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空間設計中“一把椅子”相關的細節問題探討

張 英 孟繁驍

[1.中國地質大學(北京)學工部自然美育中心,北京 100083;2.四川大學藝術學院,四川成都 610207]

目前，在書店和高校教學樓等這些公共閱讀和學習空間內，經常性缺乏“一把椅子”讓人們隨選隨坐，但設計完全可以補足這種缺憾。這正是本文所要探討的“一把椅子”的問題，探究類似細節設計缺席的原因，意在尋求有效措施和方法。

一、公共空間設計中“一把椅子”的缺失現象

1.書店中“一把椅子”的設計缺席

在很多書店中，書足夠多，而椅子卻少得可憐，近兩年雖有所改善但有限。

具體說，書店經營者為了吸引顧客，會非常注重書架、書柜和款臺等必要設施安排，但對空間內的顧客需要關注不足。比如，很多書店，經營所需，大部分空間擺滿了各類圖書，讀者站立式閱讀且空間狹窄，邊角處偶見幾把椅子，卻完全不能解決大多數人的“饑渴”。這樣，進店顧客為挑選所需書籍，不得不站立良久，經受著腿部不適，或因仰頭選書或不適角度看書時間長而產生的頭暈或視疲勞。更有體力不好的老人或孩子，他們剛開始還靠交換左右腿或調節姿勢來緩解疲勞，最后或斜靠書架或純粹席地而坐，其購物體驗是諸多不悅。

2.高校教學空間內“一把椅子”的設計缺席

目前，大多數高校教學樓空間，同樣也有類似細節設計缺席現象。按正常課表的上課節奏，大學生一般在教室度過的時間不少，精力和視力付出也很多。如果他們走出教室，在廊道拐彎處或者空間邊角處正好有“一把椅子”可坐，那些想等同學吃飯或想欣賞校園景色或手提重物的同學，恰好會讓椅子派上大用場。但事實是，學生們走出“椅子林立”的教室，很少能尋到這樣“一把椅子”。

另外，高校不僅是學習的場所，也是現代學術交流和文創重地。一些學術研討和交流會議，少則幾十人，多則幾千，會議間歇或結束后，總有三三兩兩的熟人或朋友離開會議室單獨交談。這時，如果會議室附近空間恰有“一把椅子”可坐，或固定或可移動，會滿足人們休閑身心、學術探討和思想交流之需。這些椅子，平時還可供學生業余聚會、研討、學習和作業之用。可以說，“一把椅子”能讓學生們從久習一室的單調學習中解放出來，緩解教室——宿舍“兩點一線”帶來的學習乏味感。但事實是，這樣的椅子也不多見。

“一把椅子”真是如此重要嗎？這里引入紅秋水在《一把椅子的問候》[1]中談到的一個故事來說明。故事說，菲利是費城百貨商店的一名普通員工。有一天上班，他看到來店里暫時避雨的一位老婦人。老者為避雨而進店，本不打算購物，但不買些什么又覺得沒理由待在店里。正在這時，菲利搬了“一把椅子”在店門口讓她臨時休息，這緩解了老者心理和生理的疲勞和不適。而文中的老婦人正是卡耐基的母親，菲利的貼心服務給予她極大的尊重，使她回去后念念不忘“一把椅子”帶給自己的溫情。故事的結局是，菲利后來得到了素不相識的美國億萬富翁卡耐基的幫助和日后重用，提升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可見，“一把椅子”，關愛之舉的小細節，可改變人的命運，可提供事業轉機，甚或更多。

二、公共空間設計中“一把椅子”相關細節問題的解析

椅子，是伴隨每個人一生的重要坐具，集技術、藝術和實用為一體。在《論椅子的象征性——為何可被視為設計世界的縮影? 》[2]一文中，作者把椅子的象征性總結為是階層、情感、文化和觀念等屬性的象征，椅子對于使用者和空間的價值和意義具有綜合性表達，椅子文化的脈絡無處不在，椅子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現代椅子雖然在材質上采用了皮、藤、布和塑料等多種輕便的材料，使用者、使用環境和使用時間也各有不同，但椅子作為坐具的基本功能一直未變。所以，合適的椅子最應出現在最適合他們的空間。合適，也的確是不易把握的一個度。

1.公共空間設計中，“一把椅子”的典范之作

據考察，國內外高校凡是好的教學空間設計幾乎都與“一把椅子”的安適有度有關。這些高校很善于為學生營造一個個隨時隨地可以坐下來的閱讀環境。比如教室附近的簡易書架，旁邊必配有高矮不同的簡易桌椅，還有廊道上的窄便座椅。這些分散擺設的坐具打破了老師臺上教和學生臺下學的傳統思維模式，整個空間因“一把椅子”的參與而搖身一變，變成了師生共營的大家庭，使學習具有了隨時隨地的可流動性，營造了一種寬松舒適的學習和交流氛圍。

以德國維藤大學教學樓的空間設計為例。步入一樓大廳，滿眼都是椅子的世界，教室則分布室內周邊。首先，椅子數量多，種類多，造型簡潔，經濟實用。其次，整體空間內的座椅功能各異。折疊椅搭配長條桌，收放自如，有利于空間的靈活利用，可供人多時集體用餐和中小型會議之用；半圍合空間內的固定桌椅可供小范圍的私密交談之用；長長的沙發椅，靠背很高，可供午休之用，還起到隔斷區域空間的作用；咖啡機附近的桌椅，可供閱讀和零食飲料小憩之用。我想，看到這么多的椅子，如果您走進教學樓也一定想在各個區域空間坐下來感受一番，這就是“一把椅子”的神奇魅力。

無獨有偶，顧德寧在《機場的椅子》①中，談到芬蘭赫爾辛基萬塔機場候機的所見所聞，這也是“一把椅子”相關的故事。“椅子不僅多，而且形態各異，功能齊全，造型優美。”文中談到，有沙發凳、搖椅、躺椅（躺椅上還有毛毯和小枕頭），還有內置十幾張躺椅的實木“森林”，簡直是把椅子的功能用到了極致。的確，我也曾在澳大利亞的一個機場驚訝于他們的椅子展開來能躺，折疊到一定角度能坐能臥的細節考究，非常舒適實用。

還有，最近幾屆北京國際圖書博覽會上的“BIBF國際繪本展”，對于“一把椅子”的構想妙用也堪稱典范。以2015年展廳空間的設計為例，在不同的主題展區，各有不同特色的座椅與環境相配，或寬大舒適的沙發，或靈巧的童凳，或鵝卵石造型的小軟墊等等。尤其中間圖書展臺的設計，高低錯落的臺階圍合著展臺上各色圖書，適合孩子家長就座，既有伸手及取的實用，具有高低變換的童趣。

2.公共空間內“一把椅子”相關細節問題產生的原因

“一把椅子”投資未必有多大，卻遲遲未能在空間設計就位，其原因是多方面的。這里的椅子不是越多就越好，多少不是關鍵。比如有一家知名國際度假酒店，一樓快餐廳空間不大，但因安排了太多大尺寸的椅子而導致客人就餐擁擠和活動受限。酒店還使用了很上檔次的蹼椅，尺寸很大，搭配長條木桌，各桌椅之間只有狹窄空隙供人流走動。人落座后，想放一些隨身攜帶物品，又因椅子四周沒有遮攔，稍不注意就掉地上。在這里，坐具多且貴重，但斥資不菲的家具卻嚴重影響了顧客的就座功能需求。總之，“一把椅子”問題，遠非椅子質和量的問題，遠非斥資多與少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

所以，“一把椅子”問題，其中隱含了非常多的社會價值觀念和整體人文素養等綜合因素。（1）思想意識。對于經營者來說，應該不是買不起椅子的問題，而更多是思想意識不到位的問題。比如書店和酒店，商家關注點都聚焦于自身盈利，對消費者的使用和心理需求關注不足，更無可持續性發展的長遠計劃，這也是隨著現代生活的快節奏而滋生蔓延的一個急功近利的通病。（2）服務觀念。“一把椅子”的設計缺席，也是對基層群眾和弱勢群體的關注缺席。對于關系到基層民生的使用空間，如果沒有經過預先考察和研究，設計就很難提供好的服務。例如書店空間安排簡易、便宜坐具就能免去顧客站立良久、身體不適之苦。（3）情況反饋機制。比如書店，整個消費群體對“一把椅子”的缺失總是忍了自己的不適而默默遷就很多，很多意見簿經常會懸掛在很顯眼的地方，但這些意見是否能得到及時反饋和處理又是另一回事。（4）設計師的修養和境界。設計師與商家理念達成一致很重要，但設計者站在境界高度的堅持也同樣重要。疫情以來，社會也開始反思現代人欲望的無止境，其中也包括設計師沒有職業操守、道德底線的操作，造成設計遺留的很多后續危害。

三、公共空間設計中“一把椅子”相關細節問題的解決途徑和措施

1.運用自然設計之思加強對空間設計中的細節把控

（1）設計中的細節考究重要性的理論依據。德國設計師密斯.凡.德.羅是二十世紀現代主義著名的建筑大師之一，他所設計的巴塞羅那世界博覽會德國館和與人合作設計的巴塞羅那椅成為設計中的經典之作。他對設計中的細節相當重視，他曾說“細節就是上帝”。美國心理學家諾曼在他的《設計心理學》[3]著作中，開篇就談到設計者不注重細節就會導致使用者無所適從的“諾曼門”現象。而且，特別指出使用者不會使用或者用起來不舒服，那不是使用者的問題，而是設計者的過錯。比如洗澡水的開關，如果指示不明，使用者就會搞不明白哪個冷哪個熱。相反，細節考究的門把手，會在門把手產品本身傳達出一種訊息，讓人一眼就能看明白如何放手最利于開門關門。

再拿書店里的座椅來說，如果把閱讀空間內減少書籍數量，騰出一些空間來安排一些座椅，表面看是浪費空間，影響銷售，實則不然。“一把椅子”的細節設計到位之后，會營造一個溫馨的閱讀氛圍，能讓人們臨時從工作的勞累和生活的煩惱中走出來去休閑閱讀和安心選購。在看書的過程中，看得多了，總有一些書要帶回家閱讀，總要約一些朋友來一起閱讀，帶上家里的孩子們一起閱讀，讓更多的人成了書店的潛在消費者。但正是“一把椅子”的細節缺失，讓這些美好無處可尋。可以說，是細節決定了成敗。當然，設計在細節把握上沒有最好,只有更好。設計者不僅要提前考察和做足調查，還要親身多次體驗才會獲得細節的精確關注。

（2）運用自然設計之思助力空間設計中的細節考究不足。自然設計，在近幾年經常被設計界提起，但具體概念的以及內涵和外延等等，還沒有一個權威定論，可參考書籍也不多。本文認為，自然設計，一方面強調事物發生發展都有自身的規律性，設計要遵從之而不違背。設計作為藝術與生活的橋梁，在設計過程中如遵循自然規律而動，往往會做出正確的細節主次和取舍；但違背自然規律而行則會招致更多潛在的災難性后果。另一方面，自然設計強調設計要與自然、社會需求協調一致，與現在人們所提倡的綠色設計、生態設計、可持續化設計等等理念緊密相連。在不破壞自然環境，或生態修復基礎上，綜合且充分考慮社會中的人作為使用者的心理和情感需求，遠離個人或集團等局部利益的驅使。以書店為例，在現代社會的商業浪潮中，空間設計經常會盡可能貼近并體現商家的利益意圖，所以導致對于消費者使用的心理感受關注不足，甚至最起碼的坐具都不能提供給讀者。但從整體長遠效果來看，這種商業理念因違背了人與人之間的互幫互助的平等自然關系，即使暫時達到了商業目的，但長遠來看，失去的是自身信譽和巨大的客戶群體。

自然設計，對設計師的職業素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求設計師必須多視角全方位看待問題，綜合環境、人文、心理和情感等等情況進行全面分析和準確定位，提升設計和服務水平。另外，公共空間是多人參與管理的一個大環境，不像個人空間享有個人決策權，大環境大空間中的小細節設計看似簡單，實施起來其實會面臨來自社會各方力量的參與和權衡。就如，任何一個新思路和新觀點都需有人做嘗試，一個書店安置椅子多了，很可能會影響短時銷售，但不舍棄商業利益就不會帶動社會效益，引領新消費。其中的矛盾誰能解決？但如秉承自然設計理念，綜合各方力量，遠離急功近利和利欲熏心，突破“一把椅子”的設計局限并不難。同時，設計組織的統計、監督和引導，設計制度的制約和保障，這些相關外界力量的參與支持都很有必要。

如食品安全一樣，需要每個環節和渠道之間通力合作，才能保證健康安全自然有效。設計要遵循自然發展規律，好設計才會層出不窮，進而先進設計思想和實踐引領和示范未來設計。幸好，現在街邊一些書店和有些大學校園開始意識并改進這種情況。比如北京語言大學教學區附近，就一棵大樹為中心圍合一圈座椅的設計，為學生們的休閑、娛樂和交流提供了很好的便利；再比如清華大學美術學院二樓的一個廊道，放上幾張桌子椅子，旁邊簡單搞點飲品糕點，師生可在此小憩、聚會或聊天，釋放教與學的壓力。當然，良好氛圍還需要社會的整體推進和前行。

2.設精微計高遠，加強社會責任感

對于每一個空間設計，類似“一把椅子”的細節把握都很重要。好的設計，不但能讓人近距離感受到，滿足現實需要，更能關照到后續的可持續發展和應用，提升設計境界；好的設計，不但是有溫度有良心的善舉，體現對弱勢群體包括老人和孩子的極大關愛，更是體現了一種社會責任和擔當。

近些年，手機和網絡成為人們生活中的重要工具。同時，能滿足視聽功能的小視頻近兩年通過多種網絡渠道鋪滿而來，成為人們的新寵，主流和非主流，官方和民辦，所傳達信息不乏魚龍混雜之流，閱讀同時需要時刻過濾和選擇。相比之下，傳統閱讀渠道的書本、雜志和報紙等紙質媒介，多傳達可靠信息，但越來越成為閱讀的奢侈選擇。因為在傳統閱讀文化中，需要必備的書報媒介和適合閱讀的空間環境越來越被替代和忽視。所以，通過自然設計后的書店和學校等公共空間，都很適合閱讀，有望成為難得的閱讀圣地，這里傳統文化典籍原汁原味的閱讀不但能救贖將要遺失的傳統閱讀習慣、行為和氛圍，還能沉淀浮躁，激勵信仰匱乏的躺平者并療治各種心理不適。在這方面，閱讀和不閱讀之間，也只“一把椅子”之隔，這種隔閡靠設計填補關鍵就在細節。所以，設精微，計高遠，也是一種社會責任。

四、結語

當我們進一步深入分析這個問題時，發現表面看似由于“一把椅子”而引發的空間設計小問題，卻蘊含了一個以點帶面的具有社會廣度和深度的大問題。設計要與時俱進，走向綠色的、健康的、人性化的、情感化的方向，以引導良性消費。本文通過探究“一把椅子”的細節設計，闡明了設計要從追逐利益轉向為關注人的心理情感和生存環境。設計師以自然設計之道，有能力把這個牽涉多領域多專業的細節問題理解好，積極尋求社會合作，多方配合，推動各方力量去解決好。

現代科技的迅猛發展，新事物層出不窮，設計無處不在。設計既要有態度，還要有溫度和精度，才有望抵達一個新的高度。如果只關注匆匆前行，有時候會忘掉初心，忽略人們內心與內心之間的一個溫度，那也是設計帶給社會的溫度。

注釋：

①顧德寧.機場的椅子[J].思維與智慧,2018(2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