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關于共同富裕重要論述的理論創新及其世界性貢獻

摘要：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從執政基礎、精神需求和人民立場三個層面深化了共同富裕概念的語義內涵。概念語義深化帶動了話語重心轉移與方法路徑的多維度創新，主要體現為在同一性與差異性的辯證關系中實現對共同富裕的話語重構、在減貧與致富的雙重效應中拓展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和在制度保障與技術行動的雙重作用中提升實現共同富裕的可見性等。審視世界各國發展的現實境遇，消滅貧困、實現共同富裕仍面臨著諸多困境。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共同富裕的重要論述為世界其他國家消滅貧困，推進共同富裕提供了中國方案、中國智慧和中國經驗。

關鍵詞：習近平；共同富裕；理論創新；世界性貢獻

中圖分類號：Ｄ６１６"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1-862X（2023）01-0021-008

*基金項目：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兩個結合’研究”（2021ZQH003）

作者簡介：陳紅娟（1983—），女，河南鶴壁人，華東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家高層次人才計劃（青年項目），上海市曙光學者，主要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之一。黨的十八大以來，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過程中圍繞“什么是共同富裕”“怎樣實現共同富裕”問題，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一系列關于如何促進共享改革發展成果，最終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新觀點、新論斷。這些新觀點和新論斷不僅深化了共同富裕基本范疇的語義內涵，而且實現了話語重心的轉移，從方法論層面實現了新的突破，為世界其他國家消滅絕對貧困，推進共同富裕提供了現實依據、理論價值與方法論啟示。

一、習近平總書記對共同富裕基本范疇的語義拓展與深化

概念范疇創新是理論創新的基石。概念不僅映照和反映社會、歷史，也在語義重構與意義塑造中影響社會、歷史的發展［1］37，同一概念在不同時代有著不同的語義指涉。共同富裕亦是如此，它具有動態性和歷史性，在使用中不斷與新的經驗、意義與價值相關聯獲取新語義。以往一些學者對共同富裕的內涵展開辨析和釋義，主要從思辨層面對其如何正確認識這一概念展開闡釋，如共同富裕是“全體人民的富裕”“全面富裕”［2］等。本文主要立足黨內重要政治文本，結合不同歷史語境，歷時性探究不同時期中國共產黨對共同富裕概念的賦義、形塑與語義拓展。共同富裕一直是共產黨人踐行“初心使命”的理想之源，是中國共產黨政治話語體系中具有實踐性和指示性的概念。不同時期中國共產黨人根據不同社會需求、現實以及愿景等不斷賦予其新意義。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在繼承和發展已有語義的基礎上，深化與拓展了共同富裕新的內涵。

第一，從執政基礎層面賦予共同富裕新的政治語義。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中國共產黨人已經明確使用了“共同富裕”這一概念。不過，這一時期主要從鞏固工人和農民聯盟的政治語境發揮共同富裕的語用功能，強調在“一化三改”過程中，讓全體農民共同富裕起來以鞏固工農聯盟。［3］79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鄧小平強調：“在改革中，我們始終堅持兩條根本原則，一是以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為主體，一是共同富裕。”［4］142共同富裕在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比較中，與“公有制”并列成為社會主義的重要特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以來，我國經濟向中高端躍升，發展新動能不斷增強。但我國的貧富差距問題、區域發展不平衡問題依然嚴峻，縮小貧富差距、實現共同富裕成為彰顯社會公平正義、鞏固執政基礎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基于此，習近平總書記不僅從社會主義建設角度夯實了共同富裕的制度性基礎，而且從執政基礎層面強化共同富裕與政黨執政之間正向關聯的語義內涵，指出共同富裕“是中國執政者的首要使命”［5］“我們黨矢志不渝的奮斗目標”［6］。當然，這里的“共同富裕”絕不是北歐國家高福利政策的“翻版”。他們存在過度平均主義、潛在的債務危機，同時也出現了“養懶漢”的現象，社會缺乏活力，影響效率。習近平總書記從執政基礎的角度深化了“共同富裕”的重要性，同時也強調“中國要實現共同富裕，但不是搞平均主義”［7］9。共同富裕不是單純的財富程度均等分配，而是實現財富創造行為、過程與成果惠及人民的動態過程。共同富裕既不是成果導向的劫富濟貧，也不是生產成果上的絕對化平均，而是全體社會成員通過自身的辛勤勞動，共同建設、共同競爭、共同創新，進而共同創造、享用財富的過程。實現共同富裕的關鍵之處在于全體社會成員努力奮斗、創造財富之“共同行為、共同過程”，然后才是對勞動成果的科學合理分配。

第二，從精神需求層面深化了共同富裕的內在意涵。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我國生產力水平不高，“農民還沒有共同富裕起來，糧食和工業原料還很不充足”［3］308。那時富裕到達一定程度后，文化水平提升也將隨之而來，“全國農民就可以逐步地共同富裕起來，他們的文化水平也可以逐步普遍提高起來”［8］23。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中國共產黨人對共同富裕的認識主要集中于物質層面，從人均國民生產總值能否達到四千元的角度來衡量富裕與否。［4］195-196盡管該時期提出了精神文明建設問題，但尚未與共同富裕形成直接性關聯與意義互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共同富裕的重要論述繼承與發展了之前共同富裕中物質層面的意涵。不過，由于出場語境不同，“富裕”的標準、內涵與外延均發生了變化。例如富裕程度上，2022年，我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為85698元，按年平均匯率折算達12741美元，繼續保持在1.2萬美元以上，超過全球平均水平，穩居中高收入國家行列。［9］同時，精神富裕的需求日益彰顯，畢竟“發展著自己的物質生產和物質交往的人們，在改變自己的這個現實的同時也改變著自己的思維和思維的產物”［10］525。然而，物質生活富裕是精神生活富裕的必要而非充分條件，物質生活富裕并不會帶來自然而然的精神生活富裕。在中國式現代化實踐過程中，滯后的觀念、陳舊的思維方式等問題亟待中國共產黨發揮歷史主動精神予以解決。因此，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提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問題，“人民群眾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11］，“不斷滿足人民群眾多樣化、多層次、多方面的精神文化需求”［11］。富裕不僅包括收入、生活水平等物質基礎的充盈，還包含公平、正義等精神層面上的富有。與物質生活富裕具有顯性指標不同，精神生活富裕具有內隱性和彌散性，人們對如何界定與評價精神生活富裕較難形成共識。包羅萬象、不斷擴大概念的邊界會使得精神生活富裕這一概念虛無、縹緲、無所著力，難以體現出自身的針對性和階段性。當然，精神生活富裕不是虛擬世界所營造的假象，而是體現個體在信仰、道德、價值、審美以及文化生活上正向積極的豐裕。精神生活富裕應有利于個體克服享樂主義、不勞而獲等滯后、腐化的思想，有利于推動人的現代化。

第三，從人民立場深化了共同富裕的價值意涵。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共同富裕主要在改造個體經濟、私營經濟，推動集體化、合作化生產方面發揮語用功能，“從正面引導農民走集體生產共同富裕的道路，而不走單干的老路”［12］336。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共同富裕主要在社會主義制度的應然性建構中彰顯自身價值，“社會主義的特點不是窮，而是富，但這種富是人民共同富裕”［13］403。此時，中國共產黨主要從國家立場與體制改革角度來凸顯共同富裕價值。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從人民立場闡明共同富裕的應然性，“必須把促進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作為為人民謀幸福的著力點”［11］。共同富裕屬于承諾類話語，莊嚴承諾不僅源自制度指向，而且是中國共產黨在人民立場上為人民“謀”幸福的自覺選擇。當然，共同富裕之路并不是西方所謂的“分享經濟”“普遍繁榮”，而是扎根于中國社會發展實踐，體現執政黨對人民利益的關照。資本主義社會呈現的是通過剝削剩余價值將財富集中到少數人手中的繁榮與富裕。同時，其福利救濟制度也呈現明顯的政治偏向，“福利體制頭重腳輕，獲利的主要是富人”［14］199。資本主義社會以崇尚自由競爭為名，卻并未使社會各階層民眾真正共享競爭機會、發展成果，“如果說十足的資本主義有一副不大受歡迎的面孔，一個代表富人的腐敗政府則更為糟糕。在這種情況下，及時試圖改善體制也收效甚微。”［15］254相較而言，在平衡市場競爭、公平分配與人民利益之間關系上，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共同富裕的重要論述站在人民立場給予回應。

總之，共同富裕本身不是一個抽象固定、不變的政治概念，其包含著不斷變遷的語義內涵。在中國共產黨政治話語體系中，共同富裕經歷了不斷向中心的游移、日漸在核心政治概念叢中不斷凸顯的過程。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共同富裕的重要論述在政治語義、精神訴求與價值立場方面進行了多方面的語義拓展。

二、習近平總書記對共同富裕話語、路徑與方法的多維度創新

基本概念語義范疇的拓展與深化促使共同富裕話語內部發生語言序列的變更，而概念間的替換、移位等序列變更使話語形成新的邏輯方式與關聯規則，這進一步推動了共同富裕話語、路徑與方法等多維度創新。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共同富裕重要論述的話語重心從“富裕”向“共同”位移。概念表征思想，指向行動。話語重心的位移不僅意味著思想的重塑與再造，而且昭示著共同富裕實踐中“共同”成為政治行動的新指向。事實上，在如何實現共同富裕的實踐探索中，中國共產黨不僅通過發展生產力實現經濟總量提升來解決總體富裕問題，而且通過精準扶貧等解決絕對貧困問題推動“共同”享有發展成果的實現，進而在設立階段性目標與共同富裕示范區等實踐中提升共同富裕的可見性。

（一）在同一性與差異性的辯證關系中實現對共同富裕的話語重構

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共同富裕重要論述的話語重心從“富裕”到“共同”轉移，在同一性與差異性的辯證關系中實現對共同富裕的話語重構。

從新中國成立到黨的十八大，中國共產黨政治話語體系中共同富裕的“共同”從屬并服務于“富裕”。毛澤東強調所有農民不但都要共同富裕，而且富裕程度要比現在高［3］308，聚焦于富裕程度問題。鄧小平強調共同富裕應打破均貧的格局，允許部分人、部分地區在獲得發展后實行道義上幫扶，即先富帶后富。共同富裕并非同時富裕，而是讓那些抓住歷史機遇、具有先天稟賦、勤奮勞動的人群先富裕起來，有效地避免平均主義。共同富裕的中心是“富裕”，與“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的認知相呼應，在處理資本、技術與市場關系中重點解決“物的因素”。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以來，“共同”從以往服務于“富裕”的從屬性概念，逐漸游移、躍升并不斷彰顯。中國式現代化面臨由前現代、現代以及后現代境遇交錯共織的復雜場景。一方面，經濟理性、科技創新不斷推動生產力發展；另一方面，政治理性又前瞻性地洞察到我國可能面臨后發現代化國家經歷的貧富差距過大、階層固化、精神世界虛無、少數人難以共享發展成果的公平正義問題。西方現代化以資本邏輯引領社會發展，市場無法自動實現資本、技術等向弱勢群體傾斜與轉移。而中國式現代化注重政府對資本的調控，既關注整體經濟水平的提升，又正確處理地區性、差別性富裕存在導致部分群體可能產生的相對剝奪感以及社會矛盾加劇等問題。隨著我國生產力不斷提升，共同富裕中“共同”問題日漸凸顯。習近平總書記將“富裕”的話語對象擴展至“每一個人”。《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1、2卷17處提到“共同富裕”，其中12次與“全黨全國各族人民”“全體人民”“民生”這樣的語詞相關聯。共同富裕前面的定語多是“全體人民”，強調的是“一個也不能少”，“共同富裕路上，一個也不能掉隊”［16］66。可以說，共同富裕不是某一地方或者特定群體的富裕，不同社會階層、不同地域都應在物質和精神層面有所提升，人民共同分享發展成果。此外，共同富裕絕不是要立刻消除財富差距，一定時期內富裕水準、程度等都會存在差異性，并不是同時間實現同質化、一刀切式的富裕。在進入共產主義社會前，資源的充分涌流與物質財富的不斷積累必然會導致貧富差距問題在可控范圍內繼續存在。不過，社會整體富裕提升到一定程度后將逐步祛除這種差異性。中國共產黨也在解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中遞次推動整體化和全局化的均衡發展。

總之，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共同富裕的重要論述在話語闡述與建構的重心上實現了轉移，在人民對公平正義的訴求，對共享發展成果的渴望中將“共同”作為新的重心加以關注，在同一性與差異性的辯證關系中實現對共同富裕的話語重構。

（二）在扶貧減貧與致富的雙重效應中拓展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

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探索了精準扶貧、消滅絕對貧困的新舉措，對不同地區的貧困問題進行精準把脈，有針對性地采取措施推進共同富裕。

對于“如何實現共同富裕”的路徑問題，不同時期中國共產黨人有不同的探索。《鄧小平文選》中共同富裕多與“不是兩極分化”“不搞兩極分化”“避免兩極分化”等詞語相關聯。鄧小平注重的是避免先富之后可能產生兩極分化問題，積極探索包括技術轉讓、收入分配制度在內的各種手段加以調節，有效防止收入懸殊而導致的各方利益格局失衡，進一步避免社會矛盾的突出與經濟風險問題的發生，“發達地區要繼續發展，并通過多交利稅和技術轉讓等方式大力支持不發達地區”［4］374。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以來，習近平總書記打破傳統的單向線性思維模式，推動實現共同富裕路徑的精準化和多樣化。以往通過發展經濟來整體上提升物質生活水平推動富裕進程的方式一直占主流，其中也貫穿著的適當的分配差距所衍生的社會活力，消解著由于對“共同”關注過多而形成“共同貧窮”的可能。毫無疑問，發展生產力為共同富裕創設更好的物質條件。不過，經濟提升并不能自然而然地實現富裕的共同享有，其產生的“負向涓滴”效應亦會讓經濟利益愈發向富者傾斜。而且，財富差異性獲取也衍生了對集體主義、社會主義“共有”原則與價值追求的淡漠。脫離生產單純地通過政策性手段調節分配推動共同富裕，只能緩解貧富差距擴大問題，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社會矛盾，還可能衍生出平均主義、抑制生產、影響效率等新的問題。因此，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后，如何在實踐中進一步推進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國家共同面臨的難題。事實上，共同富裕的水平和程度隨著實踐不斷發展而不斷變化，難以用數字和實物具象化定位。與以往傳統思維方式不同，以習近平總書記為代表的共產黨人探索了通過消滅絕對貧窮，治理相對貧困，推動脫貧致富這一思維來探尋共同富裕新路徑，把脫貧攻堅擺在治國理政的突出位置。第一，從戰略高度重視貧困問題，將其與能否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緊密相連，“如果現有的七千多萬農村貧困人口生活水平沒有明顯提高，全面小康也不能讓人信服”［17］832。第二，提出精準扶貧，推動粗放式扶貧向精準式扶貧轉變，“實施精準扶貧方略，找到‘貧根’，對癥下藥，靶向治療”［17］720。在這個過程中，發揮市場、社會與政府三者的合力，集中全社會的人力、物力、財力等資源，精準地為每個地區、每一戶人家甚至每一個貧困個體找到致富之道。既有扶持生產，也有扶持就業；既有移民搬遷，也有低保兜底。第三，注重從精神與物質雙重層面實現扶貧，提出“扶貧先扶志、扶貧必扶智”。采取精準扶貧多項舉措，最終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當前，我國進入相對貧困治理階段，識別相對貧困人群、探究差異化個體相對貧困致貧源進而精準制定對策，推動體制性、制度性建設依然任重道遠。

總之，共同富裕是一個動態實踐過程。在整個社會財富整體提升的同時，解決絕對貧困問題。實現共同富裕的施力點由發展生產的單一向度向精準扶貧、治理相對貧困等多方面齊頭并舉轉變。同時，中國共產黨人對共同富裕的思考也從以往著力避免兩極分化向精準扶貧，切實消滅絕對貧困拓展，共同富裕的進程不斷向更高階段躍進。

（三）在制度保障與技術行動的雙重作用中提升實現共同富裕的可見性

“社會主義根源于平等”［18］90，實現共同富裕是體現社會主義公平正義的重要指標之一。同時，社會主義為共同富裕的實現提供了制度保障，為政府與經濟主體的活動劃定了行為邊界。與此前主要從頂層設計層面為共同富裕提供制度性保障不同，習近平總書記在夯實共同富裕的制度性保障同時，將其轉化為一種標準化、規范化與技術賦能的政治行動。共同富裕逐漸從制度預期中的理想、憧憬轉化為現實。

改革開放初期，社會上一些人曾對部分群體迅速致富的合理性與正當性質疑，對是否會產生兩極分化，共同富裕何時開始推進，怎樣才能實現，是否只是理想化憧憬等質疑。鄧小平強調公有制經濟的主體地位可以規避兩極分化。［19］373與兩極分化相對立的共同富裕能否實現與公有制主體地位息息相關，公有制主體地位從宏觀上保障共同富裕的可能。如果沒有公有制為主體，放任市場調節，“先富者和后富者也共同面對同一個市場，必然相互聯系并產生利益差別……單純通過市場行為并不能自發地使后富者共同致富”［20］。只是，先富群體對后富群體的幫扶從主觀上來說需要一種道義上的自覺，是否能夠自覺幫扶一定程度上與先富群體的良善、德性呈正相關。否則，依從資本逐利本性，它只會在不斷運動與擴張中獲取剩余價值。當然，更不能認為隨著經濟發展和生產力水平的提升，收入分配會從不均衡發展為較為均衡的狀態。事實證明，只注重生產力發展，忽視社會公平與分配正義，更容易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在反思與批判這些問題的基礎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不斷發揮政府的積極作用，采取技術化的政治行動“分階段促進共同富裕”［21］。

其一，制定可見性階段目標，指引行動方向。全體人民實現共同富裕既不是遙不可及的目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動態化過程與特定目標的統一。國家制定了共同富裕的階段性目標，“到2035年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基本公共服務實現均等化。到２１世紀中葉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基本實現，居民收入和實際消費水平差距縮小到合理區間”［11］。

其二，針對不同人群制定系統化和精準化的推進共同富裕的措施。習近平總書記將高收入、中等收入群體與農村農民進行了精細化分類，強調精準施策，使社會結構中主要群體都在共同富裕的實踐中得以安排。實現共同富裕既著力解決兩端發展的差距問題，又力圖擴大社會中等收入群體。這些舉措并不停留于宏觀指導，而是從技術上進行規范，強調各自指標化建設以及實施路徑檢測。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運用大數據促進保障和改善民生［22］，可以說，與脫貧攻堅可驗收和可評估一樣，運用大數據、云計算等將形成一套技術賦能的指標體系與評估系統，不僅能夠檢測收入絕對值，而且能夠進行相對值預測與調適，為今后推進共同富裕提供精準化的實踐依托與技術路徑。

其三，典型示范，探索實驗。試點試驗是檢驗政策有效性、政策適用范圍以及自身完善程度的重要途徑。浙江省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成立意味著共同富裕正在轉變為一種客觀存在的事實。通過在一個或幾個具有典型特點的地方開展調查并生成調研報告、檢驗預設性理論的可行性等，不斷調試完善，實踐檢驗后評估效果并推廣。如此，共同富裕逐漸從頂層的制度性設計轉變為底層的實踐典型，增強其可見性。

三、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共同富裕重要論述的價值意蘊

（一）為發達國家解決貧困問題提供了“中國方案”

貧困是一個普遍性的世界問題，反貧困是人類共同的任務。世界上不少國家都曾一度關注過貧困問題，并采取消滅貧困的相關措施。比如20世紀60年代，美國約翰遜政府曾開展“向貧困宣戰運動”這一“偉大的計劃”［23］74，并通過“經濟機會法”試圖解決社會貧困問題。只是與社會主義國家將“消滅貧困”視為“嵌入制度的正義”不同，資本主義國家主要從道德層面來闡明消滅貧困的合理性，是一種被動、保守的策略。在資本主義國家財富私有是絕對至上的，政府是否應該用納稅人的錢資助貧困群體、幫助他們脫貧并沒有在各階層與黨派間形成有效共識。資本主義社會所謂的機會與權利的平等，其實質也是一種有差別的“平等”，這點從約翰遜政府消滅貧困的方法更多是通過的社會福利來增加“經濟機會”可窺之一二。而且，分配領域的公平主要是針對那些參與經濟活動并且有相應經濟產出的群體，對那些沒有經濟產出的絕對貧困群體，并不在“公平”的考慮范圍之內。他們對貧困的關注也是以不影響效率為前提，是處理個人自由、公共權力、社會關系、效率關系過程中的一種策略性選擇。此外，他們反貧困還是為了緩解日漸激化的社會矛盾，尤其是當貧困已經轉化為結構性社會矛盾，成為不得不面臨的“頑癥”時，“反貧困”就必然成為政黨維持其政權的“口號”。他們主要依靠的是社會福利制度和立法規定，是一種以福利分配為目標的貧困治理模式。而且，從治理目標看，他們主要是為了維持市場秩序正常運行，并以此為噱頭安撫和拉攏選民。當然，在約翰遜的反貧困計劃中也曾涉及一些社會動員如“社區行動”，嘗試通過地方政府、企業和社會組織的協調來解決貧困問題。然而，在執行中卻出現了腐敗、貪污以及政治極端主義，甚至引發了社會沖突與動蕩。

習近平總書記推動的精準扶貧從根本上不同于資本主義國家依靠社會福利和外部投資來消滅貧困，而是從國情出發探索獨特的扶貧道路。在理念上，習近平總書記將消滅貧困視為一種“正義”，是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環節之一。消滅“貧窮”是衡量社會主義制度是否建設好的重要標準之一，“消除貧困、改善民生、實現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24］189。反貧困本身就嵌入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體系之中，是一種應然性的行為，不是像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政黨那樣僅僅是競選的功利性策略，是為了爭取選民支持進而獲得權力的手段。社會主義國家消滅貧窮是一種公平、正義、公正與責任。同時，政府用納稅人的錢投資到共同富裕的事業中，動員社會力量幫助貧困群體脫貧，是政黨與人民的“共識”。這樣的“共識”轉化成反貧困政策制定與執行的內在驅動力，有助于政府聚合全黨全社會的力量，有效動員他們投入反貧困行動。如此，在治理貧困中，才能實現經濟發展與社會公平的雙重提升以及公平與效率的最大平衡。此外，要真正的消滅貧困，應該在觀念上建構兼顧過程的公平觀，在強調機會均等的同時應該兼顧生產與分配領域中其他因素的公平，有效規避單純強調機會平等而造成的次生問題。而且，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建立的社會福利將貧困群體視為“受惠者”，更多的是“給予”（ｈａｎｄ－ｕｐ）或者“施舍”（ｈａｎｄ－ｏｕｔ）。我國則更多地是將扶貧與扶志、扶智結合起來，提升他們克服貧困的能力。這種能力的獲取與提升有效避免了再返貧，阻隔了貧困的再生，從根源上治理了貧困問題。最后，完全消滅貧困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既不能制定過于空泛的目標，也不能完全依賴于“受惠者的自覺”。習近平總書記制定的“可行性”階段性目標、實施示范區探索共同富裕的體制機制等都為發達國家反貧困實踐提供了借鑒。

（二）為發展中國家解決貧富分化問題貢獻“中國智慧”

拉美、東南亞一些國家等都曾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并出現貧富差距懸殊現象，如何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是這些國家普遍關心的問題。我國也曾出現貧富差距擴大的現象，但是中國共產黨集全黨全社會之力消除了絕對貧困，“避免像一些拉美國家那樣盲目進行‘福利趕超’ 落入‘中等收入陷阱’，也避免像一些北歐國家那樣實行‘泛福利化’導致社會活力不足”［25］。

一是樹立共享發展的新理念著力解決貧富差距問題。貧富差距持續擴大是對該國家亟待革新經濟發展方式，重視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提示。畢竟貧富差距懸殊的拉大并不是簡單的經濟問題，還將帶來階層固化、教育不公平等社會問題。我國在解決這一問題的過程中，樹立了共享發展的新理念。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新發展理念中共享發展側重于解決社會公平，推動共同富裕，“使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26］214，“共享理念實質就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體現的是逐步實現共同富裕的要求”［26］214。共享發展是注重經濟發展“做大蛋糕”向“分好蛋糕”轉變的時代回應，在契合人民群眾利益的需求中調整了國家經濟發展戰略的新方向。共享發展理念既是發展成果的共同享有，亦是發展過程的共同參與。而且，共享發展有助于充分發揮民眾的首創精神和主體意識，由參與發展的被動者向主動者轉變，激發社會活力，促進經濟社會的發展，實現由單純“共享”到“共建”“共享”二者高度結合的轉變。

二是正視、發現并及時祛除造成貧富差距的制度性因素。不同的國家造成貧富差距的原因并不相同。在眾多因素中制度性因素具有根本性，應該著力解決導致貧富差距發生的制度性因素，畢竟制度性因素直接影響宏觀經濟、公共政策制定的科學性和公正性等。我國原有的戶籍制度、土地分配制度、城鄉發展體制機制中存在的缺陷和障礙性因素等，都曾是造成我國城鄉、區域之間發展的不平衡，進而形成貧富差距問題的重要因素之一。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自覺主動解決地區差距、城鄉差距、收入分配差距，促進社會公平正義，逐步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堅決防止兩極分化”［27］825。我國在解決貧富差距擴大，推動共同富裕的過程中，著力解決了這些制度性障礙。例如通過《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致力于破解地區間經濟發展不平衡問題，審議了《關于進一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的意見》提出全面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解決城鄉差距問題，完善“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協調配套的基礎性制度安排”［11］等。這些制度性建設都有助于解決收入分配差距問題，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習近平總書記在解決貧富差距問題中推進共同富裕，提出的共享發展理念以及對以往造成貧富差距問題的制度性因素的祛除等，為發展中國家跨越“中等收入陷阱”，解決貧富分化問題提供了“中國智慧”。

（三）為其他社會主義國家實現共同富裕提供了“中國經驗”

縱觀五百多年世界社會主義發展史，在探索共同富裕道路上部分國家的做法是值得深思的。比如，有的國家不斷追逐高收入、快發展的階段性目標，超前提出具備現代工業、實現中高等收入、成為高收入發達國家等目標［28］；有些國家在低水平發展階段，就嘗試推進共享財富，比如實施全民免費醫療的福利制度等［29］406。實踐證明，社會主義國家如何成功地在較高物質生活水平基礎上實現共同富裕，仍是一個亟待解決的理論和實踐問題。習近平總書記對共同富裕的理論與實踐探索為社會主義國家推動共同富裕提供了可鑒性經驗。

一是正確處理絕對貧困、相對貧困與共同富裕之間的關系。習近平總書記主張從發展角度動態地看待貧困問題，發展是消除貧困的重要途徑。這既在一定程度上凸顯出對貧困問題的聚焦，又從發展角度為實現共同富裕提供了動能。消除絕對貧困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底線要求，而緩解、解決相對貧困則是實現共同富裕需要長期重視的核心任務之一。與絕對貧困解決基本生存需求不同，相對貧困則更多體現參照群體比較中的“相對剝奪感”，兼具客觀性與主觀性。推動共同富裕過程中解決相對貧困問題將會更為持久且兼具挑戰。在這一過程中，尤其要防止絕對貧困消除緩沖期內的返貧問題、相對貧困潛在的流動性問題、發展缺失所導致的貧困固化問題以及由此衍生出來的一系列社會問題。相對貧困問題解決的漸進性亦對可持續發展提出新的要求，即在解決貧困問題的同時不斷創造出經濟發展的內在增長點，在拓寬發展空間的基礎上為共同富裕的實現提供內源性動力。

二是正確處理經濟總體發展、區域發展與共同富裕的關系。社會主義國家在推動共同富裕的過程中，既要對共同富裕的長期性和艱巨性有清醒認識，又要在實踐中探索推進共同富裕的可行性方案。共同富裕的探索不能阻礙經濟的發展，而是應與經濟發展、生產力提升同頻共振。如上所述，無論是過程性推動所釋放的生產力發展空間，還是相對貧困問題解決過程中形成的經濟增長點，都能說明共同富裕與經濟發展是同向同行，疊加共振，而不是非此即彼的互相排斥。既不能一味強調經濟發展而忽視了共同富裕，也不能因為共同富裕而阻礙經濟發展。同時，由于各地區人力物力以及空間資源等差異性，區域發展不平衡是社會主義國家在推動共同富裕中面臨的重要問題。我國在推動共同富裕過程中既注重生產要素和生產資料在不同地域空間的均衡分布，從頂層資源配置上強調“共享”，又側重培育區域發展中新的經濟增長點。在整體上發展區域經濟的同時，注重共同富裕時間、水準與指標上的差異性，強調共同富裕的有序性與實效性。

習近平總書記對共同富裕理論與實踐的探索將革新以往社會主義國家對共同富裕靜態化、統一化的固定認知。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動態化、漸進化推動共同富裕，為其他社會主義國家的探索提供可借鑒的“中國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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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焦德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