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軼 賴征世 劉曉婧

摘要:全面完整、發展動態地理解“東盟方式”,是推進中國—東盟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發展,構建更為緊密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的重要前提。“東盟方式”是對東盟組織特征和組織運行的概括性表述,學界對此已有較多研究闡釋并已形成一定共識。但伴隨著《東南亞國家聯盟憲章》等一系列制度的建構與實施,非正式性和弱制度性顯然已不完全符合對“東盟方式”的動態認知;經濟領域實施的“東盟-X”決策方式與執行程序規則,對東盟最初實行的全體一致的議事規則進行了修正,東盟參照世界貿易組織建立的爭端解決機制,也提高了東盟決策在各成員國經濟領域的效力層次;在緬甸危機中東盟提出了處理意見并采取了一定的制裁措施,突破或動搖了嚴格意義上的不干涉內政原則。通過對東盟各組織要素、運行機制等演進動態性觀察,弱制度性、弱約束力和非強制性等已不能全面詮釋“東盟方式”,學界對“東盟方式”的理解與解讀存在一定程度的偏頗和滯后。同時,伴隨著東南亞區域一體化的深入,“東盟方式”的變化將越來越多,因此對“東盟方式”的理解更不能固化。必須通過東盟實踐,考察其組織運行和制度變化,才能完整、準確地把握“東盟方式”的內在邏輯。“東盟方式”經過長期的演進已經創造出一種新型的國際組織制度,該制度低于“歐盟方式”的高度集權化、高強度的組織行為能力和強制性的制度約束力,高于一般性的僅具有外交平臺功能的國際組織論壇。“東盟方式”為區域一體化的道路提供了借鑒和啟發,在一個差異化的世界里,甚至可以說“東盟方式”比“歐盟方式”更具有推廣價值。
關鍵詞:東南亞國家聯盟;東盟方式;“一帶一路”;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
[中圖分類號] D814.1?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 ? ?[文章編號]1003-2479(2023)05-001-10
Theoretical Interpretation, Evolutionary Dynamicsand Research Prospects of THE ASEAN WAY
Dai Yi, Lai Zhengshi, Liu Xiaojing
Abstract: A comprehensive and dynamic understanding of the ASEAN Way is one of the necessary prerequisites for promo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a closer China-ASEAN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in the new era. The ASEAN Way is a general expression of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operation of ASEAN, which has been extensively studied,interpreted and formed by the academic community. However, informality and weak institutionality are clearly no longer in line with the traditional understanding of the ASEAN Way with the construction and implementation of a series of systems such as the ASEAN Charter;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ASEAN minus X” formula in the economic field has revised the initially implemented unanimous procedureand the dispute resolution mechanism established by ASEAN in reference to the 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also improves the effectiveness of ASEAN decision-making in the economic field of each member country; in the Myanmar crisis, suggestions were put forward and certain sanctions were taken,breaking or wavering the principle of non-interference in internal affairs in the strict sense. Through dynamic observation of the evolution of ASEAN's organizational elements and operational mechanisms, it is found that the ASEAN Way cannot be fully interpreted due to its weak institutionality, weak binding forceand non-mandatories, hence there is a certain degree of bias and lag in the academic understanding and interpretation of the ASEAN Way. At the same time, the deepening of regional integration in Southeast Asia will bring about more and more changes with regard to the ASEAN Way, making it even more difficult to solidify the understanding of it. Therefore, it is necessary to examine the organizational operation and institutional changes of ASEAN through practical experience to fully and accurately grasp the inherent logic of? the ASEAN Way The ASEAN Way, which has been developed into a new type of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institution after long-term evolution, is inferior to the EU Way, which has highly centralized,high-strength organizational capacityand mandatory institutional binding force,whereassuperior to the general forums of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that only function as diplomatic platforms. As The ASEAN Way provides lessons and inspiration for the path of regional integration,it can beeven said that compared with the EU Way, the ASEAN Way has more value for promotionin a differentiated world.
Keywords: ASEAN; ASEAN Way;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China-ASEAN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東南亞國家聯盟(以下簡稱東盟)是當前東南亞地區最為重要的政府間國際組織,“東南亞國家聯盟方式”(ASEAN Way,以下簡稱“東盟方式”)作為一個專有名詞,用來指代東盟內部合作形式和東南亞地區的一體化道路。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政界、學界都試圖對其進行定義,出現了眾多解釋,其中很多闡釋已被廣為接受,其理論內涵似乎已達成共識。然而,這些解釋是否完整、準確且動態地闡釋了“東盟方式”的理論內涵仍然值得深入探討。理解“東盟方式”是為了更好地促進中國—東盟區域合作高質量發展,恰值中國—東盟建立戰略伙伴關系20周年、中國—東盟博覽會和中國—東盟商務與投資峰會創辦20周年以及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成功舉辦之際,本文擬在系統性梳理“東盟方式”理論研究脈絡和觀點的基礎上,深剖“東盟方式”在實踐中呈現出的動態演進特征,進而凝練“東盟方式”的內涵新詮釋和把握其發展新動向,以期助力構建更為緊密的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
一、問題提出:“東盟方式”理論闡釋的滯后性
(一)對“東盟方式”非正式性和弱制度性的認知不統一
非正式性必然導致弱制度性,這是學界對東盟作為國際組織的既有認知和固有觀念。印度尼西亞將軍阿里·穆爾托波(Ali Moertopo)較早提出“東盟方式”一詞,將其根本特征歸結為成員國政府高官之間的私人外交,認為東盟的成功要歸功于許多外交工作以協商體制為標志,這就是被稱為處理成員國所面臨的各種各樣問題的“東盟方式”1。私人外交,當然就意味著非正式性的制度安排和相互協商體制。這一闡釋影響巨大,在1998年的第31屆東盟外長會議上,新加坡外交部部長賈古瑪(Shunmugam Jayakumar)依然認為,“東盟方式”的基本特征在于“強調非正式性、組織最小化、包容性、密切磋商達成共識以及和平解決爭端”2。非正式性成為“東盟方式”的組織形態標簽之一。
作為一個僅有百年歷史的后起學科,國際政治研究一直具有實踐重于理論的特征,東南亞國家政府高官對東盟組織特征的定性因此被學界廣為接受。例如,阿查亞(Amitav Acharya)指出,偏好非正式性,而不喜歡制度化的合作是“東盟方式”的重要因素之一3,塞韋里諾(Rodolfo. C. Severino)也認為,對非正式和松散安排的偏愛勝過法律手段和有約束力的協議是“東盟方式”的因素之一4。哈克(Jurgon Haacke)則將私底外交(quiet diplomacy)歸為“東盟方式”內涵之一1。總的來說,“‘東盟方式最為集中的體現是相互間關系的非正式化”2。此外,學者們從國際組織理論出發,將“東盟方式”的非正式性進一步闡釋為弱制度性。一個重要的研究方法是將東盟與歐盟進行比較,指出東盟制度化是對歐盟的模仿。“東盟試圖從歐盟的經驗中學習自己的制度化”3,但卻沒有形成如歐盟版的高制度化機構,而且東盟機構的職能較弱,許多學者因此主張強化東盟的組織行為能力。塞韋里諾就曾指出:“加強東盟機制主要是指擴大并增強東盟秘書處的功能和權威。”4當然,也有觀點認為東盟的弱制度性正在經歷轉型,東盟的制度化正在得到加強。如安東尼(Miley Caballero Anthony)指出1997 年(亞洲金融危機)后東盟正在走向更加制度化5。彭文平指出,“東盟方式”正經歷一場適應新形勢的轉型,除了維護“東盟方式”中的部分原則,已經側重向“機構健全、功能強化”和“高效的法制化”轉變6。可見,學界對東盟機構是否存在或現階段是否仍然存在弱制度特征認知不一。
(二)對主權平等、不干涉內政等原則適用認知不充分
尊重主權被認為是“東盟方式”的“基石”7,因此主權平等、不干涉內政等基本原則被劃歸“東盟方式”內涵范疇。曾任東盟秘書長的塞韋里諾認為,“東盟方式”體現在對國家主權的訴求、避免進行明顯的大國主導,以及強調成員國主權平等方面8。學者哈克也認為“東盟方式”應該是東盟內部的交際手段,包括主權平等、采用和平方式解決爭端、不干涉和不參與成員國內部事務、私人外交、相互尊重與容忍等原則和方式9。學者尼古拉斯·道爾(Nicholas Doyle)指出,“東盟方式”強調在東盟成員國的內政中達成共識和不干涉原則,這是東盟內部關系的重要原則10。莉莉·祖拜達·拉希姆(Lily Zubaidah Rahim)認為:“不干涉原則、和平解決爭端與強調基于協商一致意見的決策構成了管理國家間沖突的‘東盟方式的準則。”11由于國際組織的行為能力來源于成員國的主權讓渡,這意味著國際組織在授權的基礎上能夠對成員國內政實行干涉。因此,學界在將主權平等、不干涉內政等基本原則劃歸“東盟方式”內涵范疇的同時,大多認為東盟堅持的不干涉主權原則與東盟共同體目標之間存在矛盾,阻礙了東盟的發展。林俊鴻(LIN Chun Hung)就指出,對一體化的需要和不愿放棄國家主權之間的緊張關系是影響《東盟憲章》未來執行的重要因素12。此外,湯澤武(Takeshi Yuzawa)認為“東盟方式”對東盟地區論壇建立有意義的預防性外交機制構成了限制13。肖恩納林(Shaun Narine)指出:“近90%的受訪者將東盟政府間人權委員會的明顯弱點歸因于建立共識決策的‘東盟方式和不干預的原則。”1
然而,這里有一個關鍵的問題。主權平等、不干涉內政是載入《聯合國憲章》的國際法基本原則,幾乎所有國際組織在其基本章程中都會將其列入,而“東盟方式”描述的是東南亞國家的一體化道路和東盟的組織形式,作為普遍性的原則,主權平等、不干涉內政以何種獨特性構成“東盟方式”?理論界定不能僅僅停留在普遍性上,必須厘清其中的特殊性。因此,學界對此是有分歧的,有觀點主張應將主權平等、不干涉內政等國際法原則從“東盟方式”中進行分離。例如,阿查亞認為,不干涉原則、不使用武力原則、區域自治原則等國際組織共同準則是法律—理性規范,而“東盟方式”帶有東南亞文化傳統的鮮明特征,必須把東盟的法律—理性規范與社會—文化規范相區分2。顯然,厘清東盟基本原則與“東盟方式”的劃屬問題,需要辨別東盟基本原則與《聯合國憲章》中所規定的國際法基本原則之間的差異。對一個特定事務進行定義,不僅要注意到其與同類事務的共同性,而且須指明其特殊性。探究不干涉原則能否構成“東盟方式”組成部分,也要將不干涉原則本原含義與東盟語境應用中的不干涉原則進行差異性比較。可惜,目前尚未有人對此進行專門闡釋。
(三)對“東盟方式”的議事規則及其效力性研究待更新
東盟實行協商一致的議事規則,其從成立伊始一直延續至今。《東盟憲章》第20條規定:“東盟采取協商一致方式作為表決的基本原則,無法達成共識時東盟首腦會議可決定如何作出具體決策。”3也就是說,東盟峰會作為東盟的決策機關,實行的是協商一致的決策程序。張云則將協商和尋求共識的決策方式視為東盟的軟規范之一4。由于協商一致決策方式的固有缺陷,且東盟決策原則強調所有成員國無論大小和強弱,地位絕對平等5,因此,東盟決策效率低下且約束力不足,難以推動東盟共同體發展。杰奇克與魯蘭就認為,根源于東南亞地區文化的東盟決策方式減緩了東盟向歐洲式契約化合作的規范變化趨勢6。
爭端解決機制的約束力是國際組織效力的重要方面,直接體現了對決議執行的強制力。東盟爭端解決機制的弱約束力是學界的共同觀點:一是沒有建立專門的爭端解決機構,由東盟峰會行使爭端解決職能。但是,東盟峰會在處理爭端中所發揮的作用與空間是模糊的、寬泛的。“雖然任何成員國嚴重違反《東盟憲章》義務的問題都將在東盟峰會上得到解決,但《東盟憲章》沒有指導或暗示峰會應該做什么,也沒有制裁違反者的相關規定。”7二是東盟成員國對爭端解決機制的遵約實踐與執行效力不足。“《東盟憲章》在促進更好地遵守東盟協定和承諾方面的效力將繼續取決于各成員國如何利用該協定”8,也就是說,對東盟決策的執行權始終保留在成員國手中。三是東盟機構在執行爭端解決決議方面的處罰力度不夠。“爭端解決機制始終保留在爭端各方之間曠日持久的政治和官僚談判的范圍,也允許適用‘選擇退出條款。”1針對當前東盟爭端解決機制的效力問題,有學者指出:“推進區域經濟一體化,改革東盟爭端解決機制,已成為刻不容緩的問題。”2
與歐洲法院這一司法機構相比,東盟爭端解決機制確實發展不足。《東盟憲章》第22條規定:“東盟成員國應努力通過對話、協商和談判的方式及時和平解決所有爭端。”第24條規定:“不涉及任何東盟文書的解釋或適用的爭端應根據《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及其議事規則和平解決。”3而《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規定應通過友好協商來解決爭端,當爭端國無法通過直接協商達成和解時,成員國應當建立一個由部長級代表組成的高級委員會來進行斡旋、調查與和解4。可見,東盟對于爭端解決依然停留在政治方法上,法律方法似乎未能采用,這導致其在政治、安全、人權等領域的約束力的確較弱。然而,是否所有的合作領域都如此?現有研究未能作出深入分析,實際上,東盟爭端解決機制具有多邊和多面的形態,并不全然如此。
二、實踐考察:“東盟方式”發展的演進動態
(一)組織形式:從非正式性向制度化轉型
“東盟方式”發軔于20世紀60年代印度尼西亞、泰國、新加坡、菲律賓、馬來西亞等國家領導人之間的私人外交,是以非正式性的方式起步的。然而,東盟的非正式性并非一成不變,而是在逐步走向制度化。所謂制度化,是指對某一事務或行為制定規范性文本,制度化的最高體現是法律文本的出現。根據對東盟秘書處所展示的東盟法律文書進行整理,發現東盟具有約束力的法律性制度在不斷增加,其中東盟經濟共同體領域所通過的約束性法律制度是三者之中最多的(表1)。
在東盟的發展進程中,隨著合作規模的擴大、合作條件的逐步成熟,東盟成員國相繼簽署了《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東南亞無核武器區條約》《東盟憲章》《東盟全面投資協定》《東盟憲章爭端解決機制議定書》《東盟服務貿易協定》等國際法條約。同時,隨著東盟簽署且生效的法律性制度增加,東盟機構的規范性也在增強,“東盟方式”非正式性屬性逐漸減弱。其中,《東盟憲章》具有里程碑意義,第一,其作為一個基本性國際條約,確立了東盟的國際法律人格,“促進東盟走向以憲章為本的共同體”5。第二,其以一個完整的法律框架將東盟國家在長期合作中形成的慣例以基本原則、機構及其職權、程序規則等國際制度的形式確立下來,一套完整的組織機構已經呈現出來。東盟峰會作為東盟最高決策機關,由成員國的國家元首或政府首腦組成,具有對實現東盟目標有關議題的審議權、咨詢權與決策權,還具有爭端解決的決定權。在東盟峰會之下,設置政治安全共同體理事會、東盟經濟共同體理事會和東盟社會文化共同體理事會作為執行機構。另外,再設立由東盟成員國外長組成的協調理事會,協調決策機關和執行機關、東盟機構與成員國之間的關系,協助決策并監督執行。東盟秘書處的行政權、監督權得到進一步固化。《東盟憲章》擴大了秘書長的權力,其第11(2)條規定,東盟秘書長及東盟秘書處應促進和監測東盟協議和決定的執行進展,并向東盟峰會提交東盟年度工作報告1。至此,東盟正式由一個論壇性組織發展成為具有一定國際行為能力的正式組織。現在,非正式性顯然已經不是“東盟方式”的基本特征。東盟在成立伊始的非正式屬性已經隨著東盟合作強化而得以向制度化轉型,因此對“東盟方式”的非正式屬性的固定認知也理應隨之轉變。
(二)議事規則:從全體一致邁向協商一致
協商一致(consensus)是指國際合作的各方經過協商達成一致的共識,是在20世紀60年代由聯合國大會發展而來的一種議事規則,現在已經被亞太經濟合作組織、歐洲聯盟、世界貿易組織等諸多國際組織采用。協商一致規則不訴諸生硬的投票表決程序,但其實質卻是各成員國皆有否決的權力。因此,在實際操作中很容易走向一國一票的全體一致方式,最后仍然不得不訴諸投票程序。東盟在草創時期,基于當時東南亞地區的現實,國家間合作不得不充分強調主權平等的重要性,必然地實行了協商一致的表決方式,但對何為協商一致卻并未闡明,并且未規定投票環節作為補充。實際操作中,基于對主權原則的強調,東盟的任何合作動議都需要所有成員國的一致同意才能確立,于是,各成員國皆有否決的權力,一國退出則構成對整個合作計劃的否決。如果有一個成員國不同意,共識就無法達成,合作議案也就不得不反復修改甚至被擱置。因此,“‘東盟方式一詞現在經常被諷刺地用來說明該組織的緩慢和無效”2。
然而,東盟在實踐中探索出了協商一致程序規則實施的新方式。《東盟憲章》第21條“執行與程序”第2款規定:“在履行經濟承諾時,如各方達成一致,可用東盟-X等靈活參與模式。”3所謂“東盟-X”(ASEAN minus X)4,X代表不同意參與合作的成員國,在執行東盟的經濟決議時,可以保留不參與和不執行的權利。“東盟-X”的意義在于即使有不同意見也可以達成共識推行合作,它以保留成員國在執行決議時具有相對自由選擇權的方式,由一部分國家先行開展合作,以免東盟經濟合作停滯不前,但同時又保留了“X”后續繼續參與的權利。這種方式又稱之為“2+X”,即在東盟合作框架內的特定領域,兩個國家可以先行合作5,而不要求所有成員國實現“齊步走”。這種方法顧及了國家間的差異,允許一些國家先行合作,為東南亞國家之間的合作探索出了新路子,也使“東盟方式”具有了新的特定風格。
“東盟-X”普遍適用于東盟經濟領域。例如,新加坡、馬來西亞和泰國在2015年整合其資本市場,三國率先簽署了一項框架協議,簡化在境外發行證券的審查程序,其他東盟國家可以在準備就緒時再選擇加入這一進程。東盟在與外部經濟體實行“10+1”機制時,也普遍地采用“東盟-X”方式,例如,允許中國與東盟成員國的原6國、新4國適用不同的稅率,允許中國與二者建成自由貿易區的時間各不相同1。在《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談判過程中,菲律賓就建議成員國考慮使用“選擇退出”以加快該協定的談判。菲律賓當時的貿易部部長強調,任何成員國在批準一項倡議時,都可以退出其認為準備不足的條款和經濟承諾,而同意的國家則繼續達成一致2。可見,“東盟-X”已經是東盟經濟領域的普遍性決策和執行規則。
無論是“東盟-X”方式還是“2+X”方式,其本質都是東盟對協商一致決策方式的靈活性和務實性改變。協商一致往往意味著全體成員國形成一致共識才能形成決議,決議的實施也往往強調同步性。而“東盟-X”方式意味著一個成員國可以選擇退出其尚未準備好參與的某些經濟計劃3。“2+X”方式也意味著只要“不反對”,就可以在達成最低共識的基礎上,由兩個或兩個以上成員國先行行動,從而提高決策和執行的效率。由此,東南亞國家的合作出現了多速度和多軌道4的態勢與特征。事實證明,這種同意者先行、不同意者暫緩的方式,打破了集體行動要求“同步走”的傳統觀念,不但沒有導致東盟的分裂,反而還有效實現了先行國家帶動后進國家,以另外一種方式促進了東盟經濟一體化的發展。
(三)效力約束:經濟領域約束力明顯加強
對于經濟領域的爭端,《東盟憲章》第2條第2款第(n)項規定:“遵守多邊貿易規則和東盟基于規則的機制,以有效執行經濟承諾,在市場驅動的經濟中逐步減少并消除區域經濟一體化的所有障礙。”5為實現此目標,東盟規范了經濟領域爭端解決的法律程序。《東盟憲章》第24條規定:“涉及東盟經濟協定的解釋或適用的爭端根據《東盟關于加強爭端解決機制的議定書》解決。”62019年簽署的《東盟關于加強爭端解決機制的議定書》第2條第1款規定,東盟高級經濟官員會議(Senior Economic Officials Meetings, SEOM)有權設立專家組和上訴機構行使爭端裁決功能,有權對專家組和上訴機構的報告、調查結果及建議的執行情況進行監督,并有權暫停成員國所涉協議下的讓步和其他義務7。
對該議定書進行文本分析可知,東盟經濟領域已經建立起相對完善的爭端解決程序。一是具有較強的統一適用性。爭端解決機制覆蓋了東盟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等多個經濟領域。二是具有較強的效率性。無論是磋商環節還是專家組和上訴機構環節,機制對請求雙方的反應與答復期限都做出了明確的規定,增加了爭端發生后限時解決的可能性。三是具有較強的程序性。與政治與安全領域主要遵循政治方法解決爭端相比,東盟經濟領域的爭端解決機制呈現出較強的法律性。該議定書借鑒了世界貿易組織爭端解決機制程序,在東盟經濟領域的爭端解決中結合了磋商程序、專家組程序和上訴機構程序,并表示只有磋商無果才能進入專家組程序。四是具有較強的強制性。與世界貿易組織相比,雖然東盟爭端解決機制沒有采取“反向一致”決策規則,也沒有采取交叉報復的執行手段,但是該議定書第18條規定了賠償和暫停減讓或其他義務的臨時性措施。此外,該協定書第14條第13款規定,上訴機構的報告應被SEOM采納,并被爭議各方無條件接受,除非SEOM一致決定在上訴機構報告提交給SEOM后30天內不采納該報告。同時,該協定書第17條第1款規定了爭端各方應在委員會采納小組報告的調查結果及建議后60天內遵守該報告。如果發生上訴,則應在SEOM通過上訴機構報告的裁決和建議后60天內執行。該協定書第17條第3款規定當對延長履行期限的要求有異議時,可在合同生效之日起90天內通過具有約束力的仲裁確定履行期限1。從上述規定可以看出,東盟的制度規則在經濟領域已經具備較強的約束力,已經完全不同于其草創時期。
一般而言,國際組織制度的約束力表現在:第一,國際組織所作出的決策是否強制性地要求成員國執行;第二,國際組織附設的爭端解決機構所作出的裁決是否因為具有懲罰措施而迫使成員國遵守。東盟成立之初,成員國之間經濟水平、意識形態和對外關系差異極大,建立一個具有強約束力的國際體制不太可能,也不具有可操作性。因此,“東盟方式”常常與非強制性、弱約束力聯系在一起。但隨著合作的深入,東盟在經濟領域已經建立起專門的法律性制度規則,實現了對軟性制度的突破。當然,從總體來看,東盟在政治、安全等領域依然停留在傳統層次上,但經濟領域制度效力的提高說明了東盟的制度及其決策效力在不同的領域呈現出不同的發展程度。這是我們在理解“東盟方式”的時候需要區別對待并追蹤考察的。
(四)原則適用:絕對主權和不干涉內政
殖民主義的經歷深深地影響了東南亞國家對地區環境的感知,使東盟各成員國對國家主權有著強烈的訴求2。東盟最初就是東南亞5國為避免大國在該地區的政治和意識形態的干預而建立的合作機制。東南亞國家均為中小國家,在單獨面對內部動蕩和外部威脅時具有脆弱性,因此期望通過東盟實現區域合作,保護國家主權,促進區域發展,以防止域外干涉和域內成員國之間的沖突。在此背景下產生的“東盟方式”必然地奉行絕對主權觀念和嚴格意義上的不干涉內政原則,這是東盟成員國得以實現合作的前提和基石。事實上,在東盟長期的發展進程中,主權、內政是敏感詞匯,東盟機構在行使職權時總是小心翼翼并且竭力回避。
然而,在2021年緬甸危機中,東盟采取了與之前不同的態度與處理方式,有了一定程度的突破。2021年4月24日,東盟領導人召開高級別會議,邀請緬甸軍方領導人敏昂萊(Min Aung Hlaing)商定結束暴力和幫助解決危機的計劃,會議達成了關于緬甸局勢的五點共識:“第一,緬甸境內應立即停止暴力,各方應保持最大限度克制。第二,為了人民的利益,有關各方應開始進行建設性對話,尋求和平解決辦法。第三,東盟主席特使應在東盟秘書長的協助下,促進對話進程的調解。第四,東盟應通過東盟災害管理人道主義援助協調中心提供人道主義援助。第五,特使和代表團將訪問緬甸,會見有關各方。”32021年10月,東盟召開緊急會議,東盟駐緬甸問題特使指出緬甸執行“五點共識”方面進展不足,還審議了緬甸在即將到來的第38屆和39屆東盟峰會上的代表權問題。2022年8月召開的第55屆東盟外長會議討論了緬甸最近的局勢發展,對曠日持久的緬甸危機表示關切,對緬甸當局執行“五點共識”方面進展有限和缺乏承諾深感失望。根據《東盟憲章》第20條,建議由東盟峰會評估緬甸軍政府落實“五點共識”的進展情況,以指導下一步的決定1。會議表示,如果緬甸處死更多政治犯,可能會重新考慮與緬甸達成的結束軍事政變所引起的暴力計劃。2022年11月召開的東盟峰會對于緬甸一直未落實“五點共識”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決定“推動有關各方遵守和落實‘五點共識,促進東盟盡快讓所有利益攸關方參與進來;在保持緬甸的非政治性代表權的同時,要求東盟協調理事會在形勢需要時進一步審查緬甸在東盟會議上的代表權”2。
東盟對于緬甸危機的態度從“密切關注”、制定“五點共識”到制裁性的“取消緬甸政府政治代表出席權”,表明東盟在政治、安全、人權等領域所奉行的絕對主權觀念已經有所動搖,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對不干涉內政原則的突破。雖然在此過程中依然伴隨有內部爭論,東盟機構也表現出了一定的猶豫,但最終的決策還是介入了緬甸的內部事務,這一轉變具有標志性意義。區域一體化的進程必然使國家的內政越來越國際化,奉行絕對主權觀念和嚴格遵循不干涉內政原則必然使區域組織無法作為而難有發展。國際組織的進化、升級需要成員國的權力讓渡,也需要適度介入成員國內部事務。東盟對于緬甸危機的處理實際上使“東盟方式”站在了一個新的起點上。
三、發展展望:“東盟方式”的研究面向
總體來看,作為國際組織形態的東盟已經發生明顯改變。實際上,這些改變仍然在繼續進行。例如,2022年2月烏克蘭危機爆發之后,緬甸軍事委員會表達了支持俄羅斯行動的政治立場3。然而,東盟其他國家外長隨后聯合發表了關于烏克蘭局勢的聲明,希望各方保持最大限度克制,和平解決危機以避免局勢失控4。該聲明達成了排除緬甸在外的關于烏克蘭危機的決議文件,是東盟在政治與安全領域應用“東盟-X”程序規則的嘗試,表明在經濟領域形成的修正性協商一致程序已具有向政治領域擴展的態勢。可以預見,隨著東南亞區域一體化的深入發展,“東盟方式”所出現的變化將越來越多。顯然,原有的對“東盟方式”的固化觀念與片面理解已經不合時宜。大多數關于“東盟方式”的研究成果均是基于東盟初期的狀態得出的結論,現階段的研究成果則是不假思索地照搬了已形成的一般性共識。東盟剛剛起步時是一個論壇性組織,僅僅具有外交平臺的功能和作用,以非正式性、弱約束力等特征來定義“東盟方式”無疑是符合當時的現實的。然而,東盟作為國際組織始終處于動態發展之中,功能溢出不僅表現在合作領域的擴大方面,也表現在制度的升級方面。區域組織尤其如此,歐盟的制度就是在成員國合作的進程中不斷升級,著名的“優先性”和“直接性”原則都是從實踐中發展出來的。東盟志在推進東南亞國家之間的一體化,作為推進一體化的路徑、方法和制度構建的“東盟方式”就不會在原有的狀態上一成不變,“東盟方式”所出現的變化實際上是隨著東盟合作的發展和深化而發生的,這對我們理解、研究“東盟方式”提出了新的要求。
(一)“東盟方式”并非單一內涵,而是涵蓋了東盟制度原則、規則、決策程序、機構構成等多個方面
區域組織是區域一體化的制度載體,“東盟方式”作為東南亞國家建設區域一體化的道路和方式,既體現在東盟的組織制度文本中,又體現在東盟的區域治理行為中;既具有制度靜態的一面,也具有實踐動態的一面。只有結合東盟制度建構與運行中所具備的獨特性才能完整、準確地把握“東盟方式”的主要內涵。更為重要的是,必須堅持以發展的眼光來看待“東盟方式”的表現形式,既要階段性地總結其理論內涵,又須前瞻性地瞭望其前景。
(二)“東盟方式”并非褒貶對立的絕對概念
在“東盟方式”的研究中,很多學者以歐盟作為參照,對其持批判性態度和貶斥性立場。然而,今天東南亞一體化建設的成就有目共睹,對外經濟合作的“10+1”機制演化出了《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東盟大有主導東亞經濟合作架構的態勢。東南亞國家正是以“東盟方式”走出一條區域一體化新路,以事實證明了區域一體化不止有歐洲聯盟一種模式。
(三)“東盟方式”抑或比“歐盟方式”更具有推廣價值
理論上觀之,“東盟方式”已經創造出一種新型的國際組織制度,其組織能力低于集權化、強組織行為能力和具有強制性約束力的國際組織制度,高于一般的僅為外交平臺的論壇性國際組織制度。“東盟方式”將國際合作置于一定的制度之下,既確保了國家的獨立自主性,又賦予了該組織一定的行動權。當今世界各國發展程度不同、國力差異很大、國情懸殊,實行“歐盟方式”難度很大,而“東盟方式”則提供了借鑒和啟發。正如新加坡學者馬凱碩所指出的,“盡管歐盟在市場一體化方面領先,但它的方法和程序趨于僵化,而東盟則傾向于靈活性和實用主義”1。“東盟方式”為陷入困境的國際組織行動提供了新思路。在一個差異化的世界里,甚至可以說“東盟方式”比“歐盟方式”更具有推廣性價值。
注:本文系研究闡釋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精神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共產黨百年奮斗中堅持獨立自主經驗研究”(22ZDA011)的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周? 青)
※作者單位:戴軼,華中師范大學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賴征世,華中師范大學政治與國際關系學院;劉曉婧,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年鑒與文摘分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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