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意識形態功能是民主的基本功能之一,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具有“理念—制度—治理—價值—文化”的基本結構。以資本為中心,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以重釋、重塑、夸大等方式對民主進行概念改造和價值歪曲,試圖將西方自由民主打造成為民主的唯一形態。黨的十八大以來,以人民為中心,中國共產黨持續推進全過程人民民主,在理念凝練、制度建設和治理優化的基礎上重構了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在系統批判西方自由民主的過程中,在“理念—制度—治理—價值—文化”等五個基本維度上實現了整體性變革。由此,全過程人民民主進一步充實社會主義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在具體功能的實現上凸顯了“人民需要—人民參與—人民滿意”的呈現邏輯,實現了民主話語邏輯的批判性超越,真正展示出了中國社會主義民主的真實性、科學性和有效性。
關鍵詞:全過程人民民主;西方自由民主;意識形態功能
中圖分類號:D62"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1-862X(2023)01-0012-009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馬克思主義國家學說的創新邏輯研究”(19BZZ002)
作者簡介:亓光(1983—),江蘇徐州人,中國礦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江蘇省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政治學與當代中國政治;張翔(1993—),內蒙古包頭人,中國礦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政治意識形態與思想政治教育。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人民民主是社會主義的生命,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應有之義。全過程人民民主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質屬性,是最廣泛、最真實、最管用的民主。”[1]37全面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不僅需要全面推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制度化、規范化、程序化,廣泛開展社會主義協商民主,鞏固和發展生動活潑、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還需要充分認識與挖掘“全過程人民民主”所蘊含的全新的解釋民主政治的價值觀念,進而構建一個具有比較性優勢的民主話語體系。這需要我們從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之基本維度的規定性出發,闡明西方自由民主意識形態功能的根本局限性,聚焦全過程人民民主意識形態功能的提升,繼而探析全過程人民民主對西方自由民主的批判性超越。
一、民主意識形態功能的基本架構
民主具有明顯的復雜性。無論民主的屬性、內容、形態,還是民主建設的途徑、方法、道路,都具有復雜性的特點。這種復雜性決定了民主意識形態功能的多元化,多元功能之間具有一定的邏輯關系,這就決定了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在不同層面上具有不同的表現形式,發揮不同的作用。總體而言,可以從“理念—制度—治理—價值—文化”等五個基本維度對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進行認識。
在民主理念層面,民主彰顯出意識形態功能的精神力量。民主是一種理念,即人們對民主的思想認識和心理反映。這是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能否呈現并是否持續的首要方面。民主理念是人們在特定的政治生活中形成和表達出的直觀的民主意識、樸素的民主態度、特定的民主情感、具體的民主認識以及獨特的民主習慣和民主機制的復合形態,其內化于民主的各個方面。民主理念是隱性的,然而在具體的政治主體以及由他們構成的社會政治生活中,民主理念卻因其內化性的支配力和隱性化的前見性而成為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的無形的基礎結構和精神力量,掌控著政治主體的行為和制度的文化基因,促進或制約民主建設的主要方向和基本內容。民主理念在發揮意識形態功能時,具有不同的內容和表現形式。其在現實的政治活動中往往表現為簡單形態的、不充分、不自覺、不定型、不成熟甚至個體因素突出、零碎片面較多的直觀認識。正確認識民主活動與民主現象必須牢牢把握其背后真正的階級利益和集團利益。任何一種民主理念并非一成不變的,而是在一定社會歷史條件中生成和演進的,并隨著歷史條件的變化,不斷發生內容的調整和形式的改變。
在民主制度層面,民主表現出意識形態功能的約束力量。民主制度是民主之核,也是其意識形態功能如何呈現的關鍵所在。作為一切政治活動與斗爭的中心,民主制度既反映了政治關系的基本性質和主要內容,又直接反映了一個社會中社會結構的分化方式。任何民主制度都是服務于統治階級的意志和利益的,以國家強制力為支撐,是最強的意志實現和利益保護方式。正因為如此,民主制度對于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的實現而言有著最廣泛、最深入、最徹底的影響。越是成熟、定型、穩定的民主制度,越能夠在更廣泛、更深入、更持續的范圍內維護“特定的”民主的權威性。在很大程度上,民主制度的存續與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的強弱之間具有直接的關聯。一個充滿生機活力的民主制度,必然能夠根據社會發展的要求,不斷實現制度的完備性,而容納其內的意識形態功能則會具有更加靈活的表現方式,以觀念的方式潛在地發揮作用;一個缺乏包容乃至僵化失靈的“民主制度”,其自身的“民主性”不僅會持續銳減,還必須依靠越發直接透明的意識形態手段彌補制度失靈留下的空白。對于任何一個國家而言,民主制度是否完備,既是其民主實現形式能夠產生意識形態約束力的基礎,也是防止和抵御其他“破壞性”“消極性”“解構性”民主觀念、價值、話語等意識形態攻擊的“防火墻”。
在民主治理層面,民主表現出意識形態功能的效用力量。民主治理與民主發展的動態性密切相關,文明的民主理念和科學的民主制度是處于不斷發展變化之中的,此種變化的程度、優劣和可持續性的評價依據就是民主治理是否有效。不同社會制度都存在民主治理的效能問題。如果說民主存在“優劣”之別,那判斷標準就是民主治理的狀況,是否能夠在一種有效的民主治理框架內有序變化、高度協調并帶來推進社會發展的積極合力。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的表現方式和作用過程均會受到民主治理水平和內容的制約。國家通過民主治理介入社會政治生活,直接影響人們的民主意識和觀念的形成與變化。對于民主治理的判斷,不應絕對化,而需以發展的眼光看待其效用問題,更加重視其綜合性即多重效應產生的可能性、變動性。對于一個國家而言,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能否發揮以及如何評價具有一種過程性標準,即為優良的民主治理提供更加積極的社會心理環境、更具動員力的政治價值和治理活動準則以及更能產生合理性說服的民主理論范式和民主話語邏輯,進而為特定的民主實現形式提供強有力的支撐。
在民主價值層面,民主表現出意識形態功能的認同力量。民主是一種極為重要的政治價值。近代以來,自由主義和社會主義關于政治價值的爭論十分激烈,而民主更是這場激烈爭論中的焦點之爭。政治價值是在一定歷史階段的社會政治生活中,以某些理想性和現實性、評價性和行動性、批判性和引導性的價值要素體系化構成的,具有意識形態屬性,并最終體現為政治主客體之間的“需要—滿足”關系,是某一社會形態成熟的主導觀念體系和最終標志。如果政治價值能夠獲得政治主體的普遍認同,那么政治關系就不會出現混亂或顛倒,社會矛盾也不易于被激化,這有利于政治穩定。民主作為一種高階性的政治價值,具有“認同”牽引性,即政治主體對“民主”具有高度的價值訴求和強烈的滿足感受,在多元主體和復雜關系中保持民主價值的協調性能夠將主流的民主理念、民主制度和民主治理的積極性內核充分價值外化,而此處的意識形態功能則是實現這種外化的重要手段之一,甚至還能夠通過價值目標的設定、價值分歧的協調以及價值內容的轉化等具體方式實現“民主價值認同”的塑造效果。正因為如此,現代國家都高度重視通過塑造以民主為重要內容的核心價值觀形成全社會的民主價值自信,進而持續擴大政治價值的認同度,由此緩和由利益分化、矛盾沖突造成的“制度性張力”。
在民主文化層面,民主表現出意識形態功能的傳播力量。民主文化是一個國家內的政治主體對民主政治的全部生活與各種活動的態度、情態、認識、信念、習慣和思維的復合存在形式,它具有隱性的表現方式,不易引起直接或間接的心理防備;其不為任何主體所獨占,表現出無規律性、不自覺性、非系統性和弱定型性等特點,因此與理念、制度、治理、價值等維度具有直觀、耗散且密切的關聯;其需要經過較長時段的積累和建構才能形成特定抽象的民主概念、象征或集體心理、共同理解。民主文化具有必然的階級性和強烈的民族性,能夠為一個國家提供政治共同體所需要的健康、穩定、積極的文化自信來源。在一個國家內部,濃郁的民主文化具有自上而下、自內而外的意識形態傳播力,影響整個國家和全民族對特定民主政治體系具有基礎性的普遍認識;在國家與國家之間,有力的民主文化具有由己及他、由本及表的意識形態傳播力,影響本國與他國在不同民主政治類型或實現方式的比較甚至沖突時產生維護自身核心利益和根本意志的價值取向、規范體系、行為準則、價值評判的系統性影響。正因為如此,民主文化與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具有高度的重合性,而且是前面四個基本維度成熟和定型的必然結果,是任何一個國家推進民主政治發展的必然方向。
二、西方自由民主的自我辯護
西方自由民主本是歷史階段產物,卻被資本主義話語霸權打造成所謂人類最終的理想政體。西方自由民主將民主的概念去中立性,將民主的實現形式去多樣性,將民主的真正價值去理智性,以此構造“西方”即“民主”的意識形態幻象,繼而直接將西方自由民主“前置”地等同于民主。
(一)從“中立性”到“西方化”:西方自由民主對“民主概念”的改造
作為一個政治理論的核心范疇,民主主要關注三個方面的內容。一是政治平等,自城邦政治始,直接民主就將全體公民平等地參與公共事務作為民主制的直接表現。將平等植入民主,為民主“理念—制度”提供了前提。對于民主,平等既是一種哲學信念,也被認為是一種分配原則。[2]二是人民主權,“在民主制中,不是人為法律而存在,而是法律為人而存在;在這里法律是人的存在,而在其他國家形式中,人是法定的存在。”[3]40民主的前提是作為政治主體的人。從民主的理想類型來看,作為政治主體的人是民主制度的目的,而不是相反。三是利益,無論是平等還是作為政治主體的人,都離不開社會利益的占有和分配。
上述三個方面的內容在不同社會制度中的表達方式與實現形式是不同的。歷史地看,西方自由民主在資本主義世界之所以具有較為廣泛的影響力,關鍵就在于其建構了闡釋“民主要素”的話語體系。在這個意義上,西方自由民主的“一切成就”大多“與其建構的民主概念和民主化研究中的去社會主義化現象直接相關”[4]。圍繞資產階級的“特殊利益”,西方自由民主重釋了民主,特別是將自由與“在資本主義財政制度之下最高程度的無限制的個人主義活動等同起來了,這一點注定了不僅使平等不能實現,而且也使得一切人們的自由不能實現”[5]。在這個過程中,特殊的、局限的資產階級民主話語所具有的“反身性”既停滯了自由民主的進步性,又使民主染上了霸權屬性的政治勢能。以意識形態的政治功能消解差異性民主實踐的合理性,最終實現西方民主的政治意識形態獨占,讓西方自由民主成為了一種“自由民主的帝國主義”。
在西方社會看似不同的民主模式與實質相同的民主實踐使民主的概念重釋最終淪為資產階級政治意識形態的附庸。盡管自由民主的概念界定在表象上表現出多元化、復雜化,但在本質上依然是服務于特定利益集團尤其是資產階級利益的,在話語邏輯上體現出支配性、排他性。在西方自由民主的語境中,真正的平等被弱化,抽象的自由被突出,“自由”“民主”被整合為一個整體性概念,體現出西方自由民主意識形態上的建構能力,進而表現為“自由式民主”成為西方國家普遍奉行的民主“真義”。
(二)由“多樣性”向“獨占性”:西方自由民主對“民主實現方式”的壟斷
馬克思認為:“資產階級口頭上標榜自己是民主階級,而實際上并不如此,它承認原則的正確性,但是從來不在實踐中實現這種原則。”[6]民主,本意義是人民統治。西方自由民主在重釋民主中只是著力凸出人民具有選擇代表的權力,甚至將權力讓渡作為民主政治唯一的實質內容。而通過對代表權的過度解釋塑造了“使‘人’這個名稱喪失尊嚴的、既罪惡又荒謬的政府制度”[7],從而在重塑民主中進一步歪曲了民主的本質。西方自由民主之所以是被“重塑的”,其關鍵在于將公民的基本權利置于權力“合法性”轉移的前提條件下,為了讓人民“自愿”委身其中,創造運用“選民”代替真實的人民,甚至不惜以消解人民的真實性來證明選民的正當性。在這里,“民主政治的核心程序是被統治的人民通過競爭性的選舉來挑選領袖”[8]。西方自由民主將“民主”限定于選舉程序中,使其最終成為被資產階級意識形態裹挾的“政治武器”,讓民主的價值性取向逐漸走向了手段性與工具性取向。[9]
在試圖重塑民主進而實質上歪曲民主的過程中,西方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由隱性轉向了顯性,甚至以“顏色革命”作為所謂民主化的唯一手段,越發具有極端性。這種極端性的民主重塑方式,不僅否定民主實現形式的多樣性,甚至逐步消解了民主政治的積極屬性。當今世界,越來越多的國家和人民認識到,“自由民主是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與社會主義國家爭奪民主話語權的條件下產生的一種民主范式。”[10]這種在資本主義制度中被完全意識形態化的民主樣態,表面上無須任何制度成本、社會成本和發展成本,實則需要付出制度崩壞、社會動蕩和發展倒退的高昂代價。西方自由民主為“重塑民主”所進行的辯解與辯護,實質上是“資產者的假仁假義的虛偽的意識形態用歪曲的形式把自己的特殊利益冒充為普遍的利益。”[11]更令人擔憂的是,通過對民主實現方式的重塑,西方自由民主演變為一種話語霸權,資產階級進一步將其利益和意志固化為自由民主的內核與自我證成的底層邏輯,并以此為基礎選擇“價值盟友”,而自由民主更是成為此種“價值共同體”中最重要的價值標簽和話語符號,從而直接地承擔西方主流意識形態的輸出任務,不斷強化西方民主話語的霸權屬性。
(三)變“實質性”為“形式性”:西方自由民主對“真正民主價值”的扭曲
當下社會觀念領域之中自由民主的霸主地位的背后是一種人為的意識形態的塑造。[12]為了維系對民主的重塑,西方自由民主有意識地夸大“自由民主”的必然、必要與合理性。西方自由民主之所以需要“夸大民主”,乃源于其根植于西方政治文化中的“擴張性”,這特別突出地表現在基督教文化形成以來的西方民主傳統的傳播之中。從意識形態功能角度看,基督教文化以擺脫特殊而具體的人間“塵世”和勾勒永恒而普遍的“天國”作比較,投射出一個具有現實政治生活因素的抽象的理想政治狀態,進而賦予“自由、平等、博愛”等基督教價值為此種理想政治狀態的唯一價值表達。這種由“特殊”擴張到“一般”的文化思維構成了西方自由民主“夸大民主”的底色。近代以來,西方自由民主在夸大民主的過程中創造了民主的拜物教。只有揭示夸大民主的政治哲學思維,才能幫助人們找回理解民主的科學路徑,正所謂“反宗教的批判根據是:人創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創造了人”[13]。西方國家將自由民主打造為超歷史、國家、文化的“價值”甚至將西方自由民主貼上了“‘人類意識形態演化的終點’和‘人類政體的最后形式’,并因此構成‘歷史的終結’”[14]的標簽。由此,民主直接被披上了自由主義的意識形態外衣。
事實上,西方自由民主夸大“民主”的價值支配性是為了掩蓋民主價值異化的事實并矯飾其話語霸權,以期從意識形態功能上實現戰略性輸出。此種虛假性正是利用民主價值引領功能對其他后發國家進行了政治價值引導與政治文化侵蝕。近年來,西方國家以多重政治修辭持續夸大自由民主,更加呈現出總體性泛化和整體性擴張的新特點。持續夸大民主,不僅忽視了西方自由民主的固有局限,還不斷誘發因自由民主的內在缺陷而無法克服的一系列政治困境,民主赤字、民主失靈、民主腐敗不減反增,民主“獨裁”甚至“民主變質”的風險越發強烈。
三、全過程人民民主意識形態功能的呈現邏輯
相對于西方自由民主以資本為中心,全過程人民民主堅持以人民為中心,而此種“中心”之變也通過“理念—制度—治理—價值—文化”五維要素在“人民之需—人民參與—人民滿意”三元結構上產生了總體性變革的呈現邏輯,即體現在“人民需要、人民參與、人民滿意”三者有機統一的意識形態功能呈現邏輯中實現了對西方自由民主的全面批判和整體性超越。
(一)人民之需:體現公共權力民主授權的本質
民主始終都面對著公共權力的合法授權的追問。在奴隸制社會和封建社會中,公共權力往往會在“君權神授”“天賦人權”的包裹下成為一種外在于人的、不可輕易實現的虛幻理念。這種理念被統治者假定為一種“凡人”不易得到的“天物”,成為一種“扭曲”的公共精神,以便為統治者提供一種人民不予質疑的合法性權力,由此來取代人民對于公共權力的賦予。自由民主將“神授”“天授”意識剔除,以現代民主意識取而代之。民主成為了公共權力合法性的重要表達。但是,在自由民主建構的過程中,資產階級絕不觸及經濟領域特別是私有制和財產權,政治民主的設計使自由民主成為政治統治的新形式和選舉政治的新方案。面對“經濟民主”的熱切呼喚和重大挑戰,自由民主和自由市場卻分野了。不難發現,當資本邏輯支配社會發展時,公共權力絕不會成為人民的自為產物,而是資產階級經濟利益的政治表現方式,而民主的選舉政治化則將這種表現形式從人民之需中抽離,進而成為以利益集團為背景的政黨競爭工具。申言之,資本主義在公共權力授權的問題上仍有意將其設計成一種維護特定階級手段,公共權力被狹隘成資產階級的特權,不是來自全體人民真實的授權,而是特定階級為了確定權力的管轄權,設計成人民選舉政府代表人民,這也讓資本主義從根本上陷入了合法性危機。
全過程人民民主作為“最廣泛、最真實、最管用的民主”[1]37,從本質上區別于西方自由民主及其公共權力的授權問題。全過程人民民主本質是“人民當家作主”。人民的權力主體性決定了我國各項政治制度“支持和保證人民通過人民代表大會行使國家權力,保證各級人大都由民主選舉產生,對人民負責、受人民監督”[1]38。人民是實際權力的掌握者也是公共權力的授予者,公共權力的運行不僅來自于人民并且受到人民監督,中國共產黨始終將人民之需作為國家公共權力的合法性來源,按照人民的意志依法履行公共權力,建立符合人民意志的國家、政府和政黨,從根本上就避免了公共性權力使用危機。以人民為中心,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制度體系“之所以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和顯著優越性,關鍵在于深深植根于人民之中”[15]255。一方面,在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中,人民選舉代表,人民將權力授予代表,代表維護人民意志,由此人民之需得到全面實踐和充分保障。另一方面,國家行政機關、監察機關、審判機關、檢察機關都是人民授權下的組織建構,充分確證人民授權。在此基礎上,“代表-組織”“授權-用權”等各個環節均代表人民的真實意志,反映人民的真實訴求,從根本上避免了權力的合法性風險。正如馬克思所言,民主的“每一個環節實際上都只是整體人民的環節”[3]39,在每個具體環節的實際運行中,公共權力流動在“選舉—協商—決策—管理—監督”的全過程中,將“各守一段渠”與“打通各段渠”有機統一起來。簡言之,全過程人民民主所體現的全過程性就是讓公共權力在“授予—運用—監督”三大環節中確保其運行的合法性,實現了“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的相互協調。
(二)人民參與:實現科學有效的民主決策
“人類從專制政治的惡中認識到民主政治的善,并在民主思想指引下推翻專制集權、在憲法中建立民主制度并轉化為選舉民主的形式以保障其實現。”[16]西方自由民主將真實的民主程序限定在設計越發精致的選舉程序中,民主是否存在等同于選舉能否具有獨占性,而“協商”只能是選舉民主附庸。在社會主義中國,協商民主是真實且普遍的,它是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根本實踐。在全過程人民民主之內,選舉民主與協商民主是雙向驅動協同發力的民主裝置,是政治過程的兩個重要環節,缺一不可,從根本上是相輔相成的關系,這也決定了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有效性與科學性。在全過程人民民主中,“人民的統治”根本來源于“參與”這個關鍵概念。[17]人民作為歷史創造與社會變革的核心力量是推動歷史前行與社會進步的主體,人民參與作為管理國家與社會公共事務的基本前提是全過程人民民主運行的真正意義所在,而參與體現在選舉、協商、決策、管理、監督的全過程中,是人民掌握公共權力的真正體現。
毋庸置疑,“社會主義民主不僅需要完整的制度程序,而且需要完整的參與實踐。”[18]在民主選舉中,人民依法享有參與投票的權利,選擇能夠代表自己行使合法權力的代表,“人大代表肩負人民賦予的光榮職責,要忠實代表人民利益和意志,依法參加行使國家權力。”[15]255在民主協商中,人民參與才是其協商能動作用的具體顯現,在民主決策的各個階段和各個方面都需要通過民主的方式讓廣泛的人民群眾參與,在發揮人民代表大會作為民主決策的主渠道作用的同時,以完整的民主決策過程中的參與實踐實現人民民主的全鏈條、全方位、全覆蓋。簡言之,人民真正參與,才能稱得上全過程,才能將民主效能與國家治理有機統一。在上述結構中,首先是廣泛地聽取民意、了解民情,將人民的真實訴求與決策過程有效銜接,對照現實矛盾和實際情況,調研、評估、吸納建議,真正做到有效和科學的民主決策;在具體政策制定時,通過“問題預設—風險評估—議程設置—細化方案—落實與執行—有效評估”等民主決策環節,將“全過程”“全方位”“全要素”充分整合,確保政策的可靠性和真實性;而在決策完成、投入實施后,對決策執行的監督實際是民主決策的必然要求,以此防止決策的民主流于形式,確保民主運行一以貫之、善始善終,真正體現人民參與的“全過程性”。
(三)人民滿意:達致良法善治的民主理念
為了充分發揮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必須以發展的眼光理解并符合“人民滿意”的標準,維護人民的普遍利益。“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是決定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根本力量。”[19]全過程人民民主的人民主體性與全過程性是基于社會主義國家主體——人民的發展性本質而顯現的,在生成與發展中具有先天的制度優勢,所生長的政治環境、機制與體系都是以人民為中心所確立的,具有內在關聯性。正是因為我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所以全過程人民民主在發揮意識形態功能時,始終以絕大多數人民的普遍利益為出發點,將廣泛性作為檢驗的唯一標準,既發揮意識形態功能的傳播力、說服力和吸引力,又不虛飾其真實本質。正因為全過程人民民主具有兼顧真實性與長效性的政治意識形態屬性,所以其意識形態功能超越了西方自由民主,而兼顧“批判性與建構性”,能夠促進全過程人民民主制度和實踐的自我完善,而不是限制與僵化。
“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實踐的集中概括,它是一種既不同于西方式民主,又不同于巴黎公社、蘇維埃制等無產階級民主的新的民主形式”[20],這既是政治實踐領域的客觀結果,也是政治意識形態層面的基本結論。這個基本結論需要被承認并且被傳播,這不但需要將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民主運行”從“自在存在”轉向“自為存在”,進而升華為“自覺存在”,并以此重新嵌入現實政治過程中,從而成為了國家政治有序發展的核心要素,由此轉變為民主治理的現實形態。全過程人民民主突出的是“治理效能”,并要在關于民主的政治意識形態話語體系構建中批判“作為西方的民主”“為了自由的民主”“為了民主而民主”等陳舊錯誤觀念的虛偽性,樹立“為了善治的民主”的新理念新認識新命題。相對于西方自由民主,我國全過程人民民主始終堅持為“治理效能”導向,并因此而具有正當性、充分性,也更加具有持續性、有效性。這就是中國社會主義民主長期探索的結果,并以全過程人民民主之“價值符號”而成為一種獨特性表達。
四、意識形態功能視角下全過程人民民主對西方自由民主的全面超越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人民民主是社會主義的生命,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應有之義。”[1]37在“人民需要—人民參與—人民滿意”三重維度下,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意識形態呈現出“戰略闡釋、力量整合、價值引領”三大形態功能,真正超越了西方自由民主所體現的“利益優先—選舉為重—人民除外”的意識形態功能建構邏輯。
(一)系統全面的戰略闡釋功能
馬克思指出:“工人階級不能簡單地掌握現成的國家機器,并運用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21]在政治生活中,民主具有特殊的政治戰略屬性,因此民主必須服務于特定政治戰略,而它的意識形態功能的首要方面就是對這一戰略進行科學全面充分的闡釋。從政治戰略角度看,“人民民主是社會主義的生命,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應有之義”[1]37,全過程人民民主在發揮其政治意識形態功能時,關鍵在于將社會主義民主新典范的政治定位、制度優勢、效能表現等進行系統的戰略闡釋。
全過程人民民主在意識形態中的戰略闡釋不同于西方自由民主的歪曲闡釋。“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無產階級上升為統治階級,爭得民主。”[22]52因此,闡釋無產階級民主及其制度體系、實踐體系、價值體系,始終要客觀澄清民主是一種特定政治安排,作為一種階級統治的目標而言是統治階級意識形態建設中不可或缺的目的因素,也是統治階級占據統治地位的合法性因素。馬克思正是在批判資本主義民主觀的基礎上逐步將古典民主的“人民主權”完整化,進而提出“無產階級專政”即“無產階級民主”的思想。正因如此,全過程人民民主是在“回歸”或者還原民主與人民的本質關聯的基礎上,生成其必然的普遍化。“過去的一切運動都是少數人的,或者為少數人謀利益的運動。無產階級的運動是絕大多數人的,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獨立的運動。”[21]42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始終將把人民利益當成根本利益,滿足“最大多數人的利益訴求”,持續推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實踐,進而提煉了“全過程人民民主”這一重大政治理念。
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需要“闡釋性話語”,此種闡釋性話語直接服務于人民的根本利益。以人民的根本利益訴求為政治價值基點,統籌社會整體利益安排的政治安排原則,并闡明由意識、制度、關系、行為等各方面共同構成的鮮活的民主實現形式。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戰略性闡釋邏輯的重點在于揭示現實生活中不同的階層必然會有不同的利益訴求與價值選擇,客觀分析不同階層的利益傾向,關注他們的群體心態和民意吸收問題,最大程度為凝聚社會共識提供合理健康的意見表達并繼續有序有效的統籌,進而提升公共意志的向心力與整合力。全過程人民民主的“人民主體性”與“民主要素全過程性”將人民的根本利益擺在第一位,把人民真實之需放置于民主視野,使人民的普遍利益訴求凝聚成社會共識,凸顯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意識形態功能的全局性與戰略性。由此,全過程人民民主逐步形成了其核心概念、基礎范疇和重要價值,凸顯了民主的人民之需和協商的真實廣泛,體現了民主治理是真正的“問政于民、問計于民”,讓人民融進社會主義事業建設中來,將“人民當家作主”的理念和原則落實到民主政治的發展完善與話語創新之中。
(二)良治有序的力量整合功能
“意識形態作為一個解釋世界,尤以改變世界為鵠的價值觀念系統,具有自己獨特的社會實踐功能。”[23]在很大程度上,民主具有普遍性的價值共識構建作用,具有充分的可塑性,在多元的民主實現形式中踐行全人類共同價值,在不同的政治生活范圍內具有不同的力量整合目標、主題和方法。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扎根理論與實踐陣地探索出具有理論性和實踐性的時代課題,是中國共產黨以主動求應的方式而凝結了人民當家作主的中國經驗。全過程人民民主提升了善治的可能性,很好地實現其意識形態功能。作為政治文明的新典范,全過程人民民主有力支撐了民主作為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地位。但是,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的顯著制度優勢和實踐經驗,也是其通過政治意識形態功能的內在支撐而力求持續保持的,其過去沒有、將來也不會成為民主話語霸權的工具。
全過程人民民主強調民主“不是裝飾品,不是用來做擺設的,而是要用來解決人民需要解決的問題的”[15]258。這是確保社會有序的基本依據和實現國家長治久安的基礎理據,確保民主不會滑向“選主”、“民粹”等各類各種錯誤傾向。解決“人民之需”既是一種實踐經驗,又是全過程人民民主要通過政治意識形態功能確認和傳播的核心理念。全過程人民民主將此種特殊功能內置于政治參與和民生建設等兩個主要維度。一方面,政治參與從本質來講就是影響社會資源分配的合法途徑,也是人民有序參與政治生活獲取利益的正當方式。全過程人民民主以人民利益為基準,符合絕大多數人的共同利益和長久利益,有助于社會發展的正確方向與國家利益的充分保障,并在“民主選舉—民主協商—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等環節中實現。另一方面,民主與民生之間存在以“共同推動美好生活的實現”為實際內容的契合點,以“人民之需”當作意識形態功能的發力點,任何決策均需人民參與,必須廣泛聽取民意,充分聯系群眾,理清人民之需。在這里,民生問題是關鍵,高質量民生建設是高水平解決人民之需,局部與整體利益、短期與長期利益等矛盾錯綜復雜,只有實現從“替民做主”到“由民作主”的實質轉換,把人民民主落實在有效的民生建設中,而全過程人民民主才能真正維系良治有序的力量整合功能。
(三)效能持久的價值引領功能
一個國家的意識形態工作是為國家立心和為民族立魂的重要工作。能否充分發揮意識形態功能,這決定了全過程人民民主能否持續發展、不斷創新。全過程人民民主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建設的核心,充分實現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制度效能,必須突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價值引領功能。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價值塑造和價值建構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之間保持高度一致,其反映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客觀現實,發揮著引領人民創造美好生活的作用。作為民主的價值話語典范,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的創新成果,是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創造的民主政治典范,它集中體現在政治制度的科學性、政治行為的規范性與社會價值的引領性等三個主要方面。
全過程人民民主為世界范圍民主價值觀的歷史演進提供了一種新的可能,在還原民主的本真價值中突破了西方自由民主所遮蔽的真正價值,為世界上其他國家提供了積極健康包容的民主價值引領,既使之能夠成為民主政治陣營的積極貢獻者,又可以為本國穩定社會秩序提供結構性政治價值力量,更有助于各個國家探索符合本國實際的民主政治制度,以“實質民主之核心價值”支撐其合法性,是維系世界政治多極化和尊重各國主權的最有現實意義的積極的民主價值話語。在實現積極的價值引領中,西方自由民主并不會放棄其價值觀優先的話語霸權,而樹立正確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則是必然。作為國家層面的核心價值觀,民主必須始終擔負引領人民樹立實現美好生活的價值追求的政治意識形態功能。全過程人民民主將理念先導性、價值正確性與制度人民性有機統一起來,對此,西方自由民主則根本無意實現、難以理解,因而是無法做到的。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要繼續推進實踐基礎上的理論創新,必須進行前瞻性思考、全局性謀劃、整體性推進,在重大戰略事業的推進上提供科學思想方法。全過程人民民主與人民現實需求具有本源同構性,以人民利益為重,而不是特定利益集團的統治工具,所以更加符合人民的利益訴求,具有整體性與真實性的特征。全過程人民民主是時代進步和社會發展的必然訴求,對人民群眾發揮著本質性價值引領功能,即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價值導向與引領方向,充分抵御西方自由民主的價值觀浸入和話語擾動,有效防范各類政治風險的出現,使之起到價值引領功能的最優效果。全過程人民民主在人民群眾中持續形成廣泛認同,并切實發揮著行為主導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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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吳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