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木修水曲至，意如流水任東西

沈周是明代中期文人畫“吳派”的開創者，其在繪畫發展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沈周注重對經典傳統的學習，是一位博古通今、博覽群書的文人，同時也是一位對后世有著深遠影響的藝術大家。從臨摹賞析沈周的畫作起始，通過臨摹學習沈周《灞橋風雪圖》的實例，闡釋筆者在學習過程中所體悟到筆者當時繪作臨習的情緒狀態，以及筆者自己在臨摹過程中的所獲所得。

沈周生平

沈周（1427年—1509年），字啟南，號石田、白石翁、玉田生、有竹居主人，長洲（今江蘇蘇州）人，明代繪畫大師、書法家、文學家。沈周是明代中期文人畫“吳派”的開創者，與文徵明、唐寅、仇英并稱“明四家”。沈周出生于詩書之家，一生家居讀書，吟詩作畫，優游林泉，其追求精神上的自由，蔑視惡濁的政治現實，一生未應科舉，始終從事書畫創作，卒于明正德四年，享年82歲。沈周在元明以來文人畫領域有承前啟后的作用，傳世作品有《廬山高圖》《仿黃公望富春山居圖》《秋林話舊圖》《滄州趣圖》等，著有《石田集》《續千金方》《客座新聞》等。

沈周對元明以后的士大夫畫壇起到了一種“承上啟下”的影響，他的書法學黃山谷，精通山水花鳥之畫術，亦擅人物畫，山水花鳥畫可謂登峰造極。在作畫手法方面，沈周早期承襲了家族傳統，并從杜瓊那里學習到了大量技法，他吸收了董源、巨然、黃公望、王蒙、吳鎮等元四家的水墨畫法。此外，他還借鑒了李、劉、馬、夏等人的墨法，加以融合，剛柔相濟，使其成為一種新的粗筆水墨風格。沈周是一代宗師，他的藝術風格自成一家，獨樹一幟，他晚年心境豁達，用筆蒼勁有力，筆觸粗獷。沈周的畫作，技術完備，技藝精湛，既繼承了宋、元兩家的傳統，又有自己的創新探索，對當時的文人水墨山水花鳥畫進行了更深層次的拓展探究，被稱為“吳門”的開山鼻祖。

沈周出身書香門第，但他的祖父、伯父，乃至他的父親沈恒，都沒有走科舉考試這條道路，而是以開耕租田的方式謀生。沈周所處時期，正是明朝統治政權穩固、社會安定、經濟發展迅速的時期；沈周對其所處的朝代統治者持支持的態度。他之所以終生不應試，隱居在鄉間，實際上還是因為他忌憚明朝初期為官之路的峻刻，忌憚朝廷官場斗爭之兇險。是以沈周選擇了一種低調隱士的處世之道。沈周以儒學的倫理道德來約束自己，在對待自己的父母和兄長時皆盡孝道，沈周的性情真誠大方，樂善好施，善用人才，與當時許多著名的文人墨客都有交往，并與朝臣也往來密切。沈周品格清高，性情沉靜平和，在詩詞書畫方面的造詣極高，深受社會各階層人士的尊重和敬仰。

沈周《灞橋風雪圖》畫面賞析

《灞橋風雪圖》是明代沈周創作的紙本墨筆畫，現藏天津博物館。“灞橋風雪”為古代長安八景之一，古代詩人多有描寫。沈周此作依據古人詩意而作。圖中描繪了一個戴斗笠的老人，騎著毛驢在暴風雪中很艱難地前行趕路，低首皺眉像是在沉思著什么。近景堤岸上樹木凋零，稀疏的寒林似在瑟瑟發抖；中景參差櫛比的群山覆蓋著皚皚的白雪；遠景中留白的高峰，蕭瑟冷寂。整個畫面沒有風動，卻讓人感到寒風逼人，冰雪刺骨。平靜的灞河水從遠處山澗緩緩流來。河流近岸一坡腳平臺上，幾棵細瘦的寒樹索然而立，枝葉在寒冷的空氣中瑟瑟抖動。巨峰夾江，溝壑縱深，山石疊起，遠峰聳立似屏。山上冬樹瑟縮，冬苔遍植。整幅畫作是整個山石白雪皚皚，茫茫蒼蒼。天色灰冷，江水凝碧，蕭瑟冷寂。這幅作品筆法溫和秀雅，筆墨儉省，構景平和大方，是沈周的一件粗筆佳作。《灞橋風雪圖》沈周自題詩曰：“灞上馱歸驢背雪，橋邊拾得醉時詩。銷金帳里膏梁客，此味從來不得知。”清人唐岱在《繪事發微》中說：“凡畫雪景，以寂寞黯淡為主，有云冥沖寒氣象。”

灞橋位于西安城東，是一座很有影響力的古橋，建于漢代，是座木梁石柱墩橋，也是石柱墩的首創。春秋時期，秦穆公稱霸西戎，將滋水改為灞水，并修了橋，故稱“灞橋”。根據歷史資料，唐朝時在灞橋上設立驛站，凡送別親人與好友東去，多在這里分手，有的還折柳相贈，曾將此橋叫“銷魂橋”，流傳著“年年風雪，灞橋作別”的詞句。“灞橋風雪”從此被喻為“關中八景”之一。灞橋在我國古代正是別離文化的代表，正如：“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子背上”。宋人之所以喜歡“灞橋風雪”，一方面是因為“灞橋風雪驢子背”所表現出來的美學意味，另一方面鄭綮的哀怨和孟浩然的清麗脫俗結合在一起，充分體現了詩人的詩意和情調，自然而然受到了文人的青睞；同時，從畫作自身來看，與北宋山水畫宏大、壯闊、全景的描繪方式相比，南宋山水畫更多關注裁剪精細的微型山水風景，“灞橋風雪”則偏重于描繪人在天然大雪中行走的身姿和神態，與微型小景很是契合。再加上這類圖畫中有山水人物，容易臨習，所以宋代以后，《灞橋風雪圖》一直為許多畫家喜愛，如明朝的吳偉和沈周，清朝的張風等，至今還存有一些有關作品。從這個意義上說，從晚唐開始的古典形象“灞橋詩思”，已經成了中國近代許多士大夫心中縈繞不去的文化回憶和懷念。

對《灞橋風雪圖》的臨摹實踐

在最初臨摹沈周的《灞橋風雪圖》時，筆者是先局部精準臨摹，將整幅作品分了上、中、下三個部分，先臨習最下方的小橋、石頭及部分樹干；然后臨習中間樹枝樹干部分；最后臨習上方山石及小樹部分。筆者在臨習過程中認為《灞橋風雪圖》此作中間部分樹枝穿插變化很值得不斷的臨摹學習。

在不間斷讀畫、品畫分析時，筆者的重點放在樹干、石頭皴擦時的筆法應用上，首先我發現早期畫樹枝石頭，是靠著淺淺的墨汁和淺淺的顏色來完成的，只有在初期，墨汁的濃度才能達到最大程度，這樣才能讓它更深層次地成型。這一點，對于后期的畫作來說，是非常關鍵的一點，如果一開始不能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構圖和總體布局上，那么到了后面，就會發現構圖有問題，不能更好地表現出來，整個作品看起來就像是一件粗制濫造的藝術品，沒有靈魂。筆者對自己墨水的使用更嚴格，從一開始的淡墨，塑造出一幅畫面，然后逐漸將一切都展現出來。

由于沈周《灞橋風雪圖》創作于中后期，其畫作已經逐漸呈現后期大開大合之勢，所以既要研究后期經典之作，又要準確臨習《灞橋風雪圖》，這就要求我們要廣泛研究品讀后期之作，從中進行總結。筆者在沈周后期的繪畫作品中，感受到了沈周濃郁的慷慨、溫和的個性。

沈周先是用淡墨為基調勾勒了山水樹干的輪廓，然后又用厚實的墨汁描繪出石頭的輪廓，再用濃墨汁描繪了一些細微的地方，這樣的結構讓這幅畫充滿了美感，在群山的襯托下，山水相輔相成，相得益彰。而線的粗細組合，則使作品具有更大的空間，而且在景物中，也有豐富的變幻：遠方的山石，用無骨畫形，然后用濃重的墨汁，點染樹枝；在風景中，他用了一些簡單的筆觸，然后又用了一些粗獷的筆觸。用“遠”與“近”相區別的技法，充分展現了靜物的視覺變化，并與山川景物相融合，在感官上構成了一種靈性的內涵，整體給人一種遠近虛實變幻之美。

沈周山水畫的成就

沈周的山水畫在明朝中后期的社會影響乃至對后世的影響都很深遠，在沈周的藝術風格影響下，吳門畫派逐漸取代浙派，文人山水畫在這一時期占據了主導地位。在沈周之后，明代中后期山水畫風的特征逐漸顯露。沈周門生甚多，明“四大家”之“文徵明”“唐寅”和“仇英”均受其影響，在明代山水畫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自董其昌提出“南北宗派論”這一藝術理念以來，沈周在這一時期山水畫中的社會地位與發展又有了很大的提升，所以明清山水畫的各大名家都會臨習模仿沈周的山水畫。

沈周在山水畫上的貢獻成就主要有兩點。一是沈周融合南北，繼承發揚了文人畫的傳統藝術風格。如沈周的粗筆山水畫風帶著浙派的剛勁，有一種固若金湯的氣勢。沈周用筆融合了浙派的剛健與遒勁，在畫作之中添加了古拙之氣勢，將南宋的雄渾厚重與北宋的秀美潤澤相結合。沈周所表達的情緒從清潤淡雅，逐漸變成了一種恢宏祥和。二是沈周的詩詞書法與其繪畫更深層次的融合。沈周的書法學山谷老人，黃山谷是北宋著名的文學家、書法家，江西詩派開山之祖，黃山谷在詩詞書畫等方面皆有很高的藝術成就。沈周“渾厚潤澤”的書風，與其“蒼健有力”的山水畫作非常相近，整體畫面和諧一致。同時，沈周還把書法中的“運腕”和“運筆”的技法巧妙應用到繪畫中。到了晚年，沈周更是一位“豪邁剛毅，飽經滄桑”的文豪，他將此體裁與畫作格調融為一體，使他的作品更富詩意更顯空靈雅致，也有文人的書卷氣息。

筆者在學習《灞橋風雪圖》中領悟到，臨摹并不是簡單的照搬照抄，也不是一味求“像”求“準”，而是要通過學習從而體悟到藝術家繪畫時的心態，盡量與藝術家進行跨時空交流，理解藝術家希望借此向讀者傳遞的信息。在欣賞、分析、臨摹《灞橋風雪圖》的過程中，筆者對沈周“自成一家、獨樹一幟”之處有了更深的認識。他的創作不僅包含了一種寫意，更表達了一種對生活的感受。由此可以看出，沈周是在繼承了前人的基礎上，創造了自己獨特的畫風。《灞橋風雪圖》在用筆用墨技法方面，與沈周晚期的作品相比還是略顯稚嫩，但《灞橋風雪圖》這幅作品在創作審美和藝術表達上擁有其特殊的魅力，筆者以臨摹學習為目的對《灞橋風雪圖》進行賞析，從《灞橋風雪圖》的構圖布局、筆墨技巧以及審美意境中深有感觸，通過對沈周創作思維與繪畫技法的探究啟發自身創作實踐，結合自身學習理解，對今后學習起到一定的指導作用，從而進一步提高創作能力。

我們今天所學習的各種作畫技法，在通過對古代經典名作的臨摹賞析中盡可能表現出來，對其進行了臨摹、背臨、創造、感悟；筆者通過臨習沈周的《灞橋風雪圖》親身體會到，每一件經典的畫作，都蘊含極豐富的生命體驗，以及作者本人對生命的感悟。

（作者單位：新疆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