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梅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具體到紀錄片而言,就是要“著力提高創作生產能力、行業服務能力、國際傳播能力”。因此,推動中國紀錄片的高質量發展,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中國紀錄片該如何走向世界?怎樣才能借助紀錄片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筆者從真實記錄、藝術表達、融媒傳播三個方面入手,分享一下自己對這個問題的思考。
紀錄片的百年發展歷程中,“真實性”已經成為“紀錄片的生命”和“賴以生存的美學基礎”。如何看待真實、表達真實,成為紀錄片探索中的根本問題。從弗拉哈迪重現真實的手法,到格里爾遜對現實的“創造性處理”,再到吉加·維爾托夫“電影眼睛”的整體真實,林達·威廉姆斯“采取一切虛構策略與手段以揭示真實”和尤里斯·伊文思對真實與虛構的解放等,過往的紀錄片藝術實踐和理論探索,逐漸確立了“真實性”在紀錄片創作中無比重要的地位。但是要問真實是什么?紀錄片顯然是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它至多可以告訴你,如何可能具有真實感與真實性。
從底線原則來看,紀錄片必須是非虛構的。當紀錄片的真實性問題無法解釋清楚時,很多理論家更愿意用“非虛構電影”來指稱紀錄片。埃爾文·萊塞就曾說:“較之于紀錄片,我寧可使用‘非虛構電影這個詞,它代表著這類影片不是人為創作的,劇中人也不是演員裝扮的,他們有自己的名字,真實可信。”所以簡單來說,“非虛構”就是紀錄片必須涉及自然實在的人和事,并且有見證者的目擊作為證據。這個見證者可以是攝影機,可以是事件的相關人物或見證人,也可以是信息的提供者。在沒有行為見證者的情況下,根據常識和推理或者適當使用演員進行可能的“合理演繹”已經是非虛構的底線。近幾年,國產紀錄片的話語形態越來越多樣化、娛樂化。戲劇性的敘事與年輕態的話語表達盡管增進了紀錄片與觀眾的距離,但是也要警惕泛娛樂化對紀錄片嚴肅性與真實性的消解。尤其是在運用情景再現這一手段時,需要審慎把握“合理演繹”的程度與范圍。
從本質層面來看,真實記錄更多地代表著一種傳受關系,而非具體行為。真實不是創作者面對現實時的獨白,而是確立在創作者與觀眾的共同認同之上。這就涉及到如何與觀眾溝通,尤其是如何與國際觀眾進行真實感的互認。筆者認為,應該從真誠出發,借助共情,達到共識。自信友好地展現中國文化與社會中的閃光點,同時也直面困難與挑戰,這正是中國紀錄片對國際受眾的吸引點。他們想通過紀錄片了解,在面臨和自己類似的挑戰、追逐和自己同樣的夢想時,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和解決路徑。闡釋清楚這些中國思路、中國方案、中國主張,進而引導全球共同問題更好地被探討、甚至被解決,正是中國紀錄片面對國際受眾的真誠表現。比如,疫情期間的《武漢戰疫紀》《武漢:我的戰“疫”日記》等紀錄片,在向世界展現了真實的中國抗疫畫像的同時,也向國際觀眾介紹了中國方案與中國經驗。在這樣一個相同的大背景下,創作者與觀眾建立起了一種基礎的情感連接,在相通“情感真實”之中,國際觀眾也就更能認同創作者對現實的真實記錄,進而對中國故事、中國話語、中國方案也就更加容易接受認同。

在筆者講“真實性”的過程中,肯定有朋友會有疑問,那就是紀錄片反映的真實現實到底是主觀的還是客觀的?從本體論的角度來看這會是一個難以辨清的哲學問題,但是從實踐的層面看,選擇用一種主觀的還是用一種客觀的方式來表達現實,則是一個相對清楚的藝術問題。我們相信,“紀錄片的話語從來都不是客觀的,不是一種無中介的表達”。縱觀紀錄片的發展,從格里爾遜到梅索斯兄弟,從戲劇美學到紀實美學,紀錄片的形式與美學始終是開放的、發展的。
具體而言,紀錄片是一種借助現實來傳達觀點與聲音的修辭話語。最直觀的體現,便是一部影片的拍攝技巧、影像風格,以及其中對視聽符號的創造性應用。比如,《舌尖上的中國》拍攝江蘇鹽城的人們在冬天采蓮藕,使用俯拍視角展現挖藕人在河水中彎腰工作、甚至用河面結的冰當桌子吃飯的畫面特寫,展現著美食背后勞動人民的艱辛。
更系統地來看,不同的修辭話語還代表了表現現實的不同方式和各異的審美類型,如《他鄉的童年》與《小小少年》就呈現出關于童年觀察與反思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構形方式。前一種是參與到兒童的學習與生活中,不斷地體驗、提問與反思,而后一種則是選擇盡可能地冷靜客觀,捕捉兒童生活中的自然事件與真情流露。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美學風格,前者傳遞強烈的共振情緒,后者引發冷靜的客觀思考,雖屬不同的藝術表達,但就達到紀錄片本質真實的終點而言,可謂殊途同歸。
在傳統媒體時代,紀錄片的藝術表達與修辭話語更多局限于內容的敘事層面,沒有更多形式上的選擇。然而,5G、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虛擬現實、空間定位等數字技術的出現,給了紀錄片在藝術表達上更多的可能性。創作者們不僅可以繼續在敘事層面上仔細琢磨,而且可以將敘事與各種新興技術相結合,在紀錄片的藝術表達上有所突破,比如,結合了虛擬現實技術的《古籍巡游記》,以社交平臺上的短視頻為素材庫的《溫暖的一餐》,把故事走向與敘事結構交給觀眾的《古墓派 互動季》,以及極具創造力的“桌面電影”紀錄片《青年理工工作者生活研究所》。在如今的互動環境中,紀錄片擁有了更多藝術表達的可用性與可能性,可以把中國故事講得更加生動有趣,多姿多彩。
在當今數字化時代,除了藝術表現形式外,融媒體傳播為紀錄片提供了更廣闊的傳播渠道和更多樣化的傳播形式。《人生一串》的燒烤美食火遍大江南北,少不了短視頻的助力,畫面精美、讓人垂涎欲滴的片段被剪輯成短視頻在互聯網擴散,在用戶與原片之間形成連接。《守護解放西》在即時交流的技術框架內,將米哈伊爾·巴赫金的“對話”情景得到時代性地拓展。實時彈幕和頁面評論不僅延續著創作者、影片與觀看者三者之間的內部對話系統,同時也生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觀眾間的外部對話系統,成為紀錄片意義生成的關鍵力量和重要過程。
在“人人手握媒介”的移動社交3.0時代,融媒體不僅是紀錄片的一種傳播手段,還逐漸滲入并推動了紀錄片的跨媒介敘事,“不同的媒介平臺和表現形式將內容擴展到現實生活里,讓受眾得到更廣泛的參與和更直接的體驗。”我們可以通過《風味人間》進一步理解紀錄片的這種跨媒體敘事。《風味人間》以紀錄片為敘事的開始,其中涉及的內容會在清談節目《風味實驗室》中得到進一步的延伸與拓展,微紀錄片《風味原產地》是對影片中食材來源出處的深挖,《風味之旅》則是邀請美食家到拍攝地親身品嘗所拍之物,還有以圖文形式推送的《風味菜譜》與《風味小館》游戲。不同媒介之間的內容相互指涉、彼此互補,為觀眾進入整個故事系列提供了多個切入點。這種多重的參與“預留了觀眾感知、把握甚至涉入其中的充足空間”,觀眾需要在交流和參與中填補影片的價值與意義。它就像《黑客帝國》充滿秘密的電影腳本,等待著受眾的解讀、延伸,甚至通過原本的挪用、盜用與二次創作建立觀眾自己的文本與真實,實現與現實社會深層次的互動。
以上就是筆者從真實記錄、藝術表達和融媒體傳播三個要素入手,對紀錄片如何講好中國故事做的一些思考。筆者想呼吁每一位創作人員和觀眾:讓我們共同努力,利用紀錄片這一兼具真實性與藝術性的影像創作方式,借助技術革新的東風,讓世界更多、更好、更準確地了解中國的偉大歷程、深厚文化和充滿活力的現實。讓我們用紀錄片的力量,跨越語言和文化的障礙,建立起人與人之間的橋梁和友誼。
作者系中國國際公共關系協會副會長
【編輯:左志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