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該文分別從不同的視角出發,通過對《紅樓夢》與《源氏物語》兩部作品中的人物進行事例分析及情感剖析,挖掘曹雪芹與紫式部所傳達的人性觀,并將兩者的異同進行比較。《紅樓夢》中借賈雨村“論氣”闡明了“正邪兩賦”的人性觀,肯定了善惡并存之人性,即人性與獸性共生于我們心中,此消彼長,此長彼消。《源氏物語》中亦將光源氏及其情人們于交往時微妙的兩極心理變化統一在瞬間的描寫之中,以此間的內心博弈體現最真實的復雜人性。兩部作品雖所處時代和社會背景都不同,但在人性刻畫上卻都深刻且全面,都傳達出人性與獸性共生共存的真諦,指引著我們對人性積極追求的方向,彰顯著對人性的包容和諒解。
關鍵詞:《紅樓夢》;《源氏物語》;正邪兩賦;平安時代婚姻;中日比較文學;人性觀
中圖分類號:I242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3(b)-0007-05
A Study of Human Nature in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and The Tale of Genji
XU Yiran
(Guangdong Polytechnic College, Zhaoqing Guangdong, 526100, China)
Abstract: From different perspectives, through the case analysis and emotional analysis of the characters in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and The Tale of Genji,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human nature concept conveyed by Cao Xueqin and Zishibu, and compares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m. In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Jia Yucun's \"On Qi\" clarifies the concept of human nature of \"two endowments of good and evil\", affirms the coexistence of good and evil human nature, that is, human nature and animal nature are born in our hearts, one grows and the other grows and the other disappears. The Tale of Genji also unifies the subtle psychological changes of Guangyuan and his lovers in their interactions in the instantaneous description, and reflects the most real and complex human nature through the inner game here. Although they are in different times and social backgrounds, they are both profound and comprehensive in the portrayal of human nature, conveying the true meaning of the coexistence of human nature and animal nature, guiding the direction of our active pursuit of human nature, and highlighting the tolerance and understanding of human nature.
Key words: A Dream of Red Mansions; The Tale of Genji; Two endowments of good and evil; Marriage in Heian Period; Sino-Japanese comparative literature; The view of human nature
《紅樓夢》自問世起就引得無數人為之著迷和癡狂,在中國更是一度掀起了研究的熱潮。《源氏物語》被稱為日本版的《紅樓夢》,在日本亦被奉為古典文學的巔峰之作。兩部作品雖在創作時間上存在較大的間隔,但卻在很多方面都存在相似之處,比如:故事情節都圍繞著男主人公和多名女性的交往展開,貫穿人物一生的興衰榮辱和家族變遷;內容都深受佛教影響,處處體現著變幻無常的佛教哲理;文中女性都有著同樣的悲慘命運等。因此,中日兩國的眾多學者都熱衷于將兩者進行比較研究。目前為止的研究熱點基本圍繞著兩書的女性形象、時代女性的悲劇命運、男主人公的悲劇意識、審美觀、婚姻道德觀等方面,鮮有學者對兩書的人性觀進行深入的對比研究。
關于人性的課題,自古為學者們津津樂道,無數圣哲先賢為了能夠更深層次地認識和理解人性,將之升華到更高境界,在時代的洪流中不斷推陳出新,不斷對人性提出新的質疑和解答。至今,人性這一課題仍被各界廣泛研究,與此相關的作品也層出不窮。而《紅樓夢》與《源氏物語》這兩部巨作對于人性的復雜多面都刻畫得入木三分。“你心,我心,大家的心,都是一樣的,三千年前人的心,三千年后人的心,還是這樣。人性是在大同中有小異。”[1]可見,對兩部作品人性觀的探討至今仍具有現實意義,能引發讀者對人性更進一步的理解和深思。
1 關于人性
《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人是大自然造化的產物,本性和本能都是與生俱來的。人是在認識和改造世界的過程中,逐漸加深對本性的認識,起初這種認識是非常機械淺薄的,但當文明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后,人類就開始將自己的本能升華到理性認識,并制定出相應的社會制度,以約束自己不當的動物本能。至此,人作為最高等的靈長目動物與其他動物在“人性”上的區別就顯而易見了。人性包含了自然性和社會性,正是這兩者有機的結合,才構成了人超然脫離動物界的基礎。
然而,人性中還包含著獸性。錢穆說:“一切生物,尤其是人,顯然有一個求生、好生、重生、謀生的傾向,有一種生的意志,這即是性。”可見人的生存需求和動物的本能在作為生存的基礎方面必然是一致的。“食色,性也”,“食色”是動物的本能,亦是人的自然本性,也可以說是人性中包含的獸性部分的體現。“人來源于動物界這一事實已經決定人永遠不能完全擺脫獸性,問題永遠只能在于擺脫得多些或少些,在于獸性和人性在程度上的差異”[2],即使人類進入了文明社會,主宰著自然界與世間萬物,但至今都無法成為完全不同于動物的“人”,我們始終生活在社會制度的客觀制約和生物規律的支配的雙重管制之下,作為人的動物本能總會與社會制度產生矛盾沖突,而我們只能在這樣的矛盾沖突中艱難前行。
尼采說:“人是一根繩索,架于超人與禽獸之間。”不言而喻,人性是復雜多面的,沒有絕對的良善或丑惡,也并不是非黑即白,人們所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存在博弈,最終導致了黑與白的比較。人無完人,沒有人能時刻保持理智高尚,同樣也沒有人能時刻都對世間萬物懷揣著感性和卑劣。
2 《紅樓夢》所呈現的人性觀
2.1 “正邪兩賦”論
《紅樓夢》超越了將正邪善惡一刀切、一分為二的傳統觀念,提出了驚世駭俗的“正邪兩賦”論,這是曹雪芹針對人性深入而廣泛的哲學思辨。它肯定了“正中容邪,邪中帶正”,即正邪并存的人性,建立了一種全新的以個性生命為標準的生命價值評判標準,以之對抗傳統的家國、政治、歷史的標準[3]。曹雪芹認為仁人義士都是順應天命而生,于社會有益;與之相反,大奸大惡之徒都背負劫難降生,擾亂天下使百姓不得安生。除了以上兩者,“氣”有第3種狀態,即正邪兩氣共同存在的狀態。即使處于太平盛世,仁人義士遍布朝野民間,世間凈是清朗正氣,但那邪惡之氣仍然存在,邪氣會躲在暗無天日的深溝或背陰的山丘里,會“偶因風蕩,或被云摧,略有搖動感發之意,一絲半縷誤而泄出”,常有蠢蠢欲動之意,故而“正不容邪,邪復妒正,兩不相下,亦如風水雷電,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讓,必至搏擊掀發后始盡”,簡而言之,正邪兩“氣”都不能使對方消失,唯有并存,從而構成了人性的復雜多面,換言之“正邪兩賦”也就是人性與獸性共生于我們心中,此消彼長,此長彼消。
2.2 紅樓人性之千人千面
《紅樓夢》處處不提人性,卻處處揭露著深刻的人性。賈寶玉是眾所周知的“多情”公子,對待女兒們,無論身份高低貴賤,都一視同仁,平等地尊重愛護。他會在寒冷的冬天給晴雯暖手,會給襲人剝栗子,給麝月篦頭發;在玉釧兒打翻蓮葉羹時,他自己燙了手反而先問玉釧兒是否燙壞了;齡官畫薔天降大雨時,他第一反應是提醒齡官避雨,自己反淋成了落湯雞……但人無完人,他亦有自私無情的一面。《紅樓夢》第三十回中,明明是寶玉先去招惹金釧兒,拉手與她調笑,但當王夫人醒來訓斥金釧兒,扇她巴掌時,寶玉卻是“早一溜煙去了”,以致金釧兒最終無助地投井自盡。賈寶玉在王夫人發怒時第一時間選擇逃跑,趨利避害的人性可見一斑。
“正邪兩賦”的人性同樣體現在其他人物身上。比如薛寶釵,她寬厚大度,連小丫鬟都敢跟她開玩笑,但她也曾被寶玉的不當言論激怒而反唇相譏。她看似理性得體,賈府上下無人不稱贊,但她亦有欲望和好奇心,也曾閱讀過《西廂記》《牡丹亭》等所謂“淫詞艷賦”的禁書。她行事周全、善解人意,薛蟠從外地帶回的禮物,連趙姨娘母子她也不忘分一份,湘云為家事煩心時,她耐心開導并傾力相助;但她也有無情冷漠的一面,面對金釧兒之死,她竟說“豈有這樣大氣的理!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涂人,也不為可惜”;得知尤三姐自盡,寶釵卻只說:“這也是他們前生命定——如今已經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說,也只好由他罷了。媽媽也不必為他們傷感了。”[4]還有王熙鳳,她素來心狠手辣,對趙姨娘苛刻刻薄,毒設相思局害死賈瑞,弄權鐵檻寺致使一對有情人喪命,借劍殺人逼尤二姐吞金自殺……但她亦會溫情愛人,她將秦可卿視作至交好友,在她病重時多次探望,耐心勸導,暖心安慰;對待女兒巧姐,操心她的健康和未來,放低姿態讓劉姥姥為女兒取名,以求女兒未來平安順遂。而賈璉呢,他沉迷女色,見縫插針地與女子偷情,盡顯沉溺情欲獸性的一面。但當賈雨村為幫賈赦奪取古扇而將莫須有的罪名扣在“石呆子”身上時,他卻正義發聲“為這點子小事,弄得人坑家敗業,也不算什么能為”,以及對尤二姐的風塵之事不計前嫌,都顯現出賈璉善良寬容的人性光輝。再譬如“醉金剛”倪二,一個靠收放高利貸謀生的地痞流氓,本應是殘忍無情、以丑惡嘴臉示人的形象,卻出人意料地在賈蕓走投無路時,仗義疏財地無償借錢……書中此類形象比比皆是,可見曹雪芹對人性認識之深入透徹,對人格塑造之立體。
3 《源氏物語》所呈現的人性觀
3.1 善美與罪惡的對立統一
日本平安時代是典型的男尊女卑時代,舉國上下奉行訪妻婚的婚姻形式,夫婦二人分居別住、暮合晨離。不僅如此,當時存在一夫多妻制,從而造成了男女極度不平等的地位差距,導致了極其丑陋且混亂不堪的婚姻狀態。其一,男性要求自己的配偶從一而終,卻將自己婚姻范圍以外幾乎所有的女性(包括已婚他婦)作為自己泄欲的對象;其二,女性在被要求保持貞操、從一而終的同時,卻面臨著其他男性無孔不入的性騷擾與性侵犯[5]。在這種畸形的婚姻制度下,女性被纏上了極其嚴苛沉重的道德和禮教枷鎖,社會給予她們的教育和思想壓制是對丈夫必須忠貞不渝,而男子卻能為所欲為。在這過程中,她們或許也會被偷情男子的魅力所吸引,也產生過情不自禁的欲望和心動,內心卻受著從小灌輸的禮教和道統的道德譴責,盡管如此卻依舊無力反抗,她們就這樣在其間經歷著心理的掙扎、糾結、矛盾。她們獨守空閨時內心對異性的渴望、情不自禁的心動、對性的原始欲求、對違背人倫偷情的沖動好奇,都是她們心底深處的獸性,但所受的教化卻告訴她們這是錯的、是不可嘗的禁果,從而導致了她們內心人性與獸性“針鋒相對”。
在書中藤壺是光源氏最早傾慕的對象,于他而言是如白月光般的存在。但藤壺在這段亂倫之戀中卻飽嘗折磨,她一邊承受著道德倫理所帶來的良心譴責,一邊卻情不自禁地為光源氏的魅力所惑,愛著他,牽掛思念著他。于是,她就陷入了情動欲望與羞恥悔恨兩相撕扯的無盡深淵中萬劫不復。而她的替身紫姬,被光源氏按照心目中理想情人的模樣培養,宛如木偶人一般,面對不斷出軌的丈夫,縱使滿心委屈怨懟,卻無從訴說,必須裝作端莊大方,曲笑逢迎。六條妃子則是與眾不同的“敢愛敢恨”,她一直自視甚高,面對光源氏的猛烈攻勢,即使知道彼此身份有別,卻還是放下驕傲,“飛蛾撲火”般地墜入愛河。然而光源氏很快抽身而退,這使她癡狂的愛意、對光源氏的怨念和對其他女子的妒忌轉化為了恐怖猙獰的“丑惡”生魂害死了夕顏和葵姬……
書中的女性們都受到時代禮教的束縛,捆綁著自己獸性的“丑惡”(即離經叛道的情動、歇斯底里的反抗、對男子濫情的怨恨……),只能展現出“善美”的一面(即溫柔順從、端莊得體、不妒不忌、不怨不恨……),只因這才是當時社會歌頌傳揚的女性之美,標榜的上品淑女便是如此。但這世上哪有如此完美無缺的人,她們只是在苦苦經營著自己的形象,被迫扼殺自己的本性,卻仍無法收獲想要的幸福,實在令人扼腕嘆息。
3.2 濫淫與真情
紫式部在書中將光源氏的形象塑造得非常理想化:他出身高貴,談吐風雅,集美貌與才華于一身。故而他才可以吸引眾多女子為他的魅力所傾倒,從而方便了他與女子偷情,肆無忌憚地流連百花叢中。他的濫淫始于與繼母藤壺的亂倫,在那之后便一發不可收,比如去仆從紀伊守家借宿時,強行與其繼母空蟬發生關系;糾纏自己的嬸母六條妃子,與之發生關系;為一個比自己大40歲的老宮女爭風吃醋而與頭中將大打出手;在養病時邂逅幼年紫姬,誘拐回家,按照自己心目中理想情人的模樣豢養長大;在宮宴后強迫朧月夜發生關系……光源氏的縱欲無度可以稱為濫淫,完全展露出了赤裸裸的獸性,毫無下限、禁制,無視一切道德法制和倫理規范。
即使光源氏終日沉浸于聲色犬馬的縱欲享樂之中,從未鐘情于一人,但他亦是“有情”的。凡與他有過情緣的女子,他都沒有忘懷,盡量全都善待,晚年還為她們興建六條院私邸,即使是末摘花那樣相貌丑陋的女子也在他的庇護下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夕顏暴亡時,他悲愴欲絕,竟大病二十多日;與朧月夜偷情被抓時,他絲毫沒有怨恨責怪過朧月夜,始終認為是自己的過錯,自身難保的處境下,還不斷安慰對方;還有面對三公主與柏木私通產子,他心中雖覺得難過和恥辱,但仍覺得“我被看作白癡,咎由自取。我和公主兩方比較起來,公主受人奚落更是難受呢”[6]。
光源氏的形象是矛盾復雜的,雖然他自私縱欲、放蕩不羈,但不可否認他依舊是善良且有同理心的。時代和社會造就了他的所作所為,他的身份地位、美貌與才華導致了人們對他的縱容,助長了他的獸行,但他對女性的情卻始終喚醒著他的人性。最終,三公主與柏木私通給他造成了巨大打擊,讓他深感年輕時所犯的種種罪惡終有報應,之后紫姬的去世更使他幡然悔悟,明白了原來自己早已愛上了紫姬,理解了自己給紫姬帶來的痛苦、給其他女性帶來的折磨。于是他懺悔罪惡,遁入空門,終結了自身“濫淫”獸性與“真情”人性的矛盾掙扎。
4 《紅樓夢》與《源氏物語》中人性觀之比較
《源氏物語》中人性的掙扎與矛盾是平安時代社會背景下的產物,很多極端的男尊女卑社會概況與現今社會沒有相似性,人物都集中為下中上階層的貴族男女,且基本著墨于情愛的描寫,從人物和情感層面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是不可否認其對男女在愛情層面的人性描寫非常透徹全面。反觀《紅樓夢》,書中人物上至官宦貴族,下至地痞流氓,除卻愛情,還包含了親情、友情甚至是泛泛之交的故事交集,以不同人群場景的情感層面挖掘人性,從這兩處來看具有一定普適性。總的來說,兩部作品都具有超前的時代意義和研究價值,是當時社會中超前的意識覺醒和對人性解放的呼喚。
對于《源氏物語》中主人公們的人性和遭遇,紫式部并未矯揉造作地說理,也并未冠冕堂皇、大義凜然地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他們進行人倫的教化、批判,亦沒有大張旗鼓地指責當下不公的婚姻制度與腐敗的統治,而是以真實的筆觸探入主人公的內心,聆聽他們的悲泣,將其中那無法與人語的渴望、無奈、愉悅、懊惱、悲哀等復雜的情緒娓娓道來,置于日光之下,讓讀者通過情感層面去感受他們人性與獸性的廝殺,體悟他們內心“善美”與“丑惡”的對立統一。加藤周一評價《源氏物語》,“在男女關系上,女人心靈的波動及其微妙的蔭翳,寫得真是出神入化”[7],文中將不同女性面對光源氏示愛與強迫時的心理活動描寫得登峰造極,將既驚懼又歡愉、想恨卻又忍不住愛的微妙兩極心理變化統一在瞬間的描寫之中,恰恰是這種電光石火之間的內心博弈才是最真實的人性,故而閱讀文章時所產生的精神共鳴常常令人達到頭皮發麻的程度,可見紫式部對人性認識之透徹,文字功力運用之純熟,對人性塑造之力透紙背。無怪乎西鄉信綱會稱贊道:“它在探索人的隱微心理方面所采取的寫實手法,已經非常接近于現代小說了。”[8]
同樣曹雪芹在《紅樓夢》中不僅闡明了人性的正邪,渲染人性的矛盾,他更致力于讓讀者學會在看待人性時走出局限,拓寬視角,在“良善”中透析“丑惡”,在“丑惡”中覓得“良善”。譬如:王夫人對寶玉愛之切,卻將金釧和晴雯之流視作危害寶玉身心健康、勾引寶玉不務正業的狐媚子進行殘忍處置,將他們趕出大觀園,最終導致二人的死亡;趙姨娘對賈蕓同樣愛得深,為了讓自己的兒子有一個光明的未來,想為其掃清障礙,便花錢收買馬道婆詛咒王熙鳳和賈寶玉,致使二人癲狂發瘋險些喪命。對此,難道可以簡單地評判她們是“善”還是“惡”嗎?固然不能。她們對自己兒子的愛毋庸置疑,對他人的殘害也昭然若揭,但是這無非是“彼之英雄,我之敵寇”和“我之英雄,彼之敵寇”的區別。
曹雪芹“正邪兩賦”的人性論完全打破了儒家道統一貫推崇的“忠奸善惡”人性定勢,認為千人一面的忠奸臉譜才是真正的“大不近情,自相矛盾”。故而,《紅樓夢》中所貫徹的“正邪兩賦”人性觀兼備了“善惡”兩面,是一種悖論范型,以辯證的哲思構建人性,摒棄了儒家人性道統在思維上的簡單化和片面化,其對人性構建的真實性和飽滿豐富極具開創性,這也賦予了文學形象豐厚的文化哲學意蘊,魯迅先生對此評論道:“自《紅樓夢》出現以后,傳統的小說寫法被打破了。”由此可見,《紅樓夢》對傳統文化中人的觀念的更新具有不可低估的意義[9-10]。
5 結語
《紅樓夢》與《源氏物語》雖然描繪的人群各不相同,情感層面有簡有繁,但都一致體現出了人性的復雜多面、矛盾糾結。兩部作品都是“溫熱”的,都指引著人們去追求人性積極的方向,彰顯著對人性的包容和諒解。每個人都會有對善的向往和對惡的沉淪。盡管我們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如禽獸般人性的弱點,但仍不斷試著走向崇高理性的超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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