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狀腺功能亢進與男性勃起功能障礙風險的研究進展

趙善坤 申茂磊 劉世雄 李欣

摘要：研究發現甲狀腺功能亢進（簡稱甲亢）可損害男性勃起功能。本文將對甲亢與勃起功能障礙（ED）之間的關系進行系統綜述。經數據庫搜索后，多個研究報道了甲亢可增加男性患者罹患ED的風險。ED在甲亢人群中患病率為3.05%～85%，而一般人群ED的患病率為2.16%～33.8%。也有研究指出，甲亢患者經治療并且甲狀腺功能恢復正常后，其勃起功能得到改善［治療前后國際勃起功能指數：22.1±6.9比25.2±5.1］。根據目前報道，甲亢增加ED風險的發病機制可能與下丘腦-垂體-性腺軸功能障礙、性激素水平紊亂、甲狀腺受體表達異常、社會心理障礙（如抑郁、焦慮、易怒）等因素有關。然而目前缺乏大樣本隊列研究來佐證甲亢與ED發病的關系，因此未來需要更多研究來證實這一臨床發現并進一步探討其致病機制。本綜述提示臨床醫生應該知曉甲亢對男性勃起功能產生的不利影響。在接診伴有甲亢癥狀的ED患者時，臨床醫生除對其進行性激素檢測外還應檢查甲狀腺激素水平。此外，當ED患者的常規檢查沒有陽性發現時，應對其甲狀腺激素水平進行評估。

關鍵詞：甲狀腺功能亢進；勃起功能障礙；危險因素；作用機制

中圖分類號： R581；R698?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000-503X（2023）01-0143-06

DOI：10.3881/j.issn.1000.503X.14491

Research Advance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Overt Hyperthyroidism and Risk of Erectile Dysfunction

ZHAO Shankun，SHEN Maolei，LIU Shixiong，LI Xin

Department of Urology，Taizhou Central Hospital （Taizhou University Hospital），Taizhou，Zhejiang 318000，China

Corresponding author：LI Xin Tel：0576-88526126，E-mail：lix9006@tzzxyy.com

ABSTRACT：Studies have demonstrated the detrimental effects of overt hyperthyroidism on sexual functioning.Here，we comprehensively reviewed the studies that focused on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overt hyperthyroidism and erectile dysfunction （ED）.After the systematic searching for relevant studies，we find that overt hyperthyroidism is significantly associated with the high risk of ED.The prevalence of ED in patients with hyperthyroidism ranges from 3.05% to 85%，while that in general population is 2.16% to 33.8%.A study reported that the erectile functioning of the hyperthyroidism patients was improved （International Index of Erectile Function：22.1±6.9 vs. 25.2±5.1） after the achievement of euthyroidism.The underlying mechanism of the increase in the risk of ED by overt hyperthyroidism might be correlated to the dysfunction of hypothalamus-pituitary-thyroid axis，dysregulation of sex hormones，abnormal expression of thyroid hormone receptors，and psychiatric or psychological disturbances （e.g.，depression，anxiety，and irritability）.Since limited clinical trials have been conducted，additional well-designed cohorts with sizable samples are warranted to elucidate the evidence and mechanism of hyperthyroidism predisposing to ED.The present review indicates that overt hyperthyroidism and the risk of ED are associated，which reminds the clinicians should assess the thyroid stimulating hormone in hyperthyroidism patients presenting with ED，especially in those without positive conventional laboratory findings for causing ED.

Key words：overt hyperthyroidism；erectile dysfunction；risk factor；mechanism

Acta Acad Med Sin，2023，45（1）：143-148

甲狀腺功能亢進癥（簡稱甲亢）是一種常見的臨床綜合征，其特征性表現為血清促甲狀腺激素 （thyroid stimulating hormone，TSH） 水平的下降和游離甲狀腺素/四碘甲狀腺原氨酸 （free thyroxine，FT4） 和/或游離三碘甲狀腺原氨酸 （free triiodothyronine，FT3） 水平的升高，而出現代謝亢進的狀態［1］。甲亢分為臨床甲亢及亞臨床甲亢。在碘充足的地區，臨床甲亢的患病率為0.2%～1.3%，其中女性患病率明顯高于男性［（5～10）∶1］［2］。臨床甲亢常見病因包括Graves 病、毒性多結節性甲狀腺腫和自主性功能性甲狀腺腺瘤。甲狀腺激素（thyroid hormone，TH）對正常生長發育、神經元發育、能量代謝調節和生育至關重要。未經診斷或未經治療的臨床甲亢可能會產生嚴重的不良事件，如增加全因性死亡、甲狀腺毒性周期性麻痹和骨質疏松癥等風險［3］。

據報道，臨床甲亢也與泌尿生殖系統的異常有關，如男性乳房發育癥和女性生育能力喪失和月經失調等［4-5］。此外，在過去的20多年里，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甲亢患者易于罹患性功能障礙，包括勃起功能障礙（erectile dysfunction，ED）、早泄 （premature ejaculation，PE） 、性欲減退、性滿意度下降等。Sawicka-Gutaj等［6］報告，約有57%的女性臨床甲亢患者罹患有性功能障礙。Oppo等［7］發現，女性臨床甲亢患者的6項性功能指數 （包括性欲低下、陰道濕潤障礙、性喚起障礙、性高潮障礙、滿意度障礙和性交疼痛）均顯著低于TH正常的健康女性。而在男性方面，患有臨床甲亢的成年男性較正常男性更容易發生ED和獲得性PE。有證據表明，患有臨床甲亢并出現ED的男性患者經相應治療后，其勃起功能得到明顯改善，提示臨床甲亢引起的ED可能是一種可逆性疾病［8］。值得注意的是，盡管多個研究證實臨床甲亢可對勃起功能產生顯著性損害，但其潛在作用機制尚未闡明。研究發現男性勃起功能對TH水平的改變并無反應，對于發生勃起功能下降的甲亢患者被更多地認為是一種非特異性疾病的相關癥狀。近年來，由于研究人員在生殖器中發現了TH受體并且觀察到甲狀腺激素通過影響下丘腦-垂體-甲狀腺軸而改變性類固醇激素的水平，使人們逐漸認識到TH與性腺異常之間的關聯，包括影響男性勃起功能［9-10］。在本綜述中，我們將通過系統搜索相關文獻以列舉目前關于臨床甲亢與ED發生發展的流行病學證據。此外，本文將探討臨床甲亢引起ED的潛在病理生理機制。

檢索策略及納入研究的特征

檢索2021年7月 1 日以前發表在 MEDLINE （PubMed）、EMBASE （OVID）、Cochrane 圖書館和PsychINFO數據庫中索引的研究。在MEDLINE數據庫中，用于檢索的MeSH主題詞為：（（（（（（（（“Erectile Dysfunction”［Mesh］） OR sexual function） OR sexual dysfunction） OR “Sexual Dysfunctions，Psychological”［Mesh］） OR “Sexual Dysfunction，Physiological”［Mesh］） OR Impotence））） AND （（（（（“Hyperthyroidism”［Mesh］） OR Hyperthyroid） OR Hyperthyroids） OR Primary Hyperthyroidism） OR Hyperthyroidism，Primary）。在萬方、維普、CNKI等數據庫高級檢索的關鍵詞為：“甲狀腺功能亢進”“甲亢”“勃起功能障礙”“陽痿”“性功能障礙”。此外，我們通過手動檢測相關研究的參考文獻列表，以發現其他符合本綜述主題的文章。本綜述將臨床應用研究以及基礎實驗一并納入分析，其中臨床研究設計類型不限于橫斷面研究、病例對照研究、隊列研究及隨機對照研究，基礎研究不限于分子、細胞和動物水平的研究。

目前共有 10篇臨床研究［8，11-19］（表1）以及1篇基礎實驗研究［20］報道了甲亢與ED的關系。納入文獻的發表年份在2005～2020年間；研究地區及人群主要分布在意大利、希臘、土耳其、中國及波蘭；研究類型包括：橫斷面研究、病例對照研究、隊列研究及動物實驗研究；樣本量大小為34～289 339人；納入人群的平均年齡為（在提供均數和標準差的研究中）：42.41～60.00歲；甲亢的診斷方法主要是測量血清TSH及FT4及FT3的水平；ED的診斷方法包括：國際勃起功能指數（International Index of Erectile Function，IIEF）、IIEF-5、IIEF-15、EMAS-性功能調查表及男性性健康調查評分表等。ED在甲亢人群中患病率為3.05%～85%，而正常對照組ED的患病率為2.16%～33.8%。在提供對照組數據的6項臨床研究中，結果顯示甲亢男性患者的ED發病率顯著高于無甲亢的健康男性。Cihan等［13］開展了一項前瞻性自身對照研究，結果發現甲亢患者經治療并且甲狀腺功能恢復正常后，其勃起功能得到顯著的改善（治療前后IIEF：22.1±6.9比25.2±5.1）。胡存利等［20］開展的一項基礎研究結果表明：甲亢大鼠陰莖海綿體一氧化氮合酶（NOS）及內源性一氧化碳（CO）含量較對照組降低（P均<0.01），其勃起功能下降，而甲亢經治療后其NOS及CO的含量提高，與正常對照組無顯著差異（P均>0.05），勃起功能得到恢復。

甲亢可增加罹患ED的風險

甲狀腺激素是保持男性性健康正常的重要激素之一。1995 年，Jannini等［21］發表了第1篇關于甲狀腺疾病對性功能影響的文章。隨后的研究也證實，TH水平異常的患者罹患性功能障礙的風險高于TH正常的健康人群［22］。Nikoobakht等［23］報道了甲狀腺功能減退（甲減）患者的勃起功能評分顯著低于對照組（IIEF-5：11.75比20.81，P=0.005）。而最近的一篇薈萃分析［24］通過亞組分析納入了4項關于甲亢與ED的研究，該研究總共分析了323 041 名男性，合并結果表明患有臨床甲亢的男性罹患ED的風險比正常對照組高2.59 倍（相對危險度=2.59，95%可信區間：1.03～6.52，P=0.044）。本綜述結果也表明男性甲亢患者的ED發病率高于健康對照男性。目前，甲亢導致ED的確切病理生理學機制仍未闡明，可能涉及多方面的內容。

甲狀腺-性腺生殖軸調節紊亂

TH是影響性生殖軸的重要因素之一，其表達水平失調將導致男性性功能受損。臨床甲亢的特征是血清TSH降低和 T3和/或 T4 升高。Sawicka-Gutaj等［6］對甲亢患者進行了長時間隨訪，結果發現血清高水平T3與性功能受損有關。Krysiak等［25］發現，即使是輕微的甲狀腺異常也可能導致性能力的下降。TH的產生受下丘腦-垂體-甲狀腺軸的調節，該軸與下丘腦-垂體-性腺軸平行。垂體前葉負責產生促黃體激素，該激素會刺激睪丸中的Leydig細胞產生睪酮。雄激素是維持男性性功能正常必不可少的性激素之一。臨床甲亢可引起性激素結合球蛋白 （sex hormone-binding globulin，SHBG） 升高，由于SHBG結合雄激素的親和力比雌激素更高，因此甲亢可能導致相對的雌激素過多。此外，異常升高的SHBG可導致睪酮的生物可利用度下降，這可能有助于甲亢患者發展為ED。Mintziori等［26］支持了這一觀點，他們發現臨床甲亢誘發ED的可能機制是雄激素濃度降低，同時伴有SHBG表達增加。然而，也有報道稱，盡管甲亢男性患者的SHBG濃度高于對照組，但其總睪酮水平升高，而游離睪酮水平正常。Corona 等［15］也發現，睪酮/雌二醇比值在有或無甲亢的人群之間沒有顯著差異。這些結果表明，臨床甲亢對性功能的不利影響可能并不完全是由于性類固醇紊亂所導致。因此，性腺激素和SHBG表達在甲亢引起ED中的確切作用仍有待進一步研究來證實。

有學者提出，當TH恢復到正常水平時，由TH過多引起的勃起功能改變隨之消失［21］。Carani等［11］報道，當甲亢患者的TH正常化后，其ED癥狀較治療前得到顯著改善。有學者建議，對于由甲狀腺功能障礙導致ED的患者，應待甲狀腺功能恢復正常水平的6個月后才接受ED的相應治療［27］。在我國，性激素6項（促卵泡激素、促黃體生成素、催乳素、雌二醇、睪酮、孕激素）的血漿濃度是分析ED病因的常規檢查項目。然而，基于本綜述的結果，我們建議對性激素6項正常的ED患者也進行甲狀腺功能的檢測篩查。

腎上腺素異常

除了性激素外，有學者認為腎上腺素異常也可能在甲亢導致男性ED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據報道，雖然血漿兒茶酚胺及其尿液代謝物的水平在甲亢人群中往往是正常的，但其體內的交感神經活動卻異常增加［28］。在甲亢致ED的患者中，腎上腺素能張力的增加可導致陰莖海綿體松弛和靜脈閉塞功能發生障礙［11］。

精神因素及心理障礙

甲亢患者往往伴隨有一些精神或心理障礙性疾病，如抑郁、焦慮和易怒等，而這些心理疾患被證明與ED發生的關系密切。Gulseren等報道［29］，甲亢患者的抑郁患病率為31%～69%，焦慮的患病率為33%～61%。而大量的臨床研究證實抑郁和焦慮均是ED的獨立危險因素［30］。易怒是甲亢患者常見的情緒障礙之一，有學者認為其可能與ED的發展有關［31］。

TH受體表達異常

此外，受體也可能在甲亢介導的ED病理生理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TH 受體存在于動物的雄性和雌性生殖器中。據報道，在男性的睪丸、附睪和陰莖海綿體組織中均發現了TH受體，而在女性的卵巢、輸卵管、子宮和陰道中也發現了TH受體［32］。Carosa等［33］首次發現TH 受體的同種型TRα1 存在于大鼠和人類的陰莖海綿體中，表明 TRα1 可能在陰莖海綿體平滑肌細胞的生物學功能中起重要作用。Dellovade等［34］發現，敲除TH受體可導致小鼠的性行為發生改變。鑒于上述證據，甲亢患者生殖器中TH受體的存在或消失可能對勃起功能產生直接損害作用。由于相關研究大多為動物實驗，因此該發現仍需要更多的臨床研究來證實。

NOS及CO表達異常

國內胡存利等［20］通過一項動物實驗研究發現：在甲亢并且伴有ED的大鼠陰莖海綿體中，其內源性NOS及內源性CO含量較對照組大鼠明顯下降。更有趣的是，這些甲亢大鼠經糾正TH水平后，其NOS及CO的含量恢復至正常水平，并且其勃起功能得到恢復。以上結果表明甲亢導致的NOS及CO表達異常可能在誘發ED過程中起到關鍵作用。

其他因素的作用

此外，甲亢還會影響多個器官系統，導致一系列癥狀的出現，包括疲勞、緊張、心悸、震顫、運動過度、睡眠障礙、體重減輕、熱敏感、出汗、煩渴、激動、心血管病變和肝功能障礙等［35-38］，這些由甲亢引起的不適狀況也可能導致ED的發生發展。

亞臨床甲亢與ED

亞臨床甲亢為血清TSH低于正常水平，但T3、T4水平在正常范圍內的一種內分泌疾病，在人群中較為常見，成人發病率為0.6%～1.8%，并且有一部分患者最終會發展為甲亢。同時，亞臨床甲亢也被認為是一些心血管疾病（如心房顫動及其他心律失常等）的危險因素。而心血管疾病和血管性ED均與內皮細胞損傷或內皮功能障礙有關［39］，因此亞臨床甲亢可能與血管性ED存在一定的相關性。然而，目前國內外均尚無報道亞臨床甲亢與ED關系的臨床研究，因此開展大樣本隊列研究將有利于明確亞臨床甲亢與ED的關系。在接診伴有亞臨床甲亢的ED患者時，除遵循ED的診療指南外，臨床醫生還應告知患者應注意低碘飲食、防止過度疲勞、避免情緒波動、必要時服用少量抗甲狀腺藥物，以及定期復查甲狀腺功能等。

總結與展望

本文所納入的臨床及基礎研究結果表明臨床甲亢與ED風險密切相關，提醒臨床醫生應該了解甲亢對男性勃起功能的不利影響。在接診ED患者時，對伴隨有甲亢癥狀的男性，除常規檢測性激素水平外，還應檢測其TSH水平。此外，對于沒有明確危險因素并且常規實驗室檢查未見異常的年輕患者，應考慮進一步評估其甲狀腺功能是否異常。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目前大部分臨床研究屬于觀察性研究，因此需謹慎判斷甲亢與ED風險之間的因果關系。目前仍然需要大樣本、設計嚴謹的隊列研究來更好地闡明甲亢與ED之間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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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1-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