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吉祥文化背景下兔圖形符號的探索與創新

薛菲莉 魏欣

摘? 要：吉祥文化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都有極強的可塑性和包容性。文章以兔圖形為例，探討吉祥文化下中國傳統兔圖形符號的現代發展及創新表現，挖掘中國吉祥符號中兔圖形符號的傳統精神觀念與生活方式物化表現的雙重價值，分析不同時期兔圖形符號的故事形態與吉祥文化，促進中國傳統吉祥文化與現代藝術設計的創新融合；通過對其典型特征的提取與創新，總結出現代兔圖形符號的吉祥文化創新表達，使傳統吉祥文化與現代審美觀念交互融合，煥發持久生命力。

關鍵詞：吉祥文化；兔圖形；圖形符號；創新設計

戰國《莊子·人間世》中有一句諺語：“虛室生白，吉祥止止”，意為希望喜事接踵而來，這是“吉祥”一詞的原意。吉祥文化在中國人的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中占據重要位置，讓中國人民感到精神上的安寧，給人以鼓舞與溫暖。兔圖形符號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物化形態，在中國民俗文化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浸染著吉祥文化的韻味。中國傳統吉祥文化主要由物體吉祥、行為吉祥、語言吉祥、文字吉祥和數字吉祥五個方面構成，文章參照物體吉祥下圖形符號的研究方法，分析不同時代背景下兔圖形的多樣化發展與變化[1]。

一、兔圖形符號的吉祥文化內涵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兔子可分為“世俗”和“神性”兩大類，而人們對待“世俗”與“神性”的兔子，態度截然不同。常見的野兔毛色多為灰褐色，被視為世俗之物，主要作為食物；而作為一種變異現象，古代的白兔極為稀少，常被視為吉祥的預兆獻給皇上，是古人心目中的神圣動物，祥瑞性質也更加強烈。因此白兔作為一種吉祥文化符號，在許多詩詞、神話故事、畫像石、繪畫、工藝品中都有所體現，寄托了古人祈福納祥的美好期盼。

（一）玉兔搗藥與長壽信仰

在民間傳說中，有關桂樹下白兔搗藥的神話故事，常在古代詩詞中體現。漢魏《樂府詩集》：“采取神藥若木端，白兔長跪搗藥蝦蟆丸，奉上陛下一玉盤，服此藥可得即仙。”[2]64-67這些詩句反映了漢代人的醫藥文化觀念，即月亮中的玉兔、蟾蜍和桂花與仙藥有關。漢墓中的畫像石中，也經常會出現兔子搗藥的形象，如山東滕州西戶口東漢延光元年畫像石中（如圖1），就有四只玉兔圍繞在西王母身側，左邊的搗藥，右邊的過濾藥物，而樂府詩集中的神藥“蛤蟆丸”便是西王母娘娘的長生不老藥。

至于古人為何選擇白兔擔任搗藥這一神職，《抱樸子》指出“兔壽千秋，五百歲其色白”，也就是說古人認為白兔是長壽的象征，因此讓長壽的象征——白兔制造不死仙藥顯然十分合情合理。玉兔搗藥的神話在各地出土的畫像石、畫像磚中反復出現，可見古人對白兔的崇拜。古人將白兔視作神仙世界的吉祥象征，這也是漢代道教興起背景下，人們期望延年長壽、生命意識覺醒的文化表現[3]。

（二）月亮精髓為兔魄

玉兔是中國民間傳統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種文化形象，它和月亮有著深厚的文化淵源。關于“月中有兔”這一理論，有學者認為“顧”“菟”二字應分別指代不同的動物，“顧”是“姑”的假借字，蛤指蟾蜍；菟則指兔。這在西漢時期馬王堆漢墓出土的T字型經幡帛畫上就有所證實（如圖2）。

帛畫分為上中下三部分，分別對應天上、人間、地下，其中上部分為日月頂天構圖。帛畫左方有一鐮刀形的新月，月中繪有蟾蜍和奔跑的兔子；右方則是一大太陽，內繪有金烏；此外，在西漢墓室壁畫、帛畫以及東漢后的畫像石中也常可見月圖中蟾兔并置的圖像。至于古人此為何意，可在古籍中探尋一二。《春秋元命苞》：“月之言闕也，兩設蟾賒與兔者，陰陽雙居，明陽之制陰，陰之倚陽。”它描繪了陰陽相互依存、相互制約、和諧統一的景象，因此古人將“月中玉兔”“玉兔”視為一種象征安泰和吉祥的象征[4]92。于是隨著“月中玉兔”的出現，“玉兔”“兔輪”“兔影”“兔魄”便漸漸成了“月亮”的代名詞。

（三）月神崇拜與生殖崇拜

研究表明，月兔的民俗和神話傳說的形成，不僅是古代人們對月亮影子的觀察和想象，更是氏族社會兔圖騰崇拜的產物[4]92。兔子是我國祖先最早熟悉的動物之一，殷墟甲骨文中就有形似兔子的字體，月球的影子也與兔子相似，因此，月中有兔子的傳說便流傳至今。在原始社會中，以兔為圖騰的氏族將月亮的影子與兔子外形聯系起來，將自己的圖騰神物移植到月亮上，這反映出古老民族對月亮和兔子的崇拜。

在我國民間習俗中，兔也與婦女生育有關。首先按照原始陰陽觀念，兔與婦女同屬于陰類。其次，古人之所以將“月”與“兔”聯想起來，是因為“兔”的生理、生育特點確實與“月”的盈晦周期相對應。《說文解字》指出“生子齊均也”，也就是說，兔的生育周期均衡，一月一孕。當代社會，分娩用來稱呼女性的生育，有使人類生產均勻旺盛的涵義。在“尚巳”風俗繁盛的漢代，兔子的高產量深深地影響了漢代的民眾，人們把它作為月神的代表，并以兔圖形的圖騰崇拜來體現他們對吉祥美好的憧憬和“多子多福”的生育觀念。

（四）民間風俗

因為兔子的祥瑞性質，民間又派生出許多風俗信仰。“蛇盤兔，必定富”的俗語在山西、陜西和甘肅等地廣泛流傳，這一吉祥的概念深深影響著當地的民俗文化。如與生肖相關的婚姻信仰中，人們相信屬蛇和兔子的人將會過上快樂的生活；在喪葬習俗中，以蛇盤兔的墓地為最佳[4]92。“蛇盤兔”也是民間剪紙中的常見題材，蛇首兔頭相對，蛇軀環繞兔身（如圖3）。這與其自身所蘊含的文化內涵密切相關，即它是生命永生的符號，是多子多孫的象征，具有趨吉避禍和富貴圓滿的含義[5]。

此外，在民間風俗中，鷹逐兔圖體現了普通民眾的美好寓意，它意味著人們對長壽、功名、吉祥的追求與向往[6]，如金元磁州窯白地黑花瓷枕（如圖4）上就繪制了“鷹逐兔”圖像內容。此類繪畫題材在歷代花鳥畫中反復出現，表達方式也大致相同。鷹逐兔圖不僅僅是對捕獵場景的重現，也體現了古人對長壽的追求，更是人們對兔所蘊含的吉祥寓意——孝、仁、福、壽、子孫昌盛的追求。

二、吉祥文化背景下兔圖形符號的現代化探索

隨著時代文化、審美意識的發展，傳統的兔圖案經歷了漫長的歲月洗禮后，形態、內涵都發生了巨大變化，并在現代設計中顯示出強烈的生機，具有很高的實用價值。

在中國明清時期，“兔爺”玩具在北京流行，它的形象源自祭月神像月光碼，是以月光紙上玉兔的形象為原型，專為兒童中秋節祭拜而制作的神像和玩具[7]。因此，可以說北京地區的兔兒爺崇拜，不僅是漢代兔信仰的一種現代化表現，也是一種活態的文化形式。早期的兔兒爺（如圖5）一般是正襟危坐，有人間文武官員的特征和個性，不僅具有極高的陳列和收藏價值，而且還帶有對順遂吉祥的期盼[2]64-67。隨著圖像傳播技術的成熟與圖像傳播的大眾化，“兔爺”形象也處于動態演變中。

（一）現代設計中的兔圖形符號

北京通州區東地藝術區的“吉兔坊”民間泥塑工作室，有許多新的兔兒爺和兔兒爺的衍生產品，走的是滿足大眾消費者審美需求的創新路線。“吉兔坊”近年來創計出上百個現代兔兒爺的新品種，并利用它的形象，開發和設計了100多個文創產品，如書簽、膠帶、冰箱、賬本等。兔兒爺是北京標志性的吉祥符號，在2022年冬奧冰雪盛會時，吉兔坊還以北京傳統兔兒爺為原型結合體育項目，設計了十五幅冰雪北京系列兔兒爺新年畫（如圖6），涉及冰壺、冰球、速滑、雪車、高山滑雪、冬季兩項等運動項目的內容，既有傳統的風味，又有時尚的動感。冰雪北京系列的冰箱貼紀念徽章（如圖7），則以傳統兔兒爺與中國古代園林建筑花窗為靈感，每一款都有不同的寓意與祝福，體現了冬季運動會與中國傳統文化的特點[8]。

（二）動畫中的兔圖形符號

隨著動物形象逐漸融入各國文化中，一部愛國題材動漫作品《那年那兔那些事兒》（簡稱《那兔》）火速出圈，在年輕人中有很強的影響力。影片中以各種動物形象指代不同的國家，其中，“兔子”暗指中國，而“鷹醬”則指美國，因為美國的國鳥是白頭鷹，并且也被印在美國國徽上[9]。《那兔》的兔子形象反映了中國的兔文化——兔子愛好和平、性情溫順，但兔子急了也蹬鷹、咬人。設計者將“中華兔”塑造成了一個正義可愛、滿足當今年輕人的審美需要的形象（如圖8）。這部動畫的“此生無悔入華夏，來世還生中華家”“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等臺詞在網絡上躥紅，也表明了青少年受到了愛國文化的熏陶，受到了很大的啟發。可以說，這部動畫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大的成功，是因為它是由“中華兔”形象所創造出來的，它打破了傳統政治教育的桎梏，以輕松、生動的方式吸引觀眾，同時也為今天的兔文化推廣開辟了一條新的途徑。

（三）諧音吉祥圖案中的兔圖形符號

諧音吉祥圖案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通常由一種或幾種元素組成，借助事物的諧音指代某種吉祥語句[10]；也是借助“圖”與“字”之間的諧音聯想，呈現“圖像表達文字意義”的視覺藝術[11]。很多諧音圖案中的物象和字面存在著巧妙的貼合關系，如以“兔”字衍生出的《好事成兔》《錢兔似錦》（如圖9、圖10）兩幅插畫作品就是典型的視覺創新表現例證。

《好事成兔》的諧音吉祥插畫中，設計者將兩只兔子、兩個柿子、一對并蒂蓮和一對如意有序組合放進一個掛件中，不同的元素組合都具有不同的文化內涵。如兔取自英文諧音“two”，而插畫中所有圖形元素都成雙成對出現，與“柿子”結合，整體便寓意好事成兔；而“柿子”與“如意”結合來看，也可寓意事事如意；“柿子”與“并蒂蓮”又可理解為好事連連；插畫中還有“紅雙喜”圖形，意味著雙喜臨門。同樣，《錢兔似錦》插畫也根據成語讀音，引發出對兔圖形的聯想，用“金元寶”“官帽”“祥云”等元素象征吉祥符號，承載出“諧音吉祥”的文化概念。

三、吉祥文化背景下兔圖形IP的創新表現

傳統兔圖案在現代設計中的運用，可以對兔圖形取其“形”，延其“意”，傳其“神”，在現代設計中，運用傳統的兔子圖案符號，以產品作為載體，既能繼承其文化的價值與內涵，又能給現代設計帶來新的生機。它既是一種設計手段，也是一種繼承與創新的方法。

（一）吉祥元素的提取與分解

吉祥玉兔IP，具有兔圖形符號的本質象征意義，又具有動物屬性，融匯了地域文化、宗教文化、民俗文化等特點[12]。玉兔是中國傳統吉祥文化的代表性圖形符號，集溫順、善良和內斂氣質于一體，故吉祥玉兔IP設計整體呈現出“機敏聰慧、溫順可愛、堅韌勇敢”的印象。吉祥玉兔形象IP（如圖11）便是經過了傳統元素、民間吉祥文化的分解后創新所得（如圖12）。

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筆者基于對兔圖形符號的吉祥文化的深入理解，收集并選取了玉兔具有代表性的六種故事形態（分別為《玉兔搗藥》《玉兔望月》《玉兔折桂》《兔本生獻身》《蛇盤兔》《鷹逐兔》），對各類兔圖形的組成要素進行分析和研究，歸納出每個部分所具有的主要文化特點，并與現代審美趨勢相融合展開創新設計（如圖13）。

（二）圖形創新的視覺構建

本套作品以神話故事與民間習俗為主題，旨在從“形”與“意”兩方面實現兔圖形的創新設計（見表1）。“形”是IP設計的外在形象，以直觀呈現連接著觀看者的情感體驗。吉祥玉兔IP在外觀上繼續沿用了民間手工藝品“兔兒爺”上窄下寬的體形，給人傳統樸素、憨態可掬之感；在色彩上潔白如玉，同樣體現了玉兔的祥瑞特性；裝飾上添加了一條如意項鏈，進一步加深了玉兔的吉祥文化內涵，滿足中國人對幸福吉祥生活的追求心理；表現手法上則運用簡潔流暢的線條，整體形象傾向于扁平化，更能符合現代審美趨勢。IP的整體色彩搭配淡雅明快，依托于玉兔的動物、神話傳說、民俗典故等屬性，與現代藝術審美結合后，具有神性與現代氣息并存的明朗脫俗之感。

為了區別于其他兔形象IP，吉祥玉兔IP還需要承載“意”——吉祥文化內涵。在完成外形的提煉整合后，筆者以玉兔的神話傳說與民間習俗為切入點，提取其中吉祥文化符號的深層寓意，如“搗藥”“望月”“折桂”“撲火”“蛇”“鷹”符號元素，與現代設計語言和表現手法相結合，賦予了兔圖形新的生命力與現代感。吉祥玉兔形象IP在服飾上以漢服為主，是由于玉兔是在漢代道教興起下人們追求延年長壽、多子多福產生的吉祥文化符號。在敦煌佛本生故事畫“兔本生獻身”中，筆者采用了敦煌飛天服飾，是為了增強兔本生的佛教藝術魅力，表現兔本生在敦煌佛教藝術中的沉靜、脫俗、柔雅的哲思，以及謳歌其舍己救人的美德。

四、結語

兔圖形是傳統吉祥文化的象征，歷經數千年的發展，已被廣泛運用到藝術設計的各個方面，既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又有鮮活的藝術生命力，同時也對現代設計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在傳承與發展傳統圖形的過程中，應先對傳統圖形的發展過程進行梳理，理解其所蘊含的文化意蘊；其次，要在傳統的基礎上進行創新，并與現代人的精神價值觀相融合，把傳統的文化更好地轉換成現代的視覺語言；最后，讓傳統的元素在創新中不斷得到提升，從而達到因時而變的效果。

參考文獻：

[1]梁雅明.新媒體下中國兔子圖形符號的發展與多模式話語分析[J].包裝工程，2016（18）：168-171.

[2]黃永林.兔民俗與中國文化[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0（6）：64-67.

[3]高梓梅.漢畫玉兔敘事論考[J].南陽師范學院學報，2012（11）：91-97.

[4]王靜波.生肖文化[M].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11：92.

[5]郭佳.“蛇盤兔”剪紙[J].尋根，2013（3）：64-67.

[6]鄭以墨，王麗麗，習化娜.圖式的傳播與變遷——金元時期磁州窯瓷枕的鷹逐兔圖研究[J].裝飾，2020（6）：72-75.

[7]賴韋竹影.“三國兔兒爺”主題文創設計研究[D].北京：北京印刷學院，2022.

[8]北京吉兔坊.北京冰雪系列喜迎冬奧盛會[EB/OL].[2021-12-29].https：//mp.weixin.qq.com/s/8N0dtUie22tuyLUdvu1PRg.

[9]生雨萌.《那年那兔那些事兒》動物角色設計研究與創作實踐[D].銀川：寧夏大學，2021.

[10]段發華，王聰華，宋維亮.諧音吉祥圖案的表現形式及其文化內涵[J].開封教育學院學報，2016（3）：252-253.

[11]龍晨晨，魏欣.諧音吉祥圖案的動態視覺表現研究[J].包裝工程，2020（24）：231-236.

[12]徐微.動物形象IP在品牌建設中的設計和傳播研究[D].杭州：浙江工商大學，2020.

作者簡介：

薛菲莉，武漢紡織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視覺傳達藝術設計與理論。

魏欣，碩士，武漢紡織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視覺傳達藝術設計與理論、書籍整體設計、包裝設計與企業形象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