞動階層家庭看來，子女可以通過教育改變自身的社會地位和家庭的生存狀態，父母將教育看作是擺脫辛苦勞作和改善家庭生計的前提或通往美好生活的階梯，而對子女個人的教育理想及長遠發展卻很少關注，表現出強烈的工具理性主義和實用主義傾向[16]；同樣，中產階層家庭為了防止自身向下的階層流動及對進一步美好生活的向往，父母更加希望子女接受符合信息社會價值和標準的教育，于是便會進一步加大對子女的教育投入，將家庭的希望與未來寄托于對子女的教育，表現出把教育作為一種階層流動和創造美好生活的工具，因此也忽視了教育最初的育人本質。另外，受中國傳統儒家文化觀念的影響，父母的教育期望也不乏體現出“家庭主義”的色彩，他們極為重視子女教育的“成功”，并把這種“成功”視作整個家庭乃至家族的榮耀[17]。在此觀念下成長的大學生難免在學習中體現出功利主義、實用主義的傾向，使得他們讀書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好工作，甚至謀求官職，以此來完成父母交給他們的“使命”。這種“望子成龍”式的家庭教育期望給部分大學生帶來了無窮的壓力，家長對子女的盲目干預實則忽視了子女自身興趣的發展及其對個人理想的追尋。甚至有些家長通過攀比子女的學業，以此來彰顯自己的“教子有方”，其背后無形地削弱了大學生在學習過程中的主動性與創造性，并使子女成為家長滿足自身虛榮心的犧牲品。這些大學生只能盲目地去實現工具理性主義、“家庭主義”主旨下的教育期望，而自己卻被陷入“內卷”的浪潮中。

4.網絡媒體下的錯誤輿論誘導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網絡影響著社會各個方面。對新事物敏感性強、接納力及表達欲望強烈的大學生群體而言，其受網絡媒體的影響更為突出。但是，受制于網絡虛擬性、匿名性與自發性的特點，一些錯誤、虛假、消極的輿論也相伴而生，這無疑會對價值觀念不穩定、思想意識不成熟的大學生群體產生消極影響。例如，網絡中經常傳播“讀書無用論”的觀點——某個半路輟學或學歷雖低但如今成為身價百萬的“成功人士”，而高學歷的大學生進入社會后薪資、地位卻不如這些“成功人士”，這種以世俗功利的標準對人的成功與否甚至對教育進行無端抨擊是極其狹隘的。此類消息一經發出，便會招來網絡輿論對教育意義的思考。而部分大學生作為受眾群體，難免會對自身受教育價值產生懷疑。另外，由于網絡媒體的開放性及輿論傳播的廣泛性特征，一些網絡自媒體為了博人眼球、贏得流量，經常惡意捏造虛假信息、有意煽動不良情緒，這同樣使處于信息接收方的大學生很容易產生價值判斷失誤，進而盲目從眾，甚至造成價值觀的扭曲。就當下的教育內卷現象而言，部分大學生的過度焦慮與競爭很大程度上是受網絡媒體的惡意煽動和夸大言辭的影響。“內卷”一詞從社會學詞語到教育領域的“破圈”，正是網絡自媒體通過層層傳遞之后高度簡化的結果。在本就競爭激烈的社會中，部分網絡自媒體通過販賣焦慮并制造流量，恰巧戳中了當下部分年輕人身處競爭的無助心態，引發了他們強烈的心理共鳴。而這使得內卷自覺或不自覺地成為青年人抗爭壓力時的自我安慰的心理代償和自我認可的心理參照[18]，進而也使得“全民焦慮”成為了一種社會流行“氣象”，被裹挾其中的部分大學生也只能順其前進，成為網絡媒體輿論下的切實受害者。

四、教育內卷背景下大學生價值觀偏差的矯正策略

（一）大學生應堅定科學的理想信念，尋求自身的價值增量

理想信念是精神之鈣、信仰之魂，不僅是大學生人生之路上的指明燈，也是前行路上的不竭動力[6]。在信息化社會的當下，部分大學生由于過早接觸并暴露于紛雜的社會現實面前，一些功利、利己的價值觀念侵蝕著他們的思想意識，加之大學生都“生于和平、長于富足”，這使得他們將更多的精力聚焦在個人利益的得失上，而對于自身理想信念的建立并沒有深入的思考。一方面，大學生自身需要堅定科學的理想信念，在認清當前國內外歷史變革的時代背景基礎上，綜合分析社會競爭環境并思考社會需求特征，進而確立自我發展的長期規劃與目標，努力做到個人發展與社會發展、個人利益與國家利益的統一。大學生只有拓寬視野，將個人理想與國家社會發展結合在一起，勇當時代的開拓者、奮進者，他們的人生之路才會走得越來越寬廣、越來越長遠，生命的意義和價值才得以彰顯。另一方面，大學生在有限優質資源的面前要勇于跳出教育內卷這一怪圈，轉變自我發展的新思路，積極向外拓展新路徑，為自身贏得價值增量。例如，大學生可以通過廣泛閱讀、請教師友、尋找自身特長、參與實踐及培養興趣等方式，以此豐富知識、拓寬視野、轉變思維，尋找現有道路以外的發展模式。大學生應明確，一旦思路開始轉換就意味著新的價值開始創造，拋開功利目的而去尋求心中的真理，即使現實中的窘境依舊，但內心的困境卻已不攻自破，而此后的道路也會遵循著內心的指引日漸開闊。

（二）社會應營造自由良性的競爭環境，樹立寬容、多元的人才觀

社會對大學生而言是一個大熔爐，內部繁雜無序的規則體系對大學生價值觀的構建產生重要影響。在當前競爭激烈的社會環境中，大學生要深知社會競爭的合理性，但對于破壞公平及規則、為自己謀取私利的惡性競爭要堅決抵制，對于無效的、不斷重復的、摧殘人身心發展的過度競爭要加以防范。一方面，社會要營造自由公平的良性競爭環境，只有先通過對外部環境的規范與凈化，大學生在群體內部所形成的錯誤價值觀才能得以消解。社會各界要加強對公平競爭與合作的認識與踐行，努力構建和諧共贏的社會文化氛圍，進而引導大學生樹立正確的競爭觀。另一方面，對于當下人才觀念的確立，社會層面也亟須進行更新與改善，要明確參與內卷的大學生之所以關注績點、學分與榮譽，不是因為他們缺少成績以外的目的和動力，而是唯有成績和榮譽才能夠給自身未來帶來更好的資源，能夠幫助他們走向更好的平臺[19]。更明確地講，社會環境關乎大學生未來的生活與生存，其中就包括對未來職業的選擇。當下就業市場不斷傳遞出來的篩選指標，無疑成為部分大學生參與內卷的重要動因，從而促使他們學習變得愈發世俗與功利。因此，當今社會要樹立起寬容、多元的人才選擇觀念。只有社會以一種對待任何職業報以平等尊重的態度，多元掌握人才選擇的標準，才會促使大學生的就業選擇變得多元化，而不再是朝著同一個目標進行高度同一的競爭；大學生也會依據自身的興趣特長在各自領域發光出彩，在避免單一領域內激烈競爭的同時，也確保了人才資源最大價值的發揮。

（三）高校應建立“以人為本”的教育評價體制，引領大學生的價值觀

良好的教育評價功能應是幫助大學生找準自我發展定位，在反思學習、追求進步的過程中促進其綜合能力的發展。然而，當下的高校教育評價體制卻成為大學生日常行為活動的“指揮棒”和“加速器”，教育評價的價值意義被“工具性”所銷蝕。功利化的教育評價導向，忽視了高校 “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遮蔽了人本身的全面發展，致使其培養出的大學生也只是有才無德的“空殼”。一方面，高校要轉變以往單一僵化的教育評價方式，建立起“以人為本”的教育評價機制。教育的對象是人，教育的目的是培養全面發展的人。因此，高校不僅要促進大學生學業知識能力的發展，更要對大學生的思想道德、身心素質等進行全方位的培養。具體而言，評價內容上要保證大學生綜合能力的提高，評價目的上要從對大學生的甄別、選拔轉變為對大學生的診斷與反饋，評價方式上要從以往測驗為主的標準化評價轉變為智能式的個性化評價，并以此來綜合引導大學生樹立正確的發展觀、學習觀。另一方面，高校還應加強對大學生價值觀的教育與引領，要在思想政治課上多下功夫，將知情意行有機統一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建構。高校要通過對大學生進行有效的價值觀教育，使其樹立正確的教育價值觀，擺脫以往的教育工具價值高于本體價值這一錯誤觀念，進而形成對教育價值秩序的正確認識。同時，高校要培養大學生辯證科學地看待問題、處理問題的邏輯思維方式，為其在日后的社會成長過程中擁有理想幸福的生活給予思想上的支撐。

（四）家長應明確教育的育人目的，樹立全面發展的教育觀

當前，教育內卷現象愈加嚴峻，較大程度上是因為父母對子女擁有較高的教育期望，并且期待教育作為一種回饋性工具能夠為孩子及家庭提供通往美好生活的途徑，而這一世俗化的教育目標無疑會影響其子女身心的健康發展。首先，家長要轉變自身教育理念，明確教育育人的根本目的，即教育從來都不是通往各種功利世俗生活的捷徑，它唯一且永恒的目標只有培育人，培育有德行、有素質、有能力的人。其次，家長要樹立全面發展的教育觀，因為在實踐中如果家長對孩子的教導僅僅狹隘地認為是對知識和技能的習得，將會使子女變成“單向度”的個體，造成子女片面甚至畸形發展，從而違背了教育的初衷。唯有兼顧子女德行品質、知識能力、身心健康的全面發展，才是教育的本質追求。再次，家長應減少自己對子女過多的教育期望，更不應該將家長人生未來的希望和個人理想強行施加在子女身上。家長要學會主動與子女進行交流溝通，并遵從子女內心的真實想法，給予其以自由生長的空間，進而引導其個性自由發展。最后，家長還應充分挖掘子女身上的優勢與潛能。根據加德納多元智能理論，家長除了關注子女的言語語言智能和數理邏輯智能之外，還應對子女的其他六種智能，如視覺空間智能、音樂韻律智能、身體運動智能等加以關注[20]。社會建設需要不同領域、不同專業的人才，個人對職業的選擇和人生追求不應該只考慮社會的需要，而在很大程度上應該取決于子女自身的選擇[21]。因此，家長需要積極地去引導和促進子女的個性發展，為其在將來的成長道路上更好的發展指明方向。

（五）網絡媒體應規范輿論的引導作用，營造信息健康的生態觀

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展改變了大學生的日常生活方式，但與其相伴而生的虛假言論信息與錯誤輿論觀念對大學生的思想意識和價值形成構成了嚴重的侵害。因此，加強網絡空間輿論的規范引導至關重要。首先，國家應強化依法治網，健全網絡法規體系，明確政府相關部門的職能，細化網絡信息傳播法治要求與條例，持續發揮《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的指引作用。其次，新媒體平臺要強化責任意識和平臺監管力度，建立虛假信息懲處制度體系，對于一些虛假、夸大、有害的違規信息要堅決予以抵制，切實做到網絡輿論和網絡行為違規必究。最后，高校要加強網絡輿論的引導與思想政治工作的協力配合，借助新媒體傳播優勢以及用戶覆蓋率等優勢，實現社會主義意識形態輿論傳播的線上與線下協同發展，厘清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價值地位，把握輿論導向的正確方向；同時，高校可以通過開展系統化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最新理論成果宣傳教育，提高大學生話語鑒別能力和網絡素養[22]，進而明辨不良社會輿論實質，培養他們對網絡信息的理性認識，降低“人云亦云”從眾傾向并以此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政府部門、網絡媒體及高校多方的聯合輿論引導，能夠建立起全方位橫向的輿論規范與監督體系，以共同防范網絡不良輿論，并以此構建和諧健康的網絡信息生態，為當代大學生思想價值觀的正確樹立營造良好的外部空間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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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eviation of College Students Values and Correction under the Background"of Educational Introversion

Li Dexian， Shi Xiaotan

（Faculty of education，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 Dalian Liaoning 116029）

Abstract：Involution in the field of education is aggravating， and college students are involved into the irrational competition， actively or passively， in order to compete for limited high-quality resources， ending up withmarginal competitive advantage through extreme self-exploitation and calculation of rules.False values such as refined egoism， secular utilitarianism， modern cynicism， and irrational competition have emerged in the process of increasingly fierce competition.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representations of college students' value deviation in the context of educational involution， analyzes its causes， and puts forward the coping and correcting strategies from multiple perspectives， aiming at improving the current educational environment， leading college students to cultivate correct values， thus promoting college students'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and ensuring the quality of talent training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Key words：educational involution; college students; value deviation; refined egoism; secular utilitarianism; modern cynicism

【責任編輯：劉振宇" " 責任校對：劉北蘆】

收稿日期： 2023-09-16

基金項目： 全國教育科學規劃國家一般項目（BEA230082）

作者簡介： 李德顯，男，吉林九臺人，遼寧師范大學教授，教育學博士，博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教育社會學與教育基本理論研究；史曉譚，男，河北邢臺人，遼寧師范大學教育學原理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教育社會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