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支持與支持學校

新一輪基礎教育綜合改革的實踐路徑要聚焦到每一所學校的可持續發展。為此，教育要通過支持學校推動學校支持學生學習。本研究通過分析和反思我國教育綜合改革的歷史進程、新時代基礎教育改革的趨勢、聚焦學習的學校改進三方面初步談一下。

一、基礎教育綜合改革的歷史進程、經驗和反思

（一）我國教育改革以明確階段性重點任務的實踐邏輯展開

由于我國地域遼闊、人口眾多，明確任務優先級，集中力量、集中時間解決關鍵問題是教育綜合改革的實踐邏輯。因此，20世紀90年代開始的農村教育綜合改革旨在解決教育普及問題；2000年初，城鄉教育一體化改革開始，旨在解決城鄉教育均衡的問題，后從城鄉的教育均衡逐步擴展為區域教育均衡發展； 2010年，《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

2020年）》第四十六條“加強省級政府統籌”明確提出，“統籌推進教育綜合改革，促進教育區域協作，提高教育服務經濟社會發展的水平”；2017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深化教育體制機制改革的意見》指出：“全面深化教育綜合改革，全面實施素質教育，全面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系統推進育人方式、辦學模式、管理體制、保障機制改革，使各級各類教育更加符合教育規律、更加符合人才成長規律、更能促進人的全面發展，著力培養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為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奠定堅實基礎。”由此，基礎教育綜合改革首次被明確提出來，并且新一輪基礎教育綜合改革的重點任務被確立為“擴優提質”，也就是在完成“有學上”的目標后，解決“上好學”的問題。可見，國家已經從政策層面明確了聚焦支持學校的教育綜合改革的總體思路。

（二）我國教育綜合改革的經驗可以概括為五個遵循

第一，遵循國家的戰略布局和社會總體發展規劃。教育綜合改革目標和任務的確立離不開國家發展的頂層設計，國家發展戰略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階段性任務成為教育綜合改革發展規劃的重要指示器。

第二，遵循公平和質量的價值導向。教育作為公共事業和民生事業的基本屬性逐漸被確立，享受公平有質量的教育已經被作為兒童基本權利得到法律保護。而且，隨著社會認知水平的提高和教育觀念的變化，“公平即質量”越來越成為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共識。

第三，遵循教育制度體系框架先行的實踐邏輯。制度是實踐的依據。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教育制度體系逐步完善，制度建設既是教育改革的內容，也是教育實踐的章程。同時，制度也需要接受實踐的檢驗和修訂。因為教育改革在推動教育發展的同時，也會產生新的教育問題。因此，制度也時刻面臨調整以適應教育改革的需要。

第四，遵循項目式推進的教育治理方式。我國的教育綜合改革是以試點、先行先試實驗區開展項目遴選的方式，首先形成區域典型案例，再通過可復制、可推廣的形式實現以點帶面的全面布局。

第五，遵循基于循證研究的行動探索。循證就是基于證據，證據不一定是從理論中來，還需要不同層面的主體通過溝通和對話探索教育實踐之路。正如社會科學家和人類學家瑪格瑞特·米德在號召聯合國使命時所呼吁的，“如果新教育要占領舊教育的全部陣地，它就必須覆蓋生活的所有領域……在許多國家里，新基礎教育是由團體實施的”。

（三）反思我國教育改革的思想基礎

我國的教育改革以實現教育現代化為旨歸，基礎教育綜合改革也不例外。縱觀人類教育現代化的過程，國家主義教育思想和自然主義教育思想構成了現代國家辦教育的兩大主導性教育思想。然而，比較來看，我國教育改革存在國家主義教育思想統領地位的強化和自然主義教育思想斷裂的問題。自然主義是教育中兒童主體性、現代學習觀等問題的思想基礎。這里不探討自然主義思想在我國為何斷裂的問題，只說缺少自然主義思想帶來的教育問題。首先，就是教育可持續發展觀影響力式微的問題；其次，就是教育中兒童主體地位根基不穩的問題；最后，就是學校的社會價值有可能為國家主義視域下的教育發展觀所遮蔽的問題。

然而，無論是教育可持續發展，還是平等的兒童觀，抑或理想學校樣態，事實上，這些都是國家在教育政策層面已明確提出的價值導向和規范性要求。但是，在實踐場域，除了國家政策話語、教育研究話語，市場中充斥的以出版教輔書和試卷習題等為主業的公司，也構成了內卷時代的重要話語力量，并且對中小學教師和家長群體影響極大。所以，基礎教育綜合改革要正視思想基礎問題和主導性教育話語的影響力問題。

二、聚焦學習支持的學校改進

新一輪基礎教育綜合改革，可以從新時代的基礎教育和基礎教育新時代兩方面來看：一方面，新時代的基礎教育強調站在國家戰略層面，對基礎教育提出使命、責任和擔當的時代要求；但另一方面，基礎教育的新時代又是怎樣的？當前，基礎教育需要澄清困惑、破解問題、找尋出路。前者重在對基礎教育提出規范和任務要求，后者是找尋基礎教育的突破口，要直面“為什么要進行基礎教育綜合改革”這一問題。因為改革進入深水區，問題錯綜復雜。當前，學生、學習的觀念、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及教育境況都在發生變化。綜觀21世紀以來的學校發展，由于受到學習科學關于學習本質認知重建的影響，學校被理解為學習的環境、教育被作為支持學習的制度的思想，成為當前世界范圍內教育和學校改進的基本取向與趨勢。具體而言，就是要在教育實踐層面，明確教育和學校的關系、學校和學習的關系。這也是當前我國基礎教育綜合改革的基本邏輯，即“學校支持（學習）”和“（教育）支持學校”，也就是聚焦學習的學校改進。

（一）建立“學習—學校—教育”相聯結的學校改進框架

我們需要從聯結主義思想出發，不能單一地思考教育發展問題，要把發展問題放到學習、學校和教育聯結的框架中去思考，統籌協同個體發展和社會發展，堅持可持續發展觀，明確以“學生為本”的核心在于“以學生的（真實）學習”為本。學校是學習的環境，學習是兒童與環境的互動過程。那么，在將發展問題放到“學習—學校—教育”聯結的框架中時，就發現學校的地位恰恰是中介性的。因此，教育綜合改革要聚焦學校，具備學校思維。

（二）以評價先行引導學校支持真實學習發生

教育是人為設計的，但學習是需要個體動機參與的。學習具有建構本質、協商本質和參與本質三大本質，這也成為評價作為學習環境的學校的重要參考標準。學校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一定是支持學習的，學校的立場一定是服務高效學習的立場。

（三）呼吁教育的專業立場

教育要召喚一切力量去支持學校，即協調社會，為學校滿足學生的學習需要提供保障。其一，讓學校成為創新的主體。學校所有的創新都要圍繞著支持學習，要重視學習發生的條件，遵循學習規律。其二，讓“教育人”成為學校立場的堅守者和主張者，要向專業人士賦權，用教育專業意識和專業立場保證教育的方向。其三，要引導教育輿論導向，重塑社會大眾的兒童觀、學習觀、學校觀等教育觀念。其四，呼吁在國家或省市層面出臺學校法，確保規范辦學。教育要轉向學習，要讓學校成為幸福人生的起點。

綜上，基礎教育綜合改革在微觀層面上的主張和行動一定是學校整體改進。當前，學習科學提出了新學習觀；兒童研究也使得兒童觀為兒童經驗重新定義，不僅實現了歷史上兒童首次被完整地理解，同時也夯實了作為知識生產場域的學校觀的基礎。因此，如果說構成了教育觀底層邏輯的兒童觀、學習觀、知識觀、學校觀均已發生聯動，教育改進就絕不是縫縫補補，而是正如2023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體學習時所指出的：“從教育大國到教育強國是一個系統性躍升和質變，必須以改革創新為動力。”所謂教育系統躍升，不僅代表著教育系統整體觀念的躍升，也代表著教育躍升方式的系統性，即教育綜合改革、學校整體改進。

【責任編輯：劉振宇" " 責任校對：劉北蘆】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教育學一般項目（BEA210116）

*" 趙爽，女，遼寧鐵嶺人，沈陽師范大學副教授，教育學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教育政策與德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