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箏協奏曲《楓橋夜泊》演奏特點與音樂分析

古箏是中國傳統民族樂器的代表之一，具有古典韻味，其優美、高雅的音色也深受廣大群眾的喜愛。特別是改革開放以后，現代作曲家們對古箏的藝術潛能進行了更深層次的發掘，在演奏技巧上進行了大膽的創新，將西洋音樂的作曲技巧與中國民族特色相結合，創作了不少新穎、優秀的作品，《楓橋夜泊》正是一首以唐代同名詩詞作為素材的優秀現代古箏協奏曲。作品風格新穎，作曲者王建民先生將昆曲、蘇州民歌、絲竹等多種音樂形式結合起來，以其特有的定弦技法和民族音樂材料，抒發了詩歌中所蘊含的孤獨、哀傷的情緒。本文從相關文獻與參考視頻的角度切入，對其演奏技法和音樂特點進行分析，對作曲家及其創作背景等方面進行探討。希望通過這篇文章的研究，能為這首樂曲的演奏奠定理論基礎。

一、樂曲《楓橋夜泊》的創作背景

（一）作者簡介

王建民，著名作曲家，上海音樂學院民樂系主任、教授，中國音協民族音樂委員會委員。近年來他創作了各種類型的音樂作品，涵蓋了舞蹈音樂、電視音樂、器樂獨奏、室內樂、交響樂等，他的作品風格清新高雅，具有豐富的音樂感染力。王建民特別擅長民族器樂的創作，他把民族語言和新的創作技術相融合，創作了大量具有代表性的二胡、古箏作品。

（二）作品簡介

古箏協奏曲《楓橋夜泊》由王建民先生于2001年根據唐代著名詩人張繼的同名詩詞《楓橋夜泊》的詩意創作而成。“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安史之亂后，詩人張繼在夜間途經蘇州城外寒山寺時，看見眼前月落、漁火忽現，聽見烏鴉啼鳴和寒山寺傳來的隱隱鐘聲，不禁讓他想到自己的命運，思念之意涌上心頭，因此便有了這一段借景抒懷之作。

正是這樣一首抒情詩賦予了作曲家無窮的靈感，通過音樂語言將作者的創作意圖和詩歌的思想內涵巧妙地表達出來，從而讓樂曲達到形神俱佳的效果。作曲家在中國五聲調式的基礎上，運用昆曲、蘇南民歌、江南絲竹等傳統音調，同時采用特殊的變化音定弦方式、挪動琴碼轉調等藝術形式創作而成。

二、樂曲《楓橋夜泊》的演奏特點

想要做到準確表達樂曲內容并使觀眾沉浸其中，對于曲目本身的理解、對彈奏技術的磨煉以及演奏情緒的把握都顯得至關重要。在筆者看來，“演奏技巧”不僅僅是對演奏者的手指技術上的追求，還要求演奏者對樂曲各個段落、樂句，甚至細化到每個樂節、樂音的強弱處理，從而體現出樂曲想傳達給聽眾的內在情感。情感與意境是樂曲演奏的重要境界，無論是在哪一種樂器、哪一首樂曲中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以下筆者將從彈奏技術和演奏情感兩個方面對樂曲的主要段落進行分析。

（一）引子演奏技巧分析

引子是靜謐的、自由的，作曲家對速度的要求是“rubato”——伸縮處理，意為表演者應在樂譜所指示的基本速度上對節拍進行適當的伸縮處理。這首曲子最難的地方在于對哀傷情緒的掌握，所以，只有把握好每一個音的音色，才能把古箏深邃、內斂的音色和哀婉的情感相結合，使“愁”的意境貫穿整首曲子。

1.彈奏技術分析

（1）小撮的演奏把握：整首作品由四個連續的小撮作為該曲的主題動機進行引入。首先在彈奏的手形上要撐住虎口，大指與食指的彈奏音量應該是均衡的，這樣才能保證小指帶來的和聲音響的層次感。引子部分標注為“散板”，因此對于節奏處理便相對自由，隨著演奏者對樂曲的理解不同而各具特色。筆者認為，連續四組小撮的彈奏要做到聽起來連貫，而相同音型在演奏時要有一定的強弱對比才能帶來層次感，前三組小撮可以彈奏得盡量緊湊，間隔一秒鐘再落下第四組小撮。

（2）泛音的演奏把握：泛音是指在演奏時，左手輕碰琴弦上琴碼與前岳山的中間位置，同時右手彈奏的演奏方法。在樂曲《楓橋夜泊》的第一小節中便出現了較多泛音，用于表現寒山寺鐘聲的回聲。當泛音作為裝飾音時，其演奏方式與單個泛音的演奏不同，彈奏時需要將左手小指放在琴弦上保持不動，通過右手迅速運用勾、抹、托指法后，在右手的最后一個音上快速離弦。

（3）點指的演奏把握：這種演奏技法使樂句能夠充分延長，從而給演奏者帶來了很大程度的自由發揮空間。引子中主要出現了兩種點指技法：一種是同音點指，即左手和右手在同一個音上點奏。這就要求我們通過指尖來發力，觸弦速度要快，手指不能提前放在琴弦上，避免出現義甲觸弦而產生雜音；同時手腕應當放松，不能將力量集中在小臂上，要避免出現小臂上下跳動的動作。除了同音點指之外，另一種點指技法是右手演奏旋律、左手持續演奏同音，這種點指技法不僅要保證左右手的音量均衡，還要注意右手演奏的旋律線條的流動感，做出適當的強弱對比。

（4）輪指的演奏把握：古箏中的輪指技法最早是借鑒琵琶演奏中的輪指演繹來的。在《楓橋夜泊》中，輪指和泛音是同時出現的。由于泛音的力度較弱，所以在演奏輪指的時候，需要把力量控制在與泛音相近的范圍之內，而左手的快速離弦也使得右手輪指速度必須較快，這樣才能讓輪指和泛音的配合更加完美。

2.演奏情感分析

引子主要是由兩大句構成，呈現出一幅清風徐來、一葉扁舟、一片薄霧的畫面，與詩歌中“月落烏啼霜滿天”的意境相呼應。古箏旋律由力度較弱的小撮進入，鋼琴協奏部分緊隨其后，從而使悲傷的情緒更加深入人心。之后采用實音與泛音結合的形式，一連串空靈的裝飾性泛音與悠遠渾厚的低音相呼應。隨著點奏由弱漸強、由疏漸密的變化，音樂漸漸從朦朧中顯露出來，雙手分解的反向琶音將樂句推向高潮；次句則采用遞進的形式，是由前一句模進變化而來，從而使得和弦色彩更為明亮；最后古箏的雙手刮奏在鋼琴伴奏的推動下達到該樂段的第二次情感高潮。引子的結尾以五個泛音作為收束，又對之后的慢板段落作了預示，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

（二）慢板演奏技巧分析

此樂段的速度被定為“lento”——慢板，所以在彈奏的時候要控制好速度。筆者根據自己對音樂的感知，認為此處是憂愁傷感的慢板，在悠揚凄美的琴聲中抒發著對故鄉的無限思念。

1.彈奏技術分析

（1）左手的演奏把握：慢板開始的第一個小節便有左手在旋律下方進行單音的演奏，此處采用左手小拇指的“肉指”撥弦，模仿寒山寺的鐘聲忽明忽暗。慢板的高潮部分可分為兩句，第一句的核心音“do”用長搖指演奏了三拍，由弱漸強，左手的刮奏與搖指第一拍同時進入，此處處理為先上行、后下行、再上行，共三次，占滿長搖指的三拍，后一小節的左手刮奏也同樣處理。第四拍有一個滑音，此處處理為由b3到2的下滑音，同時添加小幅度的顫音，更顯得憂傷清冷，盡情抒發情感。滑音作為一個古箏具有代表性的技巧，也是體現古箏韻味所在的重要表現形式。慢板的第二句相較于第一句則是整體做了下五度模進，下滑音的處理方法與第一句大致相同，但在情緒上更顯低沉，給人一種嘆息的感覺。

（2）彈奏與搖指的結合：這一樂段緩慢而悲傷，在充滿詩意的旋律中盡情抒發著對故鄉的思念，表達著自己無盡的情感。在彈奏技巧上，出現了大量的彈與搖的結合。所謂“結合”，即大指和食指的銜接彈奏要流暢，可以在演奏中帶入一些腕力；彈奏和搖指應當銜接自然，需要注意音色和音量的平衡，避免兩個技法之間的轉換過于突兀。在弦和弦、音和音之間的過渡中不要突然發力，避免出現音頭，應當是一種行云流水的感覺。同時，此處的長搖指要隨著樂句的發展有強弱之分，從弱至強或是從強至弱，從而推動情緒轉換。

2.演奏情感分析

慢板是整首樂曲的主要樂思，古箏以一種低沉、含蓄又哀傷的音調，配合著鋼琴的單音彈奏，將詩人的憂思和惆悵通過層層的鋪墊，體現出“愁”的意境。

慢板可分為兩大部分。第一部分包括兩段，第一段即慢板的前四個小節，由跳進上行后急進下行的兩個樂句組成，運用變化節拍的形式，以4/4拍和4/6拍為主，深沉而內斂地將憂郁情緒傳達得十分真切，使旋律線條分明。第二段是對第一段主題樂章的變奏，情緒在這里得以抒發，音樂就像流水一樣，把旋律帶到慢板的第二部分，也就是慢板的高潮。經過第一部分的鋪墊之后，第二部分的感情更加豐富，更多地表現出詩人的猶豫和沉思。

演奏者在彈奏右手旋律的時候，要注意每一個音的音色變化，以及各個樂句的強弱對比，從而體現出古詩作者在這首作品中投入的細膩情感。在《楓橋夜泊》的慢板中，作曲家想要抒發詩人張繼的哀傷，演奏者在演奏的時候可以聯想，如果自己是詩人張繼，在思念家鄉的時候、在為自己的失敗而苦惱的時候會是什么心情。在此基礎上，演奏者可以通過音色、強弱、快慢的對比，把游子在憂傷中的孤獨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層層遞進的彈奏為音樂進入快板奠定了感情基礎。

（三）快板演奏技巧分析

1.彈奏技術分析

（1）快速指序的演奏把握：這首曲子的快速指序既要快速地切換手指，又要有均勻的力度，還要將緊湊的十六分音符中的旋律完美地表達出來。在強調旋律的同時，應該對力度進行逐漸增強或減弱等處理。47～50小節的快速指序有兩種不同的指法，一種是只用右手彈奏，另一種是左手和右手的配合。用右手彈奏快速指序的優點在于可以讓音色更加均勻，但是單手彈奏大段旋律時，右手肌肉可能會緊張，節奏也會變得混亂。本曲這里采用左手和右手配合的方法，可以很好地解決手指的快速切換問題，使音和音之間的銜接更加流暢。

（2）雙手的配合：快板的51～57小節采用了“魚咬尾”的創作手法，“魚咬尾”是指前一個樂句的旋律結束音和下一個樂句旋律的第一個音相同，也叫銜尾式、接龍式，是中國傳統音樂的一種結構形式。在演奏中，要強調旋律中的重點，即右手大拇指彈奏的旋律，以使曲調更加流暢、跳躍。這一樂段雖然采用單行記譜，但要用左手和右手交替演奏，可以根據符干的朝向來區分左右手，符干朝上即右手演奏部分，符干朝下即左手演奏部分。雙手的配合使得音樂有一種“流暢感”，如同山澗流水般潺潺流動。

（3）點指的演奏把握：快板部分所包含的點指技法主要分為三種：一是左右手同時用食指，這種技法是最常見的點指技法，彈奏時要注意左右手迅速發力觸弦，避免出現雜音；二是中指與食指的點指銜接，這種點指技法也較為普遍，在彈奏時要注意中指的重心下沉，通過手腕和手臂二者的重心下沉形成一種慣性前進，同時其他三個用食指彈的音也要清晰明了；三是大指與食指的指點銜接，這種配合在樂曲中運用較為少見，但彈奏時與中指和食指的配合相同，也要注意慣性和重心。同時這個技法是緊接在中指和食指的配合之后，所以在彈奏過程中要注意重心的轉移，從中指到食指再到大指，這樣我們才能準確又清晰地彈奏好點指。

2.演奏情感分析

在36小節處進入快板，似乎是暫別悲傷的現實，進入美好的回憶中。快板充滿了歌唱性的歡快旋律，與慢板的悲涼形成鮮明對比，就像是詩中主角的思緒回到了長安城中，燈火通明，洋溢著煙火氣息。快板部分包括多種音型和織體的變化，將情緒一層一層推向高峰。演奏者在演奏這一段落時可以聯想過節時大街小巷的熱鬧氛圍，從而充分地由內心帶動自己的演奏情緒。當古詩中主人公的思緒逐漸深入時，一連串刮奏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有一種美好回憶戛然而止的感覺。演奏者必須根據這一樂段的特征不斷練習，才能在保證快板演奏速度的同時，使旋律流動自如，從而準確地表達出這一樂段應當呈現的歡樂氛圍。

三、樂曲《楓橋夜泊》的音樂分析

（一）定弦

在調式的使用上，作曲家既不是完全使用中國傳統的五聲、七聲調式，也沒有完全使用西方的大小調式，而是創造了專門用于這首樂曲的音階。低音區、高音區的音按五聲音階的規律排列，與中國傳統音樂的和諧美感相呼應；中音區則以七聲音階的規律排列，使樂曲的旋律色彩更加豐富，同時也便于樂段間的調式調性轉換。在中國七聲雅樂的基礎上，樂曲運用了各種不同的宮系調式，例如bE宮、bA宮、bB宮，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調性風格。

（二）中國傳統元素

1.昆曲元素的運用

昆曲作為中國現存最古老的劇種之一，是眾多劇種發展的基礎，具有“百戲之祖，百戲之師”一稱。根據調式的不同，昆曲可分為南北兩大派系。南曲是五聲調式，“fa”“si”兩個音的使用頻率較低；北曲是七聲調式，多使用“fa”“si”兩個音。盡管作曲家對傳統的五聲定弦進行變化，但是這種新的定弦方法是建立在七聲雅樂的基礎上，將各種不同的調性在樂曲之間進行變換，從而保留了中國古典特色。

2.詩詞元素的運用

這首樂曲取材于唐朝著名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詩中四句將作者的所思所感表達得栩栩如生。“月落烏啼霜滿天”描繪出明月當空、寒意逼人之景，樂曲的引子由弱起的四個小撮就像是詩人所看見的若有似無的景象。“江楓漁火對愁眠”更是寫出了詩人夜不能寐，望著河畔楓葉和遠方的漁火，心中百感交集，此處樂曲對應慢板部分，左手的單音彈奏像是遠方寒山寺的鐘聲，承接著開頭的悲涼愁緒，與古詩的開頭部分相呼應。“姑蘇城外寒山寺”描寫了就在作者憂心忡忡的時候，姑蘇寒山寺的鐘聲響起，將他從沉思中拉了回來，作曲家在這里設計了快板部分的移碼，使得音調變化更為豐富。“夜半鐘聲到客船”表現出深夜在小船上聽見遠方傳來的鐘聲，最后再現了慢板的旋律，用左手的刮奏和大段由近到遠、由強到弱的泛音結束全曲。

（作者單位：福建師范大學音樂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