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王 、 周武王去世年齡和在位年數新論

孫銳澤

【摘要】歷史上關于周文王、周武王的去世年齡和在位年數，一直存在爭議。究其原因，是學者們對文獻的解讀存在分歧。筆者通過對相關的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進行綜合分析，認為周文王去世時55歲，總共在位50年，周武王去世時54歲，總共在位13年。文中的歲數，全為虛歲，且由于采用公元紀年，而西周是采用周歷紀年，所以所得到的結果與實際情況可能會有1年的誤差。

【關鍵詞】周文王；周武王；去世年齡；在位年數

【中圖分類號】K224?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03-007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3.024

一、周文王的去世年齡和在位年數

關于周文王的去世年齡和在位年數，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有如下記載：《論衡·氣壽》載：“文王九十七而薨。”[1]11《史記·周本紀》集解載：“徐廣曰：文王九十七乃崩。”[2]86《禮記·文王世子》載：“文王九十七乃終。”[3]70《呂氏春秋·制樂》載：“凡文王立國五十一年而終。”[4]177《史記·周本紀》載：“西伯蓋即位五十年。”[2]86西伯即周文王，大意為周文王在位大約50年。《尚書·無逸》載：“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5]257大意為周文王中年受命為君，在位50年。出土文獻清華簡《保訓》載：“唯王五十年，不豫，王念日之多鬲，恐墜保訓……王若曰：發，朕疾適甚，恐不汝及訓。”[6]143這里的“王”指的是周文王，“發”指的是周武王，《保訓》記載的是周文王臨終前對兒子周武王的遺言。除《呂氏春秋》外，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均言周文王在位50年，去世時97歲。這樣算來，周文王是47歲繼位的。在那個平均壽命普遍偏低的商周時期，97歲似乎有些太高了。

但是傳世文獻又有如下記載：《史記·周本紀》正義載：“帝王世紀云：文王即位四十二年，歲在鶉火，文王更為受命之元年，始稱王矣。毛詩云：文王九十七而終，終時受命九年，則受命之元年年八十九也。”[2]87《逸周書·文傳解》載：“文王受命之九年，時維暮春，在鄗，召太子發曰：吾語汝所保所守，守之哉。”（黃懷信先生云：“受命即受天滅商殺紂之大命，在文王四十二年，九年即文王五十年。”）[7]112《漢書·律歷志下》引《世經》載：“文王受命九年而崩。”[8]872《尚書·武成》載：“惟九年，大統未集。”[5]444大意為周文王在諸侯歸附9年后去世，當時大業還沒有完成。據此，筆者認為周文王去世時稱王（即受命）的時間只有9年（含稱王當年），另外的41年都是稱西伯。

筆者在此先做一個假設，那就是周文王在47歲時稱王，在這之前已經稱西伯41年了，稱王9年后（含稱王當年）去世，去世時55歲。這樣，周文王應該是6歲時正式繼西伯之位（當年為西伯元年），47歲時將西伯四十二年改為文王元年，55歲時去世，總共在位50年，其中的41年稱西伯，9年稱文王。之所以會出現周文王97歲去世這一說法，應該是古代學者理解錯了周文王繼位時的年齡，簡單地說，是“5+41+9=55”，而不是“47+50=97”。與97歲相比，55歲既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也符合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的記載。

二、周武王的去世年齡和在位年數

關于周武王的去世年齡，傳世文獻有如下記載：今本《竹書紀年》載：“年九十四。”[9]80《論衡·氣壽》載：“武王九十三而崩。”[1]11《禮記·文王世子》載：“武王九十三而終。”[3]70《太平御覽》引《帝王世紀》載：“時年九十三歲矣。”[10]733古本《竹書紀年》載：“《竹書》云：年四十五。（《真誥》卷一五注）《竹書紀年》：武王年五十四。（《路史·發揮》卷四）（《通鑒前編》卷六）”[11]44傳世文獻記載的周武王的去世年齡有4種說法，即94歲、93歲、54歲、45歲。

關于周武王克商前的在位年數，古本《竹書紀年》載：“《竹書》：十一年庚寅，周始伐商。（《新唐書·歷志》）”[11]42今本《竹書紀年》載：“五十二年庚寅，周始伐殷。秋，周師次于鮮原。冬十有二月，周師有事于上帝……十二年辛卯，王率西夷諸侯伐殷，敗之于坶野。”[9]77、79“十一年庚寅”和“五十二年庚寅”指的是同一年，只是一個是以商王（帝辛）的王號來紀年，另一個是以周王（武王）的王號來紀年。但是據唐蘭先生考證，“庚寅”二字乃是唐代一行所加。唐蘭先生云：“唐代一行根據《尚書·武成》的月日，用他的《大衍歷》來推算，認為伐紂應該是庚寅。”[12]但是《大衍歷》經現代天文學家考證是不科學的，所得到的結果更是錯誤的。與“庚寅”一樣，“辛卯”也是不正確的。除“庚寅”和“辛卯”外，“十一年”和“十二年”當是可信的。結合《呂氏春秋·首時》：“立十二年，而成甲子之事。”[4]423的記載，筆者認為周武王克商垮了兩個年頭，即周武王十一年年末開始，十二年年初成功并建立西周，同年改元。

關于周武王克商后的在位年數，《真誥·闡幽微第一》載：“文王之子周武王也，姓姬名發，伐殷紂而為天子，即位二年崩。禮云年九十三，竹書云年四十五。（注）”[13]269從行文來看，此2年之數當來自《竹書紀年》，因為《真誥》曾多次引用該書。結合《逸周書·作雒解》：“武王既歸，成歲十二月崩鎬，肂于岐周。”（黃懷信先生云：“成歲，即第二年。”）[7]234和《史記·封禪書》：“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寧而崩。”[2]1167的記載，筆者認為周武王克商后在位2年（含克商當年）。綜上，可知周武王總共在位13年，其中克商前在位11年，克商后在位2年。

《毛詩正義·豳譜》疏引《大戴禮·文王世子》載：“文王十三生伯邑考，十五生武王。”[14]485大意為周文王在其13歲時生下了伯邑考，在其15歲時生下了周武王。雖然生育年齡在今天看來有些偏早，但是在那個平均壽命普遍偏低且提倡早婚早育的商周時期，還是可以的。而且前文已知周文王繼位時年齡比較小，為了所謂的“江山社稷”，早婚早育也是正常的。《左傳·襄公九年》：“國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禮也。”[15]1134和《淮南子·氾論訓》：“故國君十二歲而冠，冠而娶，十五生子，重國嗣也。（注）”[16]917的記載，更是說明了這一點。

由于中國古人以虛歲來記年齡，所以人一出生就是1歲。周文王15歲時生下了周武王，那么周武王就是1歲，周文王比周武王大14歲，見《史記·周本紀》正義：“則武王少文王十四歲矣。”[2]88前文已知周文王去世時55歲，周武王總共在位13年，那么周文王去世時周武王41歲，周武王去世時54歲。這既符合古本《竹書紀年》：“武王年五十四。（《路史·發揮》卷四）（《通鑒前編》卷六）”[11]44的記載，又符合《逸周書·度邑解》“惟天不享于殷，發之未生至于今六十年。”[7]216和《史記·周本紀》“維天不饗殷，自發未生于今六十年。”[2]94的記載。“發”指的是周武王，大意為周武王出生前的某個時間距離克商成功過了60年。

之所以會出現周武王94歲去世這一說法，筆者認為今本《竹書紀年》的“九十四”當為“五十四”之誤。傳世文獻中“五”和“九”互誤并非沒有先例，如關于殷高宗武丁的享國年數，《史記·魯周公世家》載：“故高宗享國五十五年。”[2]1273結合《尚書·無逸》：“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5]255和今本《竹書紀年》：“五十九年，陟。”[9]70的記載，筆者認為《史記》的“五十五”當為“五十九”之誤。之所以會出現周武王93歲去世這一說法，原因應該有二：一是古代學者弄錯了周文王的去世年齡；二是誤以為周武王在周文王去世10年后去世。《史記·周本紀》正義載：“文王受命九年而崩，十一年武王服闋，觀兵孟津，十三年克紂，十五年有疾，周公請命，王有瘳，后四年而崩，則武王年九十三矣。”[2]88按照此記載，周武王繼位后仍然以周文王的王號來紀年，在周文王去世4年后克商成功并建立西周，又過了6年才去世，所以周文王去世10年后周武王去世。又因為周文王比周武王大14歲，所以周文王97歲去世時周武王83歲，周武王去世時93歲。但是事實并非如此，出土文獻清華簡《耆夜》載：“武王八年，征伐耆，大戡之。”[6]150《史記·周本紀》載：“九年，武王上祭于畢，東觀兵，至于盟津。”[2]87據此，可知周武王繼位后并沒有以周文王的王號來紀年，而是以自己的王號來紀年。這樣，支持周武王去世時93歲這一說法的傳世文獻也就不可信了。之所以會出現周武王45歲去世這一說法，應該是《真誥》在引《竹書紀年》原文時將“五十四”倒置了，變成了“四十五”，《竹書紀年》原文應該是記載了“武王年五十四”。綜上，筆者認為周武王去世時54歲。

三、周文王和周武王的在位年限及西周的建立時間

關于西周的建立時間，歷來有多種說法。其中古本《竹書紀年》載：“《汲冢紀年》曰：自武王滅殷，以至于幽王，凡二百五十七年。（《史記·周本紀》集解）《汲冢紀年》：西周二百五十七年。（《通鑒外紀》卷三）《汲冢紀年》曰：自武王至幽王二百五十七年。（《通鑒外紀》卷三）”[11]64《夏商周斷代工程1996—2000年階段成果報告（簡本）》中曾明確指出：“公元前1027年說與甲骨月食年代的推算以及古本《竹書紀年》西周積年為257年等記載配合最好……”[17]48甲骨文是目前已知的中國最古老的文字，所記載的甲骨月食更是與現代天文學的推算結果相合，與古本《竹書紀年》所記載的西周積年為257年配合最好，而現代天文學又有很高的科學性和準確性。此外，在當年的夏商周斷代工程中，考古測年學家根據灃西H18系列樣品得出了周武王克商（西周建立）的年代范圍：常規法為公元前1050年—公元前1010年，AMS法為公元前1060年—公元前995年。[17]41其結果的中間值都約為公元前1027年，與古本《竹書紀年》記載的西周始年非常接近。筆者通過對古本《竹書紀年》關于西周王年的記載進行綜合分析，并結合其他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的記載以及考古學和現代天文學的成果，推定出西周的建立時間為公元前1029年，滅亡時間為公元前773年，總共257年，詳情會另外撰文論述。

綜上，筆者認為古本《竹書紀年》記載的西周始年是正確的，即西周的建立時間為公元前1029年。由此可知，周武王十一年為公元前1030年，十二年為公元前1029年，又因為周武王克商后在位2年（含克商當年），則周武王于十三年（公元前1028年）去世，享年54歲，生于公元前1081年，總共在位13年，即公元前1040年—公元前1028年。周文王于公元前1041年去世，享年55歲，生于公元前1095年，總共在位50年，即公元前1090年—公元前1041年。周文王的去世年齡和在位年數，可以用秦始皇的例子來說明。根據《史記》的記載，秦始皇生于公元前259年（1歲），公元前247年（13歲）繼秦王位，公元前221年（39歲）稱帝，公元前210年（50歲）去世，總共在位37年。[2]159、617、623、630-631但是如果說秦始皇39歲稱帝，在位37年，76歲去世，那就大錯特錯了。

為了便于理清頭緒，現將商周之際的重大歷史事件做一個簡要的匯錄，如下表：

商周之際的重大歷史事件

周西伯元年 公元前1090年

周西伯

四十二年 周文王元年 公元前1049年 文王更為受命之元年，始稱王矣

周西伯

五十年 周文王九年 公元前1041年 文王去世，武王繼位

周武王元年 公元前1040年

周武王八年 公元前1033年 周征伐耆，大戡之

周武王九年 公元前1032年 武王上祭于畢，觀兵孟津

周武王十一年 公元前1030年 周始伐商

周武王十二年 公元前1029年 周伐商成功，武王建立西周

周武王十三年 公元前1028年 武王去世，成王繼位

周成王元年 公元前1027年

四、結語

關于周文王和周武王的在位年數，有一個問題需要弄清楚，那就是有廣義和狹義之分，不能將其混淆。廣義的周文王元年應該從其繼西伯之位開始算起，即公元前1090年，在位50年，狹義的周文王元年應該從其正式稱王開始算起，即公元前1049年，在位9年。廣義的周武王元年應該從其繼周王之位開始算起，即公元前1040年，在位13年，狹義的周武王元年應該從其克商成功并建立西周開始算起，即公元前1029年，在位2年。與此類似，關于秦始皇的在位年數，也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秦始皇元年應該從其繼秦王之位開始算起，即公元前246年，在位37年，狹義的秦始皇元年應該從其稱帝開始算起，即公元前221年，在位12年。歷史上關于周文王、周武王的去世年齡和在位年數，之所以存在爭議，筆者認為是由于周文王和周武王君主身份的轉變，導致古代學者對文獻的解讀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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