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宇昕,楊繁榮
(1.蘭州大學法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2.蘭州市人民檢察院,甘肅 蘭州 730010)
目前,我國企業合規的相關研究大多源自國外的理論和經驗。然而,鑒于基本國情的不同,國內外在合規對象的選擇上存在一定的差異。域外國家通常將大型企業作為合規對象,而幾乎完全忽略了中小微企業,但中小微企業作為我國市場經濟發展中獨具特色的組成部分,因其較高的市場占有率,成為我國企業合規中不可忽視的重要主體。2021年6月3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司法部、財政部等聯合發布的《關于建立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的指導意見(試行)》,將企業合規程序區分為范式合規和簡式合規,將簡式合規適用于規模較小、合規問題明確、監督評估專業性要求較為簡單的涉案企業。自此,我國確立了合規程序的新發展路徑,參考近期司法案例可以推斷出中小微企業適用簡式合規程序將成為企業合規本土化發展的一個重要方向,在此背景下分析中小微企業簡式合規的現存問題并尋找優化方案顯得尤為重要。
近年來,由于經濟相對下行,中小微型企業在生產和經營中遇到的風險和挑戰越來越大。為此,檢察機關也開始更加注重中小微型企業合規制度的建設和優化。截至2022年8月,全國檢察機關累計辦理涉案企業合規案件3218件[1],所涉企業大都為中小微企業。
1.簡式合規程序是積極預防型刑法觀的典型實踐。從功能向度的角度來看,企業合規是檢察機關督促在生產經營中涉嫌犯罪的企業進行積極整改的程序。對整改后達到合規要求的犯罪嫌疑企業、犯罪嫌疑人依法作出不逮捕、不起訴、免予判處實刑等寬緩處理決定,其目的在于加強涉罪企業對刑事風險的控制力度,防止涉罪企業“一錯再錯”。按照古典刑法觀的規制思路,刑法處罰是典型的事后懲罰,即主張刑法是對法益實害結果的被動反應,任何提前發動刑罰的做法都是對刑法保障法地位的違反,照此角度,法益保護的遲滯不可避免。針對小微企業所實施的社會危害性較小的偷稅漏稅(數額不大)和串通投標等犯罪行為,司法機關無需等到發生實害結果,而應在危害結果形成階段就提前介入,以免犯罪行為進一步發展危害核心法益。因此,簡式合規是對涉罪企業的早發現、早介入、早阻斷,本質上是積極預防型刑法觀在司法領域的具體體現。
2.簡式合規程序是對比例原則的貫徹。當前我國部分企業在進行合規時將國外所謂的“有效的合規計劃”生搬硬套進來,使得合規計劃書中充斥著諸多不符合我國實踐現狀的內容,諸如“設立合規首席官”“加強合規文化建設”等相關方案。如此既忽視了企業涉罪的根本問題又造成了司法資源的浪費[2]。此外,傳統合規中企業除了制定合規計劃外,還需建立合規機構;設置相關合規崗位進行合規培訓、支付專業人員的服務費用;甚至承擔第三方監督機構的費用??梢妼τ谥行∥⑵髽I尤其是一些經營狀況不好的小微企業而言,適用傳統合規機制是其無法承受之痛。一些企業表示,只有合規的經濟成本小于沒有合規的成本時才會考慮使用合規[3]。正因相較于品牌形象的影響力和聲譽,中小微企業的生存實際更依賴于投資管理者的個人資源,所以管理者更關注投入和回報的比率問題。當涉案企業為“擺脫罪責”不得不適用合規時,才會投入大量的人力財力,但對于后續是否能挽回生機、獲得回報卻是未可知的,這在相當程度上會影響中小微企業進行合規的積極性。因此有學者提出中小微企業無建立基本公司體制系統的必要,也不具備建立合規管理體系的組織和資源條件[4]。簡式合規機制適用以來,一方面遵循了“必要性原則”,也即在促成企業達到有效合規的前提下,選擇了對企業負擔較輕、損害較小的方式;另一方面貫徹了“比例原則”,從配備人員、考察過程、資源投入等各個方面簡化了合規過程,平衡了合規投入成本與企業規模的關系,避免“過度合規”的情況發生[5]。
3.簡式合規程序是國家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現代化的重要體現。隨著中央政府對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的推進,中小微企業作為重要微觀載體,通過適用簡式合規程序預防自身涉罪、實現自我監管,促進了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躍遷。2020年7月22日,最高檢發布了《關于充分發揮檢察職能服務保障“六穩”“六?!钡囊庖姟罚w現出努力讓企業“活下來”“留得住”“經營得好”,落實“少捕”“少押”“慎訴”的司法理念??梢?,為維系企業“生命”,我國司法實踐始終在限縮企業涉罪的范圍。中小微企業是推動市場經濟發展的中堅力量,推動中小微企業的發展又是做好“六保六穩”任務的重要舉措。涉案中小微企業通過簡式合規將原有外部監管與外部整治轉換為企業內部調整和治理,不僅緩解了社會治理壓力,而且推動了企業實現自我預防、自我監管與自我整改。這對于落實國家政策,提升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具有深遠意義[2]。
1.適應中小微企業高發犯罪率的需要。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的數據,2017至2021年間全國檢察機關共起訴單位犯罪1.4萬件4.7萬人,其中,2017年至2020年呈逐年遞增趨勢,2021年明顯下降[6]。另外,2017至2021年,檢察機關辦理的單位犯罪案件共涉及單位3.9 萬個,其中,涉及非國有公司企事業單位3.2萬個,占比81.8%。對單位犯罪案件涉及的單位及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共決定不起訴1.6 萬人、不起訴單位7527 個[7]。由上述數據可知,我國企業涉罪呈高發趨勢,尤以中小微企業較為突出。與之相比,大型企業結構完整、資金充盈、聲望較大,無懼于一般的生產經營壓力,這就導致其涉罪風險偏低。而中小微企業因受限于自身實力,抵抗環境變化的能力差,一旦遭受重大風險就易于踏入刑事犯罪領域?;谛淌嘛L險的高發態勢,簡式合規程序是中小微企業破除發展瓶頸的一個關鍵點。
2.符合中小微企業“人合性”的特點?!胺胚^企業、嚴懲個人”是大中型企業在合規過程中秉承的理念。因大型企業內部管理結構完善,比較容易劃分企業責任與個人責任,“嚴懲個人”反而可以對企業起到更好的警示作用[8]。但對中小微企業而言,因其具有典型的“人合性”,如若不放過企業家,企業自身也難以存續下去[9]。正印證了“水漾理論”,起訴一個企業,相當于對其判處了死刑;處罰一個企業,最終受到懲罰的將是企業的投資者、雇員、客戶等無辜的第三人[10]。綜上可知,由于中小微企業的自身特性,導致“嚴懲個人”的傳統合規方式在中小微企業合規中難以落實,如若不加調整地對中小微企業強行適用,則會使得輕微單位犯罪也呈現出分案處理的情況,既與合規設立的初衷相悖又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刑法的負擔。這種情形下,對于涉案中小微企業適用簡式合規程序具有無法比擬的優勢,例如“雙不起訴”機制的適用,在節約司法資源的同時也實現了傳統合規機制挽救企業的功能。
3.優化營商環境的迫切需要。近年來,由于我國企業時常在從事域外經濟活動的過程中遭受制裁,在承擔巨額罰款的同時還被要求作出合規承諾,這引起了我國對企業合規相關問題的高度關注?!敖o企業減壓、給企業家松綁”,盡可能地化解企業可能承擔的刑事風險,逐漸成為法律界共同面臨的重大議題。正是企業合規改革試點的橫空問世,在理論和實踐層面回應了我國企業發展、司法發展乃至社會發展的現實需求[11]。以往我國長期以來對企業形成的“以刑法為主導的控制型經濟管理模式”,已然成為企業特別是中小微企業在發展過程中面臨的最大風險[12]。毋庸置疑,合規機制引入我國以來,確實發揮出了企業治理的效果[13]。但鑒于我國的基本國情,中小微企業的數量和市場占比遠遠超過大型企業,套用國外的傳統合規方式實難發揮出預期的效果。為推動合規機制體系化完善,簡式合規程序應運而生,利于中小微企業采取優化變通的方式適用合規機制,通過防范違規風險的方式促進企業治理、社會治理[14]。在一定程度上破除了企業合規在我國的發展困境,同時實現了不同規模涉罪企業的分流處理,更好地回應了市場優化營商環境的迫切需求。
域外將企業合規對象限定為大型企業甚至上市公司,其合規建設具有牽涉面廣、專業性強等特性,在實現合規的過程中又存在體系龐雜、后續監管成本高的特點。我國諸多大型企業在適用傳統合規時還需要參考國外具體情況進行斟酌適用,中小微企業對該機制更是難以參照移植。兩主體的具體適用情形、適用目的以及預期達成的效果均不盡相同,大型企業旨在構建一種全新的企業治理結構,而中小微企業則聚焦于規避刑事風險。這表明了中小微企業的合規標準并不明確,幾乎沒有成功的國際經驗和先例可循[15]。
簡式合規自初次試點以來剛滿兩年,程序的長期適用效果以及背后的隱形問題并未顯現出來。此外,該程序的大部分試點對象為基層檢察院,并未進行大規模的推廣適用,即便目前成效初顯也具有相當的局限性。以上種種,都表明中小微企業鮮有成熟的樣本以供參考,由于中小微企業既無域外參考標準也無國際法律規制可供遵循,在理論和實踐中均處于摸著石頭過河的階段。
企業合規是對“少捕、慎捕”原則的貫徹,簡式合規在此基礎上更加體現了“司法的溫情”。例如在考察合規效果方面,有學者提出不同規模企業有效性考察標準的設定應當不同,對中小微企業和境內經營型企業,要適當降低合規標準[16]。正因簡式合規在各項流程中均具有精簡化、從輕化傾向,反而易于引發涉案中小微企業產生僅以規避刑事處罰為導向的想法,導致企業為通過后續監督機構和評估機構的審核而傾盡一切辦法(包括不正當手段),最終造成“虛假合規”和“紙面合規”的情況發生。一旦陷入此種情形,則會放大合規的制度漏洞,甚至會“誘導”涉案中小微企業構成再犯。長此以往,簡式合規不僅會成為擺設,而且會成為企業脫罪的“利器”。
此外,相較于其他刑事案件,刑事合規更多的消耗了檢察機關的精力,尤其是中小微企業合規,因該企業透明度低、個人化家庭化色彩濃厚,增加了檢察機關開展調查和制定合規計劃的難度,進而降低了檢察機關對中小微企業刑事合規的積極性。簡式合規程序試點后,檢察機關更是放松了警惕,一些檢察官本著節約司法資源的思想導向適用簡式合規,純粹“為簡化而簡化”,既沒有設立合規限度,也沒有遵循有效合規整改的基本要求,極有可能造成合規考察質量的降低,使得涉案企業的合規整改流于形式,這也是導致“紙面合規”情況高發的另一重要肇因[4]。
1.事前合規機制不完善。當前企業合規的相關理念并未在中小微企業中普及,部分企業管理者對合規概念知之甚少,甚至一無所知。在中小微企業涉罪后,相關主管人員進行事后合規尚不積極,更何況讓其主動參與事前合規,究其本源是刑事激勵機制不完善。當前,我國中小微企業刑事合規的主要激勵方式來源于刑事訴訟的出罪系統,即企業不起訴。具體而言,是由地方檢察院主導,幫助有合規可能性的涉罪中小微企業建立合規體系,在其嚴格遵循合規制度的前提下,通過合規不起訴保障企業的繼續經營。整個模式可以概括為“無合規企業涉罪——檢察機關考察——有合規建設可能——進行合規不起訴”。不可否認這套模式是有利于中小微企業進行合規的,但其弊端顯而易見,僅通過倒逼的方式推動企業進行整改而缺乏事先激勵,難以從源頭阻卻犯罪。在實踐中不論企業是否建立合規體系,均有獲得合規不起訴的機會。鑒于此,企業當然沒有進行前期投入實現合規的動力。此外,從成本風險權衡的角度分析,如果企業意識到涉罪行為可以通過合規不起訴免受刑事處罰,就難以產生進行事前合規的想法,反而將會把希望寄于罪后的“挽救辦法”,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中小微企業在進行合規時欠缺內生動力。
2.事后監管模式不合理。早在企業合規改革試點之初,各地已就如何切實落實合規監督考察展開探索,先后出現過檢察機關自我監管模式、委托行政機關監管模式與委托獨立監管人協助等模式[17]。隨后我國最高人民檢察院同全國工商聯等八部門共同出臺了系列指導意見,試圖將第三方監管機制推廣適用,近兩年間,第三方監管已普遍適用于我國企業合規制度。因此有觀點認為:無論是民營企業還是國有企業,無論是中小微企業還是上市公司,只要涉案企業認罪認罰能夠正常生產經營、承諾建立或者完善企業合規制度、具備啟動第三方機制的基本條件、自愿適用的都可以適用第三方機制[18]。盡管在司法實踐中對小微企業也通常采用第三方監管機制,但本文認為這種方式欠妥。中小微企業(尤其是小微企業)的管理方式具有家族化的特點,企業內部模式單一,管理者的意志代表了企業意志,此時如若將第三方監管人員引入涉罪企業中進行專門性監督,可能會造成監督者無法融入其中的現象,甚至會導致第三方人員受到“排擠”從而無法進行后續監督和驗收工作。中小微企業的監管始終是一個難題,但“有一個獨立而有權威的合規團隊”又是刑事合規的基本要素之一[19],這就導致了中小微企業需要選任獨立監督人但又難以接納外界監督者的矛盾產生。
我國中小微企業簡式合規程序并無諸多經驗和模板供以參考,可以采取開放思維,在傳統合規方式上進行去粗取精,積極探索。所謂簡式合規程序,顧名思義,就是將傳統合規機制從各個方面進行簡化。在程序上,將“簡”貫穿于合規制定、執行、驗收等全階段各個流程,對于不同案件做到“因案制宜”;在內容上,拓寬“簡”的適用范圍,如江蘇省檢察院將探索適合小微企業的合規監管模式列為涉案企業合規改革試點工作重點項目后,江蘇各地基層檢察院進行了積極的響應,南京市建鄴區檢察院在小微企業涉嫌環資類犯罪的環保專項簡式合規中提出“相對不起訴+檢察建議+公益訴訟”模式,通過引入公益訴訟來提升檢察建議的剛性,即在檢察機關作出相對不起訴決定的同時發出合規檢察建議,并同步啟動公益訴訟立案審查,以確保合規檢察建議得到落實,督促企業合規整改[20];在具體的法律框架下,我國可以通過不斷總結試點實踐經驗的方法持續完善相關細則,督促涉案小微企業作出合規承諾并積極履行整改措施,以推動企業守法依規經營。
刑事合規的激勵機制有利于減少企業涉罪,但激勵效果越強,越容易導致“紙面合規”“虛假合規”的情況發生。在實踐中一些中小微企業往往為節約合規成本,以小博大,騙取“司法優待”;檢察機關也存在適用合規積極性不高,走流程、走過場的情況。為避免上述情形,應從企業和檢察機關兩個主體視角展開分析。
1.激發企業合規意愿。若要激發企業的自主合規意愿,就必須將中小微企業的合規階段向前推進,完成事前合規的建設。提高企業合規意愿,首先,健全企業內部治理結構,制定行之有效的合規管理規范;其次,應當加強對企業員工的合規培訓,讓員工對于合規有基本的認識和了解,從而提高員工的合規意識;再次應當在企業內部設立獎懲機制,對參與合規或是提出有效合規方案的企業人員進行獎勵,對于違反合規的企業人員進行懲罰;最后,建設企業合規的組織框架,針對某一個部分開展相應的具體業務,將專項合規注入其中。即針對重點業務領域(如市場交易、財稅管理、人力資源、安全環保、知識產權、網絡安全與信息保護等)、重點管理環節(如制度制定環節、經營決策環節等)、重點人員(如管理人員、重要風險崗位人員、海外人員等)等方面開展專門的合規[21]。通過以上措施,使簡式合規程序的完善更具方向性,也有利于企業從自身開展合規。
2.調動檢察機關的積極性。為調動檢察機關對中小微企業適用合規的熱情,應從以下兩個方面入手:第一,要保障檢察機關在執行合規工作時同時兼顧公正、廉潔、效率。在檢察機關決定對某些企業適用簡式合規時,務必要針對企業經營管理漏洞發出檢察建議,提出合規整改要求,并嚴格依據合規的整改落實情況再進一步作出是否起訴的決定。第二,促使檢察機關形成“應合規盡合規”的觀念。因缺乏相關法律的指引,檢察機關對于中小微企業是否進行合規時難免帶有主觀色彩,所以必須完善檢察機關對合規的認知,進一步了解簡式合規對于中小微企業的重要意義。以合規思維弱化其有罪必訴的思想,推動其積極對企業適用合規機制。
事后激勵機制的應用必須在事前合規建設完善的基礎上才能發揮出最大效用,如若企業沒有對自身涉罪行為具有提前預防的意識以及事后整改的決心,一味地完善事后刑事激勵只會如空中樓閣,實難發揮出合規的真正目的,因此有必要采用事前與事后合規并行的策略。
1.雙不起訴機制的適用。事后合規的制度構建應著眼于刑事激勵制度的完善,對于中小微企業采取“合規不起訴”或是“雙不起訴”模式,緩釋其生存壓力。由于中小微企業的犯罪情節相對輕微,因此對企業適用相對不起訴并無異議,但對于“放過企業又放過責任人”的“雙不起訴”模式則引發了爭議。盡管有學者提出“在企業合規改革中,一些地方將涉罪企業與涉罪的企業成員捆綁在一起,涉罪的企業成員也一并納入合規考察的范圍予以不起訴,這并不妥當?!保?2]但本文認為“雙不起訴”的適用具有相當的合理性。首先,傳統觀點認為“單位犯罪是指公司、企業、事業單位、機關、團體為單位謀取利益或者以單位名義,經單位集體研究決定或者由負責人決定,故意或者過失實施的犯罪”,這表明我國刑法理論始終未嚴格區別單位與相關責任人之間的刑事責任。司法實踐中客觀存在難以區分單位責任與個人責任的情況[23]。其次,鑒于我國諸多企業面臨單位責任與個人責任難以區分的現實,中小微企業中的公司與管理層難以剝離,因此在進行合規時可以根據案件情況靈活選擇適用“雙不起訴”。在中小微企業的涉罪行為是稅務犯罪或是侵犯知識產權相關犯罪等輕罪時,可以以激勵為目的對涉案企業和相關責任人均做出不起訴的處理,由此能夠最大限度地推動我國刑事司法實踐中的法益保護實現由“國家本位”向“社會本位”轉變。
2.限縮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的適用。自我國企業合規引入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以來,在司法實踐中逐漸推廣適用。第三方監督評估組織通過代行部分合規監管職能,對涉案企業的合規整改活動進行調查、評估、監督和考察,其結論與建議可以作為檢察機關依法作出批準或者不批準逮捕、起訴或者不起訴以及是否變更強制措施等決定,提出量刑建議或者檢察建議、檢察意見的重要參考[24]。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在很大程度上使得我國合規建設煥發新的生機,但由于第三方監督管理機構專業性較高、流程復雜且需要耗費大量資源,該機制對于中小微企業并不具有普適性。在未來,務必要明確第三方監管的啟動原則,只有充分考量合規整改難度、監管難度等因素后,認為確有必要的情況下才能予以啟動,尤其限制在企業僅涉案而不涉罪的案件中適用的情形,在小微企業涉嫌常見犯罪的案件中審慎適用,進一步區分“范式合規”與“簡式合規”,鼓勵檢察機關采用自行監管方式辦理簡單案件[25]。
限縮第三方監管人適用的同時還應當發揮企業管理者的個人約束作用。中小微企業往往由負責人直接掌控企業,使得外部監督力量難以獨立存在,因此外部監管勢必要與企業內部自我監管相結合,既有益于破解外部監管人難以融入的難題,又提高了內部負責人的合規積極性,進一步完善了中小微企業事后合規機制的建設。
在當前的社會背景下,我國企業合規的優化發展已經不再是簡單地引入國外經驗,而是立足于我國具體國情的完善創新。簡式合規程序在中小微企業的具體適用上初顯成效,應緊抓機遇,通過在全過程各階段簡化程序的方式以及事前與事后合規并行的措施實現我國簡式合規程序的優化,這是中小微企業進行合規改革的必經之路。盡管目前中小微企業簡式合規尚存一些問題和缺陷,但我們堅信,在各界學者持續研究和司法實踐不斷豐富的過程中,一定會打造出符合我國國情的中國方案,為世界中小微企業合規建設提供前沿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