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認同教育的合理性存在與應然路徑

摘 要：文化認同是公民道德價值與國家意識培養的先決條件，因此文化認同教育的開展具有戰略性意義。在全球化與后現代主義等浪潮的影響之下，傳統文化受到沖擊，文化認同教育存在的合理性一度受到質疑，故而，針對文化認同教育的建設與發展路徑研究是必要的。而從社群主義等理論的視角來看，文化認同教育可以強化個人的自我認同與社會共同體的維系，尤其在價值基礎、身份認同以及教育立場等方面為教育者提供了更為廣闊的視野與策略選擇。由此，文化認同教育的開展是一種必然的選擇，而針對其存在的危機，可從構建價值共識、賦予公民文化身份以及堅定文化教育的民族立場等三方面進行應對，從而產生文化認同教育應有的效果。

關鍵詞：文化認同教育；公民；國家認同

文化是一個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也是國家與社會可持續發展的不竭動力。公民對于本國、本民族的文化認同感，既是公民個體文化自信的體現，也是國家作為文化強國，在全球文化的場域中具有本國特色話語體系的重要標志。在多元文化給我國文化認同教育帶來沖擊的同時，也削弱了中國文化的獨立性。所以，本文從不同的視角與維度來梳理文化認同教育的危機與困境，試圖探索出適合當前學校文化認同教育發展的策略與出路。

一、文化認同教育的必要性與緊迫性

（一）文化認同教育是道德認同感養成的前提條件

從本質上看，人的價值性是由文化與道德的價值共同建構的，文化與道德的內涵被視作為個體與社會精神存在的依托，因而，文化是與道德相聯系的。以中國傳統文化為例，通常也被認為是德性的文化，在文化中蘊含社會對道德的基本要求與規范，如《論語》中“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等論述，都意在培養人的道德感，可以看到，文化賦予了道德的尺度，也正是通過文化的傳承，才使中國的道德精神得以延續至今。學者薛曉陽曾提出，文化的道德性和道德的文化性被聯系在一起[1]。文化與道德是兩個無法割裂的議題，道德倫理根植于文化之中，體現著一種互相依存的倫理關系。正如社群主義所認為的那樣，歷史文化是道德自主的前提條件，即是形成獨立的道德信仰的背景關系[2]。米勒認為，社群是由擁有共同信仰的個人組成的，共同的文化對共同信仰的形成具有決定性意義[3]。文化作為社群的道德支撐，規范著個體的道德認知，形成了對公共善的普遍認同感與自覺性，也使得道德規則具有普遍的效力與約束作用，與此同時，正視本民族的文化也應當是道德教育向受教育者傳達的理念之一。所以，文化認同給予道德以民族的特殊性與文化的歷史感。又如有研究者所說，文化認同是個體道德自覺走向共同道德的必經之路，引導文化認同的意義重大[4]。在進行文化教育的過程中，文化將道德精神內涵與價值導向融入學生的實際生活之中，從而對個體道德認同進行潛移默化的塑造，實現個體精神與社會主流價值的融合。由此，文化認同教育是一種價值認同教育，其實施也可被認為是個體道德共識養成的前提與基礎。

（二）文化認同教育是國家認同感養成的應然路徑

文化被社群主義認為是構成認同的要素之一，是維系公民與國家關系的特殊紐帶，起到了強化民族凝聚力的重要作用。學者薛博文提到，文化認同是群體形成的核心要素之一，而在建構國家認同的諸要素當中，文化認同則是塑造國家認同的基礎[5]。還有學者認為，現代國家始終追求的一個核心目標仍是創造一種共同文化，以保持政治共同體的團結與凝聚，維護國家的穩定和統一[6]。從社會文化學的角度來看，特有的文化模式影響著一個社會的精神結構與核心價值體系形成，正是在相同的文化背景之中，公民才會獲得對本民族與國家的認同感。當然，在社群主義者的理性思維里，文化認同也是國家認同最重要的、必然性的、無偏好的根源性內容[7]。基于文化認同的共識是共同信仰養成的基石，是國家認同的核心要素，深厚的文化認同可以建立公民自覺的國家認同感。與此同時，文化所表現出來的價值差異是區分不同社群的根本所在，一旦個體缺失了對主體文化的認知與情感，民族與國家的意涵也就蕩然無存。正如學者蘇尚峰所認為的那樣，講國家認同，應該回到文化認同和歷史認同的反思中去，用文化認同和歷史認同的方式來構建愛國主義思想和情感[8]。文化認同作為一種基本價值認同與追求的表達，與社群主義所提倡的公共善有異曲同工之處，即通過集體或社群，給予個體共同的目的或者價值，即將公共利益與個人利益融合。在社群主義者看來，國家應當是最高、最重要的社群，因此，在文化認同教育中植入國家認同感的培養是文化認同教育的應盡之義，而如何培養公民的國家認同感作為社群主義重要的議題，在這時，文化認同教育的價值與作用則應當也必須得到了進一步的認識與承認。

二、文化認同教育的危機與困境

（一）全球化背景下多元文化的沖突與趨同

當下，人類已然進入了全球化時代，各國文化交流碰撞，形成了多元文化的格局。不可否認，文化的多元性開闊了視野，也為我國的文化創新提供了可借鑒的依據，但也造成了文化的沖突，甚至是走向了文化的一元性與同質化，進而造成本土文化的衰落，本土的文化認同教育也就無從談起。曾有學者指出，因為社會價值與選擇的多元化，當代青少年面臨著的是一個復雜多元文化情境[9]。文化多元帶來的是價值多元，致使原來的社會道德、價值共識喪失，這是現代人價值觀的困境[10]。尤其是西方社會倡導的文化中立思想，使得西方文化在無形之中改變著國人的價值標準，事實上，如果持有所謂文化中立的態度，卻不認識到自身文化的獨特性，文化的多元也就無從談起。也正是因為缺乏共同的文化價值引導，往往造成社會的割裂，而使國家認同處于較弱的位置。就曾有學者提出，在課程設置與教學的問題上，多元文化課程重視種族多元文化教育，突出其差異，帶來結果是文化沖突侵襲課堂[11]。由此看來，對多元文化的過度尊崇也許會造成另一個極端，從而導致國家精神的肢解或是個體對本土文化的認知缺失。又如，社群主義在社群生活中所堅持的共同善，從內涵理解的來看，與中國傳統社會文化中所追求的集體主義有著異曲同工之意，都是作為社會的最高準則向公眾傳達一種價值取向。然而，正是伴隨全球化所帶來的多元文化浪潮，諸如西方的績效主義、利己主義等思想中的功利色彩逐漸取代中國文化中的道德價值，同時造成了西方文化與中國社會發展不適配的問題，在如今看來，任何文化所傳達的價值都是需要本土認同支持，否則是無法立足的。當然，多元文化本身并不會帶來價值觀念上的沖突和矛盾，但不同文化背后客觀存在的不可互為取代的差異性，卻是造成價值矛盾的根源，正是這一矛盾給公民帶來了本土價值認同的困境，文化認同教育開展的難度也隨之加大。

（二）“以人為本”教育價值取向的認知局限

在中國傳統文化維度中，“以人為本”并非孤立的價值范疇，綰合人與神、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他人等各種關系[12]。在現代社會和教育中，“以人為本”的教育目的則在于實現人的發展、完善與幸福，文化教育亦然，只有在實現個人價值與社會價值統一的基礎上，才能實現教育的人本化。然而，“以人為本”的價值理念在現實的貫徹中卻遭到了錯誤的解讀，出現了個人本位與社會本位的兩種偏失，即一味地以個人或社會的單方面需求為中心來展開文化教育，并未在真正意義上實現人在教育過程中的主體地位，這是認知上的局限與誤解。在現實的文化教育過程中，教師往往會以學生個人喜好作為文化教育內容選擇的標準，而忽視社會作為一個整體對文化教育的基本要求，也就造成了文化內涵中社會價值與個人價值的剝離，走向傳統的二元對立之局面。人不僅是作為個體存在，還具有社會身份與公民身份的印記，“以人為本”的錯誤解讀在于將人的多維度局限，使得人走向單維度化、原子式的生存方式。正如魯潔先生提出的，教育要使學生意識到我們生活中正在出現并擴大著的人與人之間的共同利益、共同價值，以及正在形成著的共同規則、共同倫理[13]。文化教育的作用不僅在于發掘、擴充個體的內涵、將人變得完整而立體，更重要的地方是為學生塑造善與倫理的觀念，如社群主義所堅持的美德、公益與公民理念等。而因為教育者或社會對“以人為本”價值內涵所存在的誤解，文化認同教育以人本為中心的核心價值體系尚未能夠完全建立起來，文化認同教育的思想內涵與現實意義也就得不到重視，甚至是處于長期被忽視的境地，這是對文化認同教育有效開展的限制。

（三）后現代主義對于傳統文化價值的消解

后現代主義認為，價值意義是人們的主觀構建和文本闡釋，不存在客觀普遍本質與價值[14]。在后現代社會中，正義、公平等價值范疇都已過時，人們應該放棄真與假、好與壞等價值標準與判斷[15]。顯然，這是與社群主義的理念相違背的，也不符合我國文化傳統中的價值觀。因此，在后現代主義者看來，文化并無實在價值，不過是空無意義的東西，秉持這種觀念，傳統文化背后的道德、人文價值也被解構，社會所需要的共同價值或規則約束，在部分人的眼里也同樣失去了意義與價值。哲學家奎因認為，只要符合同一性標準和簡單性、方便性，任何本體論都有存在的權利，并不存在某種本體論比其他的本體論具有優先地位[16]。可以看到，盡管后現代主義在追求多元性，但忽視了文化的平等對話需要基于一定的語境，而非適用于任何場合與時間，文化需要立場，公民作為國家或社會的一分子，需要對主體文化有所保留，有共同信仰的堅持才能安身立命，而非一味地追求差異性。對此，英國社會學家基斯·特斯特提到，后現代主義中存在一種放任，甚至是其多元性本身，都不一定表示善意地接受多樣性、自我規定和個體自主，這恰恰是證明了其在道德上、解釋學上和社會層面的短視[17]。學者吳學琴指出，中國大眾文化在后現代主義的影響下發生轉向，也造成了終極信仰的平面化，以國家與人民幸福為目標的終極理想與信仰轉而被忽視[18]。歷史與文化背后所反映的道德、社會責任感被后現代主義所漠視，國家與社會存在的意義也被解構，這樣的教育所培養出來的人往往是更關注自身的利益與發展，卻不考慮人應當承擔的社會責任與義務。不可否認，后現代主義為現代社會發展中所遇的一些難題提供了不一樣的視角與解決路徑，但就其文化觀來看，是與中國文化中的核心價值觀相違背的，也與文化認同教育的初衷相違背。

三、文化認同教育的重建與應對

（一）建構多元文化共同體的價值共識

缺乏價值共識會造成文化的混亂，同時，多元價值的沖突也會造成公民價值觀的扭曲，進而影響正常的社會生活與秩序。因此，務必要尋求普遍的價值共識來加以規范，共識的目的在于承認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性，而不是簡單地否定任何一方文化，如果不尊重其他文化，文化的隔離則是必然現象。以英國為例，在多元文化教育政策下，21世紀的英國頻繁出現少數民族青年走上反社會的極端主義道路，英國工黨前首相布朗為此多次強調“英國國民性”（Britishness）概念，以通過共同價值觀來增強國家凝聚力[19]。而在多元色彩濃重的美國高校中，則存在“機制性共識”來為達成價值共識提供一個盡可能平等的平臺[20]。新加坡政府則提出了《共同價值觀白皮書》來推進共同價值觀建設，為新加坡各族群的文化認同提供了共同的價值觀準則[21]。由此，價值共識是應對多元文化沖突與危機的基礎，如何在文化認同教育中形成多元文化的價值共識則是需要著重考慮的問題。

首先，人作為理性的存在，在生活方式等方面必然存在著諸多相同點，而文化又是來自生活，尤其是在全球化時代，各國人民之間生活聯系緊密，不同文化在發展與創新的過程中，必然存在著共通之處，因此文化認同教育需要緊緊圍繞生活實際展開。其次，多元文化往往會產生文化或價值的相對主義，所以，價值共識需要通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約束，以此來形成文化的價值共識，故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理念必須貫徹于文化認同教育過程的始終。最后，文化上的價值共識需要依靠文化認同教育塑造文化的權威性，這里的權威并非傳統意義上的霸權與壓制，而是正確引導學生認識優秀的本土文化，以樹立對自身文化的敬畏感，用符合本土道德倫理的目光去審視外來文化，以平等對話的方式來解決文化上的沖突，方可做到文化上的兼容并蓄。

（二）賦予受教育主體的文化公民身份

文化公民身份是對法定公民身份內涵的進一步拓展。文化公民身份既體現了民族身份的特殊文化背景，又體現了公民身份的普遍性社會制度規定，是普遍性與特殊性的統一[22]。所以，在文化認同教育實施之前，首先應先明確受教育者的文化公民身份。一方面，身份的承認體現了教育對公民的統一要求，反映了不同民族文化的平等性原則，是教育和國家對公民基本權益的有效保障；另一方面，給予受教育者文化公民的身份，意味著在文化認同的過程中，受教育者需要承擔起參與文化建設的責任與義務，文化的屬性是大眾的、民族的。換言之，強化公民的文化屬性也是在強化公民的社會義務與責任意識，從而提高公民的文化歸屬與國家認同感。

有研究者認為，將文化維度納入公民身份研究成為必然[23]。文化的認同、創新與發展依靠的是社會大眾，而非少數人文化精英群體。社群主義提倡公民積極參加社會公共生活，文化生活是社會公共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故文化公民身份的確立體現了公民的主體性，通過賦予公民文化的特征，將個體與社會、文化背景相聯系，尋求或建設具有道德價值標準的文化共同體，超越了文化的特殊性與普遍性。當然，除了通過政策引導，從國家層面賦予受教育者合法的公民身份，文化認同教育也要采取措施加強受教育者的文化公民身份認同，個體的自我認同是教育得以順利開展以及培養文化公民的前提條件。威爾·金里卡在《自由主義、社群與文化》中提到，族群身份實質就是少數族群基于特定的族群與族群意識而形成的文化成員身份[24]。所以，文化身份是公民國家認同感形成的基礎，基于自身文化體系建構公民身份的意涵，才能夠更好地應對文化認同危機，促進文化認同教育的正向發展。

（三）堅定文化教育的民族與國家立場

在社群主義的視角下，文化被認為是具有族群立場的存在。而在多民族國家，文化是以民族國家的復合方式呈現自身[25]。因此，文化只有聯系國家與社會價值才能產生意義，文化認同教育更須堅定民族與國家的立場。再者，公民屬于特定的族群及國家，公民的國家認同感是基于文化認同的基礎之上建立起來的，如果文化教育的立場不堅定，那么就容易導致國家和社會價值的忽視。面對文化的統一性與差異性，文化認同教育要將自身文化與國家認同、民族認同相聯系，以此構建文化認同體系。

文化教育立場的確定具體包括兩層意涵。首先，在文化建設中樹立國家立場，并不意味著與外來文化割裂。相反，而是合理的揚棄，進一步促進中國文化的創新與再生，這是基于認同與共識前提下的解決機制。從某種角度來看，文化立場的堅定是文化自信的表達，是文化教育要實現的主要目的之一，認同是自信的前提，沒有對文化立場的認同，文化認同教育也沒有實質性的價值。其次，文化教育的國家立場為多元文化發展提供了本土化路徑，深入外來文化的本土轉向研究是面對文化多元的應有之命題。國家立場是文化認同教育的情感根基，失去這種情感的依托，僅靠傳統教育中灌輸的方式是無法實現最終效果的，同樣，這樣的教育也是沒有生命力的。由此看來，文化認同教育更是一種傳遞價值觀的教育，通過文化的共通屬性，向受教育者傳遞國家與民族的精神本質，實現個體與社會整體的雙向溝通，才是文化認同教育的應有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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