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悅 馬穎章
[摘要]近年來,數字博物館建設引發熱烈關注,其中VR影像更是大眾關注焦點。VR影像是VR技術在數字博物館中的應用,是技術人員通過應用VR技術將現實或想象的博物館場景轉化為可通過電子設備顯示的具有互動性的三維立體視頻。VR影像能帶給受眾沉浸式的體驗,有利于滿足受眾的文化需求,提升公共文化服務質量。然而,VR影像制作成本高、制作周期長且承載于網絡世界,在一定程度上容易被復制和模仿。因此,文章立足于闡述數字博物館VR影像,分析VR影像的可版權性,探究數字博物館VR影像的版權歸屬,以助力其創新發展。
[關鍵詞]數字博物館;VR技術;VR影像;版權
一、數字博物館VR影像
VR影像是VR技術生成的產物。VR影像指技術人員通過應用VR技術將現實或想象的場景轉化為可通過電子設備顯示的具有互動性的三維立體視頻。相較于其他普通影像,VR影像具有以下特點:技術依賴性強、資金需求量大以及承載空間虛擬性。具體說:技術依賴性強在于VR技術是一系列復雜技術的合集,包括全景環繞技術、VR技術、3DMAX建模技術、大屏幕顯示技術等;資金需求量大指VR影像依賴復雜的高精尖技術進行制作,這就必然要求大量資金投入研發,用于購買專業設備、培訓技術人員等;承載空間虛擬性指VR影像承載于虛擬的網絡世界,與生活中的有體物不同。
數字博物館通過使用VR影像技術,實現對博物館館藏珍品的數字化存儲。根據VR影像所反映對象的虛實,文章將數字博物館VR影像劃分為實景VR影像和虛景VR影像。例如:故宮博物院在官方網站推出“V故宮”系列,使受眾在家中即可游覽故宮的三座宮殿,這三座宮殿在電子設備上所呈現的三維視頻便是實景VR影像;香港曾舉辦“走進圓明園的未來”科技體驗展,用戶通過VR設備即可游覽“海宴堂”及欣賞“十二獸首”,該展覽發布會所呈現的圓明園三維視頻便屬于虛景VR影像。
數字博物館VR影像對推動文物發展具有重要作用,可賦予文物新的生命力。在現實中,文物展出對溫度、濕度、光照等要求極高,而不少展館無法滿足這些要求,導致文物無法在實體博物館中展出。同時,實體博物館的地理位置在一定程度上使其文物展覽的時間和空間也受到嚴格限制。而數字博物館VR影像具有虛擬空間性和時空拓展性,有助于解決上述問題。首先,文物在虛擬空間進行展出,不會受到展覽條件的限制。其次,文物可以擺脫時間和空間的限制,通過網絡隨時隨地供受眾欣賞,發揮自身的文化價值。例如,東北烈士紀念館就推出VR全景系列,受眾通過關注微信公眾號“東北烈士紀念館”即可進入博物館的“云展館”,通過移動電子設備轉換觀賞視角,進行參觀。
但是,目前我國數字博物館VR影像仍存在沉浸感不足等問題,VR影像的觀看效果不如在實體博物館中參觀的效果。因此,博物館通過創新驅動引領發展,提高VR影像的技術應用水平,實現數字博物館VR影像的版權保護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文章從數字博物館VR影像的可版權性和版權歸屬兩個方面進行分析。
二、數字博物館VR影像的可版權性
(一)認定標準
VR影像受版權保護的前提是其構成作品。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條可知,作品的三個特征是獨創性、可復制性和合法性。獨創性要求作者獨立完成具有創造性的作品;可復制性指作品承載于介質上并能為其他介質所復制;合法性指作品符合法律的規定,不得違背憲法和法律。目前,學界對VR影像的可復制性和合法性的爭議較小,但是對VR影像的獨創性認定爭議較大。
當前,我國的知識產權法并未明確列舉滿足作品獨創性所需要的條件,這就給作品獨創性的認定帶來了很大的自由空間,也引發不少研究者發表不同的觀點。王遷認為,獨創性包括“獨”和“創”,一是作品要獨立創作、源于本人,二是作品必須是智力創作成果[1]。馮曉青認為,作品獨創性的判斷標準即作品在形成過程中是作者獨立創作完成的,并且在表現形式上具有個性[2]。劉春田認為,獨創性的標準要求作品是作者獨立完成的,而非抄襲得來,也要求作品具有一定的創造性[3]。綜上所述,獨創性的認定應從“獨立完成”和“體現個性”兩個方面入手。“獨立完成”并非一個人完成,而是創作者作為個體參與其中,為作品的完成貢獻自己的力量;“體現個性”是創作者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并運用于創作過程,使作品最終呈現區別于其他作品的特征。筆者認為:這種特征應是一般人所能區分的,如果完全一致則無法體現創作者個性,構成復制品;如果差別過于細微,則容易導致公眾誤認,不具有創新的價值,自然也不構成作品。文章將從“獨立完成”與“體現個性”這兩個方面展開數字博物館VR影像獨創性的討論。
(二)實景VR影像
第一,就“獨立完成”而言,實景VR影像由創作者攝制而成,后續經過加工、剪輯等程序,符合“獨立完成”的要求。第二,在“體現個性”方面,由于實景VR影像是對博物館場景及文物的還原,創作者的創意體現有限。因此,實景VR影像只能滿足“獨立完成”的要求,而未能滿足“體現個性”的要求,不構成作品。雖然實景VR影像因創造性不足而不受著作權法保護,但是其創作者投入大量成本且促進影像傳播,若不進行保護則會阻礙其發展,因此其受到鄰接權的保護[4]。
我國著作權法不僅對具有獨創性的作品進行版權保護,還對獨創性不足的成果進行鄰接權保護。我國著作權法第四章規定鄰接權的內容,我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明確了錄像制品的含義。筆者根據相關法律規定認為,實景VR影像屬于錄像制品,創作者享有錄制者權。
(三)虛景VR影像
第一,就“獨立完成”而言,虛景VR影像是對博物館表現形式的創新,其由創作者通過技術手段制作而成,符合“獨立完成”的要求。第二,在“體現個性”方面,虛景VR影像是對遺址及毀損文物進行數字復原后所呈現的影像,其需要創作者在遺址和史料的基礎上發揮合理的想象進行創作,而且復原后的虛景VR影像與原遺址或毀損文物差別較大并能為一般人所識別,體現創作者的個性。虛景VR影像既滿足“獨立完成”又“體現個性”,因此其構成作品,具有可版權性,受著作權法保護。
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條可知,視聽作品受著作權法保護。雖然我國法律并未明確規定視聽作品的含義,但是我國著作權法在立法時借鑒了國際法中的有關規定,根據《視聽作品國際注冊條約》第二條可知,視聽作品指已錄制完成且能為人類視覺所感知的畫面,是否存在伴音并不影響其成立。虛景VR影像由博物館的相關連續畫面組成,能為觀眾的視覺所感知,同時,其也以數據的形式存儲于電腦硬盤,符合預先錄制于新載體的要求。因此,筆者認為,虛景VR影像屬于視聽作品。
我國對作品的版權保護采用思想與表達二分法。也就是說,對作品所傳達的思想,法律是不予保護的,否則就會產生思想壟斷,不利于文化傳播;對作品的表達,法律則是給予保護的,因為同一思想會產生不同的表達方式,而這些不同的表達會豐富人們的精神世界,促進文化多樣性發展。因此,對虛景VR影像所表達的思想,比如修復圓明園的相關創意是不具有可版權性的,但是對這種創意的表達,如以視聽作品的形式表現修復后的圓明園,則該視聽作品作為一種表達方式是具有可版權性的。
三、數字博物館VR影像的版權歸屬
我國著作權法第十七條規定視聽作品的著作權歸屬。王遷認為,此種分類方法存在兩個問題:一是區分標準不明,在實踐中難以認定;二是增加“其他視聽作品”的傳播風險,并且公眾可能不明確“其他視聽作品”的真正權利人[5]。在筆者看來,我國法律沒有明確制作人的概念,這還會帶來主體爭議。
鑒于虛景VR影像所依賴的技術復雜,資金、設備要求高,其創作者會通過組成研究團隊,借助國家或社會團體的支持來完成作品。文章從基于職務完成的作品、基于委托完成的作品、基于合作完成的作品進行版權歸屬問題討論。
(一)基于職務完成的作品
職務作品指自然人為完成單位的工作任務而完成的智力成果。我國著作權法第十八條規定了職務作品的構成要件以及版權劃分。職務作品是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下發工作任務,由自然人完成的作品。職務作品進一步劃分為普通職務作品和特殊職務作品,二者的成立條件和版權劃分又各不相同。
受雇于博物館的工作人員為完成工作任務而制作虛景VR影像屬于職務作品。而在數字博物館建設中,工作人員所完成的虛景VR影像極大程度上依賴于博物館提供的資料、資金和設備支持,并且該VR影像以博物館名義發行,由博物館承擔最終責任,可見其符合特殊職務作品的要求。因此,工作人員和博物館都享有虛景VR影像的版權,不過研究的工作人員僅享有署名和獲得報酬的權利,而博物館享有除署名權以外的其他權利。博物館應明晰該法律關系,一方面要保障工作人員的權利,不侵犯其署名權并及時給予報酬;另一方面要行使好自己的權利,促使該作品更加廣泛地傳播。
(二)基于委托完成的作品
委托作品即受托人為完成委托人的要求而創作完成的智力成果。由于虛景VR影像的制作技術極為復雜,對創作者的技術要求極高,博物館往往需要委托專業的技術人員完成創作。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第十九條關于委托作品的規定,其版權歸屬問題可分為兩種情形:一是雙方約定委托人享有版權;二是雙方約定或者在約定不明確以及沒有約定的情況下,受托人享有版權。在這兩種情形下,博物館作為委托方所享有的權利是不同的。《最高院關于審理著作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二條明確規定在受托人享有版權的情況下委托人行使權利的范圍。
在實務中,博物館應明確版權歸屬,明晰使用范圍,避免日后產生版權糾紛。首先,博物館應積極爭取虛景VR影像的版權,與受托方協商,約定由博物館享有該作品的版權,也可以在合同中附加版權轉讓條款,以該種方式取得版權[6],以便今后更充分地利用該作品。其次,如果博物館沒有爭取到該VR影像的版權,也要積極協商該作品的使用情形。在受托方依照約定取得版權的情況下,博物館可以與受托方協商該作品的使用范圍,以保證后續能正常使用該作品。最后,如果雙方約定不明確或未作約定,即使受托方依法取得該作品版權,博物館也享有在委托創作的特定目的范圍內免費使用虛景VR影像的權利。因此,博物館一定要明確各種情形下自己享有的權利范圍,按照最有利于實現自身公益價值的方式協商版權歸屬。
(三)基于合作完成的作品
合作作品是由兩個及以上作者共同創作完成的作品,其構成要件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合作方基于共同的創作意志,二是合作方都為作品創作做出創造性貢獻。關于合作作品的版權歸屬和使用,我國著作權法第十四條將其分為可分割作品和不可分割作品,前者的版權由合作方單獨使用;后者的版權由雙方協商使用,無法達成一致的,任意一方均可行使一定的權利(專有使用和出質除外),所有創作者均享有獲得收益的權利。劉承韙認為,該規定促進作品的流通,保障作者的經濟利益,保障合作作品的自由處分和市場價值的實現[7]。而王遷則認為,該規定意味著在無法協商一致的情況下,作品的專有許可需要得到所有合作方的認可,而作品的非專有許可僅需要任意一方同意即可,這將為需要許可的第三人帶來挑戰,其不但要判斷許可的作品是否屬于合作作品,還要判斷該許可是否得到了所有合作者的同意,不利于作品的傳播[8]。因此,合作方要明晰版權問題,便于授權第三人使用,實現作品的更大價值。
我國數字博物館建設起步較晚,與其他組織合作以推動博物館數字化進程是值得提倡的。對可分割使用的虛景VR影像,博物館可以在不侵犯整體版權的情況下單獨使用屬于自己的部分;對不可分割使用的虛景VR影像,博物館應與合作方協商該作品的使用方式,促使該VR影像發揮最大的社會價值;若雙方協商不成,博物館在所得收益與其他合作者共享的基礎上,可以行使該VR影像的版權(轉讓、許可他人專有使用、出質除外)。此外,博物館還要盡力明晰版權歸屬及使用范圍,加強與第三人的合作,促進虛景VR影像的傳播。
綜上所述,對數字博物館虛景VR影像版權歸屬問題:如果是一方單獨享有,博物館要把握版權;如果是共同享有,博物館需要事先進行積極協商,并以協議的形式確定虛景VR影像的使用范圍。博物館代表國家對文物進行保存和管理,由此產生的歸屬于博物館的版權,也屬于公共利益的一部分,需要進行有力的保護和有序的管理[9]。
四、結語
文章就數字博物館VR影像的可版權性和版權歸屬展開討論,明確實景VR影像不構成作品,受鄰接權保護;虛景VR影像既滿足“獨立完成”的要求又“體現個性”,構成作品,受著作權法保護。同時,虛景VR影像也屬于視聽作品,根據思想與表達二分法的要求,法律保護作品的表達形式,而不保護其反映的思想。對虛景VR影像的版權歸屬,文章從基于職務完成的作品、基于委托完成的作品、基于合作完成的作品三個方面討論,無論是何種情況博物館都要牢牢把握作品的版權。保護版權才能助力創新發展,博物館應明晰版權保護范圍、維護版權享有者權利,助力優質VR影像的不斷涌現,從而實現數字博物館發展,為公眾提供優質的公共服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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