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明清漆器如意紋飾

明清兩代漆器工藝空前發展，繼承宋元基礎，推陳出新，開啟了漆器工藝發展史上的新高潮。明代“漆園”“漆作”“果園廠”等官辦場所及各地“民坊”制漆各展風采，第一部集漆工藝之大乘的古代漆工專著《髹飾錄》著成，均標志著明代漆器工藝發展的繁榮新態。清代漆器尤以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為最，裝飾華麗、工藝精湛，以地方為代表的特色制漆工藝百舸爭流。明清兩朝漆器發展堪為千文萬華，紛然不可勝識。

明清漆器流傳實物較多，裝飾紋樣以幾何、花卉、山水亭臺、人物故事和祥瑞吉祥為主，吉祥紋樣是中國傳統文化中寓意吉祥、幸福、平安、富貴等美好意愿的裝飾紋樣。除漆器外，廣泛運用于建筑、服飾、家具以及跟生活息息相關的各類器物中，吉祥紋樣始于商周，發展于唐宋，盛于明清，明清時期甚至發展到“有圖必有意，有意必吉祥”的程度，寄寓了深厚的民族文化內涵和審美旨趣。如意紋樣作為傳統吉祥紋樣，以“如意”為原型，南朝劉義慶《世說新語》與初唐《晉書》中就已經出現這一名稱，南京博物院藏《竹林七賢與榮啟期模印磚畫》中就描繪了王戎手持如意的形象（圖1）。如意紋樣形態自然流暢，柔和且富有韻律，寓意吉祥如意、事事如意、平安如意等意愿，或單獨或巧妙地和云紋、蓮紋、花卉、龍鳳、人物山水等紋飾裝飾于各類器物中，漆器中如意紋飾的使用也非常廣泛及多樣。

一、如意中的漆器，漆器中的如意

明清漆器中，以如意為器物造型，飾以剔紅、剔彩等雕漆工藝，或在胎上雕琢紋飾后再罩以金漆、綠漆等色漆，紋飾多以各式吉祥紋搭配，有葫蘆、寶瓶、蝙蝠、靈芝等，如意頭部分常飾山水人物故事紋，有獨立單件的，也有按人物故事為題材成組成套制作的，頗具吉祥寓意和觀賞趣味（圖2）。明清時期的如意多作為擺設觀賞或賞賜饋贈之用。也有器物根據如意的樣式，制成如意式盒或如意式盤，有單個如意頭樣式，也有一對或兩對如意貫套式組合，組成二合、四合如意紋，在古代建筑和傳統服飾中也大量運用，四合如意紋象征四方團聚，四方合一，構思設計極其巧妙。

在明清兩代漆器的紋飾中，如意作為一種吉祥器物，也常能夠看到其蹤影，如山水人物故事紋中有老人或童子手持如意的形象。八寶紋、暗八仙、蝙蝠、靈芝等其他吉祥紋飾也常搭配如意使用，如意和珊瑚、戟、磬、牡丹、寶瓶等組合寓意“平安如意”“吉慶如意”，寶瓶置象背，寓意“太平有象”。明清兩代被大量運用的博古紋、如意紋和青銅器、瓷器、書卷畫軸等進行組合設計，形成一種具有文化內涵和歷史韻味的裝飾紋樣，體現了當時社會對古代文化的尊崇和追求，也蘊含著祈福納祥的美好愿望，象征富貴吉祥、平安如意。

明代漆器紋飾構圖簡樸明朗，層次分明，清代漆器紋飾繁復，器型的種類較明代更為多樣，器物局部使用如意造型在清代較為盛行，明代則較為少見。清代漆器器型中，筆筒、盒等器具喜歡配置隨形底座，以供觀賞而非實用，所見底座以三足為多，常見如意造型。故宮博物院所藏的清嘉慶剔紅觀鵝圖筆筒（圖3）的底座即如意云足。雕漆、描金、嵌螺鈿類漆木家具也喜用如意式足。

明清兩代因其裝飾風格的區別，漆器中的如意出現頻率也存在一定的區別。雍正至乾隆始，如意在器物的結構或紋飾中被作為裝飾元素得到大量運用。

二、如意紋飾

如意紋飾以“如意”為原型，似靈芝和云朵，也經常被稱為“如意云紋”，在中國傳統紋飾樣式中是比較常見的一類紋樣。從如意紋飾的基本造型來看，由兩個云頭狀曲線和中間一條停頓轉折的波線聯結。學者認為如意紋飾是早期“祥云”和“卷草”紋飾合璧發展而來，那如云頭形的上、中、下三個停頓與如卷草狀一波三折的曲線，構成了如意紋飾框架，從審美特征上充分體現了中華民族對曲折、空靈、回轉、停頓等性狀的追求，在明清如意云紋剔犀漆器中尤為顯著。

明清漆器中的如意紋飾，按紋樣結構特點來看，有單獨紋樣、適合紋樣、連續紋樣等，連續紋樣以二方連續紋和四方連續紋為主。單獨紋樣又稱自由紋樣，是可以獨立存在和使用的紋樣，單獨紋樣沒有外輪廓及骨骼的限制，可單獨自由地處理運用，作為最基本的形式，其也常作為適合紋樣和連續紋樣的基本單位。

單獨紋樣以如意云紋為例，或者說云氣如意紋。在明清漆器中有壬子如意云、工字如意云、三角如意云、四合如意云、和合如意云、如意臥云等樣式。明代的如意云紋，承襲元代風格，云紋的如意頭較元代更大，曲折回轉，漸趨復雜，造型圓潤，趨向寫實和抽象結合，結構上也層次分明。清代的如意云紋較明代更趨規整精細，呈現更為規則或者幾何化的特征。運用上，不同造型的如意云紋有序排列，作為蓋盒、碗、盤、杯或漆木家具等器物的外廓邊飾，也有穿插于龍鳳紋、卷草花卉紋、山水人物亭臺樓閣紋之間，氣氛渲染頗具靈動感。在外廓邊飾的運用中，明代的如意云紋畫面更趨飽滿，造型自由，看似疏密有致卻又富有變化。清代的裝飾較明代則更加繁縟，在形式的運用上也更加多變。龍鳳、仙鶴等動物紋飾中的如意云紋，穿插自如，相映成趣，除不同的排列組合、造型風格的區別外，明清兩代運用較為相似。在體現波濤海水的紋飾中，如海水瑞獸紋、海水飛魚紋，實物資料少見有搭配如意云紋樣式，海水龍紋則仍見有搭配如意云紋的。故宮博物院珍藏的一件明嘉靖剔紅仙鶴三友圖套盤，盤沿飾蝌蚪如意紋旋渦邊，盤內以天、水、地三種錦紋為地，錦地上雕剔松竹梅、仙鶴圖案，錦地水天交接處穿插了如意云紋，與盤內沿天空部分菱形錦地紋上飄動的如意云紋呼應，流暢自然。考慮也許在明清漆器的制作中涉及純粹波濤海水這樣的單獨紋飾時，如意紋飾的搭配顯得格格不入。在山水人物故事紋飾中的如意云紋，則主要以圖景中的祥云、瑞云這樣的實物載體為布局。以雕漆為例，元代雕漆中山水人物故事主題紋飾，天空部分多有如意云紋裝飾，明代雕漆尤其明早期受元代雕漆影響頗深，會出現如意云紋的裝飾。明晚期至清代，山水人物故事紋中的如意云紋則逐漸變少或者非如意云紋樣式出現（圖4、圖5）。

除如意云紋外，“如意頭”式紋樣，或者“靈芝形”“雞心形”如意紋飾的運用更為普遍，并與具有宗教意義的吉祥紋飾組成不同樣式的適合紋樣，作為不同風格的裝飾元素，再并列組合成二方連續或者四方連續紋樣出現在各類漆器中。“如意頭”紋樣單體的變化是明清漆器上常見的，主要是如意頭兩側曲線的層次變化，有單層的，也有兩層或三層疊加的，還有大如意套小如意的樣式。同時，單位變化的如意紋飾，左右或者上下相互貫連，形成中國傳統紋飾中經典紋飾之一的二合如意、四合如意紋。四合如意便是由四個如意從上下左右對稱貫連一起，“四合”寓意四面八方，代指天下。四合如意則寓意天下太平如意。還有一種是在四合如意紋飾基礎上更加復雜化，如意之間配以石榴花或蓮花勾連，再飾以海棠花樣式外框。此類四合如意紋飾在明清建筑上較為常見，而明清服飾對四合如意紋的運用則偏愛有加。如意紋飾和其他紋飾相組合的情況，有以“如意頭”為框架，內部飾以“卍”字、壽字、方盛或者盤長結紋飾，也有如意紋飾框架外，搭配“卍”字、八寶紋、八吉祥等紋樣，并與花卉、動物等組合并列成二方連續紋樣，出現在明清漆器中。在盤、盒、碗等各類生活器物中，此類二方連續紋飾多以外廓邊飾為裝飾，瓶、盞、觚等立件常裝飾在器物的口沿、肩頸及底足部分。明清漆器中最具獨立性的如意連續紋則是出現在剔紅、剔犀器物上的通體如意紋裝飾圖樣，以剔犀為最，是剔犀漆器的專屬紋飾。此類紋飾以如意云紋的重復、對稱、均衡、發射為基本形式構成，器物通體雕剔如意云紋。

如意紋飾的使用在明清時期達到了鼎盛，是明清兩代人們寄寓吉祥如意、崇尚和諧生活的精神寫照。明清兩代如意紋飾繼承了傳統“祥云”和“卷草”的象征性和流動性之后，又發展出形式多樣的變體，影響至深，各種樣式依然沿用至今，成為現今工藝紋樣重要的藝術語言。

作者簡介

趙菁，男，江蘇常州人，助理館員，研究方向為繪畫。

參考文獻

[1]吳山.中國紋樣全集（宋·元·明·清卷）[M].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2009.

[2]聶菲.中國古代漆器鑒賞[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02.

[3]陳綬祥.祥云·卷草·如意—佛教紋飾的中國化歷程[J].社會科學家，1989（1）：75-84.

[4]朱家溍.元明雕漆概說[J].故宮博物院院刊，1983（2）：3-8，10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