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表現主義書風的形成探究

摘要：徐渭是明代最具代表性的書家，他引領了書法潮流，影響了后世一批書畫家。首先，文章講述了徐渭的生平。徐渭表現主義書風的形成與他痛苦的生活經歷分不開，他悲慘的生活經歷是其狂放書風形成的一大重要影響因素。其次，文章講述了他的書法風格。徐渭的書法風格較之前人有很大的不同，他把個人表現擺在第一位，不管是結字還是用筆，都是為他的情感表現服務。再次，文章從多角度分析了《杜甫懷西郭茅舍詩軸》這幅作品，從中可看到徐渭對傳統的繼承以及他強烈的個人風格。最后，文章講述了他對后世的影響。徐渭對后世的影響是巨大的，他的書法風格極大地拓展了書法創作的維度。

關鍵詞：表現主義；狂放恣肆；創新；繼承；真情

一、徐渭的表現主義書風

（一）對前人的傳承以及借鑒

徐渭的書法取法諸家，臨摹多家而取其精華為己所用。在現存文物中，我們能看到徐渭用各家書體書寫的作品。徐渭行草書主要是對宋四家、祝枝山、懷素等作了深入研究與學習，楷書是學習鐘繇、王羲之、倪瓚等。徐渭在個人作品《書米南宮墨跡》中提及：“閱米南宮書多矣，蕭散爽矣，無過此帖，辟之朔漠萬馬，驊騮獨先。”①徐渭對米芾書法是很推崇的，他著力研究了米芾的藝術思想與書法。雖然他對宋四家都很欣賞，但最傾心的當是米芾。米芾對他恣肆狂放的書風有很大的影響。黃庭堅是徐渭早年的臨摹對象，從他的早期書法作品，如《行草書試卷之天瓦庵》，可以明顯看出黃庭堅的運筆痕跡。徐渭在《評字》中說：“黃山谷書如劍戟，構密是其所長，瀟散是其所短。”②他說出了自己對黃庭堅書法的看法。他還在《評字》中說蘇軾：“蘇長公書專以老樸勝，不似其人之瀟灑。”③徐渭認為蘇軾的書法以古樸為勝，不像他本人那樣瀟灑。觀徐渭書法作品《前赤壁賦》，能看到蘇軾行楷的影子。

祝枝山對徐渭的影響很大，徐渭對祝枝山的書法研究很深，經常向朋友借閱祝枝山的書法真跡，他在書信《致某書》中說：“昨已對嗣公言，敢求祝枝山兩卷一省，仰乞惠賜，卒業謹即護內。”④可見其對祝枝山書法的渴望之意。祝枝山與徐渭的命運有共通之處：二人皆為晚年失意，對生活已不抱希望，都是以“自我”度日，所以從生活到書法共鳴極多，沒有什么比性格命運更能聯系兩人了。從徐渭的草書作品《行草書詩卷之楊妃春睡圖》《草書杜甫詩軸》《春雨詩卷》（圖1）可以明顯看到祝枝山書法對他的影響。

他的作品《杜甫懷西郭茅舍詩軸》（圖2），從中可以看到明顯的祝枝山書法的影子，作品中的用筆與祝枝山書風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徐渭此作品比祝枝山的更加狂放，字形更加開張，橫向字與字之間的聯系更加緊密，節奏感強烈，密而不亂，蒼茫大氣。總的來說，徐渭是尊重傳統并極富創新精神的，他對于傳統既有繼承又有創新，對于我們學習書法很有借鑒意義。

（二）徐渭書風的形成

徐渭的草書純粹是個人內心情感的宣泄，他的草書藝術觀的形成與他的生活和他不穩定的精神狀態分不開。他的作品狂放、恣肆卻不失古法，把個人情感融入書法創作表現到了極致。徐渭書法作品體現出“真我”“本色”“真情”卻不失傳統。根據陶望齡的《徐文長傳》，徐渭自稱：“吾書第一、詩二、文三、畫四。”可見徐渭對自身書法造詣的自信。徐渭學書，曾浸淫于宋黃庭堅、米芾、蘇軾諸家，并上追鐘繇、索靖、“二王”。縱觀徐渭的人生經歷，不幸與坎坷居多，徐渭也同眾多藝術家一樣，在生活不如意時寄情山水，寄情藝術創作，把自己對社會的憤恨，對自身生活的無奈，在作品中體現出來。隨著藝術發展與思想的解放，明代的自我表現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徐渭的大寫意繪畫把寫意繪畫推向了新的高度。他也是以畫入書，將寫意、恣肆、狂放、頓挫帶到了書法中，他的書法也是從章法、線條、結字上達到新的高度。“真我”與“本色”“真情”在他的書法作品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他的“釋放”也引領了明后期的書法風格。

二、以《杜甫懷西郭茅舍詩軸》看影響徐渭書風的因素

《杜甫懷西郭茅舍詩軸》是徐渭的一幅草書佳作，從詩的內容到整體的藝術體現都是徐渭表現主義書風的完美呈現。此詩是被后人稱為詩圣的杜甫所寫，是在杜甫報國無門、生活落魄時的作品。徐渭是一個苦命的書家，科場失意，空有抱負卻不得志。此詩正符合他自己的境遇與心情，所以有感而書，借以抒發自己的悲憤之情，詩的最后兩句更是強烈抒發了自己的境遇。

（一）別具一格的用筆與結字方法

歷代書家都重視書法用筆。東晉書家衛鑠在《筆陣圖》中說：“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筆。”黃庭堅曾說：“凡學書，欲先學用筆。”可見用筆之重要。想要寫出符合自己心意的筆畫，用筆是最關鍵的，因為書法本質是線條藝術。徐渭對用筆有自己的理解，其作品《杜甫懷西郭茅舍詩軸》，用筆八面出鋒，隨形而運，澀筆、枯筆、飛白等技巧并用，線條節奏感極強，極富觀賞性。從其作品中“落”的干與“臺”的濕以及“樓”字富有彈性的線條，都可看出徐渭筆法之精妙，字與字之間左右交錯卻不顯繁復與雜亂，反而極具跳躍性，使作品更具吸引力。“先”“自”“生”三字的線條圓轉流暢，好似龍蛇游走一般。徐渭更是把自身情感融入線條中，使自己的情感得到最大限度的釋放，作品中的筆畫跌宕起伏而從容不迫，這正是徐渭高超的用筆技巧。徐渭是筆法集大成者，創作時隨心隨情而作，并不刻意追求筆法，只在乎自身的心靈與作品的高度契合，可見徐渭對用筆的理解與研習是深刻的。

徐渭草書滿篇結字就是一個“奇”。徐渭行草書作品《杜甫懷西郭茅舍詩軸》，結字奇崛狂逸，自由瀟灑。字形處理極具變化，順應上下的呼應，整體的氣息具有連貫性，字形變化恰到好處。在《杜甫懷西郭茅舍詩軸》中，有的字左右兩部分隔得很開，以意相連，如“鐘、新、清、晴、復”等字；而有些字卻收得很緊，如“云、雨、青、自、生”等字。字與字之間的收放、呼應，使滿篇作品和諧緊密，神完氣足。“青苔先自生”五字所作的緊收處理與作品上半部分有強烈對比，也使上面的緊密感得到了緩沖，“清”與“落”的結字處理是為了降低作品整體的緊密感。

與前人不同的是，徐渭的字形不再被傳統書法中和之美的思想所束縛，顯得字形寬博，字與字左右之間互相侵讓，有的靈動跳躍，有的厚重古樸，每個字都有其獨特的“性格”。

（二）性情在書法作品中的集中體現

《杜甫懷西郭茅舍詩軸》是書法立軸，它與徐渭的其他草書立軸作品一樣，都是以表現自我為主，其他一切都為表現自我服務。與前人作品所不同，他的作品左右字距很近，互相侵讓，在亂中找到自己的秩序，這也是他個人風格之一，其作品一氣呵成，收放自如，似失控，卻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可能這就是徐渭的個人風格，他的經歷、藝術觀、哲學觀、世界觀以及他獨特的精神世界共同塑造了這樣的獨特書法風格。他用書法線條抒發自己的情感，感染觀者。作品表達的是一種失意的境界：外界一片美好，自己黯然傷神。徐渭用書法藝術將這種意境體現出來后，給人的感覺是不忿和不屈服。他對當時的社會感到不忿，他不認可當時的統治階級。他不像原詩所表達的感情那么釋然，他從作品的整體感覺、跳躍的線條、奇崛的字形表達他的不忿。

與其他書家的作品不同，徐渭的書作更多的是不被人理解的狂放恣肆，但是他的書作可以給人強烈的書法體驗，讓觀者可以直接感受他強烈的表現欲望。他是一個把情感表現提升到第一位的開拓者，他用震撼人心的作品告訴世人，這就是他所要展現的表現主義書風！

三、徐渭表現主義書風對后世的影響

晚明工商業發展迅速，經濟是一切發展的基礎，隨著經濟的發展，藝術與文化思想方面也得到很好的發展。在文化思想方面，禪宗、陽明心學的迅速發展，倡導人們關注自身，注重個人真性情的抒發，在這種大環境下，出現了一批個性鮮明的書家。徐渭也置身于思想解放的洪流中，他尊重傳統，卻又不拘泥于傳統：他以狂放恣肆的草書、酣暢淋漓的筆墨，形成了強烈的個人風格，這樣的風格無疑是劃時代的。在徐渭的影響下，其后的王鐸、張瑞圖、黃道周、傅山也以恣肆狂放的草書引領明末書壇。沈語冰先生這樣評價晚明書風：“由徐渭發其端，張瑞圖導其流，黃道周、倪元璐揚其波，王鐸、傅山助其瀾，終于成為中國帖學史上最為光彩奪目的篇章。”這就是藝術的魅力，不同年代的人為了一個共同的藝術理想為之出自己的一分力，為其增添一分光彩。

清代揚州八怪深受徐渭影響，揚州八怪是在一個政治失意、文化思想禁錮的社會環境下形成的藝術群體。其成員，有丟官后賣字畫求生計，也有一直以賣字畫為生的文人。其中，受徐渭影響最大的當數鄭燮，鄭燮有一枚印章“青藤門下牛馬走”。近現代書畫家齊白石曾說：“青藤雪個遠凡胎，缶老衰年別有才。我欲九泉牛馬走，三家門下轉輪來。”

四、結論

徐渭的個人風格不是短時間內形成的，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這個過程需要不斷地錘煉自身技法，開闊自身眼界，不斷汲取文化思想。徐渭雖然注重個人情感表現，書法風格張狂恣肆，但是他的摹古功力深厚，對古人如蘇軾、黃庭堅、米芾等都有深入研究。然而他又能跳出他們的束縛，以“狂、怪”享譽書壇。徐渭對書法創作的貢獻是巨大的，他的藝術思想與書法作品對傳統的帖學造成了強烈的沖擊，撼動了傳統帖學的主導地位，在用筆、用墨、結字、章法上都能打破常規卻又不失底蘊地以新的形式展現出來，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給觀者帶來酣暢淋漓的感覺。徐渭在人們心中的形象以“癲狂”為特點。觀其作品，人們常將其作品表現出來的“狂”“怪”歸因于其精神方面，雖然有這方面的影響，但其實更多的是他的書畫理念：狂而沒有失去控制，這是經過理性思考，有考究的“張狂”。

作者簡介

劉策，男，河北張家口人，碩士研究生。

參考文獻

[1]上海書畫出版社.徐渭書法論·書法研究[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7.

[2]許裕長.中國歷代名家書法名帖—徐渭[M].南昌：江西美術出版社，2017.

[3]林榮森.文史哲學集成 徐渭書法藝術之研究[M].臺灣：文史哲出版社，2004.

注釋

①徐渭：《書米南宮墨跡》，《明代書論》第263頁。

②《徐渭集》第三冊，第1054頁。

③《徐長文佚稿》卷二十四《評字》，《徐渭集》第1054頁。

④《徐長文佚草》卷四《致某書》，《徐渭集》第112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