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為人民”是新時代中國文藝的關鍵詞。人民的主體地位、黨的根本宗旨及使命任務,使得“為人民”成為社會主義文藝的本質屬性。人民貫穿于文藝生產、文藝創新和文藝流通三大環節。首先,“人民需要文藝”折射出新時代中國文藝生產的現實、時代和世界價值。其次,“人民必須在場”引導文藝創新主體始終飽含人民情懷、追求養德與修藝相統一。最后,“人民得到提高”突出文藝流通以社會效益為首位,進而規范文藝作品遵循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創作原則,在激濁揚清中弘揚正能量。新時代中國“為人民”的文藝觀,理順了“為人生”和“為藝術”之間的關系,接續和發展了中國詩教傳統,彰顯出文質彬彬的中國審美理想。
關鍵詞:為人民 新時代 社會主義文藝 價值導向 主體修養 效益標準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文藝工作。2014年10月15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文藝工作座談會并發表重要講話,形成新時代推動文藝事業發展的綱領性文獻。此后,習近平總書記兩次出席中國文聯、中國作協全國代表大會開幕式,看望參加全國政協會議的文藝界、社科界委員,多次致信文藝工作者,不斷深化、拓展文藝工作座談會講話精神,持續為我國文藝事業謀方向、立規矩、提要求、鼓士氣。重溫這一系列重要講話,我們不難發現,“以人民為中心”的思想理念貫穿于其中。如果說“為人生”“為藝術”是百年前五四新文學的重要線索,那么,“為人民”則無疑構成了新時代中國文藝的一大關鍵詞,繼承并發展了中國共產黨優良的文藝政策傳統。
一、人民與社會主義文藝的本質
黨和文藝的關系是新時代中國文藝的基礎問題,關乎“為人民”的理論前提和底層邏輯。我國是社會主義國家,其文藝發展的主流形態必然是社會主義文藝。而社會主義文藝的本質是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為人民服務就是為社會主義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就是為人民服務,二者并不相違背。在《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以下簡稱“文藝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明確說道:“社會主義文藝,從本質上講,就是人民的文藝。”[1] 人民與社會主義之間高度統一,由此生發的社會主義文藝觀自然也就特別強調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方向。
首先,這是由人民的主體地位決定的。習近平總書記從大歷史觀出發,指出人民是一切歷史、一切時代的主體力量。如“文藝講話”中提到:“人民既是歷史的創造者、也是歷史的見證者,既是歷史的‘劇中人’、也是歷史的‘劇作者’。”[2] 又如在中國文聯十大、中國作協九大開幕式上講話(以下簡稱“第一次文聯、作協講話”)時指出:“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是時代的雕塑者。”[3] 在這兩次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就文藝談文藝理論,分別使用戲劇之喻和雕塑之喻,來形象地說明人民與歷史、與時代之間的關系。戲劇之喻先把人民描述為“劇中人”,強調人民身處歷史洪流,參與、創造了歷史;又把人民描述為“劇作者”,則強調人民能夠把握歷史、見證歷史,身處歷史洪流而不隨波逐流,具有清醒的歷史方位認知和歷史主導能力。雕塑之喻將人民說成“雕塑者”,與“創造者”互文見義,側重于說明由古到今,人民始終生機勃發、創造力旺盛,把人類社會不斷向前推進,是不同歷史、不同時代當之無愧的主人。尊重人民主體地位和首創精神,使得新時代中國文藝堅守人民立場,朝著“為人民”的方向健康有序發展。
其次,這是由黨的根本宗旨決定的。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黨的根本宗旨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文藝的根本宗旨也是為人民創作。”[4] 黨的根本宗旨是什么,黨所領導的社會主義文藝的根本宗旨就是什么。從“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到“為人民創作”,這是黨的根本宗旨在文藝領域的自然延伸和具體表現。正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黨和文藝之間構成一種一脈相承、有機貫通的內在聯系。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文聯十一大、中國作協十大開幕式上的講話(以下簡稱“第二次文聯、作協講話”)說道:“源于人民、為了人民、屬于人民,是社會主義文藝的根本立場,也是社會主義文藝繁榮發展的動力所在。”[5]“為人民”成為正確處理黨和文藝關系的立足點,其重要意義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兩點:一是理順了黨性和人民性的關系。扭住“文藝為人民”這一點,就意味著人民性矗立于文藝之中,熔鑄為文藝的靈魂,由此與黨性深度耦合、有機融合。二是理順了政治立場和創作自由的關系。堅持“文藝為人民”,政治立場和創作自由就不再是非此即彼的對立關系,而是內在統一的辯證關系。這是因為不“為人民”的創作自由難以真正留得住、叫得響、傳得開,而致力于“為人民”的創作不僅可以在從人民而通達歷史與時代的過程中實現自由,而且能夠憑借鮮明的人民本色而與政治立場相吻合。
最后,這是由黨的使命任務決定的。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是中國共產黨人的初心和使命。人民幸福側重當下和未來,民族復興則貫通過去、現在和未來,但不管怎么講,其立足點依然是人民。在“文藝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說道:“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近代以來中國人民最偉大的夢想。”[6] 世世代代的中華兒女造就了一個又一個文藝高峰,創造出輝煌燦爛的中國古代文明,只是到了近代,這一文明在西方堅船利炮的催逼下才蒙惹塵埃,與此同時,喚起了中國人民長達百余年的民族復興夢。
進入新時代,我們越來越接近民族復興的目標,而實現這個目標,文藝事業重任在肩,“不能在為什么人的問題上發生偏差”[7]。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講話”中梳理了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文藝創作的諸多方面問題,最終歸結為“浮躁”二字。這深刻揭示出文藝在市場經濟大潮中一定程度上迷失了方向,不是“為人民”,而是變成“為人民幣”。在這一歷史背景下,講清楚“文藝為人民”這個問題,具有正本清源的重大現實意義。扶正文藝發展方向,站穩人民立場,文藝才能有效承擔起舉精神之旗、立精神之柱、建精神家園的功能,從而真正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鼓與呼。在此意義上說,“文藝為人民”這一命題關聯著廣闊的歷史時空,蘊蓄著厚重的文化使命,顯示出新時代中國文藝返本開新、直擊舊弊、面向未來的突出特征。
總之,人民是社會主義文藝的服務對象,構成社會主義文藝的本質規定。其中,人民的主體地位是“文藝為人民”的歷史邏輯,黨的根本宗旨是“文藝為人民”的理論邏輯,黨的使命任務是“文藝為人民”的實踐邏輯。“文藝為人民”統一于歷史、理論和實踐之中,成為新時代中國文藝的主導趨向和獨特標識。
二、人民與文藝生產的價值導向
人民需要不需要,是衡量文藝生產價值高不高的重要尺度。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人民的需要是文藝存在的根本價值所在。”[8] 文藝存在的價值多種多樣,其中最為根本的,就是能不能滿足人民群眾的切身需要。這是從價值導向的層面深化“為人民”的文藝觀,突出文藝生產的現實功用和社會意義。
具體來說,人民需要文藝,這是人類社會進步的突出標志。人類社會由野蠻邁向文明,首要的是在自然界中生存下來、繁衍下去,因而“吃上飯”,或者說滿足物質需求是第一位的。在這一過程中,對審美藝術、精神生活的需要逐漸滋長出來,史前考古遺址出土的大量裝飾性圖案和器物已清晰說明了這一點,可見向往精神文化生活是人類的天性,是人類特殊的存在方式。習近平總書記說道:“人類社會與動物界的最大區別就是人是有精神需求的,人民對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時時刻刻都存在。”[9] 有需要就應該有供給。人民時刻需要精神文化,創作者就必須時刻進行回應,源源不斷地創造文藝作品。這揭示出社會主義文藝生產的基本環節,將人民作為需求側,以此規約作為供給側的創作者及其所生產之文藝作品的現實價值。
人民需要文藝,不僅僅體現在數量層面,更為關鍵的是體現在質量層面。習近平總書記明確說道:“隨著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人民對包括文藝作品在內的文化產品的質量、品位、風格等的要求也更高了。”[10] 物質生產在進步,人民生活水平在提高,人民文化水平、審美能力也在不斷提高,對文藝作品的需求由以往的有沒有、多不多,轉變為齊不齊、好不好、精不精。這就要求各個文藝門類齊頭并進,“跟上時代發展、把握人民需求,以充沛的激情、生動的筆觸、優美的旋律、感人的形象創作生產出人民喜聞樂見的優秀作品,讓人民精神文化生活不斷邁上新臺階”[11]。中國人民對高品質文藝供給的需求,成為新時代中國文藝創作的風向標。如時隔7年,熱播口碑劇《白夜追兇》終于在2024年11月迎來續集《白夜破曉》。然而,相比于《白夜追兇》的奇妙構思、巧妙敘事和精妙制作,《白夜破曉》卻顯得敘事乏力、演技無力,有網友評價道“劇情注水搞得稀碎,全員降智不知所云”,豆瓣上給出三星以下評價的比重超過了50%。可見,文藝作品質量高不高,人民是看得出來的。所以,創作者應當精耕細作,不斷生產出能夠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的優秀作品,更加突顯文藝生產的時代價值。
人民需要文藝,這里的“人民”,并非僅指中國人民,還指世界各國人民。世界各國人民需要中國文藝。在“文藝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從國際人文交流的角度指出,國際社會對中國的關注度越來越高,想由中國人而知道中國,想了解中國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自然觀和歷史觀,想了解中國人的情感生活,想了解中國的歷史傳承、風俗習慣、民族特性,等等。“這些光靠正規的新聞發布、官方介紹是遠遠不夠的,靠外國民眾來中國親自了解、親身感受是很有限的。而文藝是最好的交流方式,在這方面可以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12] 官方外宣和外國民眾實地考察具有局限性,而作為一種最佳交流方式,文藝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比如2024年春節期間,一場亞洲以外最大型的新春慶祝活動在英國倫敦特拉法加廣場隆重舉行,吸引了超過70萬民眾慕名參與。來自廣東潮汕的普寧英歌舞,“舞動倫敦”,驚艷群人,引發英國國王查爾斯贊嘆為“最成功、最難忘的活動”。可見,文藝在中華文化對外傳播中具有特殊的地位和功能。這是因為豐富多樣的文藝形式固有各自獨特的視角和魅力,加上我國在長期的歷史發展中產生了京劇、民樂、書法、國畫等諸多文化瑰寶,文藝對外“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闡發中國精神、展現中國風貌”[13],有著諸多可供選擇的途徑和無限可能的施展空間。新時代文藝能夠成為中國文化軟實力的展示平臺,成為世界讀懂中國的重要媒介,這就突出了中國文藝的世界價值之維。
在兩次中國文聯、作協全國代表大會開幕式上的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對新時代中國文藝的世界價值問題,繼續展開了深入探討并有所深化和拓展。如“第一次中國文聯、作協講話”提到,“揭示人類命運和民族前途是文藝工作者的追求”,要“讓中華文化同各國人民創造的多彩文化一道,為人類提供正確精神指引”“為世界貢獻特殊的聲響和色彩、展現特殊的詩情和意境”。[14] 這些重要論述強調新時代中國文藝不僅要有民族擔當,更要有世界擔當,要把民族情感與世界情懷有機結合起來,以中華文化為徑通達坦坦人間正道。
“第二次中國文聯、作協講話”進一步指出,新時代中國文藝的世界價值有其歷史根由和全球背景。一方面,中國人民自古以來胸懷天下。習近平總書記說道:“中國人民歷來具有深厚的天下情懷,當代中國文藝要把目光投向世界、投向人類。”[15] 與生俱來的胸懷天下的文化基因,必然驅動著當代中國文藝在中國書寫中國,在中國與世界相擁,從而走到人類社會的行列當中去。另一方面,世界各國人民有著一致的現實追求。“各國人民的處境和命運千差萬別,但對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為改變命運的不屈奮斗是一致的,也是最容易引起共鳴的。”[16] 把握住人類社會共同的理想,文藝自然就能贏得更多的承認,爭取到更多人的贊同和喝彩。正是在這一層面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以文化人,更能凝結心靈;以藝通心,更易溝通世界。”[17] 這句話簡明扼要地總結了“文藝為人民”的世界價值維度。
可見,人民需要文藝,構成了文藝生產價值導向的內在規定。人民既包括中國人民,也包括世界各國人民。由此而言,新時代中國文藝生產的價值匯通于現實、時代和世界的三位一體之中,其內在理路是將滿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提高國家文化軟實力與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緊密關聯起來。
三、人民與文藝創新的主體修養
人民在場不在場,是衡量文藝創新性強不強的關鍵著眼點。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講話”中直言不諱地分析了當前我國文藝發展存在的一系列問題,并一針見血地指出:“文藝創作中出現的一些問題,同創新能力不足很有關系。”[18] 沒有創新,文藝就沒有生命力。而要創新,關鍵還是依靠人民。“文藝的一切創新,歸根到底都直接或間接來源于人民。”[19] 這就提出了人民與文藝創新的關系問題,主張把人民作為文藝表現的主要對象,把人民當作文藝創新的關鍵驅動力。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說道:“人民是文藝創作的源頭活水,一旦離開人民,文藝就會變成無根的浮萍、無病的呻吟、無魂的軀殼。”[20] 又指出:“人民是文藝之母。文學藝術的成長離不開人民的滋養,人民中有著一切文學藝術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豐沛源泉。”[21] 這兩句話分別把人民比作水源和母親,其共同用意在于強調人民是藝術之樹常青的根本所在,揭示出文藝原創性歸根到底寓于人民的深刻道理。
人民對文藝創新的極端重要性,反過來自然就要求文藝創新的施行主體始終飽含人民情懷。
首先是熱愛人民。文藝是抒情的事業,這意味著文藝工作者必須有情,而且要找準用情的對象。“有沒有感情,對誰有感情,決定著文藝創作的命運。如果不愛人民,那就談不上為人民創作。”[22] 愛人民構成文藝創新主體的情感姿態。挺立這一姿態,關鍵在于與人民同歡樂、共憂患。習近平總書記以魯迅、柳青和賈大山等作家熱愛人民而青史留名為例勉勵道:“文藝工作者要想有成就,就必須自覺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歡樂著人民的歡樂,憂患著人民的憂患,做人民的孺子牛。”[23] 這就將“為人民”具體化為“愛人民”,明確了情感對象和情感基調,強化了熱愛人民與實現創新之間的內在關聯。
其次是虛心向人民學習。這是熱愛人民的理性表現和具體行動。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不熱愛人民的錯誤觀念主要有三種:“以為人民不懂得文藝,以為大眾是‘下里巴人’,以為面向群眾創作不上檔次。”[24] 輕視人民、歧視人民、背離人民、遠離人民的文藝不可能永葆生機與活力。“文藝創作方法有一百條、一千條,但最根本、最關鍵、最牢靠的辦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25] 在習近平總書記看來,人民與生活高度統一。“生活就是人民,人民就是生活。”[26] 這一觀點的理論基礎在于人民是歷史和時代的創造者。所以,人民與生活之間具有內在的一致性。
做到“兩個扎根”,關鍵在于虛心向人民學習、向生活取經。如茅盾文學獎得主陳彥在陜西省戲曲研究院工作長達25年,與搭建舞臺的各類工作人員朝夕相處,與戲曲研究院外的勞務市場和農民工兄弟們嘮家常、做采訪,積累了大量接地氣的生活素材,由此成功創作出膾炙人口的長篇小說《裝臺》。2019年,《裝臺》被改編為同名電視連續劇。在拍攝過程中,導演李少飛為了還原城中村主場景,要求置景所用的一磚一瓦,皆取自真實的城中村。這種尊重人民、尊重生活的創作態度和方式,使得《裝臺》播出后迅速成為口碑劇,收獲飛天獎、金鷹獎和“五個一工程”獎等一系列大獎。可見,扎根人民、扎根生活是文藝創新的關鍵一招。
正是在此一層面上,習近平總書記勉勵廣大文藝工作者“誠心誠意做人民的小學生”[27],“努力上好社會這所大學校,讀好社會這本大書”[28]。“兩個扎根”顯示出文藝創新主體的一種投入狀態,而想真正汲取創新動力,則要能做到既入乎其內,又出乎其外。“面對生活之樹,我們既要像小鳥一樣在每個枝丫上跳躍鳴叫,也要像雄鷹一樣從高空翱翔俯視。”[29] 像小鳥在枝丫上跳躍鳴叫,與“文藝講話”中強調“身入”“心入”“情入”相呼應;像雄鷹在高空中翱翔俯視,則與“第一次中國文聯、作協講話”中強調“高于生活”“提煉生活”“目光廣大些、深遠些”相吻合。可見,虛心向人民學習并非全盤接納,而是蘊含著一個揚棄的辯證過程,其意義在于真正洞悉人民、洞察生活。
最后是永遠與人民同在。熱愛人民、虛心向人民學習,表明文藝創新主體“不做徘徊邊緣的觀望者、譏讒社會的抱怨者、無病呻吟的悲觀者,不能沉溺于魯迅所批評的‘不免咀嚼著身邊的小小的悲歡,而且就看這小悲歡為全世界’”[30]。跳出個體的悲歡,不把小悲歡放大為全世界,文藝創新主體便能實現由小我向大我轉變,人民不僅是主角,更成為篤信的目的。近些年來涌現的許多優秀文藝作品都具有這種思想傾向。如《舌尖上的中國》《三餐四季》《老廣的味道》等美食類紀錄片抓住“民以食為天”的民族觀念,舒展了人間煙火氣,顯現了中國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智慧。又如《正陽門下》《父母愛情》《喬家的兒女》《人世間》《繁花》等多部年代劇,以不同歷史時期的中國人民為主角,抒寫他們的喜怒哀樂,在悲其所悲、歡其所歡之中,折射出時代車輪滾滾向前以及當代中國社會的滄海桑田。“廣大文藝工作者不僅要讓人民成為作品的主角,而且要把自己的思想傾向和情感同人民融為一體,把心、情、思沉到人民之中,同人民一道感受時代的脈搏、生命的光彩,為時代和人民放歌。”[31] 致力于與人民水乳交融,意味著把人民當作文藝表現主體、以一己之情通達人民之情,成為一種崇高的藝術精神。
在飽含人民情懷的引領下,文藝創新主體還要自覺堅守藝術理想,不斷加強自身修養。這是因為有藝不一定有德,而由德生藝才具有持久的生命力。“繁榮文藝創作,推動文藝創新,必須有大批德藝雙馨的文藝名家。”[32] 從文藝工作者到文藝名家,關鍵在于做到德藝雙馨。對此,習近平總書記清晰解釋道:“養德和修藝是分不開的。德不優者不能懷遠,才不大者不能博見。廣大文藝工作者要把崇德尚藝作為一生的功課,把為人、做事、從藝統一起來,加強思想積累、知識儲備、藝術訓練,提高學養、涵養、修養,努力追求真才學、好德行、高品位,做到德藝雙馨。”[33] 養德與修藝互為表里,以德養藝、以藝明德,最終實現思想水平、藝術水平和道德水平的有機融貫和一體化提升。這樣才能使得人民時刻在場,使得文藝永葆創新性。
總之,人民是文藝創新之源。這要求作為主體的創作者熱愛人民、虛心向人民學習、永遠與人民同在,三者環環相扣、層層遞進,構造出一種豐富而具體的人民情懷,進而引導創作者在全方位修養中實現養德與修藝的內在統一,實現人民在場與文藝創新的良性互動。
四、人民與文藝流通的效益標準
人民提高沒提高,是衡量文藝流通效益好不好的重要準繩。這取決于社會效益是否為文藝作品的基本意義所在。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好的文藝作品必須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同時實現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相統一。在市場經濟和商品流通的年代,能夠實現社會價值和市場價值雙豐收,當然是文藝作品最為理想的存在狀態。實現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統一,關鍵在于文藝作品傳不傳得開。比如電視劇《凡人歌》剛播出時,問津者并不多,而隨著劇情的徐徐展開,熱度不斷上來,口口相傳,從而成為都市職場人士喜聞樂見的優秀文藝作品。《凡人歌》之所以能夠“低開高走”,是因為主創團隊本來就做足了講故事的工夫,以一種穩健的敘事步調表現平凡人的不同職場遭遇及應對方式,觸動了同樣身處其中的諸多觀眾的心靈。由此可見,把文藝作品本身做精湛,是實現兩個效益相統一的關鍵前提。
但是,有時的確存在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無法兼顧的情況。比如由于審美習慣的巨大變化,傳統戲劇的受眾越來越少。在此一情況下,有些地方耗費巨資,運用新技術,嘗試將傳統戲劇轉化為戲劇電影,使傳統文化煥發新活力,但市場空間還是相對較小。對此,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當兩個效益、兩種價值發生矛盾時,經濟效益要服從社會效益,市場價值要服從社會價值。”[34] 這就是為什么新時代以來我國一方面強調大力弘揚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另一方面則加強對失德藝人的管理,規范電影、電視劇的院線和網絡傳播,疏導網紅流量、短視頻流量,等等。其關鍵原因可歸結為突顯社會效益、社會價值在文藝作品流通過程中的核心地位和突出作用。而強調社會效益、追求社會價值,說到底就是“為人民”,站在普羅大眾這一邊,顧及其接受度、滿意度,讓人民在文學藝術的陶冶中不斷增強精神力量。
人民喜愛和人民提高,二者并不矛盾。人民喜愛使人民提高寓于審美愉悅的過程之中,而人民提高則是人民喜愛的進階形態,是一個由情入理的升華過程。對此,在“文藝講話”中,一方面,習近平總書記回歸歷史,援引列寧的話展開論證。“它必須結合這些群眾的感情、思想和意志,并提高他們。它必須在群眾中間喚起藝術家,并使他們得到發展。”[35] 文藝作品以抒寫人民關切為志業,讓人民在閱讀、欣賞的過程中成為藝術家,遁入審美愉悅狀態,進而得到提高和發展。另一方面,習近平總書記結合現實,強調文藝作品要致力于提升人民境界。“很多藝術形式是國外的,如說唱表演、街舞等,但只要人民群眾喜歡,我們就要用,并賦予其健康向上的內容。”[36] 從使用人民群眾喜歡的藝術形式,到賦予這些藝術形式以健康向上的內容,其內在理路就是讓人民在喜聞樂見中獲得情感教育,實現思想升華。所以,文藝作品被賦予了特殊的教育功能,它與文藝作品應以社會價值為重的效益標準互為表里。
關于文藝作品應當承擔什么樣的教育功能,習近平總書記做過很多精辟的闡述。舉其大者,就是在激濁揚清中弘揚正能量。如“文藝講話”中說道:“好的文藝作品就應該像藍天上的陽光、春季里的清風一樣,能夠啟迪思想、溫潤心靈、陶冶人生,能夠掃除頹廢萎靡之風。”[37] 一邊是給人以啟迪、溫潤、陶冶,一邊是蕩除頹廢萎靡之風,合并起來就是一個激濁揚清的過程。“第一次中國文聯、作協講話”中更提到:“要用有筋骨、有道德、有溫度的作品,鼓舞人們在黑暗面前不氣餒、在困難面前不低頭,用理性之光、正義之光、善良之光照亮生活。對人民深惡痛絕的消極腐敗現象和丑惡現象,應該堅持用光明驅散黑暗、用真善美戰勝假惡丑,讓人們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夢想就在前方。”[38] 文藝作品猶如陽光,其意義不僅是照亮生活,還在于驅散黑暗。照亮生活屬于正向激勵,驅散黑暗,面臨的對象雖屬負面,但訴求仍然是正向的,這是因為暴露假惡丑是為了戰勝假惡丑。所以,揚清是在弘揚正能量,激濁也是在弘揚正能量,激濁、揚清是弘揚正能量的一體兩面。弘揚正能量并非純粹講好話、歌功頌德,而是正面、積極,自然可以大寫特寫,丑惡、消極也必須予以大膽揭露、深刻批判和堅決遏制。前者如《山海情》,將擺脫貧困的歷史性成就展現得淋漓盡致;后者則如《人民的名義》《破冰行動》《狂飆》等,把腐敗分子、黑惡勢力的丑陋嘴臉暴露出來,并在這一過程中加以藝術化否定和貶斥。在此意義上說,激濁、揚清構成弘揚正能量的辯證法,二者有機融合方能最大化地增強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精神力量。
從文藝作品對人民的教育功能出發,如何激濁揚清以弘揚正能量,成為擺在創作者面前的一個重要課題。對此,在“文藝講話”及兩次“中國文聯、作協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一以貫之的要求是“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現實主義重在直書生活,浪漫主義重在抒發情感,二者相結合則要求創作者立足現實、追求崇高。
無論激濁還是揚清,都應該遵循這一原則。先說揚清。如以禮贊英雄為例,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對中華民族的英雄,要心懷崇敬,濃墨重彩記錄英雄、塑造英雄,讓英雄在文藝作品中得到傳揚,引導人民樹立正確的歷史觀、民族觀、國家觀、文化觀,絕不做褻瀆祖先、褻瀆經典、褻瀆英雄的事情。”[39] 對待歷史人物,特別是民族英雄,不宜進行戲說、謔仿、歪曲,而是要尊重史實、以實錄為本,此為現實主義;而心懷崇敬,以正確歷史觀、民族觀、國家觀、文化觀引導人民,則為浪漫主義。在此一原則指引下,新時代以來,“手撕鬼子”的抗日“神劇”、詆毀抹殺英雄的“腹黑”劇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電影《紅海行動》《戰狼》精彩呈現中國軍人保家衛國的民族情懷,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高揚戰爭年代地下工作者的紅色情懷和革命精神,話劇《深海》形象刻畫隱姓埋名30年、嘔心瀝血鑄就國之重器的科學家形象……尊重史實和心懷崇敬有機地熔鑄于作品之中,民族英雄便長存于世,文化自信也會油然而生,此謂之弘揚正能量。
再說激濁。習近平總書記認識到生活并非鶯歌燕舞、花團錦簇,還存在著諸多不如意之處,甚至是丑惡現象。“對這些現象不是不要反映,而是要解決好如何反映的問題。”[40] 核心一條還是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如電影《第二十條》表現了村霸豪橫欺壓、校園霸凌、公車騷擾、名譽侵犯等一系列備受關注的現實話題,結局則為檢察官韓明在判決王永強反殺村霸案時發表了一番情感飽滿、頗具人文關懷的總結陳詞。對此,不少法律界人士認為不符合法律實際運轉程序。其實,這是把文藝作品當作法制宣傳片來看。在一系列情節的鋪陳之下,導演張藝謀選擇淡化具體的法律細節,讓理性的檢察官發表不同尋常的激情陳述,走向了浪漫主義,放大、強化了“法不能向不法讓步”的思想理念,其以情動人、以文化人的藝術追求十分明顯。“文藝創作如果只是單純記述現狀、原始展示丑惡,而沒有對光明的歌頌、對理想的抒發、對道德的引導,就不能鼓舞人民前進。”[41] 實錄是基礎,而抒情是目的。習近平總書記援引“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發乎情,止乎禮義”兩句,強調所抒之情超脫個體情感,皈依于禮義,實則將新時代之抒情與中國古代之言志進行古今對接,賡續和弘揚了中正典雅、情理相兼的中國詩教傳統。
可見,從“為人民”出發,文藝流通的社會效益被擺在突出位置。之所以如此重視社會效益,是因為新時代中國文藝不僅致力于讓人民喜愛,更致力于使人民得到提高。這就要求文藝作品充分發揮教育功能,在激濁揚清中弘揚正能量,而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相結合是實現此一功能的關鍵創作原則。
結 語
習近平總書記圍繞文藝工作所發表的一系列重要講話,以“文藝講話”為綱領,兩次“中國文聯、作協講話”為延伸,深刻闡釋了新時代中國文藝“為了誰”“為何為”以及“如何為”這一系列重大命題。新時代中國文藝既“為人生”,又“為藝術”,二者歸根結底是“為人民”。“為人民”構成社會主義文藝的本質屬性,具體表現為人民需要不需要、在場不在場、提高沒提高,分別成為文藝生產之價值導向、文藝創新之主體修養、文藝流通之效益標準的重要標尺。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社會主義文藝觀,強調將小我融入大我、以內容為重創新文藝表現形式、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這一觀念一方面理順了“為人生”與“為藝術”的關系,彌合了二者之間的罅隙;另一方面接續和發展了中國詩教傳統,彰顯出文質彬彬的中國審美理想。在此意義上說,“為人民”的新時代中國文藝觀匯通古與今、中與西,展現出在視域融合中不斷推進文藝思想創新的理論面貌和時代特色。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思想政治理論課專項一般項目“文學經典的思想政治教育功能及其發生機制研究”(項目批準號:22VSZ072)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1] [2] 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3頁。
[3] 習近平:《在中國文聯十大、中國作協九大開幕式上的講話》,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0頁。
[4] 同 [1],第27頁。
[5] 習近平:《在中國文聯十一大、中國作協十大開幕式上的講話》,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7頁。
[6] [7] 同 [1],第2頁。
[8] 同 [1],第16頁。
[9] [10] [11] 同 [1],第14頁。
[12] [13] [20] [35] 同 [1],第15頁。
[14] 同 [3],第13、16頁。
[15] 同 [5],第12頁。
[16] 同 [5],第12—13頁。
[17] 同 [5],第13頁。
[18] [32] 同 [1],第11頁。
[19] [25] 同 [1],第19頁。
[21] [26] 同 [5],第8頁。
[22] [23] [27] 同 [1],第18頁。
[24] 同 [5],第11頁。
[28] 同 [3],第13頁。
[29] 同 [3],第22頁。
[30] [33] 同 [3],第14頁。
[31] 同 [5],第9頁。
[34] [40] [41] 同 [1],第20頁。
[36] 同 [1],第27頁。
[37] 同 [1],第23頁。
[38] 同 [3],第14—15頁。
[39] 同 [3],第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