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印度合伙人》中的女性角色和女性主義表達

聶釧圭

（作者單位：青島科技大學）

女性主義作為一項社會實踐和社會運動，在全世界掀起了婦女解放的浪潮。其基本觀點是，現代社會史建立在以男性為主體的父權體系之上。因此，女性主義者追求的是打破對女性的偏見，實現男女平等[1]。印度電影人深受西方女性主義思潮的影響，利用電影這一有力的思想傳播工具，為印度女性乃至全世界女性的平權和意識覺醒作出了偉大的貢獻。《印度合伙人》這部影片反映了當代印度一些群體的思想特征：不善變通，歧視婦女，固守愚昧禮節，連女性正常的生理期都認為是不潔的。男主人公拉克希米不想讓自己的妻子遭受痛苦，想讓她舒適健康又自由地度過生理期，但又因經濟上無力承擔高昂的費用，為此，他期望找到消耗低、成本低廉的方式去生產衛生巾，卻被全村人當作異類。看似荒謬的情節設計卻是現實中普遍存在的情況，這足以反映出印度社會存在的諸多問題。

1 印度女性的地位和困境

婦女社會地位低下是印度久治不愈的社會病癥。《人民日報》（海外版）就曾評價“印度向來自詡為民主國家，也曾一度被美國譽為民主制度的典范。但是民主并未改善印度女性的生存現狀”[2]。印度女性生來就只能是規矩的服從者，只能遵守不能反抗，就連身體疾病這種關乎性命安危的事情也要讓步于社會傳統習俗，那些舊習俗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限制著女性，踐踏著女性的尊嚴，女性沒有自由發展的空間。電影《印度合伙人》就反映出了此類問題：在印度的傳統風俗中，女性月經被認為是不潔的東西，月經期間的女性不可以與家里人同吃同住，要被單獨關在牛棚或廢棄的屋子里度過那特殊的幾天，不能出現在公共場合。

在印度，人們受教育的程度普遍低下，文化素質比較低，而社會地位較低的女性，幾乎沒有接受教育的權利。在這種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籠罩下，印度女性的思想變得愈加保守，她們很怕遭受恥辱，對生活的條條框框只能選擇接受，不敢踏出世俗的籠子[3]。影片中，主人公的妻子葛雅特莉得知自己來月經，主動避開丈夫，避免自己與丈夫有過多的接觸，害怕自己身上“不潔”的氣息會沾染給丈夫。丈夫為了妻子的健康，不顧他人眼光，竭力制作出低成本的衛生巾，然而，卻遭到了全村人甚至自己妻子的反對，妻子氣得離家出走。月經是一個女性最基本的生理現象，而在影片中卻被釘在了恥辱柱上，連女性本身都尚未意識到社會對自身的壓迫。從本質上來說，這是在男權社會之下女性對自身一種無意義的自我規訓。

2 電影中女性角色分析

2.1 傳統女性角色

法國著名哲學家米歇爾·福柯提出了身體理論。他認為，身體是權力控制的場所，既要遭受來自以國家機器為代表的宏觀權力的規訓和懲罰，又不能避免來自日常生活、知識、制度等微觀權力的滲透和實施[4]。在印度的歷史長河中，女性身份卑微，一直處于社會中沉默不語的“他者”地位，她們不僅僅受到上層階級的壓迫，還要承擔平級甚至下級男人的蔑視。這種規訓與懲罰對印度婦女來說是身體以及精神上的雙重摧殘。影片中女主人公葛雅特莉就是深受迫害的典型人物。葛雅特莉從小生活在印度農村，所接受的教育也是傳統封建的，她認為自己的任務就是在家扮演好一名妻子，竭盡全力為丈夫服務。在條條框框的束縛之下，她變得封建保守，正常的生理期卻被其視為不潔，不允許丈夫與自己接觸，甚至分居兩房。她毫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用一塊破布解決。面對丈夫的關心，她更是推三阻四，要求丈夫退掉昂貴的衛生巾。拉克希米在制作衛生巾之初，葛雅特莉勉強同意配合丈夫，但面對全村人的嘲笑與指責，她還是退縮了。更可悲的是她的行為舉止、思維想法是在長期被壓迫的社會環境下形成的，自身完全意識不到。

2.2 獨立女性角色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到來，印度現代化進程加快，逐漸涌現出了一批獨立職業女性，她們致力擺脫男權控制，掙脫男性凝視，為女性發聲，想要改變印度婦女的“他者”地位。與此同時，現代女性更加崇尚自由，打破傳統的婚戀觀，不被封建思想所束縛。女性意識慢慢滲透到印度電影中，導演企圖利用新形象來重構人們的世界觀，為女性形象創造更多可能性。《印度合伙人》中主人公拉克希米絕望地離開村子，決心自主創業，在創業路上遇到了合伙人帕里瓦利亞。帕里瓦利亞是一名接受過高等教育，頗有藝術天賦的優秀女性。她勇敢智慧，眼光獨到，在聽說拉克希米的經歷之后，毫不猶豫地選擇與拉克希米合作，將身邊的優質資源介紹給拉克希米，才使他創業成功。取得成功之后，帕里瓦利亞并沒有停止為女性爭取權益的步伐，她放棄了高薪的工作，跟隨拉克希米來到農村繼續開展“衛生巾”事業，不僅解決了印度婦女生理健康問題，更是為廣大女性提供了就業機會，很多女性在工作中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尊嚴。帕里瓦利亞雖然是女二號，但是我們可以看到男主的成功離不開她，在拉克希米迷茫時，她來到他的身邊，幫他出謀劃策，指點迷津，開闊了他的視野，給他的人生道路提供了正確指引，為他的事業助一臂之力。該劇顛覆了傳統影片中“公主”等待“王子”來救贖的敘事結構，她是印度新時代女性的代表，帕里瓦利亞這樣有血有肉的鮮活人物形象恰恰能喚醒更多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

3 女性主義在電影中的表達

3.1 隱喻符號

電影符號學創始人克里斯蒂安·麥茨認為：“電影的特性，并不在于它可能再現想象界，而是在于，它從一開始就是想象界，把它作為一個能指來構成的想象界。”[5]故事開始于葛雅特莉生理期的來臨，影片的悲劇色彩也慢慢浮現，從妻子對丈夫的避而不見再到全村人的謾罵與嘲笑，無不透露著印度女性受到男權和傳統習俗的束縛。無奈之下的拉克希米帶著心中的信念離開了村莊，走向了艱辛的自制衛生巾之旅。衛生巾作為女性的必需品，將印度女性的身體限制和苦難映射在它身上。與此同時，衛生巾蘊含著進步意義，它帶給印度女性的不只是生理上的健康，更像是一把鑰匙解開了女性腳上的銬鏈。由此可見，導演將一片小小的衛生巾作為表達符號，賦予其女性主義崛起的意義。

影片中人物的外貌特征也是隱喻符號之一。拉克希米成功路上少不了各個角色的幫助。為了妻子的健康，拉克希米向他的朋友借15 盧比買下昂貴的衛生巾，但因為價格問題妻子要求退回，退回失敗后拉克希米決心自制衛生巾。在自制之初，為拉克希米提供棉花以及膠水的小販，都有意無意地起了推動作用。他們大都衣衫襤褸、外表邋遢，這些特征成為影片中的指向性符號，提醒觀眾他們是社會中的小人物。另外，導演巧妙地利用眼鏡指代高知分子，主要包括為拉克希米科普婦女健康知識的專業醫生、為他提供知識的大學教授、高學歷女性帕里瓦利亞。開闊的眼界和開放的思想使他們在拉克希米創業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小販和男性高知分子盡管處于不同的社會階層，但都具有善良、堅韌的美好品質，在拉克希米自制護墊之路上共同推動了實驗的正向發展，大大提高了實驗的成功率，如蝴蝶效應一般促進了女性主義的發展。

從拉克希米為了妻子騎著單車在大街小巷奔波尋找衛生巾的原材料，到他經歷了眾叛親離，只能孤身一人坐上開往城市的大巴，再到他坐上通往創新大賽的火車，最后到他乘坐飛機飛往美國紐約站在國際舞臺上演講，導演以交通工具的升級作為本片的詩意性符碼，暗示主人公沖破束縛的決心，隱喻女性主義的進步[6]。

3.2 男性推動發展

著名女性主義者波伏娃在其著作《第二性》中指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7]9。這句話可解釋為：并不是天性促使女性順從，而是在整個男權社會的語境下，早于性別本身的文化塑造的結果，是一種時代的產物。1955 年，新西蘭心理學家和性學家約翰·莫尼提出了“性別角色”概念。隨著歷史的發展，“性別角色”概念不斷優化，便形成了社會性別理論。社會性別理論強調，兩性之間的關系并非自然形成的，后天的社會環境才是形成兩性差異的重要因素。“男人賺錢養家，女人貌美如花”是對男女的刻板印象，兩者都逃不過社會的性別規訓。因此，男性有必要成為助力女性主義發展的一員。

電影《印度合伙人》的主人公拉克希米為了妻子的生理健康研制衛生巾，身邊所有人都不能忍受他的所作所為，但他仍然堅持自己的夢想，并發誓要不惜一切把妻子葛雅特莉所受的羞辱變成尊重。他下定決心，刻苦鉆研，最終發明了衛生巾制造機，并獲得了國際創新大獎。獲獎后拉克希米回到農村，帕里瓦利亞幫他成功開拓了不少女性客戶，使他的產品慢慢得到了越來越多女性的認可。在這種情況下，拉克希米為了讓更多女性擺脫家庭的苦難和丈夫的虐待，讓她們的人生更加美好幸福，于是讓她們加入這個行業，使她們慢慢地從使用者變成生產者和銷售者，提高她們的職業技能，讓她們通過自己的雙手獲得財富、獨立和自由。也正是因為拉克希米這種兼愛天下的情懷和魄力，受到越來越多人的支持，才使得他的創業道路越走越寬闊，影響力越來越大。盡管一些觀點質疑本片以男性為絕對主角，并不能完全與女性感同身受，依舊未跳脫出男性凝視視角，但不可否認的是，拉克希米的正面形象為廣大男性起到了示范作用。影片輸出的觀點提示男性可以促進女性主義的發展，同時，也讓更多女性意識到爭奪話語權與生存空間的必要性。

3.3 女性互相幫助

由于刻板印象，女性之間的關系通常被理解為“爾虞我詐”“鉤心斗角”，給本就生存空間逼仄的女性又銬上了一層無形的枷鎖。面對重重枷鎖，女性個體想要沖破封建觀念的桎梏肯定會四處碰壁，若彼此聯合起來，就會有力量掙脫這層無形的枷鎖。波伏娃提出“要廓清女性的處境，仍然是某些女性更合適”[7]22。正因為女性之間存在著某些相同的境遇，所以被迫害的女性更能接受來自相似群體的支持，也更能理解優先覺醒的女性向她們灌輸的新觀點，有利于新思想的傳播。電影是一門大眾藝術，也是傳播思想的媒介，世界各國導演和編劇開始反思女性的社會處境，尋求女性實現個人價值之道。在不少電影中不再有俗套的“雌競”關系，而是女性團結起來，爭取共同利益，在互助中實現共同成長。例如，國產優秀女性敘事電影《你好，李煥英》一躍成為2021 年春節檔的“票房黑馬”，該電影運用了常見的穿越題材，卻沒有落入俗套，而是從女性視角出發，向觀眾展現了母女之間一場雙向奔赴的美好場景，描繪了女性與女性之間的美好情誼。導演對于其他角色的塑造也充斥著女性主義的光環。王琴作為李煥英的“死對頭”，雖然處處與李煥英作對，卻沒有讓觀眾感到反感，也沒有可悲的下場，打破了觀眾對于平常“惡毒女二”的刻板印象。

在《印度合伙人》中，女二號帕里瓦利亞拒絕了高薪工作，來到鄉下幫助拉克希米推廣衛生巾。拉克希米因男性身份在推廣過程中頻頻受阻，帕里瓦利亞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親自出馬，走進每家每戶科普生理健康常識，推銷低價衛生巾，讓女性生理期的衛生狀況得到改善，還給村里女性提供了工作崗位，讓她們自給自足，在工作中找到屬于自己的尊嚴，給她們的生活帶來了福音。在男權社會的重重枷鎖下，單靠個人的力量很難破除苦難的圍墻，但如果將女性力量凝結起來化成一把鐵錘，便可砸開面前的圍墻。女性主義并不是單方面的覺醒，而是一場女性群體的覺醒。例如，帕里瓦利亞幫助過的女性接著又去扶持另一位受害者，完成一場馬拉松式的接力賽。女性凝結力量，絕不是為了激發男女矛盾，引起男女對立，而是希望構建一個更加公平的世界。電影中傳達的不僅僅是被侵害時的聲援和日常中的相互關懷，還有女性與女性之間共同提供實現個人價值的平臺，向著經濟和精神自由而努力，具有正面的現實意義。

4 結語

由于種種原因，印度女性的合法權益得不到保障，面對不公的事實，印度電影人重拳出擊。例如，《印度合伙人》以一片小小的衛生巾為特殊符號，揭露出當代印度女性的困境，在某些方面給予觀眾警醒，引起社會反思。此外，導演借助電影為女性主義的發展提供了思路。首先，男性并非只能做一個旁觀者，甚至加害者，而是可以在女性主義道路上貢獻出一己之力。其次，女性本身的意識覺醒尤為重要，女性只有認識到自我價值，確定自身本質以及社會處境，并且愿意為改變現狀而奮斗，才能使女性主義順利地推進。同時，女性主義不是個體的掙扎與奮斗，而是一項集體的事業，女性必須團結起來，攜手打破固有偏見。

《印度合伙人》反映了當今印度社會傳統女性的生存狀態的同時，又為現代女性尋找自我定位提供了新的樣本，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而面對以男性為主角是否算真正的女性主義電影的質疑，導演R·巴爾基也給出了答案：“我不知道我所做的事情是否會帶來改變，但是我覺得，如果每一個人都可以做一點努力，我們將促成改變。”電影中主角是男是女變得不再重要，只要電影中提倡男女平等，注意到社會問題，喚醒部分人的女性意識，那這部電影就是成功的。筆者認為，中國電影人可以借鑒此影片，立足于“中國故事”，創作出更優秀的女性主義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