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中國書法史上,蘇軾作為“尚意”書風的代表書家之一,其對書法的領悟和創作,推動了當時書法藝術的發展,對當代書壇及書法的發展有非常重要的意義。蘇軾對楷書有獨到的見解,形成了獨特的風格。本文簡要論及蘇軾對楷書的看法及其自身對楷書的創新。
關鍵詞:蘇軾;楷書;創新
楷書萌芽于西漢中晚期,形成于漢魏之際,成熟于東晉,盛行于東晉以后,是中國書法史上的主流字體之一。楷書歷來被世人所重視,綿延至今,是中國書法史上重要的篇章。習楷者或師法魏晉小楷以求淳古,或學習唐楷學其法度,抑或學習魏碑追之新奇。本文以蘇軾的楷書觀為研究對象,集中探討蘇軾書法之美。
蘇軾對楷書非常重視,認為楷書是學書入門的途徑、通會其意的基石。書法的入門臺階低,門檻卻很高。書法為適應時代發展需求,不斷進步,從甲骨、金文、石鼓、小篆、隸書發展到楷書、草書、行書。從鐘王到顏柳歐趙,楷書名家輩出。學書的順序是有規律可循的,如果不按規律行事,則“事倍功半”,反過來則“事半功倍”。入門的選擇很重要,這是歷代書家的共識。
一般書家認為初學書法首先應該臨摹,但臨摹哪種書體又需要有所考慮。對于大多數人來講,臨摹正書為書法正門。五體中淺顯地認為楷書、隸書、小篆為正書。三種正書中以楷書之法最難,又“學書以法為上”,以此而為上。楷書八法具備。因此,不僅可以學習楷書,也可為以后學習其他書體亦奠定下良好的法之基礎。
蘇軾在《跋陳隱居書》中也有說明:“書法備于正書,溢而為行草。未能正書,而能行草,猶未嘗莊語,而輒放言,無是道也。”“書法備于正書,溢而為行草”強調的是學書入門以正書(楷書)為基礎,在楷書中,各種用筆方法最為齊備。練好楷書最能體會用筆的原則。基礎扎實了,才能學習行草。同時,蘇軾對小楷也極為重視。其《跋君謨書賦》:“書法當自小楷出,豈有正未能而以行,草稱也?”在此蘇軾直接點名學書法要從小楷學起 。蘇軾早年學書的方法。《春渚紀聞》中保留了一段記錄,讓我們知道蘇軾少時于書法的用功,是借著手抄經史,與學文同步進行的。“蘇公少時,手抄經史,皆一通。每一書成,輒變一體,卒之學成而已。乃知筆下變化,皆自端楷中來。”學書入門掌握正確的書體和途徑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從題跋可以看出,蘇軾認為學書從楷書入門是符合事實的。
蘇軾楷書作品以行楷成就最高,蘇軾楷書中加入行書筆意是他楷書的一大特點。在楷書漫長的發展過程中,唐代楷書逐漸褪去了藝術性,唐以前楷書變化豐富的結構與層出不窮的筆法,逐漸被規范化與程式化取代,程式化的楷書用筆在晚唐達到頂峰。
在宋“尚意”書風的影響下,蘇軾的理論與實踐實為這場“改革”中的中流砥柱,由此而出現了打破唐楷固定范式的新面目。蘇軾在楷書上的創新,雖然離不開蘇軾個人的天賦與廣博的文化修養,但古今凡成大事者,莫不有過人的膽識。書法經過歷代發展,在唐代完成了書體的定型與法度的完備。蘇軾曾這樣說道:“知者創物,能者述焉,非一人而成也。君子之于學,百工之于技,自三代歷漢至唐而備矣。故詩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韓退之,書至于顏魯公,畫至于吳道子,而古今之變,天下之能事畢矣。”在蘇軾看來,人類文化的發展是一個不斷積累的過程,“知者創物,能者述焉,非一人而成也。”書法發展到唐代,尤其到了顏柳的手上“始集古今筆法而盡發之,極書之變”的時候,已變得成熟而自足,形式上已經高度完備。
物極必反,因此蘇軾意識到“書之美者莫如顏魯公,然書法之壞自魯公始”。
蘇軾在《跋王晉卿所藏蓮華經》中寫道:“真書難于飄揚,草書難于嚴重。”蘇軾認為“真書難于飄揚”是唐楷的局限。蘇軾的行楷書對唐代法度森嚴的楷書的創新,主張“出新意”,所謂“吾書雖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踐古人,是一快也”,但他并非不學古法,而是在精研古法的基礎上進行創造,在唐楷的筆法中加入行書筆意。蘇軾的行楷書是“尚意”書風下情感的自然流露,因而蘇軾是宋代“尚意”書風的領導者。
(一)用筆“以行入楷”“圓潤厚實”
如蘇軾早期行楷作品《前赤壁賦》中“接”“縱”“露”筆畫勾連映帶(圖1),加入行草的圓轉筆意。此卷雖為楷書,字字獨立,但仍不乏行書意味,靈動有趣。楷書在唐代發展到極致之后,嚴重的程式化破壞了楷書的藝術性。東坡筆力雄厚,卻能書寫隨意;宗法傳統,卻能自出新意。蘇軾選用行楷表現出一種靜穆而深遠的氣息。
再以圖1中的具體用筆為例,書法中用筆的不同形態變化往往會使欣賞者產生不同的視覺感受。一般來說,筆畫由起筆、行筆和收筆三部分組成,每一部分的細微變化都會使整個字產生不同的效果。蘇軾在筆法上就有自己獨特的方法。
首先是橫畫,如“光”字中的長橫,起筆時先頓一下,形成較為厚重的形狀,然后向右拉動,漸漸行筆、提筆,收筆處又重壓回鋒頓筆,形成兩頭較粗、中間較細的特點。
其次是撇畫,如“東”“橫”“水”的撇畫。我們常見的撇畫都是用中鋒直接拖出,筆畫偏長舒展,瀟灑自然。相比之下,蘇軾在撇畫的處理上更加收斂,撇畫較短,且用墨更濃厚,顯得整個字更加拙樸可愛。
最突出的是點畫的寫法,如“斗”“山”“窈”“之”中的點,蘇軾的點畫圓潤厚實,靈動自然。點畫雖小但作用巨大,點的方圓變化和粗細變化是整個字結構的點睛之筆,肥厚之中又有筋骨之力。蘇軾曾自評書法“吾書骨撐肉,肉沒骨”,骨肉相稱,外柔內剛。


《前赤壁賦》展現了蘇軾駕馭筆墨的非凡才能。明代董其昌贊揚此賦“是坡公之《蘭亭》也”,可與王羲之《蘭亭序》作對比,可見歷來評價極高。
(二)結體“由正轉欹”“由長轉扁”
康有為認為唐楷有八病:疏、凋、迫、薄、爭、滑、直、斂。唐代楷書結體越發整飭規范,一絲不茍,透出濃重的廟堂氣息。然而這種規范化使楷書形式僵化,意味著楷書藝術性的終結,所以蘇軾將楷書行書化,例如其名作《歸去來兮辭》(圖2)。我們可以將蘇軾的楷書與歐陽詢的楷書進行對比,在體式上,蘇軾增加了右側傾向,彌補了唐人過于板正的結體缺陷。在結構上,蘇軾把唐楷的瘦長變為方扁,字形扁闊,造型欹側,不囿于成規,瀟灑靈動。蘇軾楷書“方扁”的結體特征也增加了傾斜角度,蘇軾楷書的傾斜角度與其他楷書相比,角度偏大,這種結體方法有利有弊,適當應用會增加楷書的生機,使用不當便會使整個字失去平衡,初學者要慎用。蘇軾在處理結體時并不是一味地進行壓扁,有的字拉長反而會增加整體的和諧性,如“澤”,蘇軾這樣處理是為了凸顯“方扁”的特征。
(三)章法“參差錯落”“打破平正”
從一幅書法作品來講,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書法作品的形式,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章法,所以章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蘇軾作為宋代“尚意”的代表人物,是蔑視成法的。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唐人作品與蘇軾作品章法的直觀區別 。
唐人作品大都整齊,書寫時都遵循森嚴的法度,比如唐代楷書大家顏真卿的作品《多寶塔碑》、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圖3)。章法是字字獨立、端嚴方正、橫豎齊平、大小相似、狀若算子的,字里行間的布白亦比較均勻,有一定的規章制度,符合唐人的法度化、制度化,但是缺少了一定的藝術性 。縱有行,橫有列的章法看似簡單,但處理起來確實極為困難,章法之間缺少氣韻連貫。朱和羹在《臨池心解》中說:“作書貴一氣貫注。凡作一字,上下有承接,左右有呼應,打疊一片,方為盡善盡美,即此推之,數字、數行、數十行,總在精神團結,神不外散。”所以章法,并不是字與字之間的堆砌,而是血脈相通的有機整體。蘇軾的楷書作品與唐人作品的區別,首先在于他打破平正,參差錯落,蘇軾作品中每行的字數由自己的書寫來決定,字距行距相較唐人作品更自由,大小字形穿插避讓形成對比關系,如“孟”“星”“德”“稀”“之”。這些字的大小、疏密、長扁組合變化,大大增加了觀賞性。橫向關系也是大字對小字,小字對留白的這種處理方式,有意但不刻意,是蘇軾“尚意”書風的典型表現。
蘇軾認為臨習楷書是學書入門的途徑,選好一門書體作為初學字體,用筆上以行入楷、圓潤厚實,這是蘇軾“尚意”不泥古的一大特征;在結體上由正轉欹、由長轉扁,把唐楷的瘦長變為方扁,字形扁闊,造型欹側,不囿于成規,瀟灑靈動。蘇軾為人豪放,他的楷書中字形大小隨意,完全不拘于法度。在章法上參差錯落、打破平正,成行不成列,他對于楷書章法的“隨意”書寫正是“書如其人”的最好印證。書寫隨意自如,蘇軾以行書筆意寫楷書,且起止隨意。其力求打破狀如算子的審美創作觀念,使得其楷書章法有了節奏感。學者對蘇軾書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他的行書上,而忽視了他在楷書上的建樹與思考。在他的楷書中,“我書意造”的自由創造精神熠熠生輝。

作者簡介
劉小鈺,女,滿族,河北秦皇島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書法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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