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劍



[摘要] 產業高水平協同發展既是粵港澳大灣區建設的重要目標,也是衡量粵港澳大灣區建設進程的重要表征。從產業發展水平協同性、產業空間布局協同性、產業結構分工協同性三個維度對粵港澳大灣區產業協同進行分析發現,粵港澳大灣區產業整體協同發展水平呈現不斷提升之勢,但經濟增長波動、產業結構趨同、空間集聚布局、體制文化差異等對粵港澳大灣區產業協同發展形成一定制約。面向未來,推動粵港澳產業高水平協同發展,應著力構建多層次產業協同分工體系,推動產業發展平臺聯動與共建,共建具有全球競爭力的先進制造業集群和世界影響力的現代服務業集群,深化港澳與珠三角規則銜接機制對接。
[關鍵詞] 產業協同? ? 產業結構? ? 產業布局? ? 粵港澳大灣區
[中圖分類號] F127?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1004-6623(2023)03-0067-13
[基金項目] 廣州市社會科學規劃項目:廣州融入國家重大區域發展戰略研究(2022GZYB10);廣州市國家中心城市研究基地資助項目。
[作者簡介] 覃劍,廣州市社會科學院區域發展研究所所長,廣州城市戰略研究院常務副院長、研究員、博士,研究方向:城市與區域經濟。
《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發布四年來,在黨中央的積極推動和粵港澳三地的積極探索下,粵港澳大灣區合作層次呈現立體多元化發展態勢,產業協同水平不斷提升。與此同時,對標國際一流灣區和世界級城市群的戰略目標,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發展還面臨增長不同步、發展同質化、空間布局分隔等協同性不足問題。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要“推進粵港澳大灣區建設,支持香港、澳門更好融入國家發展大局,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更好發揮作用”。2023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視察廣東,要求粵港澳大灣區要建設成為新發展格局的戰略支點、高質量發展的示范地、中國式現代化的引領地。要實現這一使命任務,推動產業高質量協同發展是重要內容。
綜合已有相關研究,著眼于粵港澳大灣區高水平發展要求以及存在的主要問題,本文認為粵港澳大灣區產業高水平協同發展應包括三個維度:一是產業發展水平的協同性,即在共同富裕和區域協調發展的戰略要求下,各城市產業發展水平的差距不應過大,發展速度、發展規模差異應該保持在一個相對合理的水平。二是產業空間布局的協同性,即各個城市產業發展空間分布的差距不應過大,人口、產業、城鎮以及生態環境布局應當匹配。三是產業結構分工的協同性,即超越產業同質化競爭形成相對合理的產業鏈分工,各城市共同形成良好的產業協作聯動效應、疊加集聚效應和內生驅動效應。
一、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發展水平協同性分析
(一)粵港澳大灣區產業整體發展水平
隨著建設進程推進,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經濟加快發展。從總量上看,粵港澳大灣區GDP總量從2015年的84341.66億元增長至2021年的126265.63億元,占全國GDP總量約為11%。
粵港澳大灣區已經進入服務業經濟時代,2015—2021年間,粵港澳大灣區第三產業增加值從5.32萬億元增加至8.11萬億元,第三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已經超過了60%。其中,香港和澳門服務業高度發達,香港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達到89.6%,澳門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達到92.3%;廣州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超過70%,深圳服務業增加值占GDP比重超過60%。香港、廣州和深圳三個城市服務業增加值占粵港澳大灣區服務業增加值總額的比重達到75%。可見,粵港澳大灣區服務業向中心城市集聚態勢十分明顯。
粵港澳大灣區是全球著名的制造業基地。2021年,粵港澳大灣區制造業增加值達3.24萬億元,占GDP比重約為25.7%①。其中,深圳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達9578億元,是增加值最高的城市。處在第二梯隊的廣州(4963.72億元)、佛山(5432.94億元)、東莞(5187.03億元)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接近或者超過5000億元。其他城市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均未超過2500億元。粵港澳大灣區農業所占比重很小。2021年,大灣區農業增加值為1727.92億元,約占GDP的比重為1.4%②。
(二)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發展水平協同性測度
我們使用熵權TOPSIS評價方法③和Dagum基尼系數評價方法④對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發展水平協同性進行測度,具體指標構成如表1所示。
經過計算⑤,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發展水平協同指數如圖1所示。可以看出,如果剔除2020年,2015年以來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發展水平協同指數基本上保持穩定且略有提升,這意味著各城市產業相對發展水平的同步程度沒有發生太大變化。2020年,由于受到新冠疫情影響,各城市經濟社會發展均受到不小沖擊但沖擊程度不一,從而導致各城市產業相對發展水平的同步程度發生波動,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發展水平協同性有所下降。
具體從不同區域產業發展水平差異性來看(表2),珠江東岸組內產業發展水平差異明顯高于其他兩組,Dagum基尼系數呈現略有上升趨勢,珠江西岸產業發展水平差異性最低。但是2020年以來由于澳門受新冠疫情影響,產業發展水平變化較大,導致組內產業相對發展水平差異也同時變大。廣佛肇都市圈產業發展水平差異性高于珠江西岸但低于珠江東岸,Dagum基尼系數呈現略有下降趨勢。
從三大區域組間產業發展水平差異性來看,廣佛肇與珠江西岸產業發展水平之間的差異明顯高于其他兩組,Dagum基尼系數呈現略有上升趨勢,珠江東岸和珠江西岸產業發展水平的差異也呈現上升趨勢,廣佛肇與珠江東岸產業發展水平的差異略有下降。
總體上,2016—2019年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發展水平協同性大致保持穩定。在新冠疫情沖擊下,2020年粵港澳大灣區各城市的建筑、房地產、住宿餐飲、交通運輸等行業相對發展速度出現較為明顯的變化,導致城市之間的產業差異程度有所提高,進而使粵港澳大灣區整體產業發展水平協同性有所下降,但是2021年基本恢復到疫情前的程度。廣佛肇與珠江西岸之間、珠江東岸與珠江西岸之間、珠江東岸內部的產業發展水平差異性,對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發展協同性有較大影響。
二、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空間布局協同性分析
(一)產業總體空間布局
近年來,粵港澳大灣區經濟密度不斷上升,2021年平均每平方千米土地創造GDP2.26億元。其中,澳門、香港和深圳單位土地面積創造的GDP位居前三,遠遠高于其他城市。肇慶、江門和惠州單位土地面積創造的GDP相對較低(表3)。
取粵港澳大灣區11個城市經濟密度的標準差(圖2),結果顯示,2015—2019年期間,粵港澳大灣區各城市經濟密度標準差不斷上升,這意味著城市間經濟密度差異變大。但是2020年由于受到新冠疫情影響,澳門經濟密度大幅下降,各城市間經濟密度的標準差也大幅下降。事實上,如果不考慮澳門大幅波動的影響,取粵港澳大灣區其他10個城市經濟密度的標準差,2015—2021年間,10個城市的經濟密度標準差從5.14整體上升到6.79,這也表明城市間經濟密度差異變大,經濟空間布局不均衡性有所上升。
根據POI大數據①提供的數據分類,為了盡可能捕捉到各類市場主體經營網點及產業載體的空間分布情況,提取的數據包括:產業園區、公司企業、金融保險、科研機構。其中公司企業由知名企業、工廠、農林牧漁基地等構成,金融保險由銀行、保險、證券、財務等公司構成,結果如表4所示。
從粵港澳大灣區整體來看,2015年捕捉到的產業POI個數為86.17萬,而2021年捕捉到的產業POI個數為116.37萬,5年來產業POI個數年均增長為5.13%,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發展水平在持續提升,市場主體數量保持較快增長速度。具體從空間來看,粵港澳大灣區產業POI核密度(圖3)在內灣區域最高,意味著這些區域企業分布數量較多、產業發展水平較高,而在外灣區域的分布則相對稀疏、產業發展水平相對較低。比較2015年和2021年,可以發現粵港澳大灣區整體企業分布區位并未有實質性改變。但是,在內灣區域,企業在空間上分布的連片化特征更加明顯,意味著企業空間分布均衡性有所提升。事實上,從各城市產業POI數量的增長情況來看,近年來原產業POI數量占比較低的城市,其增長速度相對較高,從而有效促進了企業空間分布的均衡性。2015年粵港澳大灣區各城市產業POI數量占比的標準差為8.44,而2021年則下降到了7.05。
(二)服務業空間布局
為進一步分析粵港澳大灣區服務業空間布局及其演變情況,選取服務業代表性行業金融業進行分析。在進行POI分析時,金融業具體由銀行、保險、證券、財務等公司構成。從整體上看(表5),粵港澳大灣區金融業POI個數呈現較為緩慢增長態勢,年均增長速度僅為1.83%。其主要原因是近年來隨著新技術、新應用的加速涌現,互聯網金融、數字金融和科技金融飛速發展一方面對傳統金融業造成了沖擊,另一方面傳統金融機構也在加快數字化轉型,金融業的實體經營網點面臨重新整合和收縮。
具體到各個城市來看,廣州和深圳的實體金融機構經營網點數量最多,其次為東莞、佛山和香港,中山、江門、惠州、珠海大致處于同一水平,澳門金融機構經營網點數量最少。分別對粵港澳大灣區2015年和2021年的金融業POI數量占比取標準差,結果為7.46和6.15,說明各城市金融業POI占比之間的差距減小,意味著實體金融機構經營網點在空間上的分布更加均衡。事實上,從金融業POI核密度也可以看出(圖4),粵港澳大灣區金融業主要分布在內灣地區,且高度集聚在香港、深圳、廣州乃至澳門等中心城市。相比2015年,2021年粵港澳大灣區實體金融機構經營網點在空間上分布更加廣泛和均衡。
(三)制造業空間布局
制造是制造業的最核心特征,而制造業則需要以工廠作為主要載體。因此,工廠的空間分布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制造業的空間分布。當然,需要說明的是,在“工業上樓”以及高新技術產業加快發展的背景下,工廠數量并不能完全代表制造業尤其是先進制造業的發展水平。從整體上看(表6),近年來粵港澳大灣區工廠POI數量呈現較快增長態勢,2015—2021年年均增長速度達到7.93%。從城市來看,2021年東莞和佛山的工廠POI數量排在前兩位,顯示出兩大城市作為粵港澳大灣區制造業重要基地的地位。廣州工廠POI數量位居第三,其他城市工廠POI數量從高到低依次為中山、深圳、江門、惠州、肇慶、香港、珠海和澳門。
從工廠POI核密度來看(圖5),粵港澳大灣區工廠分布在空間上呈現出較為明顯的組團特點,三大組團分別為深圳—東莞、廣州—佛山和中山—江門。相比2015年,2021年粵港澳大灣區工廠在空間上分布呈現出從三大組團向外擴散的趨勢。事實上,分別對粵港澳大灣區2015年和2021年各城市工廠POI數量占比取標準差,結果為2015年標準差的值為8.69,2021年標準差的值為7.91,說明各城市工廠POI占比之間的差距減小,意味著工廠乃至制造業在空間上分布的均衡性有所提升。
總體上,粵港澳大灣區經濟密度不斷增加,內灣地區是經濟活動最活躍,也是開發建設強度最大的地區。從短期看,粵港澳大灣區內灣地區與外灣地區人口經濟密度差異可能會擴大。但是,隨著內灣地區發展空間受限、資源環境承載壓力和企業經營成本加大,企業將在更大范圍內選擇布局。因此,從中長期看,粵港澳大灣區經濟空間分布可能更加均衡,內灣地區和外灣地區經濟密度差異可能會變小。
三、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結構分工協同性分析
(一)粵港澳大灣區制造業結構分工分析
產業分工以比較優勢為基礎,通常用區位熵來判斷一個產業是否構成地區專業化部門。區位熵大于1,說明該產業在區域中具有一定的比較優勢,大于1.5則可以認為該產業是地區的專業化部門;區位熵越大,專業化水平越高;如果區位熵小于或等于1,則認為該產業是自給性部門。在粵港澳大灣區中,香港和澳門的工業占比很小。因此,對粵港澳大灣區工業專業化分工的分析,主要集中在珠三角各個城市。根據《廣東統計年鑒2022》的數據,計算得出珠三角地區城市工業主要行業的區位熵如表7所示。
總體上,粵港澳大灣區各城市均在制造業領域具有自己的比較優勢產業,彼此之間已經形成一定的互補性。廣州的汽車制造業無論在增加值規模還是在專業化分工上優勢都十分明顯。深圳的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無論在增加值規模還是在專業化分工上優勢都十分明顯。除此之外,位于珠江東岸的東莞和惠州的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也十分發達,其增加值分別位列珠三角城市第二和第三。珠江東岸的深圳、東莞和惠州的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增加值占珠三角計算機、通信和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增加值比重達到86.1%,占珠三角工業增加值比重達到24.7%。珠江西岸的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則相對發達,佛山、珠海、中山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增加值均占其全市工業增加值的比重最高,其中佛山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增加值在珠三角各城市中最高,佛山、珠海、中山和江門四市的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增加值占珠三角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增加值比重達到59.3%,但占珠三角工業增加值還比較低,僅為7.4%。除廣州和深圳之外,其他城市最具專業化分工優勢的行業雖然各有不同,但多為傳統行業且規模產值較小,這也意味著珠三角地區工業轉型升級還任重而道遠。
(二)粵港澳大灣區服務業專業化分工分析
相比工業,粵港澳大灣區各城市服務業專業化分工優勢較小。這主要是源于生產生活的需要,各城市都需要發展相應的生產性服務業和生活性服務業。如批發和零售業、房地產業、住宿和餐飲業這些為生產生活配套的基礎服務業,且其規模往往與城市人口存在密切關系。具體來看,2021年,廣州批發和零售業、住宿和餐飲業和房地產業的增加值規模均位居粵港澳大灣區主要城市第一,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增加值略低于香港位居第二,凸顯其作為國際商貿中心、國際消費中心和綜合交通樞紐的優勢地位,但在金融增加值上與香港和深圳有較大差距。香港金融業和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增加值位居粵港澳大灣區主要城市第一。深圳金融業增加值僅次于香港,位居粵港澳大灣區主要城市第二,批發和零售業、住宿和餐飲業、房地產業增加值則僅次于廣州。通過對區位熵分析發現,香港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以及金融業區位熵較高。廣州批發和零售業,房地產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區位熵較高。深圳金融業區位熵較高。澳門服務業高度發達,在產業結構中占據絕對主導地位,雖然服務業規模相對其他城市較小,但是區位熵依然較大(表8)。
(三)粵港澳大灣區產業鏈分工分析
在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目標的引領下,各城市都積極搶抓機遇大力發展現代服務業和先進制造業,必然會在三次產業結構、服務業結構、制造業結構等大類行業發展上表現出一定的趨同性。與此同時,也可以觀察到粵港澳大灣區各個城市聚焦產業鏈群形成的協作效應正在逐步加深。企業跨城投資和經營是產業鏈分工的最直接推動力量。近年來,粵港澳大灣區企業跨城投資持續保持活躍態勢。以澳門為例,截至2021年,來自粵港澳大灣區其他城市的共2950家企業在澳門進行直接投資,其中香港企業數量達1800家,累計直接投資總額達971.66億澳門元,廣州、珠海企業對澳門的直接投資也超過10億澳門元(表9)。
事實上,以前海合作區、橫琴合作區、南沙粵港澳全面合作示范區、東莞濱海灣新區、佛山粵港澳合作高端服務示范區、江門大廣海灣經濟區、中山翠亨新區、惠州潼湖生態智慧區、肇慶新區等以粵港澳大灣區深度合作為主體的平臺加快建設,為粵港澳大灣區產業鏈協同發展提供良好的空間載體支撐,產業鏈協同機制也加快建立。在粵港澳大灣區建設領導小組領導框架下,粵港、粵澳合作聯席會議已經推動多個具體產業合作并促進產業合作協議的簽訂。廣東出臺了《廣東省都市圈國土空間規劃協調指引》,明確對廣州都市圈、深圳都市圈和珠西都市圈產業平臺合作共建和重點合作產業進行了協調和指引。廣州和佛山形成“黨政四人小組—市長聯席會議—分管副市長工作協調會議—專責小組”多層次同城化協調機制,并建立廣佛同城全球聯合招商機制,“廣州服務+佛山制造”的產業鏈協同發展模式成效顯著。深圳與廣州簽署深化戰略合作框架協議,并在科技創新、智能裝備、智能網聯汽車、生物醫藥、營商環境、基礎設施、自貿區建設七個領域簽訂合作協議,加快推動“雙城聯動”。得益于政府、社會組織、行業協會等多層次多領域的推動,粵港澳大灣區產業鏈協同機制不斷完善優化,為城市間產業鏈合作走向深入提供強大的保障。根據工業和信息化部于2021年發布的全國25個先進制造業集群決賽優勝者名單,粵港澳大灣區分別有廣深佛莞智能裝備集群、廣佛惠超高清視頻和智能家電集群、深廣高端醫療器械集群三個產業集群入選。廣州和佛山共建的新一代信息技術、汽車、先進裝備制造、生物醫藥與健康產業集群,其產值規模均已超過萬億元。
綜上,可以看出,粵港澳大灣區產業整體協同發展水平呈現不斷提升之勢,但是受新冠疫情沖擊影響,各城市產業相對發展水平受到一定影響,導致2020年產業協同發展水平稍有下降。具體而言,從發展水平協同性維度來看,粵港澳大灣區整體產業發展水平不斷提高,但內灣地區的產業發展水平普遍高于外灣地區。從產業結構來看,粵港澳大灣區三次產業結構和大類產業發展存在趨同現象,但產業鏈協作分工有所增強,粵港澳大灣區各城市制造業比較優勢不斷凸顯,但生產性服務業專業化程度相對較低。從空間布局來看,雖然城市間經濟密度差異未有明顯縮小趨勢,但是在更小空間單元上,企業和產業發展載體的數量均衡性有所提升。未來,高質量推動產業協同發展,粵港澳大灣區還需從多個領域協同發力。
四、粵港澳大灣區產業協同發展面臨的瓶頸
(一)經濟增長波動導致產業協同不穩定
2020年以來,新冠疫情全球蔓延,同時經濟全球化面臨逆風和回頭浪挑戰,世界各國和地區經濟發展普遍進入低迷期。受此影響,粵港澳大灣區各城市發展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沖擊,導致經濟發展呈現出波動態勢,不利于城市間產業發展水平協同性的提升。疫情和外部因素疊加沖擊導致各城市經濟受到不同程度波動的同時,經濟增長整體放緩也對粵港澳大灣區產業協同發展提出了新挑戰,一方面導致各城市地方財政收入下降,政府推動城市之間產業協同發展的能力減弱;另一方面導致各城市間招商引資競爭加劇,對產業合作造成不利影響。
(二)空間集聚布局不利于產業空間均衡
與其他世界級灣區相似,粵港澳大灣區經濟空間布局也呈現出較為明顯的集聚特征。無論是人口、經濟還是建設用地,都主要集聚在內灣地區,外灣地區人口密度、經濟密度和建設用地則比較稀疏。雖然POI大數據顯示企業數量的空間分布呈現更加均衡發展態勢,但是從產出規模看,內灣地區和外灣地區經濟規模的差距還在擴大。2015年,GDP排名第一的香港是排名最后的肇慶的9.8倍;GDP排名第二的廣州是排名倒數第二的珠海的8.9倍。到2021年,GDP排名第一的深圳是排名最后的澳門的15.9倍,GDP排名第二的廣州是排名倒數第二的肇慶的10.7倍。2015年珠江北岸(廣州、佛山、肇慶)地區約占粵港澳大灣區GDP的33%,珠江東岸地區約占粵港澳大灣區GDP的55%,珠江西岸約占粵港澳大灣區GDP的12%。到2021年,珠江北岸地區約占粵港澳大灣區GDP的34%,珠江東岸地區約占粵港澳大灣區GDP的56%,珠江西岸約占粵港澳大灣區GDP的10%,可見,珠江東西兩岸經濟發展差距未得到顯著改善。
(三)體制機制差異不利于產業政策協同
與世界其他灣區和城市群不同,粵港澳大灣區是在一個國家、兩種制度、三個關稅區、三種貨幣的條件下建設的,其面臨的問題和挑戰也更加復雜。一是法律體系不同,不僅香港、澳門和廣東三者之間在立法權限、立法程序、司法審判等方面存在諸多差距,即使在珠三角城市內部,各城市之間的立法權和行政權也存在差異,這些不同會導致粵港澳大灣區制定相對統一的產業協同發展法規條例和政策措施面臨困難。二是營商環境規則不同,港澳是全球最自由的經濟體,實行高度自由的貿易和投資政策,珠三角地區也是我國改革開放的前沿地,但是珠三角地區與港澳地區在投資、貿易規則等方面還有一定差異,對人才、資金、信息、技術等生產要素實行的準入標準、監管標準要求不同,對要素跨城流動和企業跨境投資貿易以及產業鏈布局產生一定影響。三是港澳和珠三角城市行政運作方式存在較大不同,對產業經濟發展的推動和促進方式也不盡相同,因此政府層面共同制定產業協同發展規劃和政策會面臨一定困難。
(四)產業結構與發展導向趨同不利于合作
粵港澳大灣區三次產業結構和生產性服務業產業結構相似度較高,制造業內部各城市發展的相對優勢產業存在較多雷同。事實上,20世紀60年代以來,香港、澳門制造業開始向珠三角地區遷移,形成了當前粵港澳大灣區制造業體系的基礎。然而,隨著經濟的發展,一些傳統產業未能實現轉型升級,導致傳統產業結構之間雷同與趨同。另一方面,面向未來,各城市都在致力于搶先發展新一代信息技術、生物醫藥、新能源、新材料、節能環保、人工智能與數字經濟等戰略新興產業,導致相互之間在招商引資等方面存在較大競爭。在生產性服務業領域,批發和零售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住宿和餐飲業、金融業等服務業也是各城市發展的重點,相互之間亦有較大的趨同性。既有優勢產業趨同,未來產業發展導向趨同,尤其在全球經濟不景氣等各種因素沖擊導致各地都面臨較大的經濟增長、就業增長和財政支出增長壓力的背景下,粵港澳大灣區城際產業競爭極有可能大于產業合作。
(五)城市社會結構以及福利水平存在差異
粵港澳大灣區各城市之間的經濟發展水平、就業人口結構、工資收入水平、社會保障水平都有較大的差異,要素市場一體化程度還有待提高,對產業協同發展形成不利影響。以澳門為例,得益于雄厚的財富基礎,澳門長期實行高福利社會政策,就業、醫療、教育等社會保障制度與內地城市存在較大差別。如在就業方面,澳門實行本地優先的就業政策,并設置外雇退場機制。外雇人員主要從事技術能力要求較低的行業,其就業的穩定性、獲得的工資待遇和享受的社會福利與澳門籍的就業人員有較大差距。外來人口和人才從非永久居民轉變為永久居民,一般需要經過7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難度較大。在這種體制下,澳門要與粵港澳大灣區其他城市更好實現產業協同發展,并不容易。
(六)城市地理和心理仍然存在一定距離
近年來,粵港澳大灣區交通建設取得了顯著成效,城市之間人員貨物往來越來越便捷高效。但是,城市之間的經濟聯系強度仍然非常不平衡,內灣地區和外灣地區交通聯系還不夠便捷,珠江口東西兩岸的公交化交通體系還有待完善,不利于外灣地區融入粵港澳大灣區建設進程和分享粵港澳大灣區發展紅利,珠江東岸和珠江西岸、港澳與珠三角大部分城市要素資源和產業聯系也還不夠緊密。此外,受制度文化影響,港澳與珠三角城市的社會文化和生活方式有所不同,香港與澳門之間、港澳與珠三角之間仍然存在無形的“心理關卡”,彼此心理認同認可程度還有待提高。中國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發布的《2022年粵港澳大灣區高質量發展指數報告》甚至指出,由于城市間制度、文化等因素形成的無形阻礙,跨境給深港之間的人員流動帶來了約500千米的阻隔。
五、粵港澳大灣區
產業高水平協同發展的對策建議
(一)構建多層次產業協同分工體系
粵港澳大灣區中既有產業經濟發展處于相似階段的城市,也有產業經濟發展處于不同階段的城市。這一特征要求粵港澳大灣區必須選擇部門間、部門內、產業鏈多種形式相結合的新型產業協同分工模式。對具有一定專業化分工能力但優勢不突出的城市,應注意區分各個產業的發展空間和潛力大小,采取明晰化和濃縮化策略,加快推進傳統產業轉型升級,不斷做大提升真正能成為主導產業的行業規模和優勢,打造形成3—4個區域專業化水平較高的產業,實現與其他城市錯位發展。對于處于相似的發展階段或者發展水平,且產業結構也具有一定的相似性的城市,應著眼未來,從“細小之處”著手,重點是要在同一行業內尋求“差異化產品分工”優勢,引導部門內企業跨城投資或者設立分支機構,力爭在產業鏈環節分工上形成緊密協作關系。加快推動粵港澳大灣區形成多層次產業協同分工體系,一是從完善戰略頂層設計的高度制定出臺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發展規劃,為各城市產業發展目標定位和重點方向提供指導和指引,鼓勵引導各城市開展產業鏈條、產業集群、產業平臺合作共建。二是加快建設粵港澳大灣區產業大腦,集合并繪制粵港澳大灣區產業鏈、創新鏈、供應鏈全景圖和空間布局圖,推動政府、企業等各類主體更加精準掌握產業發展信息并進行服務和決策。三是探索建立產業鏈協同招商模式,充分發揮大灣區各城市比較優勢,集成整合招商政策形成招商引資共同體,推動形成重大項目、關聯企業多城布局的良好格局。
(二)推動產業發展平臺聯動與共建
高起點編制珠江口100千米黃金內灣建設方案,梳理明確黃金內灣主要產業發展平臺功能定位,暢通各大產業發展平臺交通路網,加快建設具有國際影響力的黃金經濟發展帶。以深中通道建設為契機,充分發揮廣州南沙區南部片區和深圳寶安區臨海片區海洋經濟和空港經濟發展基礎條件優勢,高標準探索共建空海經濟融合發展試驗區,為廣深雙城產業聯動發展打造新平臺。以前海合作區、橫琴合作區和南沙粵港澳全面合作示范區為重點,推進制度改革創新和高水平對外開放,打造成為粵港澳合作的先行區和示范區,帶動粵港澳產業深度融合。以粵港澳大灣區內的廣東自貿區聯動發展區為重點,加快復制推廣自貿試驗區改革創新經驗,開展聯動創新,探索系統性集成性改革創新,加強與各自貿試驗區片區合作,促進產業協同發展。以中新廣州知識城、松山湖科學城、光明科學城、廣州科學城、南沙科學城等為重點,共建粵港澳大灣區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和廣深港澳科技創新走廊,強化科技創新和創新產業對接合作,共同推動區域產業高質量發展。以廣州南站高鐵經濟示范區、廣州臨空經濟區、深圳臨空經濟區等為重點,加強與國內外其他交通樞紐地區的合作,協同發展樞紐經濟、門戶經濟、流量經濟,打造國內外經貿交融前沿地區。以河套深港科技創新合作區、廣佛合作區試驗區、廣清經濟特別合作區、粵港澳大灣區北部生態文化旅游合作區為重點,合力推動城際交界地區產業合作共建,不斷拓展產業聯動發展新空間。推動內灣地區和外灣地區雙向設立“飛地經濟”平臺,實現優質資源和發展成果共享。支持鼓勵各城市的各類金融平臺、創新平臺、開放平臺、商貿平臺、服務平臺、技術平臺跨城合作和布局,提升產業發展聯動和服務能力。
(三)打造具有全球競爭力的先進制造業集群
堅持“制造業當家”,以優化先進制造業產業集群空間布局、推動優勢制造業集群轉型升級、培育重點新興制造業集群為三大抓手,強化粵港澳大灣區先進制造業高質量協同發展,共建具有全球競爭力的先進制造業集群,為制造業強國建設提供強大支撐。在優化先進制造業產業集群空間布局方面,重點以環灣發展帶作為空間載體,加快建設先進制造業集聚示范區和合作發展區,積極承接內灣地區先進制造業生產環節外溢,與內灣地區高新技術產業、高端生產性服務業形成合理分工和互補發展。在推動優勢制造業集群轉型升級方面,重點建立健全粵港澳大灣區公共科技創新服務平臺和工業互聯網賦能平臺,加快培育產業鏈“鏈主”企業,大力發展服務型制造新業態新模式,全方位推動產業鏈創新鏈供應鏈上大中小企業數字化綠色化,實現新一代信息技術、智能家電、紡織服裝、綠色石化、汽車以及現代都市工業等傳統優勢制造業轉型升級,持續增強在全球產業分工和價值鏈的優勢地位。在培育重點新興制造業集群方面,適應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趨勢,充分發揮粵港澳大灣區科技創新優勢,重點加快培育人工智能、新能源、新材料、生物醫藥、節能環保、高端裝備制造、海洋產業等戰略性新興產業集群,引領全球產業科技發展未來方向。
(四)提升現代服務業集群的世界影響力
根據現代服務業發展與布局規律,推動粵港澳大灣區現代服務業更高質量協同發展,關鍵是以產值規模大、內在結構有層次性、產業鏈分布長的現代服務業作為抓手,共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現代服務業集群。一是共建世界級現代物流產業集群,依托機場、港口、鐵路、公路交通樞紐優勢,推進區域內重大交通設施良性互動、分工合作、協同發展,共同建設區域多向通道網、海空航線網、物流配送網,大力發展跨境物流、冷鏈物流、智慧物流、航運物流、航空物流、鐵路物流,協同提升供應鏈管理水平。二是共建世界級文化和旅游產業集群,發揮歷史文化底蘊深厚、現代文化產業發達、旅游資源豐富的優勢,加快建設國際一流文化基礎設施和旅游設施,培育具有影響力的文化企業和旅游企業,共建富有特色的文化產業園、文化街區、文化平臺、文化品牌、文化活動,協同開發商務旅游、生態旅游、文化旅游、鄉村旅游線路,全面帶動文化旅游投資市場和消費市場發展。三是共建世界級商貿和會展產業集群,充分發揮“港澳全球最自由經濟體+珠三角全國改革開放前沿地”“國際市場聯系+國內市場聯系”“國際門戶+國內門戶”“綜合交通樞紐+中西文化交融地”等多重疊加優勢,以科技、數字、文化賦能商貿業發展,大力發展平臺經濟、電商經濟、會展經濟、服務貿易、流量經濟等新興業態,協同建設國際服務中心、國際消費中心、國際會展中心。四是共建世界級現代金融產業集群,立足于各個城市的金融能級和金融功能特征,以共建國際金融樞紐為牽引,推動粵港澳大灣區組建具有影響力的金融企業和機構,增強各類證券交易所、期貨交易所、碳排放交易所等金融重大平臺的聚合作用,積極探索金融產品、金融工具、金融制度開放創新,加快推動金融市場一體化。
(五)推進港澳與珠三角規則機制對接
在粵港澳大灣區中,香港、澳門與珠三角城市實行不同的政治、經濟體制,處于不同的關稅區;在珠三角內部,深圳、珠海是經濟特區,前海合作區、橫琴合作區、南沙粵港澳全面合作示范區的部分政策也不盡相同。未來要加快推動粵港澳大灣區產業協同發展,必須以建立更好服務于港澳產業發展規則機制、助力港澳更好融入國家發展大局為目標,鼓勵支持珠三角城市在更高層次、更寬領域開展制度探索創新,加強與港澳在行業執業標準、市場監管規則、營商環境規則等領域的對接,重點從技術和操作兩個層面,消除不同法律制度和行政管理體制造成的生產要素跨境流動不暢的制度壁壘。支持廣東深入實施“灣區通”工程,大力推進灣區標準建設,以灣區標準研制、實施、推廣為主要載體,充分發揮灣區標準的橋梁作用,加快推進標準互認、規則銜接、機制對接。在此過程中,充分發揮前海、橫琴、南沙等作為粵港澳深度合作示范區的功能和作用,率先在與港澳規則銜接和產業對接中取得突破,擔當粵港澳大灣區產業協同發展的先行區和引領區。
[參考文獻]
[1] 陳燕,林仲豪.粵港澳大灣區城市間產業協同的灰色關聯分析與協調機制創新[J].廣東財經大學學報,2018,33(4):89-97.
[2] 符正平.粵港澳大灣區一體化發展的理論與推進策略[J].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30(2):13-21.
[3] 黎友煥,吳錦梅,梁育民.粵港澳大灣區三大產業灰色關聯度實證研究[J].華南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24(2):18-28.
[4] 覃成林,潘丹丹.粵港澳大灣區產業結構趨同及合意性分析[J].經濟與管理評論,2018,34(3):15-25.
[5] 覃劍,巫細波.粵港澳大灣區空間布局與協同發展研究[J].城市觀察,2020(1):7-18.
[6] 王長建,葉玉瑤,汪菲,等.粵港澳大灣區協同發展水平的測度及評估[J].熱帶地理,2022,42(2):206-219.
[7] 魏后凱.大都市區新型產業分工與沖突管理[J].中國工業經濟,2007(2):28-34.
[8] 向曉梅,楊娟.粵港澳大灣區產業協同發展的機制和模式[J].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2):17-20.
[9] 楊新洪.粵港澳大灣區產業協同發展研究[J].嶺南學刊,2021(1):5-14.
[10] 鐘韻,秦嫣然.粵港澳大灣區產業協同集聚對區域創新的溢出效應研究[J].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2,44(5):34-45.
Abstract: The high-level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industries is not only an important goal of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Guangdong-Hong Kong-Macao Greater Bay Area, but also an important representation of the construction process of the Guangdong-Hong Kong-Macao Greater Bay Area. The analysis of industrial synergy in the Guangdong-Hong Kong-Macao Greater Bay Area from three dimensions of industrial development level synergy, industrial spatial layout synergy and industrial structure division of labor synergy found that the overall industrial collaborative development level of the Guangdong-Hong Kong-Macao Greater Bay Area showed a trend of continuous improvement. However, the fluctuation of economic growth, the convergence of industrial structure, spatial agglomeration, and institutional and cultural differences have formed certain constraints on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industries in the Guangdong-Hong Kong-Macao Greater Bay Area. Looking ahead to the future, to promote the high-level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industries in Guangdong, Hong Kong and Macao, we should focus on building a multi-tiered system of industrial coordination and division of labor, promote the linkage and joint development of industrial development platforms, jointly build a globally competitive advanced manufacturing cluster and a modern service industry cluster with global influence, and promote the alignment of rules and mechanisms between Hong Kong, Macao and the Pearl River Delta.
Key words: Industrial Synergy; Industrial Structure; Industrial Layout; Guangdong-Hong Kong-Macao Greater Bay Area
(收稿日期:2023-04-19? ?責任編輯:賴芳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