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與救贖：電影《狗神》卑賤內涵解讀

摘" 要：電影《狗神》以男主道格拉斯與精神科女醫生的對話為主線，采用非線性敘事結構，通過戲劇沖突的設置及隱喻性的表達刻畫了道格拉斯作為卑賤主體的生存困境和悲劇命運，本文通過對法國精神分析學家克里斯蒂娃的卑賤理論進行分析，深入挖掘道格拉斯處于異端化的律法世界時所作出的倫理行動，由此詮釋出其選擇“狗神”并成為“狗神”的復雜人性和“愛與向善”的價值愿景。

關鍵詞：呂克·貝松" 《狗神》" 克里斯蒂娃" 卑賤

作為一名作者導演，呂克·貝松執導的電影帶有濃烈的個人風格，其中從未失去對溫情和浪漫的追尋，處處流露出堅毅勇敢的主角形象和無處不在的情感救贖。電影dog man（以下稱《狗神》）是導演呂克·貝松繼上一部作品問世后時隔四年的新作，延續了其以往作品的風格，在破碎與救贖中尋找自我定位、升華自我價值。該片以男主道格拉斯與精神科女醫生的對話為主線，采用非線性敘事結構，塑造了男主破壞象征秩序，跨越道德邊界，一邊卑賤、一邊反思的卑賤主體形象。《狗神》不僅因其出色的演員陣容和精湛的制作技術受到贊譽，更因其深刻的社會寓意和人性探索觸動了觀眾的心靈。諸多現實議題的討論，也讓此片擁有“社會寓言”的啟發性。整體來說，電影《狗神》具有獨特的美學風格和深刻內涵，完成了在犯罪類型片的外殼下情感深沉的內涵表達。本文通過對法國精神分析學家克里斯蒂娃的卑賤理論進行分析，深入挖掘道格拉斯處于異端化的律法世界時所采取的倫理行動，深刻解讀其所內涵的美學價值，由此詮釋出道格拉斯選擇“狗神”并成為“狗神”的復雜人性和“愛與向善”的價值愿景。

一、卑賤主體的生存困境與悲劇命運

《恐怖的權力——論卑賤》一書中，克里斯蒂娃從精神分析的角度出發，圍繞“abjection”展開論述，沿襲了異質性賤斥、排斥的屬性，對卑賤理論進行了詳細闡述。以牛奶奶皮為例，克里斯蒂娃說明只有借助暴力的驅除，“我”才能成為“他者”，才可以成為真正的主體，進入象征秩序之中。在她看來，卑賤是指“攪混身份、干擾體系、破壞秩序的東西，是不遵守邊界、位置和規則的東西”[1]5。克里斯蒂娃基于陀思妥耶夫斯基、普魯斯特、喬伊斯、博爾赫斯等作家在“卑賤”的文學中見地，認為現代文學提出了對卑賤進行升華的倡議。反觀電影亦是如此，呂克·貝松基于一則真實的新聞報道創作了該片：一位父親殘忍地將自己年僅十歲的孩子和狗鎖在狗籠中多年。依托這一背景，這部電影講述了由卡萊伯·蘭德里·瓊斯飾演的道格拉斯從小遭受家庭暴力，被象征秩序所賤斥，但被狗群所治愈，被狗群的愛與藝術的救贖所治愈的系列故事。在呂克·貝松執導的《狗神》中，道格拉斯沖破了象征界的束縛，憑借對生存困境和悲劇命運的反抗這一中介，消解了自我和他者的界限，走向一種既非主體又非客體的混合物，成為自我分裂的“卑賤主體”。可以說，卑賤就是道格拉斯的自我分裂，他的身份脆弱混亂，在主體與客體之間搖擺游離。這部電影圍繞道格拉斯這一卑賤主體的一生展開，將其生存困境與悲劇命運渲染得淋漓盡致。

在象征秩序中，為了保證權力的穩定，父權社會使宗教、法律、道德等多以強制性面孔出現，卑賤主體處于代表父權法律和母性欲望的異質性狀態之中。在電影《狗神》中，道格拉斯這一卑賤主體的一生成為了對抗象征秩序的異質性存在——被父權關進狗籠毆打，被社會正統的大門拒斥，被有色的目光審視，被遺棄荒野后置之死地而后生。從親情到愛情，從事業到生命，他都要承受命運帶給他的苦難。在家庭上，無盡的恐懼與折磨充斥了道格拉斯的整個童年，象征秩序上的家庭幸福對于年幼的他而言無疑是一種不可企及的理想家庭模式。父親的兇暴，兄長的陰損，母親的懦弱，構成了他感知人類的有限維度。“小孩總能選擇有愛的地方”，在選擇狗群后他被家人暴力對待：被父親關進狗籠、被母親無情地拋棄、被兄長譏諷地挑釁。在狗籠里，道格拉斯對自己身份出現了混亂，人、狗、神的界限是否涇渭分明？建立在血緣之上的家庭關系是否堅不可摧？他在這個漏洞百出的世界里將是怎樣的存在？在愛情上，當被生存困境所壓抑的道格拉斯努力回到給予生命、死亡并摧毀無限的母性卑賤的同時，代表母性形象給予關懷和戀人形象給予期盼的薩爾瑪離開了他，選擇了正統世界中更成功的導演作為另一半，收獲了象征秩序中被人認可的鮮花、掌聲和令人艷羨的愛情。而道格拉斯再一次被象征秩序所放棄，他內心這份深沉的愛，終究只能不了了之。在事業上，流浪狗收容所也被政府收回用以建造樓盤，道格拉斯又一次被正統社會所拒絕，他與狗群被再次被拋棄。盡管取得生物學學士文憑，但他卻只因身有殘疾，連快餐店、洗衣房的門都敲不開。在被拒絕無數次后，最終是被正統視為異類的變裝秀舞臺接受了他，使得道格拉斯越想擺脫卑賤物卻越是被它所吸引，這正是符號在精神分析領域的化身。在生命上，狗籠里的一槍射中了脊柱，從此站立這個姿勢，對于道格拉斯而言就如同童話中的美人魚一樣，意味著巨大的痛苦犧牲和生命的消耗殆盡。而道格拉斯的站立，讓這個人物走向了一種徹底的破碎。“I can walk， but only to my death”，這句臺詞也將道格拉斯的悲劇命運渲染到高潮，最后在一次次的站立中，他迎來了生命的終結與自我的救贖。苦難是全人類通用的語言，而道格拉斯的人生是不幸人群中更不幸的存在。生存困境與悲劇命運使得道格拉斯在賤斥卑賤物的過程中被卑賤化，找尋自己原始的壓抑，最終被塑造成了雙重編碼、自我分裂的卑賤主體。

《狗神》通過對男主道格拉斯這一卑賤主體的生存困境和悲劇命運進行敘述以言說恐怖，從而回到了“前象征”的生存之域，釋放出潛意識的原始壓抑及暴力，使人的情感得以宣泄和升華。從這一方面，《狗神》的卑賤超越了傳統意義上的道德和意識形態，表現出象征壓抑下的本能和失落的母性力量。電影的最后一幕，道格拉斯走向死亡，看似是生命的終結、母性力量的終止，實則是他這一生顛沛流離的詩意，瘋狂決絕的美學的絕美體現。此刻身體脆弱、精神破損的斗士，其在人格和神格上都達到了未曾有過的高度。道格拉斯的自我選擇沖破了象征界的束縛，表達出自我救贖的愿景，體現出卑賤主體道格拉斯在面對生存困境和悲劇命運時所作出的人性回歸。

二、異端化的律法世界及倫理行動

在呂克·貝松的系列電影中，人物始終都不是存在于一個沒有情感內核的場域之中的，每一個人物都在試圖尋找到回歸自我空間的方式。[2] 在電影《狗神》中，呂克·貝松延續了以往風格，道格拉斯作為卑賤主體，被象征秩序所排斥，其悲慘一生都在進行自我確認。在此片中，身為卑賤主體的道格拉斯對世界的不滿在于這個異端化的律法世界導致了卑賤物的泛濫橫行，而卑賤物的泛濫又使得這個世界繼續采用異端化的律法來壓制包括自己在內的卑賤物。淪為卑賤物，卻渴求自己能夠在這個社會中重新活得同質的合法身份，這注定了道格拉斯的悲劇一生。那么處于如此這般的律法世界之中，道格拉斯又會作出如何的倫理行動去尋找自己的身份構建？

通過對正統世界的反抗而確立自身。“幸福只存在于反抗中，我們每一個人只有在挑戰那些可讓我們判斷自己是否自主和自由的阻礙、禁忌、權威、法律時，才能真正感到快樂。”[3]11 反抗是人的本能行為，是面對外界壓迫時的一種自然沖動，歸根結底，反抗是一種確認自我的艱難途徑。在《狗神》中，道格拉斯就完美體現了這樣的反抗過程。“父親”所代表的暴力形象，就是對所謂正統社會中層層壓制的底層邏輯的影射。而道格拉斯，像小丑的遭遇一般，通過對正統世界的反抗是他確立自身的一條必經之路。

在狗籠里，轟然一槍截斷了父子之間的羈絆，這讓道格拉斯走上了與狗為伴的“不歸路”，這也讓他有了走路意味著走向死亡的危險。盡管站立這個姿勢于道格拉斯而言意味著巨大的痛苦犧牲和生命的消耗殆盡，但是站立是他面對正統社會壓迫的一種自然反應，一種本能反抗。人不僅對于外部世界采取反抗，同時于自我內心也在進行著反抗。換言之，反抗是一種確立自我身份的艱難方式。在此片中，道格拉斯用站這個動作立完美演繹了對象征秩序的一次又反抗。第一次站立，是他對愛情的不再的盡情譏嘲，如此不完滿的自己如何奢求美滿的愛情，道格拉斯用力去錘打自己的雙腿，用肉體的疼痛發泄精神的痛苦；第二次站立，是他對事業的受挫的無言諷刺，道格拉斯艱難地站著唱完了整首歌，獲得了換裝秀表演的入場券，他失去了正統世界所謂的本我，但卻獲得了同他一樣處于社會邊緣的卑賤物的認可和尊重。第三次站立，是他對男權社會的恣意反抗，道格拉斯以性感夢露的形象帶著狗群用系列捕狗工具殺死了所謂的強悍的男性力量。第四次站立，是他對異端律法世界的無情嘲弄與自我身份的最終確認，拋開所有裝扮，道格拉斯以自己本來的樣貌一步一步走向教堂，倒在了十字架的陰影之下，此刻的他受盡苦難，完成救贖，獲得了內心永久的平靜，成為了真正的狗神。

叔本華認為音樂是最完美、最成功的藝術，它直接顯示意志，“我們應當給音樂賦予更嚴肅深刻的意義，與世界及我們自己內在的本質相關”[4]227。《人群之中》（La Foule）、《莉莉瑪蓮》（Lili Marleen）、《我想要你的愛》（I Wanna Be Loved By You）一首首歌曲演繹下所內涵的是道格拉斯悲觀命運。紅與藍的燈光，重復出現的鏡像，舞臺前的變裝人生和幕布后的孤寂絕望，構成了道格拉斯的精神夾層。住在無人的廢墟，工作于不被正統世界所認可的變裝秀舞臺，貧窮，身患殘疾、受盡歧視，他是底層人群的代表之一。但道格拉斯敢于站起來反抗，借助戲劇與莎士比亞重逢，借助變裝在黑暗的光束之中頌歌，歡愉，掙扎和顫抖的美聲，贏得同薩爾瑪一樣的掌聲。通過換裝表演，道格拉斯試圖去打破象征秩序給予的社會身份的空間限制，進入到一個更為純粹的個人情感世界。可以說，這份變裝秀事業使得道格拉斯重塑自我認知，也同時打破了關于身體和性別的常規預期，也讓他有意間離于異端化的世界，努力地營造起一個值得依戀的情感化空間。最終，在扮演迪特·皮雅芙（édith Piaf）、瑪琳·黛德麗（Marie Magdalene Dietrich）等角色中，道格拉斯一步步走向卑賤，找尋自己的原始壓抑，最終被塑造成了雙重編碼、自我割裂的卑賤主體。帶著濃厚的妝容，像極了假面背后的小丑，他呈現的是虛假的面孔，卻展露了最真實赤誠的靈魂。后續道格拉斯搖擺于符號界與象征界之間。他選擇報復自己的哥哥、槍殺保險公司職員，但是又會站出來保護洗衣匠等弱勢群體，在道格拉斯身上同時存在著善良與邪惡、潔凈與污穢、神圣與卑賤。裝扮、身份、性別全在流動，模糊就是個體抵御整體、抗擊定性的武器，從一出場夢露的經典粉色裙裝開始，道格拉斯就在旗幟鮮明地凸顯這種反叛——God反過來就是Dog，性別在這一刻也可以是模糊的，罪犯也可以是正義使者，輪椅上的殘疾人也可以站立，此刻，道格拉斯是血性、破壞和反抗的精神指代。一切都沒有了界限，一切都可以被顛倒。對悲劇說來緊要的不僅是巨大的痛苦，而且是對待痛苦的方式。沒有對災難的反抗，也就沒有悲劇。引起我們快感的不是災難，而是反抗”。[5]271可以說，道格拉斯的一生就是對主流價值體系痛徹剖析和解構的過程，是對父權的質疑，是對以人類和男性為中心的舊傳統的反抗。但這種反抗又使得他回到想象界，成為讓人所厭惡、恐怖且對社會秩序構成威脅的卑賤主體。

通過與邊緣群體的相惜而獲得身份認同。“人的本質是人的真正的社會聯系”，[6]42人的需要使人相互結合、互幫互助，人的社會聯系隨著人的活動形式的豐富而日益豐富。就如導演呂克·貝松接受采訪時所談到的，在進行劇本創作時會有意識地將“愛與向善”的理念融入其中。盡管道格拉斯作為卑賤主體在異端化的律法世界中難以獲取等量的、天然的信任，但是對于來自歌廳皇后這些社會底層的邊緣人物，他和他們在身份上交互連通，甚至互為彼此，以此加強自己的身份認同。因此當洗衣匠瑪莎被黑勢力團伙欺負時，哪怕被禁錮在輪椅之上，道格拉斯仍然選擇毅然相助。

把生命當作一場救贖，在救贖者與被救贖者之間，并不是單方面的依賴，而是互相依存互惠共生的關系。其救贖的不僅是肉體，更是靈魂。[7] 精神科女醫生這一角色，并非只是為了實現敘事手法的工具人，她代表正統的人類社會道德，是社會規訓下的標準產物。但哪怕在事業上達到象征秩序中男性都不能企及的高度，這位女醫生也是邊緣者的代表之一。她長期困擾于離婚問題和前夫的騷擾，她與前夫的電話的交流表露出前夫的暴戾、橫蠻，這與道格拉斯的父親遙相呼應。道格拉斯作為卑賤主體，象征著突破規訓后不斷拓展自我邊界的卑賤物。起初，二者的對話起初完全占據著兩個互不相容的陣營。他們隔著一張桌子相對而坐，正如一枚硬幣的一體兩面。但是他們之間又有某種共通點——傷痛。隨著兩人交流的深入，女醫生光鮮的外表下漸顯傷痕與脆弱，道格拉斯陰郁破碎的軀殼下卻逐漸流露出圣光。二者在身份上有了更多的共鳴，這是讓男主愿意向她傾訴一切的原因，也是這兩種對立的普遍倫理力量得以和解的關鍵點。同時，不同于其他動物寵萌電影，此片一改人與狗相互依存的關系，于道格拉斯而言，小狗不只是讓頹廢主角生活變得更好的道具，而是親人、是知己。他們既共同生活，忠于彼此，又保持著各自的獨立性。它們是流浪狗，異秩于象征世界，同道格拉斯一樣不被象征秩序所接納；但又不像現實中的流浪狗那樣悲慘，它們可以自力更生，同道格拉斯一樣擁有獨立生活的能力，狗群和他一樣，在肉體上自立，在精神上富足。

卑賤主體作為邊緣人物，或認同進入象征秩序之中、或回到無聲狀態，但是不管是作出何種決定都無法使得卑賤主體從被邊緣化的困境中解脫出來，這深刻透露出象征秩序中男性權力對邊緣化人物的壓迫的社會現實。那么，在異端化的律法世界面前，是天使、還是魔鬼，影片給出了呂克·貝松式的答案：愛和藝術讓他反抗，也讓他向善。呂克·貝松此種強調人對自我、對存在、對生命意義的發現與認識的有意為之，也使得此片的內涵朝向更復雜多義的方向發展。在悲劇的一生中，雖充斥著虐待、背叛、欺騙，道格拉斯卻從未失去愛與善良，從未失去對自己生活的主控權，狗群的愛與藝術的救贖讓道格拉斯仍保留人之初的善良。這也是呂克·貝松在采訪時所希冀的，希望借此片來人們告誡人們“無論你經受了怎樣的傷痛，都要學著接受自己的處境和樣子，找到愛，保持積極的心態”。[8]

三、成為“狗神”的自我價值升華

《狗神》的片首語引用了法國詩人拉馬丁的一句名言：“哪里有不幸，哪里就有上帝派來的狗”，這句話奠定了全片關于信仰的隱線。在此片中，導演呂克·貝松通過將人、狗、神一體化，把宗教、愛和人性作為鞭策，在各種驚險刺激的場面和節奏緊湊的劇情中流露出一抹溫存和暖色，其電影內涵是自我救贖。道格拉斯的一生是在命運悲劇的壓抑下進行自我身份確定的一生，他并非身處在一個沒有感情內核的場域之中，他所作的一切舉動都在試圖回歸自我空間，最終道格拉斯通過選擇“狗神”確立了自身、通過成為“狗神”升華了自我，在對“愛與向善”的追求中找回了生存之域，重新探索自我價值。

隱喻是電影的本性所在，因為電影是在用“畫面”說話，凡是出現在銀幕上的東西，他們都具有隱喻的功能。[9]92 在此部影片中，小狗無疑是最具有象征隱喻的功能物像代表。《狗神》深刻描繪了在宗教失位，人處于迷茫、難以自洽之時，狗群彌補了人與神之間的空缺，避免了人與神之間的直接對話，充當起救贖他者的作用。在此片中，小狗扮演著God的角色，好比古希臘神話里的地獄守門犬刻耳柏洛斯作為神而存在，長久履行守衛地獄的職責。在神話中，“狗神”守護地獄；在影片中，狗群守護卑賤主體道格拉斯。其中，人神與狗神的信仰對立體現的最直接的一幕是“IN THE NAME OF GOD”，父親和兄長選擇信仰“人神”——god。經典基督教義是人類中心和男性中心，動物和自然界為人所用，因此父親和哥哥認為道格拉斯將狗視為同類是怪異、有背神恩的。于是，這份信仰在他們眼中，轉化成了人狗尊卑有別，并過渡到傷害維護小狗的道格拉斯就是代表天理；而身處狗籠的道格拉斯，從籠內的視角去看借上帝之名行事的字幅，映入眼簾的是“dog man”。 宗教的意義是救贖，而愛是救贖的根本，小孩本能會選擇有愛的地方。從此，道格拉斯選擇遵從本心——dog。在道格拉斯看來，狗是他的上帝，是他忠誠的守護者，他內心的信仰發生了轉變——不再是上帝的信仰，不再是父權制度下教條化的信仰，亦或是象征秩序的界定，而是完全追尋自己的內心準則，選擇狗神，選擇遵從本心。于是，狗群的愛讓道格拉斯明確自我定位，保持熱愛，愛我所愛——在戲劇中與莎士比亞重逢時，他變得自信；在與變裝秀的表演人員這些社會底層的邊緣人物交流時，他會與之惺惺相惜。

耶穌誕生于羊圈，道格拉斯成長在狗籠。在電影最后一幕，出現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詩意的結尾，暗合了該影片的主題，上帝、狗、人，三位一體。“卑賤者通過死亡走向新生”。[1]22 于道格拉斯而言，死亡不僅讓他走向新生，也使得他跨越理性與非理性的巨大鴻溝，通過與世界的反抗而確立自身，所以道格拉斯的死亡是重生、是自我的反抗，是悲劇的終點也是幸福的起點。于是在被抓且有逃亡機會時，他選擇放下裝扮，成為道格拉斯本身，以自己真實的樣子坦然奔赴死亡。他身著體面的衣服，走向教堂，一步又一步，如同嬰兒學步，又似在跳人生信仰之舞，最終倒在了沒有光照耀的十字架影子里。道格拉斯倒下死亡的那一幕如同受難的耶穌圖，他的教徒（狗）匍匐于地送他離世。倒地時，他的肉身與十字架的影子融為一體，如同基督的化身，在此刻他獲得了內心的力量和平靜，這是自我生命的終結，亦是新生的開始。道格拉斯一生都活在黑暗中，受盡苦難，做出犧牲，并完成救贖，此刻的他真正意義上成為了“狗神”。在一定意義上，狗群本身也完成了身份的選擇與超越。不同于一般的流浪狗，狗群選擇成為狗神忠實的信徒，它們會劫富濟貧、會匡扶正義、會懲惡揚善，即使沒有道格也能很好地生活，承擔了一個失序環境中的理想角色。

暴力與純真，毀滅和救贖，或交替或并存，矛盾而迷人。人人都可能遭遇傷痛，重要的是如何選擇。在破碎與救贖的道路上，道格拉斯沖破一切道德、宗教、權威的阻礙，愈合著過往的傷痕，追尋著身心的自由。他選擇走向教堂，迎接他的新生，看似是死亡的失敗，母性力量的終止，但在另一個角度上，道格拉斯成為了“狗神”。面向十字架走向死亡的抉擇破除了以生命破規則律例的束縛，向世人展示人性最本真的狀態，表現出象征語言中所蘊含的革命性記號權力，也體現了道格拉斯實現自我價值的升華。

四、結語

無疑，《狗神》的精彩與道格拉斯這一立體人物是密不可分的。道格拉斯，在面對現實社會的生存困境時，他選擇理性反抗；在面對親情和愛情的不再時，他選擇感性逃離，最終他消失在可怕的象征界，成為一個被排斥的卑賤主體。該片通過展示道格拉斯的生存困境與悲劇命運，塑造出一個敏感又強大，破碎又堅忍，備受踐踏卻依舊保有尊嚴、尋求救贖的復雜人物。道格拉斯用理性的反抗和感性的卑賤詮釋出其精彩的多面人生，在一次次與生存困境和悲劇命運的抗爭中，通過死亡找回人性的歸宿，積壓于心的無意識得以宣泄，靈魂終于得以解脫，重獲自由與救贖。可以說，道格拉斯這一生矛盾又完整，洶涌又溫柔。呂克·貝松導演鏡頭下性格鮮明的人物與極具張力的故事情節，彰顯出真理性的悲劇性審美。《狗神》這部電影有暴力，有溫情，有極度的瘋狂，亦有異于常人的理智，體現出一種別樣的詩意與美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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