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漢語中的動詞活用

在倡導傳承與發展傳統文化的今天，古漢語研究和學習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其中詞類活用是重要的研究對象。現選取古漢語中的動詞進行研究，對其活用作名詞、使動用法、意動用法、為動用法等活用方法進行探討和分析，以期為人們更好地了解古漢語動詞提供支撐，使古漢語在當今時代依然熠熠生輝。

動詞是表示行為、動作、心理活動的詞，是句子的核心成分，是將其他成分連接起來的重要部分。古漢語中的動詞經過漫長的發展與演化，用法不斷豐富，基于此，本文對古漢語中的動詞活用現象進行研究，以了解古漢語中的動詞用法，進而為古漢語教學提供支持。

動詞活用作名詞

名詞屬于實詞，是表示人、事、物、地點、現象等內容的詞，能讓人直觀地了解“是什么”。古漢語往往十分簡練，不會有太多修飾和限定的內容，而有些名詞如果沒有修飾和限定，就會產生歧義。比如，“人”是一個名詞，具體句子中的“人”可能有不同的特征和姿勢，如果全用“人”表述，會讓讀者不明所以。古漢語通過將動詞活用作名詞的方式解決了這一問題，不僅將詞語的意思區別開來，而且十分簡練，短短幾字便把意思表述清楚。比如，《禮記》中談到“將物品拿給他人”的禮儀時有言“授立不跪，授坐不立”，其中的立、跪、坐都是動詞，但在句中有的動詞活用作了名詞，“授立不跪”中的“立”不再是“站立”的意思，而是“站立的人”；同理，“授坐不立”中的“坐”也不是“坐著”的意思，而是“坐著的人”。整個句子的意思是“拿東西給站著的人，自己不應跪；但拿東西交給坐著的人，自己不應站立”。這種動詞活用方式使句子變得簡練，寥寥數語便將一個人既不能太謙卑也不能太傲慢的行事態度表達出來，且動詞本就有“動態”特征，活用作名詞后，使名詞也“活”起來，讀者讀句子時會產生一種畫面感。酈道元在《三峽》中描繪船行之快時用了對比的手法，雖沒有寫如何“行”，卻以“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將“行”之快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此句中的“奔”原是“奔跑”之意，這里活用作名詞，指的是“飛奔的馬”，跟在動詞“乘”之后，表示“騎乘飛奔之馬”。類似的用法還有“急湍甚箭，猛浪若奔”中的“奔”，也是將“奔”活用作名詞，意為“飛奔的馬”。與上文中的“立”和“坐”活用作名詞相比，“奔”更多的是發揮形容的作用，將馬跑的速度之快充分展示出來，而“立”和“坐”更多是發揮限定作用，讓人明白孰立孰坐。兩個例子也有共同點，即動詞在活用作名詞時會跟在動詞之后，如“授”“乘”等。從語法上分析，這些動詞活用后的名詞充當了賓語。

當然，也有動詞活用后的名詞在句子中充當主語的例子。比如，“其繼有在者乎”中的“繼”原本是“繼承”的意思，但在句子中活用作名詞，意思是“繼承者”。有些動詞活用作名詞后，需要結合上下文才能明確其準確含義，比如單看“如未視濯，則使人告”這一句子，雖然知道“濯”是動詞活用作名詞，也能大概猜出與“洗滌”的動作有關，但是要想了解其準確含義，就要聯系上文所談論的內容。這里的“濯”是“洗滌過的祭器”的意思。在一些句子中，動詞活用作名詞時前邊會出現“其”字。例如，《捕蛇者說》中“殫其地之出，竭其廬之入”中“出”和“入”的意思分別是“生產出來的糧食”和“家里的收入”；《游褒禪山記》中“蓋其又深，則其至又加少矣”中“至”的意思是“到達的人”；《禮記》中“唯君子能好其正，小人毒其正”中“正”的意思是“指正自己的人”。

動詞的使動用法

古漢語中動詞的使動用法是指用動詞表達“使某人做某事”的句式結構。在古代文獻中，這種動詞使用方式非常常見，它不僅可以表示主動使動，還可以表示被動使動。從動詞的詞性上看，一般能用于使動用法的動詞多是不及物動詞。例如，“故天下盡以扁鵲為能生死人”中的“生”是不及物動詞，但其后面卻跟了賓語——“死人”，此時“生”需要進行使動轉換，即“使死人生”，意思是“使死人死而復生”；“將尉醉，廣故數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眾”中的“忿恚”是“惱怒、生氣”之意，后面帶上賓語后，也要以使動方式進行翻譯，譯為“使將尉惱怒”。在使動用法中，動詞后面的賓語不是動作所要作用的對象，而是動作的激發者。當然，古漢語中也有及物動詞的使動用法。比如，“子墨子曰：‘胡不見我于王？’”中的“見”是及物動詞，后面可以加賓語，表示動作發生，但在這一句中，“見”后面的“我”雖是賓語，卻不是“見我”的意思，而是“使我見”的意思；“晉侯飲趙盾酒”中的“飲”是及物動詞，與后面的“酒”可以搭配在一起，但并不是晉侯“飲”趙盾的“酒”，而是晉侯“使”趙盾“飲酒”，“飲酒”這一動作的發出者是趙盾。

從語義層面看，古漢語中動詞使動用法所呈現的動賓關系包括三個類型。一是“使發生”，即賓語發生的動作是由主語激發的。例如，“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車騎市中，過客，以觀公子”中發出“立”這一動作的主體是“公子車騎”，激發這一動作的主體則是“侯嬴”。有時賓語所發生的動作是由主語激發的，同時主語也會做出同樣的動作，如上文中提到的“晉侯飲趙盾酒”中，晉侯讓趙盾“飲酒”，自己也會同時舉杯，因此該句譯為“晉侯使趙盾與之一起飲酒”更為合適。二是“使產生”。這種語義下的“動詞”多是非自主動詞，表示賓語產生的動作往往要指向一個結果，比如“無生民心”中的“生”是“使……產生”，意思是“不要讓民眾生出二心”。三是“使變化”，表示賓語在主語的激發下產生的動作與之前有著質的區別。比如，“今媼尊長安君之位”中的“尊”本是“尊重”的意思，這里是“使……尊重”，并且“長安君”作為賓語，實際上是“被尊重”的一方。在古漢語動詞的使動用法中，區分及物動詞和不及物動詞能夠為更好地理解文章助力，但是有些情況卻會讓人產生模棱兩可之感。比如，“項伯殺人，臣活之”中的“活”是不及物動詞，可理解為“使……活”，但若理解為“救活”也能說通，此時的“活”既像及物動詞，又像不及物動詞。其實，“活”理解為“救活”時要在組合成動賓結構的基礎上，即“活之”，如此才能譯為“救活他”；但是如果將“活”單獨拿出來翻譯，仍舊是“使……活”的意思。類似的還有“隨侯將許之，季梁止之”中的“止”是“使……停止”，而在動賓結構中可譯為“阻止他”。

動詞的意動用法

意動用法是指主語和賓語關系是“認為……怎么樣”。比如，“故聲聞過情，君子恥之”中的“恥”即為意動用法，意思是“以……為恥辱”。意動用法本質上還是要借助動賓結構進行表達，其中謂語和賓語的關系基本可以遵循“以……為……”來翻譯，而動作主體所做出的動作多是心理層面的活動，如“怪”“羞”“恥”等。在意動用法的句子中，主語的心理活動是主觀的，并不代表客觀上也是如此。比如，“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中的“小”便是“認為……小”之意，但實際上“魯”和“天下”并不會因“孔子”認為其“小”而發生變化。一般來說，意動用法中的動詞本身并不是動詞，而是由名詞、形容詞等活用而來的。首先，名詞通過意動用法表達動詞之意，常譯為“把……當作……”“以……為……”“認為……是……”。比如，《廉頗藺相如列傳》中“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后私仇也”中的“先”與“后”本為方位名詞，而在這里有動詞義，可譯為“以……為先”和“以……為后”，整個句子可譯為“我之所以這樣退讓，是因為要把國家的危難放在前面，而把個人的仇怨放在后面”；韓愈《師說》中“孔子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中的“師”原意是“老師”，而這里是“把……當作老師”之意；《傷仲永》中“邑人奇之，稍稍賓客其父”中的“賓客”不再是“客人”之意，而是“把……當作賓客”；《傷仲永》中“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環謁于邑人，不使學”中的“利”是“認為……有利”的意思；“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歲后，皆魚肉之”中的“魚肉”是“把……當作魚肉”的意思，成語“魚肉鄉里”中的“魚肉”與此句中的用法相同；“況吾與子漁樵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中的“侶”和“友”分別是“把……當作伴侶”和“把……當作朋友”之意；“孟嘗君客我”中的“客”是“把……當作客人”之意；成語“草菅人命”中的“草菅”原意是“草茅”，這里是“把……當作草茅”之意，這個成語的意思是“把人命當作茅草那樣卑賤”；“寶珠玉者，殃必及身”中的“寶”是“把……當作寶貝”之意，意思是“把珠玉當作寶貝的人，終會危害自身”。其次，形容詞通過意動用法來表動詞之意，翻譯句型結構與名詞意動用法基本類似。比如，《鄒忌諷齊王納諫》中“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中的“美”原意是“美麗的、漂亮的”，這里譯為“認為……美麗”，整個句子可譯為“我妻子認為我美，是因為對我有私心；妾認為我美，是因為害怕我；客人認為我美，是因為對我有所求”；《聊齋志異》中“成以其小，劣之”中的“劣”是“以……為劣”的意思。

動詞的為動用法

在古漢語動詞活用中，除了使動、意動和活用作名詞外，還有一種為動用法，通常譯為“為……怎么樣”，具有很強的目的性。例如，“君子死知己”中的“死”要譯為“為……而死”，這個句子的意思是“君子能為知己而死”；“死國可乎”要譯為“為國家而死可以嗎”。這兩個例子中的“死”為不及物動詞。不及物動詞后面不能出現賓語，而當它們后面出現賓語時，就可能是使動用法或者為動用法，具體還要結合上下文進行判斷。在使動用法中，賓語是動作的發出者；而在為動用法中，賓語不是動作的發出者，動作是由主語發出的，賓語是主語動作的作用對象，目的是達到主語追求的目標。

及物動詞也有為動用法。比如，“禹勞天下”中的“勞”可譯為“為……操勞”，句子的意思是“禹為天下人操勞”；“既泣之三日，乃誓療之”中的“泣”和“療”分別是“為……哭泣”和“為……治療”的意思，句子可譯為“我已經為它們哭了三日，于是發誓要為它們治療”。及物動詞后面本就可以跟賓語，因此判斷其是不是為動用法時存在較大難度。人們不僅需要深入分析動詞和賓語之間的關系，還要結合上下文來判斷。為動用法中的動詞有很強的目的性，例如，“禹勞天下”中的“勞”是禹的動作，作用對象是“天下”，結果是讓“天下”得到更好的治理，翻譯為“為天下操勞”能表示出禹發出動作的目的。

除了動詞之外，名詞也能通過為動用法表達“為……怎么樣”之意。比如，“公子皆名之”中的“名”是“為……取名字”之意，句子可譯為“公子都為他們取了名字”；“廬陵文天祥自序其詩”中的“序”是“為……作序”之意，句子可譯為“廬陵文天祥為自己的詩集作序”。名詞后面也不能有賓語，當后面出現賓語時則不能再作名詞，比如，“公子皆名之”中的“名”后面跟了“之”，這種情況就要考慮“名”是否活用為動詞，接著要考慮是不是為動用法；同樣“廬陵文天祥自序其詩”中的“序”后面跟了“其詩”，也要判斷“序”是否活用為動詞，是不是為動用法。

形容詞也能通過為動用法來表動詞之意，表示主語為了賓語才具備某種性質和狀態。比如，“秦人不暇自哀”中的“哀”是形容詞，原意是“悲哀的”，在這里是“為……悲哀”的意思，這個句子可譯為“秦國人沒有時間為自己悲哀”；“吾夜者夢夫人趨而來，曰：‘吾苦饑’”中的“苦”原意是“痛苦的”，這里是“為……痛苦”，“吾苦饑”意思是“為饑餓而感到痛苦”。這種為動用法具有很強的形態塑造感，能讓人感受到主語的情感變化，而賓語是引子，形容詞被這樣使用后，賓語與主語便緊密聯系在一起，讓人們品讀之后，能夠對主語為什么表現出某種狀態有更深入的了解。古漢語動詞的為動用法拓展了動詞的內涵，為古漢語表達更多含義提供了支撐。

（作者單位：晉中師范高等專科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