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婧薇 滕佳星 孟繁燁
摘要:花木蘭是中國傳統的巾幗英雄形象,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是忠孝節義的象征,木蘭替父從軍、抵御外敵的故事也是國內外影視劇創作熱衷的題材。然而向來以塑造女性形象著稱的迪士尼卻給花木蘭打上了其他民族文化的烙印,對于中國傳統故事的創造性改編并未真實、全面地展示木蘭故事的精神內核及其背后所蘊含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而是借中國元素的外殼進行電影敘事。透過迪士尼對中國元素的借鑒以及改編這一現象,暴露出我國在挖掘本土題材、打造國家文化品牌名片方面仍有不足。本國優秀的創作母題被外國搶先推出,致使國外受眾在接受中國文化的過程中存在先入為主的印象,不利于我國進行正向國際傳播。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加強國際傳播的理論研究,掌握國際傳播的規律,構建對外話語體系,提高傳播藝術”。為加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國際傳播能力,文章以迪士尼電影中的花木蘭形象為研究對象,分析迪士尼熱衷花木蘭題材的原因以及中國元素的西方化表達,通過分析西方視角下的中國傳統文化,思考如何提高中華文化的國際傳播力,利用好自身的文化資源優勢來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播,從而提煉出中華文明的精神標識和文化精髓,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現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
關鍵詞:花木蘭;中國元素;國際傳播;中國傳統文化;文化差異
中圖分類號:J905;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3)13-0048-03
基金項目:本論文為2022年河北省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拔尖人才項目“新型主流媒體短視頻的創作機制及傳播效果研究”成果,項目編號:BJS2022026;2021年度河北師范大學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博士科研啟動基金項目“新型主流媒體短視頻的藝術創作機制及傳播效果研究”成果,項目編號:S21B029
花木蘭是中國民間故事中的著名女性形象之一,該故事所傳遞的忠孝節義使花木蘭形象成為中國傳統文化中較為經典的女性符號。以花木蘭為主角的影視作品時常出現在世界各國的銀幕上,無論是1998年迪士尼的動畫片《花木蘭》,還是2020年上映的電影Mu Lan,都在以西方化的敘事視角講述中國傳統故事。因此,對于花木蘭形象西方化表達的研究,有助于厘清中國元素在跨文化傳播中具有的優勢與存在的局限,增強中國故事對外傳播過程中的文化適應能力。
花木蘭故事被迪士尼搬上銀幕,一方面由于其開放的敘事母題,為迪士尼的改編和創作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另一方面以女性為主人公的性別差異敘事對觀眾有著特殊的吸引力,符合現代市場的審美需要。
(一)開放的敘事母題
花木蘭的故事取自北朝長篇敘事詩《木蘭辭》,文章僅300余字,按時間順序講述可汗點兵、準備出征、親人送行、征戰疆場、棄官回鄉、家人團聚等事件,內容豐富,文本精練,為電影改編提供了充分的空間。原文沒有大量描寫戰爭場面,但呈現為影視作品后,通過制造震撼的視覺效果,展現詳細的軍旅生活,可以更好地塑造花木蘭忠誠英勇的銀幕形象。敘事文本在人物心理、性格刻畫方面的不足,通過影像的擴展得以彌補[1]。從替父從戎到解甲歸田,讀者只能感受到一個模糊的“巾幗女英雄”形象,而影像化的木蘭故事,融入了創作者的感受與價值判斷,通過對人物造型、語言、行動等方面的刻畫,賦予花木蘭更加豐富的情感,塑造出一個有血有肉、真實可感的木蘭形象。
除此之外,木蘭故事本身包含的民族題材、性別題材等又為敘事提供了開放的議題,以古老的東方中國為背景展開奇幻故事,更易引發觀眾遐想。因此,選取傳統的中國作為表現對象,一方面滿足了其他國家觀眾對古老東方文化的獵奇心理,另一方面借助“中國文化”的外衣,巧妙地迎合了中國市場,吸引到更多的中國觀眾為電影買單。
(二)性別差異與消費主義交織
迪士尼向來以塑造公主形象著稱。木蘭題材恰好適應迪士尼現代的女性形象要求,木蘭出身于平民家庭,沒有公主顯赫的家世背景,卻能憑借自己的實力保家衛國[2]。這一價值內核與美國夢中“小人物也能成為大英雄”的核心精神契合,與一般意義上以男性為主的“大男主”英雄主義電影,木蘭題材影片在視覺呈現上更為新穎。
其次,在消費主義大環境下,觀眾普遍追求感官刺激,而木蘭題材影片恰好滿足這一需求。1928 年中國拍攝的《木蘭從軍》,利用古戰場拍攝了大量震撼的畫面[3]。影視技術的進步使電影具備展現宏大場面的能力,越來越多的導演想要重現“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這一震撼場面,來迎合觀眾追求視覺刺激的需求。
同時,受消費主義文化的影響,木蘭題材的電視劇或者電影在性別差異敘事上具有天然優勢。選取在市場中較有號召力的女星,首先滿足了觀眾對花木蘭形象的想象。同時,女扮男裝這種跨性別的視覺化呈現滿足了觀眾對于兩性沖突的獵奇心理。以女性為主體的敘事滿足著觀眾的求異需求,既表現出對正義的呼喚,又兼顧了細膩的情感,使女性擁有主動權[4]。
迪士尼電影塑造的木蘭形象凸顯了中外文化差異,無論是外形塑造還是內在精神和性格的刻畫,西方文化語境下的木蘭呈現出不同的風貌。
(一)跳脫的東方女孩
動畫版的木蘭,在形象氣質方面更加突出西方特點。迪士尼電影將木蘭打造成一個有著小麥色皮膚,高顴骨,丹鳳眼,寬眉毛,厚嘴唇的“東方女孩”形象。這樣的中國女性形象被西方津津樂道,但與中國傳統意義上具有柳葉眉、杏核眼、櫻桃小嘴的美女形象背道而馳[5]。迪士尼電影對木蘭形象的塑造反映出西方世界對中國人形象的認識存在缺陷,也表現出影片對西方市場的迎合。
人物性格設定方面,迪士尼的花木蘭熱情奔放、活潑開朗。影片一開始便展現她武藝高強,跳脫的性格與當時社會對女子的要求相悖,記不住“三從四德”要抄在手上,搞砸媒婆的相親會等,與中國人傳統認知中端莊賢良的木蘭形象大相徑庭。織布機這一道具的運用在還原文本上略顯尷尬,性格獨特的東方女孩在很大程度上也傾覆了觀眾傳統的認知。
(二)家國本位與追求自我的碰撞
在中國傳統的木蘭故事中,木蘭女扮男裝代替父親出征的出發點是為國盡忠、為父盡孝,從家國本位出發為性別“僭越”行為提供了合理內核。在封建社會,女性的這種跨性別行為絕對不被允許,但從國家利益與集體利益的角度出發,木蘭這一行為又是能被社會所接受的,并且值得稱頌[6]。就《木蘭辭》文本而言,木蘭從軍的動力在于“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凱旋后她放棄朝廷的賞賜,回歸了原本生活。出于孝道替父從軍,效忠國家后回歸女性本來角色,既符合中國傳統的道德價值標準,又以內外兼修的女性形象受到世人稱贊。
迪士尼電影塑造的木蘭形象,雖然也是以忠孝為出發點將木蘭送上疆場,但其本質仍然是主人公自我價值的實現。影片通過一系列鋪墊為木蘭離家上疆場做足了準備工作。表面上看起來與傳統意義上的替父出征沒有區別,而離家的木蘭說出了至關重要的一句話:“我可能并不是為了盡孝,我可能只是想證明自己有能力。我想當我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的時候,可以看見一個巾幗大英雄。”[7]由此看出迪士尼所傳遞的價值觀有別于中國傳統敘事,明確體現出獨立自主、自我發現與自我確認的價值追求。
家國本位與追求自我這兩種觀念在迪士尼電影中碰撞出奇妙的火花,迪士尼版花木蘭雖然是中國人、中國故事,但傳遞出的是西方的價值觀念[8]。為家國奉獻的木蘭在迪士尼改編下成為勇于追求自我的獨立個體,在保留中國元素的基礎上,傳播著自身文化,其文化輸出方式值得借鑒。
迪士尼對花木蘭形象的塑造與中國觀眾認知之間的隔閡正體現為對于國家形象“他塑”與“自塑”之間的矛盾。國家形象是在“自塑”與“他塑”博弈的過程中建立并發展的,迪士尼電影所呈現的木蘭故事有著明顯的“自我東方化” 傾向,但其對于中華文化的取材以及成功的國際傳播經驗是值得我國在國家形象“自塑”過程中借鑒的。
(一)理性應對“他塑”
電影題材雖然取自中國故事,但呈現出一定的美國特色。主人公花木蘭由中國傳統的含蓄溫婉轉為熱情活潑的“迪士尼公主”[9]。主角平民出身,卻能主導戰役,營救皇帝。配角木須在祠堂祖先中不受重視,卻能幫助木蘭建功立業,光宗耀祖。龍在中國是高大嚴肅的形象,迪士尼塑造的木須龍不僅外形渺小,還是幽默搞笑的代表。從主角到配角,他們的命運都體現了個人英雄主義精神[10]。
從文化角度來看,這不失為一種遺憾。因為木蘭形象雖被美國文化接納,但其忠孝內涵卻被異化為個人英雄主義,實質仍然是西方思想文化。在這種思想指導下呈現給觀眾的中國故事,自然在傳播過程中會遇到水土不服的問題,很難被中國觀眾接受。但從傳播角度來看,“外來文化中有一部分被采納,其余部分被排斥”,這是文化傳播的必然結果。結合其海外傳播效果而言,迪士尼對木蘭形象的“他塑”實際為中國形象更好地走向世界奠定了基礎,同時也為更多中國元素的海外傳播提供了參考。
(二)積極主動“自塑”
“自塑”與“他塑”之間的區別主要體現在本國與他國對于國家形象在認知層面存在的信息偏差與過程偏差。當“自塑”為主時,國家形象呈現積極正向,并能在一定程度上消解負面的“他塑”形象,進而鞏固國際話語權并樹立良好的國家形象;反之則對本國的形象不利[11]。國家形象正是在“自塑”與“他塑”的博弈中不斷塑造。因此,“自塑”才是打造良好國家形象的根本。
在積極主動的“自塑”過程中,迪士尼的傳播思路值得借鑒。第一是增強傳播主體的跨文化傳播能力,傳播主體需要了解不同地域受眾的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等,從而增強傳播的時效性和針對性[12]。2022年北京冬奧會吉祥物冰墩墩的設計既有鮮明的中國元素,又有能為世界所接受的共性,冰墩墩走紅網絡無形之中推動了中國文化的國際傳播[13]。第二是向世界闡釋推介更多具有中國特色、體現中國精神、蘊藏中國智慧的優秀文化。木蘭題材是中國故事,我們有必要將這些精神內涵更加深刻、完美地詮釋出來[14]。第三是增強文化自信,既要開放自信又要謙遜謙和,展現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借助共情等敘事策略讓海外觀眾認識中國、認知中國,最終實現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認同。
(三)用國際話語講好中國故事
在講好中國故事的過程中,要摒棄以往刻板、單一的傳播方式,在保持中國特色的同時要選取符合國際習慣的話語表達,即用國際話語講好中國故事。樹立全球思維,減少以自我為中心的單向傳播,從全人類共同價值出發,尋找共同話題,尋求共同利益與追求[15]。 當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逐漸被越來越多的國家認可,中國在進行國際傳播過程中更應該借勢發掘更多中國與其他國家之間的共同話題,從而更好地激發國與國之間的共鳴,達到最佳傳播效果。
用國際話語講好中國故事,利用影像傳播中國聲音。影視作品在對外傳播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優秀的作品是藝術與思想的統一,能傳遞中國文化內涵,展現中國精神。從早年的《臥虎藏龍》《一代宗師》到近年來的《流浪地球》系列,中國電影在影像敘事與藝術表現方面不斷進行著國際化探索,更多關注人類命運、傳遞全人類的共同價值。
西方語境下對中國元素的表達存在“誤解”不可避免,但迪士尼對于木蘭題材的改編值得我們學習借鑒。中國是有著五千年悠久歷史的文化大國,在對外傳播過程中應樹立堅定的文化自信,利用自身文化資源優勢,在影視作品中傳遞中國精神、中國理念,通過影像向世界展示更加真實的中國,在國際文化交流中講好中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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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婧薇,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文化傳播。 滕佳星,研究方向:藝術理論與批評。 孟繁燁,研究方向:影視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