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化閱讀背景下自媒體洗稿著作權侵權認定研究

摘 要：【目的】對自媒體洗稿的行為屬性進行界定，分析傳統著作權侵權認定規則——“實質性相似+接觸”應用到自媒體洗稿問題上存在的困境，探究更具操作性的自媒體洗稿侵權認定方法。【方法】從自媒體洗稿行為的表現形式入手，并進行相關概念辨析，明確自媒體洗稿行為本質。結合國內外實踐案例，分析不同的“實質性相似”判斷方法的認定思路。【結果】洗稿行為是指通過各種方式來變換表達，但仍與原文基本意思保持一致的行為。在對洗稿作品進行侵權認定時，實踐中的“整體觀感法”“抽象分離法”和“結合法”，各有利弊。【結論】在對作品進行侵權比較時，可考慮將作品邏輯鏈作主要參考因素。對“結合法”進行改良，先對作品內容進行抽象概括，再以普通讀者的視角對作品的邏輯鏈進行比較，看洗稿作品是否會對原作品產生替代。

關鍵詞：自媒體；洗稿；侵權認定；實質性相似

中圖分類號：D923.41"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3-5168（2024）02-0121-06

DOI：10.19968/j.cnki.hnkj.1003-5168.2024.02.023

Study on the Determination of Copyright Infringement of Self-media Manuscript Laundering in the Context of Socialized Reading

YI Haohan

（School of IntellectualProperty，Nanji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Nanjing 210094，China）

Abstract： [Purposes] This paper aims to" define the behavioral attributes of self-media manuscript laundering， analyze the dilemma of applying the traditional copyright infringement rules — \"substantial similarity+contact\"" to" the" issue" of" self-media" manuscript" laundering，" and" explore" anbsp; more" operational method of self-media manuscript laundering infringement determination. [Methods] Starting from the manifestation of self-media manuscript laundering behavior and relevant conceptual analysis， the essence of self-media manuscript laundering behavior is clarified. Combing with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practice cases， the study analyzes the determination ideas of different \"substantial similarity\" judgment methods. [Findings] Manuscript laundering refers to the behavior of changing the expression through various ways， while remaining consistent with the basic meaning of the original text. In determining infringement of copyright works， there are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of the \"overall perception method\"， \"abstract separation method\" and \"combination method\" in practice. [Conclusion] When comparing the infringement of works， the logical chain of works can be considered as the main reference factor. The \"Combination Method\" can be improved by first abstractly summarizing the content of the work， and then comparing the logical chain of the work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n ordinary reader to see whether the manuscript laundering work will replace the original work.

Keywords： self-media; manuscript laundering; infringement determination; substantial similarity

0 引言

伴隨著互聯網和移動終端技術的發展，自媒體已然成為一種全新的信息、知識傳播渠道，與此同時，也開啟了自媒體時代全民“社會化閱讀”模式。“社會化閱讀”是指以互聯網為基礎，以讀者為核心，以社交關系為紐帶，強調分享、互動、傳播的全新閱讀模式［1］。一方面，互聯網自媒體具有公開性和共享性，在給公眾提供更為便捷的作品接觸渠道的同時，也為抄襲提供了條件；另一方面，部分自媒體受利益驅動，通過非法轉載、抄襲、洗稿等方式來快速生產內容、吸引用戶流量，自媒體也成了網絡版權侵權行為發生的重災區。相較于簡單的“復制式抄襲”，洗稿行為具有天然的隱蔽性，侵權認定難度大，許多原創作者深受其害。2016年國內首個“自媒體洗稿案”—— 霍炬訴微信公眾號差評案①，讓“洗稿”一詞進入公眾視野。自媒體平臺洗稿亂象頻發，侵犯著作權人合法權益，影響原創者的創作積極性，阻礙互聯網內容產業的創新與發展。但目前無論是理論界還是司法實踐對新興的自媒體洗稿問題仍未做出統一界定，探究在司法實踐中更具操作性的自媒體洗稿侵權認定適用方法是目前亟待解決的熱點問題。

1 社會化閱讀背景下的自媒體洗稿

1.1 自媒體作品的特點

1.1.1 內容創作以讀者為中心。以往傳統媒介上的作品之所以被作者創作出來，是因為作者想通過創作來“以我手寫我心”，作者是表達的中心。而自媒體作品則以讀者為中心。自媒體平臺通過各種智能技術分析讀者的閱讀習慣與傾向，把讀者最關心、反響最強烈的話題作為選題，確保受眾滿意。自媒體作品以讀者為中心，一方面是受利益驅動，另一方面則是由于自媒體的社交屬性。“我讀過”“我喜歡”這些帶有強烈個人色彩的標簽通過各類社交媒體向他人傳播并互動，用戶社交需求得以滿足。

1.1.2 標題吸睛、篇幅短小。在碎片化閱讀加劇人們注意力分散的背景下，需要在較短的時間內快速抓住用戶眼球。標題作為傳統媒體中的“新聞之眼”，其重要性在新媒體作品中得到進一步凸顯。自媒體通過一些標新立異甚至是獵奇的標題快速吸引讀者目光，引發讀者的閱讀欲望，進而使他們點開全文。同時考慮到公眾的閱讀習慣，大部分自媒體作品篇幅都不會過長，一般為1 000～2 000字，甚至許多作者，在開篇就會標注“本文共XX字，預計閱讀時間XX分鐘”。

1.1.3 富媒體形態。在現在的網絡交流中，年輕人喜歡使用圖片與表情包來代替一些文字表達，為貼合主要受眾群體的審美和交流習慣，許多自媒體會在文章中添加與內容相契合的插圖和表情包，也會在作品中插入語音條、音樂、視頻等其他素材。借助富媒體技術使作品內容更加直觀、行文更加幽默，一定程度上增強文章吸引性與可讀性，同時也給讀者帶來聲圖并茂的感受，有益于閱讀。

1.1.4 交互性和商業性。自媒體用戶不僅僅是讀者，還是傳播者和創作者。用戶可以將自己在自媒體上看到的作品以鏈接的形式分享到其他社交媒體，在傳播過程中可能會被其他人重新加工、分享，獲得一種累積性的延展效應，提升了自媒體作品的傳播度與影響力。同時自媒體作品的廣泛傳播也給商業廣告利潤帶來空間，成為一種備受青睞的商業推廣模式。

以上自媒體作品的新特點，對互聯網領域的版權侵權也造成了較大影響。聚焦到自媒體洗稿問題上，具體表現如下。首先，自媒體作品創作絕大多數以讀者為中心，以獲得更高閱讀量、轉載量和商業收益為目的。一方面內容市場競爭白熱化，內容創作易遭遇瓶頸；另一方面自媒體需要深刻把握用戶心理，相較于內容本身，用戶更關注互聯網中個人形象塑造及社交需求，因此自媒體會選擇通過對其他熱點作品進行洗稿。其次，由于自媒體作品除文字以外，還涉及圖片、音樂、視頻等其他素材的使用，也會涉及著作權侵權問題。同時，洗稿作品通過各種方式改變了原創作品的文字表達形式，但是在其他作品要素的使用上仍具有明顯的一致性，這對洗稿作品著作權侵權認定也產生一定影響。最后，由于自媒體作品的交互性和延展性，洗稿作品往往在較短時間內就會廣泛傳播，對著作權人的利益造成難以預估的二次損害，加大了維權難度。

1.2 自媒體洗稿行為的屬性界定

1.2.1 自媒體洗稿的主要方式。目前自媒體平臺常見的洗稿方式主要包括：①同義詞替換。將原文中使用的詞語替換為其近義詞、否定詞加反義詞，或將原文中非唯一名稱的關鍵詞進行批量代替。②調整語句、段落順序。通過調換詞語順序和段落順序，將文章打亂重新排列，但并不影響核心內容。③增加或刪減內容。增加內容主要是指將原文中省略的內容進行補充或在文章中增加與原主題具有關聯性的內容、注釋，而刪減內容則相反。④拼湊。把原來內容相似的幾篇文章拼湊整合成一篇新文章。⑤引用相同的材料。即對于同一主題或同一觀點的說明選擇與原文相同的素材，并進行相同順序、邏輯的編排。用自己的話表達別人的觀點。即將原文的核心觀點進行歸納，運用新的表達方式，有時也會在此基礎上增加自己的觀點。

通過上述歸納總結，可以看出自媒體洗稿行為的核心是通過各種方式來變換表達形式，但仍與原文基本意思保持一致。

1.2.2 “洗稿”與“剽竊”“偽原創”的區別。我國《著作權法》第五十二條第五款將“剽竊他人作品”規定為侵害著作權的行為，但《著作權法》并未對剽竊含義及認定規則進行明確。1999年國家版權局在《關于如何認定抄襲行為給青島市版權局的答復》中提到：“著作權法中所稱抄襲和剽竊乃同一概念，都是指將他人作品或者作品的片段竊為己有。”這是我國目前唯一一個對“剽竊”內涵作出解釋的官方文件。通過對理論和實踐中有關“剽竊”的定義進行歸納可知，“剽竊”的核心含義是指“將他人作品當作自己作品”［2］。對于剽竊的表現形式，一種是原封不動、未經過任何處理直接復制他人作品的“低級抄襲”，另一種則是將他人作品進行改頭換面后使之成為自己作品一部分的“高級抄襲”。

“偽原創”一詞并非法律概念，自媒體行業將“偽原創”定義為“利用機器工具批量采集各大網站內容，通過各種方式使對原文進行一定修改，讓搜索引擎認為該文章是原創，進而提高網站權重［3］。”偽原創最大的特點是通過機器工具來進行操作，較短時間就可以對成千上萬篇文章內容進行處理并自動發布。偽原創文章的目的是提高網站點擊率，用戶體驗是其次。因此經過機器處理之后的偽原創文章可能會出現語句不通、可讀性較低等問題。

目前不少學者將“洗稿”直接等同于“抄襲剽竊”［4-6］，但筆者認為，“洗稿”與“剽竊”在表現形式上雖然存在重合之處，但不能簡單地將其直接定性為“剽竊”。一方面學界有關“剽竊”的概念、侵權認定等問題仍存在較大爭議，將“洗稿”這一模糊的概念納入另一個尚不明確的行為類型中，反而會造成混淆。另一方面，因“剽竊”已被明確規定為著作權侵權行為，若將“洗稿”直接納入“剽竊”，那就無需對洗稿行為是否構成著作權侵權進行分析，可直接認定侵權。“洗稿”和“偽原創”在行為目的和具體實現方式上大體相同，但“洗稿”包括機器洗稿和人工洗稿，且人工洗稿居多，而“偽原創”絕大多數都是通過機器來進行操作，因此“洗稿”的范圍要大于“偽原創”。

通過前文對自媒體洗稿行為核心的概括及相關概念辨析，筆者認為，“洗稿”是一種產生作品內容的客觀行為，它可能構成剽竊，侵害他人著作權，也可能僅是對已有原創作品進行借鑒與參考，未達到侵犯著作權的標準，這取決于“洗稿”的具體方式和對洗稿作品是否與在先作品構成“實質性相似”的進一步判斷。

2 自媒體洗稿的著作權侵權認定方法

《著作權法》明確規定了著作權人享有的各項法定權利，但沒有著作權侵權的相關判定規則，著作權侵權的司法認定往往需要法官通過對作品進行對比來行使自由裁量權。“實質性相似+接觸”是著作權侵權認定的重要規則，產生于美國判例法，在我國司法實踐中也得到了普遍運用，并且在不同類型的案件中適用不同的“實質性相似”判斷方法［7］。

2.1 “實質性相似”的判斷思路

“實質性相似”是指侵權作品與原創作品的相似性超過了一定數量與實質性的要求，而構成相似的部分又必須是原創作品中的獨創性表達。“整體觀感法”和“抽象分離法”是我國司法實踐中對作品間是否構成“實質性相似”進行認定的主要方法。

2.1.1 整體觀感法。整體觀感法，最早是在1946年的Arnstein案②中提出。法院首先通過專家輔助人來幫助法官或者陪審團確定兩部作品的相同和不同之處，即確定被告是否復制了原告的作品；然后從普通讀者視角來判斷兩部作品是否在整體上構成相似，被告的復制是否構成非法占用。由此可知，整體觀感法是指將作品的諸多創作要素看作一個整體，以普通觀察者的理解和認知水平從整體上對作品的相似性進行比較。我國在“莊羽訴郭敬明案”③中法院就是通過整體觀感法來進行侵權判定。

如前文所述，洗稿現象產生的根本原因是自媒體受經濟利益驅動，希望獲得更多的用戶流量以便快速進行內容變現。無論是洗稿作品還是原創作品，其受眾都是一般公眾，而自媒體人的利益也來自公眾對作品的關注和認可，運用“整體觀感法”從普通觀察者的視角來判斷兩部作品整體上是否存在明顯的相似感，具有合理性。但是“整體觀感法”的侵權判定過于依賴個人感受，主觀性過強，同時，直接將兩部作品從整體出發進行對比，兩部作品構成相似的部分可能是公有領域的內容或是并不具有獨創性的表達，如此實質性相似的對比就包含了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部分，可能導致作品保護范圍的擴張。

2.1.2 抽象分離法。“抽象分離法”也被稱為“抽象—過濾—對比法”，最早由漢德法官在Nichols案④中開始使用，運用“抽象—過濾—對比”方法來進行判斷的判例則是Altai案⑤。根據該方法，第一步是將作品抽象概括為作品的主題思想、結構框架、故事情節、人物關系、文字表述等，根據“思想與表達二分法”，屬于思想部分的內容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第二步是將表達中屬于公共領域、合理使用，以及根據“混同原則”“場景原則”進行表達的部分過濾，該部分也不構成侵權。第三步是在抽象過濾之后，找出原作品中受著作權法保護的具有獨創性的表達，將該部分與被控作品進行比較。

與“整體觀感法”相比，“抽象分離法”客觀性更強，更具可操作性，在實踐中也得到了普遍運用。大部分自媒體洗稿作品的主題是正在發生的社會事件，屬于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事實。運用“抽象分離法”可將洗稿文章所涉的事實排除在外，避免相關話題的第一篇文章造成“壟斷”［8］。但該方法本身也具有局限性。作品中“思想”與“思想的表達”之間的界限并非涇渭分明，在分離過程中可能會導致本應受保護的作品要素被過濾掉，以及在過濾后由于剩下被認為相似的部分占比較少，而不被認為構成實質性相似，人為地縮小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范圍。由于洗稿的特殊表現形式，采用“抽象分離法”可能會得出大部分洗稿作品并不構成侵權的判斷結果。

2.1.3 結合法。由于上述兩種判斷方法各有優缺點，目前學界不少學者認為應以“抽象分離法”為主、“整體觀感法”為輔的方法綜合判斷作品間是否構成實質性相似。即先對作品進行抽象和過濾，篩去作品中屬于公共領域的思想部分，在對余下具有獨創性部分進行對比時，從一般讀者的角度出發看兩部作品在整體觀感上是否構成實質性相似。在經典案例“瓊瑤訴于正案”⑥中法院就采用了該判斷方式。但筆者認為，“結合法”看似綜合了“整體觀感法”和“抽象分離法”的優勢，但實質上仍未在根本上克服這兩種方法的局限性。

2.2 “接觸”的判斷思路

著作權法意義上的“接觸”是指行為人在創作作品之前已經或有可能接觸、了解、感受到他人的原創作品。實踐中行為人是否“接觸”在先原創作品的判定較為簡單，根據以下兩種情形即可認定：一是有直接證據證明行為人接觸過原創作品，如行為人曾閱讀過、購買過原創作品等；二是比較兩部作品的發表時間，原創作品若先于侵權作品公之于眾，即可推定行為人有機會接觸到原創作品。大多數學者認為采用“發表在先”的標準即可推定行為人的“接觸”。在互聯網時代，自媒體平臺作品一經發布就會被數以萬計的不特定公眾看到，但被訴侵權人是否有機會“接觸”原創作品，必須由證據來證明，而不能僅僅靠推測。原創作品能否被行為人接觸，除發表時間先后之外，還與原創作品的發表平臺、傳播度等因素有關。

對行為人是否有可能“接觸”到原創作品的認定可遵循以下步驟：首先，比較原創作品與被控作品發表時間的先后順序；其次，根據原創作品的發表平臺和作品傳播度，如觀看、轉發次數，來判斷被控侵權人接觸到原創作品的可能性；最后，考慮到專業洗稿人的職業特性，對于作品傳播度不高并不知名的作品，可采用舉證責任倒置，要求行為人證明其作品的創作緣由，如不能舉證證明，即可推定被控侵權人接觸過原創作品。

3 “實質性相似”認定方法的改良適用

3.1 洗稿作品中思想與表達的分界點：邏輯鏈

思想與表達之間可以看成“金字塔”形結構，最頂端是思想題材，最底端是文字表述，中間則是作品結構、情節、素材等。他人僅對“思想”部分的借鑒并不構成侵權，反之，則可能構成侵權。如何認定金字塔中間部分各元素的屬性，思想與表達的臨界點該置于何處，對于不同類型的作品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但無論界限的位置如何，其設置都應從二分法設立的初衷出發。學界普遍認同“思想與表達二分法”的確立是為了劃定著作權保護對象與公有領域之間的界限，實現權利人利益與社會利益、著作權與言論自由之間的平衡，達到鼓勵創作與傳播的目的。判定洗稿作品與原創作品是否構成實質性相似，將作品進行“思想與表達”的分解時，其界限的設置也應出于該目的。

在“瓊瑤訴于正”案中，法院認為“文學作品的表達不僅限于文字性的表達，當其中的情節選擇、結構安排等內容反映出作者獨特的選擇與判斷時，也可成為受著作權法保護的表達。”⑥國際上也普遍認可“如果作者創作出了一個被充分描述的結構，就有可能作為‘表達’受到保護［9］。”上述結論主要針對的是文學小說、戲劇等具有較多人物情節設置的作品，而目前自媒體洗稿作品主要是對某話題展開討論的議論文，更注重說理性。筆者認為，可以借鑒該思路，保護議論文中對于某主題的具體論證過程，包括論點和論據的展開，即作品的邏輯鏈。根據德國著作權法理論，表達被分為“外在表達”與“內在表達”。“前者是文字性表述，而后者可以從思想的連貫性、作品的證明過程、一部小說對人物形象的勾勒中得以體現［10］。”對于同一主題的作品，不同作者所持觀點可能一致，使用的也可能是公共領域已經存在的材料，但是其對材料的運用、對論點的邏輯論證、對結構的安排、對情節的展開等內容，則完全可以體現作者個性化、獨創性的選擇。值得注意的是，邏輯鏈與作品結構并不相同，邏輯鏈強調的是對思想觀點進行闡述的論證過程，包含觀點的展開、素材的選擇等，而作品結構是指作品各部分及各段落之間的關系與安排。

如果兩部作品具體文字表述、段落框架都不同，但邏輯鏈是一致的，即構成洗稿；反之，如果邏輯鏈不一致或者只在客觀事實、來自公有領域的素材、純粹的敘述方式等方面存在重合，則可以認定洗稿作品是對原創作品思想的利用，并不構成侵權。在洗稿問題上，將思想與表達的界限置于邏輯鏈上，不僅考慮到洗稿行為隱蔽、復雜的表現形式，同樣也兼顧了著作權人與公眾利益的平衡，符合前述思想與表達二分法的設立原則，具有合理性。

3.2 “抽象—對比法”

針對洗稿問題，微信公眾平臺于2019年嘗試建立投訴合議機制。“洗稿投訴合議小組”由原創且無抄襲記錄的個人作者組成，在對于洗稿文章的認定綜合考慮以下因素：看主題和觀點、看素材和細節、看行文和邏輯、看內容產生方式等。這一認定方式也得到了司法實踐的認可。在2020年“譚耀文與北京百度網訊科技有限公司、肖會寬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⑦中，法院從整體邏輯結構、各段主要內容、語句變換、段落刪減等內容產生方式上，認定被控侵權文章與原告文章構成實質性相似。

筆者認為該認定方式是對“抽象分離法”的改良適用，更具可操作性。該方法依舊對作品進行層層解剖，但并未先將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部分進行過濾，而是直接將各要素從整體和局部的角度來進行比較，將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內容也納入考慮范圍內。目前洗稿作品難以被認定侵權的重要原因就是實踐中對“思想表達二分法”的機械適用。將“表達”等同于“表達形式”，導致在運用“抽象分離法”對作品各元素進行分類時，可能因為其結構、素材、論據等單獨來看都過于普通而被直接劃分為思想，作品的保護范圍被不當縮小。而該方法則避免了“抽象分離法”將作品諸多元素剔除后導致的作品殘缺，更注重對作品表達形式的比較，對作品更好地進行了保護。該方法雖未在“過濾”的基礎上對作品進行比較，但并不意味著隨意擴大作品保護范圍，將公共領域、不具有創造性的內容也作為著作權保護對象，在進行對比時同樣也會將該部分納入考慮范圍。

3.3 “抽象—對比法”+“整體觀感法”

無疑，“整體觀感法”與“抽象分離法”的結合，是目前對作品實質性相似進行認定較為有效的方式，但“結合法”也有其局限性，若對其稍作改進，則能更好地解決自媒體洗稿行為的著作權侵權認定問題。

對洗稿作品的具體判定步驟為：第一，對作品內容進行抽象概括，分別包括：主題思想、邏輯鏈、結構框架、人物關系、素材、語句等。第二，從普通觀察者的角度對作品的邏輯鏈進行比較。自媒體作品的受眾大多是普通公眾，可以通過其閱讀體驗來判斷洗稿作品是否會對原作品產生替代作用。但是普通觀察者的評價對象并非整部作品，而是作品的邏輯鏈，對于邏輯鏈的對比標準應是屬于原作品中具有獨創性的部分。只有在洗稿作品近乎完整地使用了原作品的邏輯鏈，以普通讀者的視角認為洗稿作品與原創作品具有替代性時，才構成洗稿，不能僅因為邏輯鏈上有一個或幾個相似點，就認定構成洗稿。如果是在客觀事實、公有領域的素材、純粹的敘述方式等方面存在重合，則可以認定洗稿作品是對原創作品思想的利用，并不構成侵權。

4 結語

“非文字復制式”的自媒體洗稿著作權侵權認定問題是目前著作權領域的一大難題，無論是理論界還是司法實踐抑或各大互聯網平臺都在嘗試提出解決方案。筆者通過對最新理論成果和實踐案例的分析和總結，嘗試性地對“結合法”進行了改進，提出了新的洗稿著作權侵權認定思路，以期能在一定程度上幫助解決洗稿的侵權問題，更好地維護原創作者的權益、鼓勵創新。本研究所提出的認定思路只是提供一定參考，其具體可操作性及如何落實，還需進一步完善。關于洗稿的侵權認定問題也可結合其他學科進行深入研究，如是否可以通過運用計算機技術手段來進行輔助認定，以期更為科學有效地治理自媒體洗稿亂象。

注釋：

①參見杭州市余杭區人民法院（2016）浙0110民初315號民事判決書。

②Arnstein v. Porter，154 F.2d 464 （2d Cir.1946）.

③參見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05）高民終字第539號民事判決書。

④Nichols v. University Pictures Crop，45 F.2d 119（2d Cir.1930）.

⑤Computer Associates International， Inc. v. Altai Inc.，982 F. 2d 693， （2d Cir. 1992）.

⑥參見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15）高民（知）終字第1039號民事判決書。

⑦參見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法院（2019）滬0115民初53522號民事判決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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