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在延安故地重游時,一樁國際大事正在美國進行著,那就是蘇聯的勃列日涅夫訪美,同尼克松簽訂了《美蘇關于防止核戰爭協定》《美蘇關于和平利用原子能協定》《關于進一步限制進攻性戰略武器談判的基本原則》等十三個協定。
再度受挫
周恩來從西安一回到北京便得知此事,如果美蘇兩個大國打破“冷戰”狀態,對中國是不利的。于是他與毛澤東緊急商量,并遵照毛澤東的意見,約見美國駐華聯絡處主任布魯斯。
周恩來對布魯斯說:“我們對美蘇簽訂核協定等持懷疑的態度。歷史表明,簽訂這類條約是靠不住的?,F在蘇聯領導人訪美,給人以兩個大國主宰世界的印象。我們不怕孤立,首先不喪失立場?!?/p>
1973年6月26日,周恩來將談話記錄送與毛澤東,毛澤東看后呵呵一笑,他十分贊同周恩來的表態,說“這下腰桿硬,布魯斯舒服了”。但是外交部由此產生的一篇調研文章卻讓毛澤東不舒服了。因為調研文章的看法與他對形勢的看法相差甚遠。
外交部美大司主管與蘇歐司主管為更好地研究蘇聯與美國簽訂條約的動向、意圖乃至對世界的影響,他們根據周恩來“美蘇關系問題是個大事,要注意分析、研究,提出看法”的要求,寫了一篇調研文章,題為《對尼克松-勃列日涅夫會談的初步看法》,6月25日刊登在外交部的《新情況》一百五十三期上。文章簡要介紹了美蘇會談的情況并分析和評論了美蘇簽訂協議后的國際形勢,認為“美蘇會談的欺騙性更大”,“美蘇主宰世界的氣氛更濃”。文章最后指出,美蘇兩家欺騙不了世界人民,要想主宰世界也做不到。
《新情況》是外交部新聞司編印、評述當前重大國際問題的內部刊物,供中央領導和外事部門參考。周恩來看到這篇文章后,覺得寫得不錯,高高興興地表揚了幾句,令主筆人滿懷欣喜。他們哪里想得到,這篇分析世界形勢的調研文章卻為日后挨批埋下了禍根。幾天后,這份影響面并不大的內部刊物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推來大波浪的是毛澤東。
這期《新情況》到了毛澤東手里。他對文章中提到的“美蘇會談欺騙性更大”“美蘇主宰世界的氣氛更濃”的提法,特別不舒服,他虎下臉,嚴厲批評了這篇文章。他沒有約周恩來來談話,卻找來了張春橋、王洪文等談話,以非常嚴厲的口氣,指著這些小字輩說:“你們年紀還不大,最好學點外文,免得上那些老爺們的當,受他們的騙以至上他們的賊船。結論是四句話:大事不討論,小事天天送。此調不改動,勢必搞修正。將來搞修正主義,莫說我事先沒講?!?/p>
當時外交部的人都喜歡戲稱喬冠華和姬鵬飛為“喬老爺”“姬老爺”,毛澤東也經常在公開場合這樣稱呼他們。久而久之,只要一說“老爺”,大家就會想到這二位。但是大家沒有想到“老爺們”這三個字也印在后來下發的正式文件上。
談話中,毛澤東還沒有忘記最近閱讀的古籍,講到批孔問題時,他表示不贊成罵秦始皇,認為林彪和國民黨一樣,都是“尊孔反法”。
張春橋一離開毛澤東住處,立刻打電話給周恩來,要求馬上召開政治局會議,傳達毛澤東的談話內容。周恩來這時正在玉泉山定期化療。每次化療,他都臉色蒼白,一連幾天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伤拥诫娫挍]有絲毫猶豫,立即采取措施,讓姬鵬飛外長在周恩來給毛澤東的檢討報告上再加了一句——“這些錯誤與我的政治認識和工作方法有關”,以減輕外交部的壓力。第二天,即7月5日,周恩來按時到人民大會堂參加政治局會議,而且還要在會上做檢討,并主動承擔責任。當天周恩來就將他的檢討和7月3日他為外交部領導主動承擔責任的信一并送給毛澤東。
這一次,周恩來和以往一樣,依然全力保護外交部領導的政治生命,不惜自己多受些委屈,多說一些違心的話。在后來的一個多月里,主管外交口工作的周恩來自然而然成了政治局會議上被江青等人重點攻擊的對象。即使是這樣的人身攻擊也披著一個漂亮的外衣,美其名曰——“幫助恩來同志”。
被“幫助”的周恩來不得不中斷正在進行的化療,整日悶在辦公室里寫“大文章”。他的保健大夫張佐良是這樣回憶這段日子的:
我見他整日緊繃著臉,沉默少語,郁郁寡歡地思考著問題。在那些日子里,他很少到戶外散步,乒乓球也不打了。身邊人員常提醒他到戶外呼吸新鮮空氣,活動身子,他均未予理睬。
一向很注意修飾的周恩來,這期間,不理發,也不刮胡子。往日,周恩來起床后必定要正規地穿上中山裝,不單扣好每一個紐扣,連領口也扣緊;即使不外出,在家里辦公也如此。可是,他在寫“文章”的日子里,成天穿著那件淡藍色條子的毛巾睡袍坐在辦公室里,這種不修邊幅的樣子是我來到西花廳后沒有見過的。他不再神采奕奕、精神矍鑠、步履矯健,而是失去了往日周恩來特有的風范。
大家心里都很難過,不知道總理為什么心情如此沉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對于周恩來的事,我們不知道就只能是不知道,有誰敢去打聽個究竟?當然,我們即便是知道了些什么,肯定亦幫不了他的忙。
8月的北京正是酷暑難當,一天下午,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東大廳召集了中組部、中聯部、中宣部、中調部、新華社、人民日報社等中央直屬機關負責人開會,由他給大家講建國前的“黨內六次路線斗爭史”。
那次會議允許中央負責同志的隨員旁聽,我亦有機會聽了總理的講話。我對黨內多次“路線斗爭”的歷史不太熟悉,加之,會議中間我要去為總理做事,周恩來講話時間比較長,講了好幾個小時,所以,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那開場白的大意。
“今天,我請大家到這里來,是想跟你們講講我們黨內在歷史上幾次重要的路線斗爭。有‘左’傾錯誤,也有右傾錯誤。這個問題,不久前,我在京西賓館已經講過一次了。”在長達三個多小時的講話中,他不斷地作自我檢討與自責。
參加會議的人中有不少老革命,他們熟悉黨的歷史??梢钥吹贸鰜恚麄冊谶@長達三個多小時的會議中對周恩來的檢討、自責甚至自貶過多感到不甚理解,心里也不好受,因而會議開得較沉悶。我在那個會場里只不過是個小字輩,更理解不了周恩來花了那么大的精力作準備,召集這樣規模的會議來專講“黨內路線斗爭”,且主要是自我檢討……心中不甚了了。
從張佐良這段文字可見,此時的周恩來背負著多么沉重的精神壓力,心里該是多么的悲涼與痛楚啊!就連人民大會堂的服務員都私下議論:“他們明明是整總理嘛!”
其實,如此兩難境地,周恩來經常遇到。他在1970年夏天曾經在辦公室用鉛筆寫了幾句戲文:做天難做二月天,蠶要暖和麥要寒,種菜哥哥要落雨,采桑娘子要晴干。寫下這幾句戲文的時間正值廬山會議之前,可見他當時遇到的困難有多大,內心是怎樣的苦悶!這些苦悶與煎熬,周恩來從來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著。
但他就是在這樣的“二月天”中,努力做到既要“下雨”又要“晴干”,直到將自己累病困倒。
如果說“文化大革命”給全國人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那么,周恩來在“文革”期間拼命工作、苦撐危局,也已經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
委屈自己,痛苦自己,這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有些人有健康的心臟,卻包裹在狹小的胸膛里,有強壯的身體卻沒有硬朗的脊梁。然而,周恩來有病的心臟卻在頑強不屈地跳動,虛弱的身軀坦然地承受起莫須有的屈辱!
周恩來在癌癥與挨整的雙重打擊下,失去了最佳治療時期和與之配合的良好心態。
今天的人們一定會思考,為什么毛澤東對一位處級干部寫的內部調研文章,會表現出如此嚴厲的不滿?并且是避開周恩來,首先找張春橋和王洪文談這個事?蓋因毛澤東認為,《對尼克松-勃列日涅夫會談的初步看法》其實就是周恩來的看法,而毛澤東正好與周恩來在對美蘇爭奪與勾結問題的看法上是有所不同的,這觸動了毛澤東心底的積慮。周恩來在“批林整風”運動中不懈地批判極“左”思潮,糾正某些“文革”錯誤,至今讓他耿耿于懷,擔心外交部在周恩來領導下會“右傾回潮”。所以毛澤東要借此事給周恩來敲一下警鐘。
周恩來渡過這場危機之后,依然要工作,要在全國這盤棋上走好每一步。大事小事國事外事,樣樣都要過手處理。眼下,周恩來還有一件大事要辦,那就是黨的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即將召開,而周恩來要在大會上作政治報告。據說,這是周恩來入黨半個世紀以來,第一次在黨代會上作政治報告。
翻開黨的十次代表大會記載,“政治報告”這一詞在1945年黨的第七次代表大會上才第一次使用,而毛澤東是第一個作政治報告的領導人,1956年召開的黨的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作政治報告的領導人是劉少奇?!拔母铩逼陂g,國家主席劉少奇與大批領導干部蒙冤被整,黨的組織生活也陷入無序與停滯狀態。到了1969年,黨的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才在北京召開,此時距離八大整整相隔了十三年,這一次站在主席臺作政治報告的人是大紅大紫的“接班人”林彪??墒怯姓l會想到,距離九大才兩年多時間,黨的“接班人”一下就淪為摔死在外蒙古大草原的叛逃者。1973年,黨代會又要召開了,而這一次又是提前召開,那么誰擔任政治報告的“主唱”者,也就成了高層的一件大事。毛澤東盡管年事已高,但他清楚代表中央作政治報告,不是政治局常委能勝任的,報告人無論是職位還是資歷或者是權威,都要是穩如泰山、無人可比的。那么符合這些條件的人,就非周恩來莫屬了。于是,周恩來這位入黨半個世紀的開國總理,在劉少奇、林彪相繼離開政治舞臺之后,不得不用自己重病之軀承擔起特殊時期的政治報告的宣講任務。
大會召開的前兩天,周恩來還遇到一樁似乎與大事無關的“小事”。
黨代會在即,周恩來幾乎天天要在人民大會堂參加會議。8月21日這天凌晨,周恩來從大會堂出來,十分疲倦,坐在車里瞇縫著眼睛想休息一會兒,但閉著眼睛的他對四周依然十分敏感,迷蒙中發現長安街有些路段路燈停電。這讓他不安,黨代會召開在即,通往人民大會堂的大馬路上的路燈怎么可以不亮呢?他一到西花廳,顧不上已二十小時沒有休息,趕緊打電話召集時任中共北京市委書記、北京市革命委員會副主任的萬里和北京市電力、公用、建設部門負責人開會,要求把首都供電系統建成一個安全、穩定的電網。在聽取匯報時,他向萬里詢問北京淘糞工人、全國勞模時傳祥的近況。得知時傳祥因江青點名而受到迫害,已被“遣送”回山東老家,周恩來難耐內心憤怒:“難道‘文化大革命’要打倒一個淘糞工人嗎?”
周恩來內心這份嚴重的不理解由來已久,但將組織原則視為生命的他只能委屈自己,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如果有可能,他不會放過任何可以補救“文革”過失的機會。萬里有了周恩來的指示,馬上讓有關部門將時傳祥接回來,并代表北京市革命委員會給他平反、道歉、治病。
一個停電事故,周恩來還給了北京光明之夜,也給一個清潔城市的老勞模洗清了冤屈。其實,像周恩來這樣處理所謂的“小事”,卻關系千家萬戶的大事,不可勝數。
忍辱負重
1973年10月,周恩來病情復發,出現尿血,意味著再沒有治愈的可能?;熤袛?,癌細胞再度抬頭。血淤成塊造成尿潴留。周恩來痛苦地翻滾。沉重的精神壓力不期而至。
1973年8月24日至28日,中國共產黨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召開。
“十大”是因林彪集團的崩潰而被迫提前舉行的。林彪死后,六位政治局委員被判定為反黨集團的主要成員,很多的中央委員也被牽連進去,高層政治舞臺上留下了許多空缺。如何填補這些高級領導留下的空缺,顯然是眾人關注的。所以提前召開黨代會勢在必行。于是從1971年九一三事件發生后提出到召開,經過了兩年的籌備。
因為這次大會是在非常復雜的政治背景下召開的,“文化大革命”以來的“左”的錯誤,自然要引起黨內很多代表的不滿。在十大預備會期間,有的代表對揪斗“走資派”的錯誤做法提出批評;有的代表不同意將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寫入黨章;老干部代表建議刪去黨章中“紅衛兵”等一些名詞;更為膽大的代表直接質疑:究竟有沒有真正的“死不改悔”的“走資派”?……這些來自代表的聲音本來是正確的,但這些憂國憂民的心聲卻被王洪文、張春橋當作“不正確意見”印成會議通報,進行輿論宣傳,敲山震虎,達到排除異己、壓制不同聲音的目的。
在這種政治高壓態勢之下,十大只能是重復九大的調子,沿著九大的路子往下走,無法也不可能深入地、具體地分析九一三事件發生的原因,更不要說同“文化大革命”聯系起來進行經驗教訓總結了。
十大政治報告是張春橋負責主持起草的,由周恩來出面宣讀。這之前,張春橋等人借口周恩來身患重病,想讓他逐步邊緣化,曾提議十大政治報告由王洪文宣讀。毛澤東得知,馬上大手一擺,沒有同意。
然而,王洪文步入中央政治局,與張、江、姚逐步形成政治團伙——也就是毛澤東后來所稱的“四人幫”。身兼要職的王洪文無疑是江青一伙政治博弈中的一名重量級選手。
可見當時周恩來不僅身患重病,而且政治處境也很惡劣,在病魔與“人害”的擠壓中,他一直堅挺著自己的身軀。周恩來在整個大會過程中幾乎沒有笑臉,消瘦的臉龐上始終神態凝重。可以想象,他很難、很累也很憋屈,但他自始至終都是以無怨無悔、勤勤懇懇、絕不懈怠的姿態站立在中國的政壇上。如果說身患重病是身不由己,無法掌控的,那么政治處境的“重病”他是可以由得住自己,把得住舵的,更能鎮得住的。十大后周恩來遇到了更大的政治風浪,江青一伙目的很明確,就是想讓周恩來“政治翻船”,但“刮起十二級臺風”之后,發現周恩來依然不屈不撓,挺立船頭。最后毛澤東發現了江青一伙的真實目的,指示“不能干擾總理工作”,張春橋等人只好草草收場。
可見,無人可以替代周恩來一國總理的位置,更無人可以隨便將他置于“死地”。
十大與九大有一個共同“亮點”,那就是“副主席”問題。九大上林彪成為在黨章中規定的副主席,而這一次主席臺上出現了一個年輕的身影,那就是三十八歲的副主席王洪文。他不僅坐在毛澤東右側,而且登臺作了關于修改黨章的報告。這是張春橋要求王洪文作政治報告遭到拒絕后,退而求其次,為王洪文爭取來的政治“高度”。
8月23日,大會的前一天,周恩來主持由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集的各省、自治區、直轄市和中央黨政軍機關負責人協商中央領導機構成員的會議。這次會議就產生的新一屆中央委員名單統一思想。
為讓大家能夠接受王洪文,周恩來說明自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毛澤東多次表示要培養工人出身的王洪文做中央領導工作,讓大家重視選拔青年干部,不能看不起“兒童團”的意愿。經過周恩來反復做工作,會議通過了新一屆中央委員會委員、候補委員,以及中央領導機構成員名單。
所幸,周恩來寄予厚望的鄧小平也在十大有了重要的位置。他被選為中央委員。這在中國政壇“亂云飛渡”的情況下,不能不說是一個不小的勝利,為后來黨和人民危中取勝奠定了正義力量的基礎。十大與九大相隔四年,這次會議所有代表的目光都期待著再次看見偉大領袖毛澤東。九一三事件后,毛澤東整整兩年沒有跨入人民大會堂。大會開幕那天,他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步履緩慢地登上了大會堂的主席臺。他的身影剛一出現,全場與會代表馬上起立,拼命地鼓掌,這種熱烈而感人的掌聲長時間在大會堂上空回蕩。毛澤東不由得動情了,笑容漫上了面頰,他微笑著點頭致意,在主席臺中央屬于他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這一次,毛澤東沒有神采奕奕出現在全體代表的眼前,他日漸蒼老的身影讓代表們有些吃驚與意外,但在如此激動人心的時刻,大家沒有時間去研究毛澤東的身體情況,更不可能去想象毛澤東會有老的一天,會有病入膏肓的臨終日子。大家和以前一樣,將對領袖的熱愛全部融進了自己的巴掌,用盡全身的力氣,拼命地鼓掌。
可能所有的代表誰也不會想到,此時此刻將是人民大會堂從1959年建成后,最后一次迎接毛澤東的到來。十大開幕式之后,毛澤東再沒有到過人民大會堂。而周恩來與毛澤東同時出現在人民大會堂,這也是最后一次。
掌聲平息后,毛澤東清了清喉嚨,用大家熟悉的湖南口音,高聲宣布大會開始。但他就說了“會議開始”四個字便戛然而止,不再多說一個字。這與他以前主持任何一次會議都是不同的。毛澤東宣布完,代表們在下面斂聲屏氣,還仰著腦袋,眼巴巴地望著主席臺,顯然這是大家巴望許久的時刻,毛主席只有這四個字,實在是太少了,大家還在期待毛主席再講幾句。
坐在毛澤東左邊的周恩來見狀,沒有馬上起身作政治報告,而是扭臉先問毛澤東:“主席講幾句不講?”毛澤東搖搖頭,對著話筒說:“請周恩來作報告和請王洪文講話?!?/p>
在周恩來作報告和王洪文講話時,毛澤東只是簡單地插了一些話。
周恩來和王洪文的講話用去了整整一個上午。主持會議的毛澤東依然沒有開口講話,而是簡短地宣布:“報告完畢,今天就到此為止,散會!”毛澤東雖然宣布了散會,自己卻坐著不動。后來,毛澤東的護士長吳旭君就散會時的情況,作了這樣的回憶:
宣布散會了,我看到主席兩只手扶著椅子使勁往下壓,他想讓自己的身體能夠支撐著站起來。于是我馬上叫人過去攙扶他,并把椅子往后挪,好讓他站穩。這時,臺上臺下長時間地鼓掌歡呼,持續了十分鐘之久。我估計是總理發現主席的腿在顫抖,他讓主席坐下,主席也就毫無顧忌地一下重重地坐到椅子上,一動也不動。而臺下的代表仍一個勁地向毛主席歡呼。盡管總理打手勢要大家趕快退場,代表們還是不肯離去。在這種情況下,毛主席只得向代表們說:“你們不走,我也不好走?!备鶕业呐袛?,再讓主席站起來是很困難了,但這時又不能讓代表們知道主席身體的真實情況。于是我建議總理當場宣布:毛主席目送各位代表退場。總理采納了我的建議。
在周恩來說完“請各位代表先行退場,毛主席要目送大家”——這一招果然有效——代表們這才依依不舍地離去。毛澤東在臺上和臺下的人退場之后,才在工作人員攙扶下,吃力地站起身離開了會場。
毛澤東可能也意識到自己無法再出席這樣隆重的大會。他也不希望自己以老態龍鐘的模樣出現在眾人面前,下面幾天的會議他再沒有參加。十大開幕式實際是毛澤東與人民大會堂的最后告別會。
8月28日十大閉幕式上,周恩來宣布:“今天大會,毛主席請假,委托王洪文同志代表他投票?!碑斏狭它h中央副主席的王洪文此時此刻似乎更為躊躇滿志。這次大會上,周恩來宣布了一個人們盼望已久的消息:“最近我們還要舉行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全國人民和各國革命人民對我們黨、對我們國家寄托著很大的希望……”
因九一三事件,整整中斷了兩年的四屆人大籌備工作再一次被提上了議事日程。然而,隨后四屆人大的籌備工作,仍然是風雨交加,阻力重重。
(責任編輯/王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