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傅勇凡執導,步川編劇,江西省國資委、江西鎢業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江西文化演藝發展集團聯合出品,江西省話劇團創作演出的大型原創話劇《鎢金》登上十月“贛鄱好戲”的舞臺。該劇以1932年于都縣鐵山垅鎢礦成立的“共和國第一國企”中華鎢礦公司為背景,講述了堅如鎢金的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工農群眾為實現革命目標,克服重重困難,在風雨考驗中鍛造出一支意志堅定勇往直前的工人階級隊伍。他們通過鎢砂貿易為蘇維埃政府的運轉提供巨大的經濟支持,為打破國民黨反動派對中央蘇區的軍事“圍剿”和經濟封鎖做出重大歷史貢獻。
如果將規定情境視為人物角色塑造的框架,那么舞臺交流就是人物角色塑造的生命。話劇《鎢金》中各角色通過劇情的遞進發展、角色間的戲劇沖突、情感上的編織交融塑造了多位個性鮮明的藝術形象,如勇敢無畏重情重義的八尺、浩然正氣勤勉愛民的毛澤民、公道正派堅強不屈的王有貴、狡猾奸詐自私自利的黃斑虎等。除此之外,女性角色的塑造也頗具亮點。她們的扮演者除了日常生活中的細致觀察和豐富積累外,還依靠自身的想象力給予角色靈魂,在賦予人物角色情感時,以劇本故事與扮演對象為基礎,展開豐富的想象,去豐滿角色的形象。革命題材話劇劇本中所呈現的女性形象與當時所處的社會政治、歷史環境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作為人類社會群體重要組成部分的女性,在社會良好秩序的構建中,發揮著重要作用。[1]11 劇中謝母、夏嬌蓮、鐘嫂三位女性人物的刻畫既延續了中國傳統女性形象的淳樸善良,又展現出時代變革下女性思想意識的覺醒。
一、傳統女性形象的美德延續
劇中女性是戰時環境下的“賢內助”。“以中國共產黨為領導的整個進步知識界在抗戰時期所提倡、所呼吁的,即是‘從國家’‘從民族’的‘國家的良母’和‘民族的賢妻’。”[2] 劇中對這三位女性的家庭狀況有簡略的介紹:鐘嫂負責照顧家庭日常生活,其丈夫在故事最后毅然加入革命隊伍,沖上民族解放斗爭的最前線;謝母的丈夫與夏嬌蓮的愛人同在礦上做工,后因礦上鬧罷工謝母的丈夫逃出礦上成為紅軍向導,最后不幸犧牲在于都;而夏嬌蓮的愛人領導工人罷工則被匪徒黃斑虎打死。在這種缺少家庭主心骨的背景下,謝母與夏嬌蓮有著相似的生存環境與家庭職責。劇中三位女性的共性在于對于家庭責任而言肩負操持家務、養育子女的傳統重任;對于丈夫選擇而言無條件支持與默默堅守。鐘嫂在劇末送別丈夫時有這么一段對話:
[燈亮。鐘嫂送別丈夫,她的丈夫拿著扁擔。
鐘嫂" 怎么要這么多挑夫,你們是要把蘇維埃都搬走嗎?
丈夫" 你問我,我問哪個?
鐘嫂" 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丈夫" 你問我,我問哪個?
鐘嫂" 你個死鬼,人還沒走,心就野了。
丈夫" 你哪里這么多啰嗦。
鐘嫂" (遞給丈夫一雙鞋)你別忘了你還有個家勒!(夫妻抱頭痛哭)
對于丈夫的離開是不舍和擔憂,但在大局面前個人情感讓位于家國大義,這些女性成為革命發展路上的堅強后盾,可以說她們在后方發揮著重要作用。
劇中的女性均是本性淳樸善良。革命歷史題材話劇中的女性形象在個人利益與國家大義之中,幾乎都毫不猶豫選擇國家大義。這些女性一旦失去丈夫的庇佑與扶持,將會面臨到較大的生存困境,無論是經濟上的還是精神上的。丁玲在抗戰期間就曾呼吁人們多去包容、理解女性:“我自己是女人,我會比別人更懂得女人的缺點,但我卻更懂得女人的痛苦。她們不會是超時代的,不會是理想的,她們不是鐵打的。”[3] 女性愛子是一種天性,當夏嬌蓮憑著毅力帶著生病的孩子到達丈夫生前做工的鐵山垅希望獲得援助時,謝母的幫助帶給夏嬌蓮莫大的精神慰藉。同為女人和母親的謝母同情夏嬌蓮的遭遇,得知嬌蓮母女居無定所時主動提出幫助,后來兩人同在礦上幫忙做工。當八尺掏出一個喜蛋給夏嬌蓮的孩子阿秀時,夏嬌蓮回答,“阿秀乖,阿婆身體不好,紅雞蛋給阿婆吃”。在物質生活相對匱乏的狀態下,夏嬌蓮感恩謝母的照顧與收留,并真心付出,兩人也在相處中成為彼此的依靠。
劇中女性是主人公成長的推動者。話劇《鎢金》中這些女性形象并不是全劇的核心角色,卻是劇中男性角色事業選擇、正確道路上的推動者。她們扮演著愛人、妻子、母親的角色,為人處世正義磊落,做事踏實肯干。謝母作為八尺的母親,在得知性子單純輕信他人的八尺放火燒了盤古山時氣憤不已,怒罵兒子,“你要氣死我啊,你這個有人生,沒人教的蠢貨,我打死你,打死了你我也去跳塘,免得在世上遭千人指萬人罵”。謝母對黃斑虎的真實面目有清醒的認識,極力規勸兒子八尺行忠義之事,并成功說服八尺離開黃斑虎到礦上做工。謝母的這一舉動也影響了八尺后續的成長軌跡,故事的最后謝母送別八尺走上長征的道路時說,“讓八尺跟著你們走正道,我放心”。
當生產標兵夏嬌蓮準備入黨并詢問同為勞動模范八尺的想法和意見時,兩人有一段對話:
夏嬌蓮" 八尺,我們兩個都是勞動模范,我就要入黨了,毛經理讓我問問,你是怎么想的?
八" 尺" 想,想什么?
夏嬌蓮" 想什么,想老婆,想啵?
八" 尺" 有時候想,有時候不想。
......
八" 尺" 嬌蓮,別生氣嘛,我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教我嘛,教了我不就懂了嘛
夏嬌蓮 那你給我聽到,兩個戴花的人,我就要入黨了,你是怎么想的?
八" 尺" 那你讓我入,我就入唄。
夏嬌蓮" 我讓你入?以為是我看上你了啊!
八" 尺" 你沒看上我呀?
夏嬌蓮" 啊,我不是,不是。
八" 尺" 好啦,對對,你是看不上我,我出身土匪的,那毛經理讓我入我就入,總行吧?
夏嬌蓮" 我,我就應該給你一錘子我!
當下的八尺或許并不明白入黨的意義,只是單純的覺得聽夏嬌蓮和毛經理的話是正確的,但這就像一顆希望的種子,根植于八尺的心中。八尺的成長離不開毛澤民、王有貴的信任與教誨,也離不開謝母和夏嬌蓮兩位女性的正確推動,一方面是感恩養育之恩聽從母親的勸告,另一方面懵懂的好感驅使著他追隨喜愛女性的革命步伐。
二、傳統女性形象的意識覺醒
一是女性平等觀念的覺醒。話劇是以對話為主的戲劇形式,肢體動作的表達和角色之間的對話是話劇主要表現形式。一部話劇中,臺詞的處理關乎整部話劇藝術性高低與否的重要因素之一。劇中多次出現關于“人”字撇要撇得遠,捺要捺得開,人才站得穩的不同理解。劇中謝母帶領著鐘嫂等婦女們上礦山撿砂腳,過程中鐘嫂提出需早些回去給自家男人燒飯,昨天因夜飯時間稍晚男人怒摔家中兩個飯碗。謝母開導鐘嫂說,男人女人都一樣,為了礦場盡自己所能沒有什么不同的,他們男人是人,我們女人也是人。鐘嫂疑惑道,“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怎么能一個樣”。謝母則認為:
謝母" ……這邊一下,這邊一下,“人”字。
鐘嫂" 這就是“人”字呀?
[眾人議論。
謝母" 看清楚了啊,這一撇要撇得遠,這一捺要捺得開,這樣人就站穩咯。
謝母" 我們女人啊在世上站穩了,就和男人一樣勒。
鐘嫂" 這就是他們說的人人平等吧?
謝母" 平等,平等。
在鐘嫂身上可以看到傳統家庭男主外女主內的結構劃分,受制于傳統兩性關系思想,女性職責以照顧丈夫養育子女為主,欠缺除家庭以外實現自我價值的能力,對于女性如同男性一般參與社會勞動是帶有一定懷疑與不確定性的,這種思想上的轉變更為困難。“人”字這一撇一捺對于八尺而言,是做事做人走正道的標準,對謝母而言則有男女平等思想的激發,女性同男性一樣可以在除家庭之外的領域發揮自己的潛在能力與社會價值,是一種思想上的解放。可以說,抗戰時期,男女平等思想為女性參與革命戰斗奠定了思想基礎,女性尋求教育、婚姻自由、參政議政的權利,部分女性甚至直接奔赴前線。簡而言之,男女平等思想是女性邁入解放的基石。[1]25
二是自我價值的實現。自我價值的實現包括物質層面、精神層面。在物質層面上,劇中鎢礦工人女工日常每月大洋五塊,后因出色的勞動為革命戰爭和共和國建設起到重要作用,被獎勵每人十塊紅軍票,可用于任意商品購買。女性自由的真實實現首先需要一系列社會物質層面的保障,當她們擁有了維系生存生活的技能并獲得相應的勞動報酬,一定程度上實現了經濟上的獨立。在精神層面上,夏嬌蓮爭做標兵積極入黨,擁有了更多自主獨立精神去審視自身發展,在不斷地成長過程中,慢慢參透共產黨人的精神,實現精神層面質的飛躍。
三是新女性形象的凸顯。劇中女性形象更加多元化更賦生氣,擺脫了女性人物塑造同質化的窠臼。劇中夏嬌蓮因在礦場做工優秀,被礦區評選為女生產標兵,獲得了一個由蘇維埃中央政府毛澤東主席寫有的“工人萬歲”四個字的背包,組織肯定了她出色的工作能力與積極的工作態度。傳統男女兩性之間的關系存在著依附與輔助的關系,當女性逐漸獨立并且從事社會工作時,她們逐漸從輔助地位轉向獨立自主,不再只是依附于男性困守于家庭,而是轉變為既能主理家庭內務支持男性事業,又能參與社會生產并且取得一定成績的新女性。劇中黃斑虎帶人搶走塢砂并逼迫群眾指認共產黨員時,夏嬌蓮敢于直面威脅,勇敢站出斥責黃斑虎的惡劣行徑,堅守黨性無懼個人生死,展現出敢于與時代、社會、命運抗爭的女性風貌。在葆有傳統女性淳樸善良秉性的同時,劇中女性角色具有獨立的人格、頑強不屈的精神和不輸于男性的毅力。
三、結語
梁啟超曾言:“不在轟轟獨秀之英雄,而在蕓蕓平等之英雄。”劇作的主創團隊以感性和敏銳的目光挖掘女性豐滿又熾熱的靈魂,用專業又前衛的筆法探索人物塑造的更多可能性。話劇《鎢金》中的女性人物是時代中獨具魅力的英雄女性同時也是蕓蕓眾生,她們并不是完美無瑕無所不能的,只是以平凡的身份在平凡的生活中創造不平凡的事跡,實現自我價值與人生追求。
參考文獻:
[1]羅冬梅.全面抗戰時期歷史劇中的女性形象研究[D].南充:西華師范大學,2023.
[2]王桂妹、王思侗.女性解放與家國話語:抗戰時期的“賢妻良母”論爭及文學書寫[J].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 (06):183.
[3]張炯主編.丁玲全集:第7卷[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1:6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