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你，巴松措

一" 遇見你，巴松措

至今仍記憶那片海。

灰藍色的海子，在晚風的撫弄下，一波一波的漣漪襲來，一波一波的心潮褪去，柔軟稚嫩的夕陽，在世界的盡頭，把橙紅色的影子沉到湖心，在碧波里碎了又合，合了又碎，打碎了一湖的橙色玻璃心。我一個人在巴松措的一把長椅上，感受此刻無比澄明的美麗。若有若無的歌聲，從四野八荒、天上地下、凡間仙界，傳到我的耳鼓里：

千山萬水/只遇見了你/沿著唐蕃古道/別過秀巴古堡/千百萬年/你都遇見了誰/穿過時間的縫隙/流過大地的脈搏/我遇見了你/巴松措/我最美的情郎……

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每一世愛戀/都是命中注定的緣……

在音樂的加持下，面對如此美麗得無以復加的風景，我竟然萌生一種不可名狀的情感，不是喜悅，不是哀愁，不是安靜，不是激動，不是怨憤，不是失意，什么都不是。兩行熱淚默默地滑過臉龐，我無法定義自己，無法定義情感，無法定義流淚的意義，只有一種狀態我是確知的：我流下了眼淚。

流淚，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是被禁忌的、被批判的，也許，正是在這種最純粹的自然里，我卸掉了自己所有的面具，拆除了心里的世俗藩籬，我用身體最原始的反饋，來表達自己對于美的感受。

我被一個地方感動到了靈魂，同時被一首歌感動到了靈魂，抑或那地方與那首歌本就是一回事、一個組合在一起的統一體，一個模糊了邊界的客觀世界，那就是一個叫做巴松措的地方和一首循環播放無休無止的歌曲《遇見你，巴松措》。

秋姐、香姐、趙哥、老虎和我，分別來自一個城市的不同工作單位，在一次偶然的聚會中，突然討論起西藏的話題，我們談論了西藏的宗教信仰、原始生態、雪域高原、險象叢生，突然我們萌生了一個共同的念頭：人的一生總要去一次西藏。也許是神的旨意，也許是前世的緣分，也許是今生的宿命，我們不謀而合，一拍即合，志同道合，我們暫時脫下朝九晚五的職業裝，放下我們以為“非我不可”的工作，嘗試一次自由自在的西藏自由行，嘗試一次做“神的孩子”！

二" 索松村

“神的孩子都要去西藏”，在索松村喬次仁家庭旅館自營餐廳的屋頂上，懸掛著無數面旗幟和標語，這是其中一面不起眼的藍色旗幟上的一句標語。莫名喜歡這句話，那么普通平凡的句子，沒有比喻擬人，沒有對仗工整，但是一下子把個人對于西藏的敬仰膜拜，以及對那些敢于挑戰極限的人的贊揚，都表達出來了。

學富五車的趙哥，從眾多疊壓在一起的旗幟里發現了這面與眾不同的旗幟。見他45度角仰視著天花板，用雄渾的聲音、抑揚頓挫的語調，感情充沛地讀出了這句標語：“神的孩子都要去西藏?！?/p>

我原本以為，他是瞬間被這句話所打動的，其實不然，他沒有借助任何類似于百度的網絡搜索引擎，他知道這句“網紅標語”的前世今生。

趙哥說的書，叫做《神的孩子都要去西藏》，作者是“西藏-假想敵”，真名叫李翀，是一位資深藏地旅行家，因為酷愛西藏，所以辭去了一份固定的工作，長期行走于西藏各處，把他對西藏的所有情結都寫到了《神的孩子都要去西藏》的書里，但是，命運沒有因為他的熱愛而眷顧他，在藏地無處不在的兇險中，終于有一天，一場意外讓他的靈魂永遠留在了西藏，讓“神的孩子都要去西藏”成了他命運的最好詮釋，他一定是升華為一位護佑西藏眾生的神，護佑更多的熱愛西藏、行走西藏的人。這個浪漫而殘酷的故事，說明了西藏的艱難和兇險，也說明行走西藏，不僅需要熱愛，還需要勇氣，更需要運氣。

我們五人，不乏熱愛，不乏勇氣，不乏對西藏的崇拜和敬畏，同時我們行走西藏，也要來檢驗一下我們的運氣。林芝市米林縣索松村是我們西藏自駕游?？康牡谝徽?。

索松村位于雅魯藏布江大峽谷北岸，是一個依山傍水、桃花遍布的美麗村莊。趙哥把雅魯藏布江親切地稱為“雅江”，我覺得這個稱呼特別親，就好像是我們家那嘎達的一條小河一樣，從此以后，“雅魯藏布江”這個官方稱謂在我們的口語中消失了，“雅江”取而代之。

如果你認為索松村是因為雅江大峽谷和林芝桃花節而聞名，那就太低看這里了，在村子的東邊、雅江的源頭，有一組五峰比肩并排的雪山，據說在一年365天的時間里，只有不超過30天可以看到它的神顏，其余的300多天里，它都被低矮的云霧嚴密遮擋，宛如披著婚紗的新娘，五峰中最中間的也是海拔最高的那個，就是著名的南迦巴瓦山。南迦巴瓦山在西藏被奉為神山，有“西藏眾山之父”之稱。可能是信仰的原因，在西藏，南迦巴瓦山甚至比喜馬拉雅山的名氣還要大。

按照趙哥的語言習慣，南迦巴瓦山也可以簡稱為“南山”，跟“悠然見南山”一樣親切?？上У氖牵贞幵频痛梗澳仙健辈]有因為我們對他的崇拜和親切稱謂，而向我們展露容顏。本次行程第一站，我們就遭遇了“南山”的冷遇，這告訴我們，運氣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但是沒有關系，4月的西藏，最有看點的還是桃花。索松村的桃花，村前屋后、河谷山坡，到處都是。這些桃樹全都是野生的，一人環抱，枝杈縱橫，沒有修剪，完全是一棵樹在自然界中應該有的無拘無束的樣子。而淺粉色的花瓣，簇簇相擁，與吹面不寒的春風一唱一和。

三" 巴松措

行至深山處，突然現身一片灰藍色的湖泊，藍得清澈，藍得憂郁，開車的司機桑珠說：“巴松措到了?！边@是我們此行去往的第二個地方。

巴松措是一個位于西藏林芝的雪山融雪湖泊，藏語是“綠色的水”的意思，它位于工布江達縣的深谷里。我們看到，在那一大片蔚藍的如同海水般的湖泊中央，有一座被蔥綠色植被所掩映的湖心島，小島與河岸相連接處，是一座輕巧細長的浮橋，細瘦的長橋緊貼水面，右手落日，左手湖藍，前方是云深不知處的森林。森林中深藏著一座寺院，在太陽即將落山的暗紅里，在茂密的樹杈間，露出白色的磚石和木質的飛檐，有密集的飛鳥在寺院屋瓦間喧鬧，這就是著名的“錯宗工巴寺”，始建于唐代，距今已有1500多年的歷史。

無需走進寺院去尋找心靈的慰藉，在這個小島上，任何一個角落都飄蕩著宗教氣息，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可以拎得出水來的靜謐。我在島上尋到一個偏僻的瞭望臺，四周空無一人。我把身體深深地陷在椅子里，支頤托腮，眼神放空，全身心都沉浸在蔚藍色的靜謐里，任眼淚滑過臉龐。

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縹緲的歌聲：“巴松措，我最美的情郎……”一遍一遍，循環往復，那女性空靈、高亢、婉轉、縹緲的聲音，拼命往耳朵里鉆。我們分散在小島的不同地方，也同時被同一首歌打動到了靈魂。聰明的老虎兄弟用現代網絡手段，破解了這首在巴松措循環播放的神曲，名字叫做《遇見你，巴松措》。

“我最美的情郎”，這句歌詞瞬間讓第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詩句——“行走在雪域高原，我是這世上最美的情郎”——豐滿起來，倉央嘉措與瑪吉阿米的愛情故事，就這樣隨著歌聲穿越到我們的眼前，陪伴著我們的浪漫旅程。

四" 結巴村

天色將晚，我們離開巴松措，投宿在一個幾公里開外的村落。旅途疲乏，我們沒有來得及觀察周圍環境，就酣然入夢。第二天，耳朵是被叮叮咚咚的流水聲叫醒的，睜開眼睛的一瞬，我竟然恍惚了：“這是不是白雪公主住的地方？”在窗欞的鏡框里，一條清亮的溪流急促歡快地流淌著，溪邊是茂密蓊郁的森林和野花，那些并不常見的花草，提醒著我們，這里是荒原深處，我們就是這圖畫里的主角，如果穿上仙仙的衣服，款款從青山綠水間走過，洗衣，采摘，釀造，打掃，我們就是組團的“李子柒”吧？

這個村落就是結巴村，在工布江達縣。工布江達縣境內的藏民被稱為“工布人”（意為生活在凹地里的人），而結巴村是一個擁有原始工布風情的地道的藏式村落，村里的男女都喜穿“果秀”，戴氈帽。結巴村的“結巴”，并不是我們通常語義的“結巴”。傳說一朝佛之人獨自轉湖之后，將馬鞍遺忘在這個村落，次日，他沿途返回，竟發現馬鞍還在原地等待他到來。他認為這就是佛祖的指點，于是便在此安家落戶。這朝佛之人也就成了該地第一個居民，每當有人問及此地村名時，他只淡笑答曰“結巴”，意思是“忘了”。

清晨的結巴村，天空下著冰粒和小雨，我們冒雨上山，到達位于半山腰處的觀景臺，這里有一個遮風避雨的亭子，能容十余人。

亭子的下方，是大片的青稞麥田和密密麻麻的村居，炊煙在積木般大小的村居中裊裊飄出；村子的對岸，是一座俏麗的雪山，被霧氣重重包圍著，一如索松村的“南山”。老天見憐，就在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雨住了，山上的霧氣漸漸向兩邊分開，露出一個小小的方框，方框小到僅容雪山的三角形山峰，閃耀著粉色的光澤，背靠著一小片湛藍的天空。那雪山和那藍天，猶如天外飛來的海市蜃樓，美得不像話。

秋姐情之所至，翩翩起舞，她穿著有褶皺和流蘇的紅色裙子，剛好契合藏族的風格。在藏地圣潔的雪山腳下，她舞動出少女的情懷和輕盈的靈魂。

我們在結巴村，也“結巴”了，“忘了”我們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五" 拉薩

人間四月芳菲盡，藏地“寒梅”始盛開。此時的布達拉宮廣場，春寒料峭，紅梅初綻，規模龐大的布達拉宮占據了對面的一整座山坡，藏傳佛教特有的建筑風格，錯落有致的建筑節律，讓整座建筑看上去像一首氣勢磅礴的交響樂，站在這里，感覺魂魄都被攝取了一般。

四天以后，我們到達了拉薩的布達拉宮。

布達拉宮，按照趙哥的語言習慣，也簡稱為“布宮”，它不僅是國內最著名的宗教建筑，也是西藏最高級別的宗教機構。只有到了這里，才算是真正地來到過西藏。

晚上，我們散漫地行走于八廓街頭，看著昏黃燈影里手搖轉經筒禱念而過的藏民，也看著路邊那些異域風格濃郁的街邊樓宇，看著表情堅毅對大昭寺叩長頭朝拜的藏族男女，也看著地面上被燈光打出來的文藝語錄……在時光和空氣都被信仰浸染的西藏街頭，我們感覺此刻的光陰顯得特別的緩慢而溫潤。我們沒有工作的壓力，沒有業績的焦慮，也沒有時間的概念，有的只是此刻豐富的內心感受，有的只是西藏街頭普通人的情感，我就是你相機里定格的路人甲。

這就是青藏高原，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地方；這就是拉薩，屹立在世界屋脊上的城市；這就是布達拉宮，信仰如生命般綻放的地方，我們在這里！

六" 羊卓雍措

到達拉薩的第二天，我們驅車前往羊卓雍措。

羊卓雍措，是一個高原堰塞湖，藏語意為“碧玉湖”，位于西藏山南市浪卡子縣，與納木錯、瑪旁雍錯并稱西藏三大圣湖。同樣羊卓雍措通常被簡稱為“羊湖”。翻過5030米的崗巴拉山口，就會看到在廣袤的黃色大地上，一汪藍色的湖水，那里就是羊湖了，湖水平靜溫潤如同一塊凝固的寶玉，比天更儼，比海更藍，比納木錯更純粹和深邃，據說，羊湖的藍，冠絕藏南。

就在我們靜靜觀賞羊湖之美的時候，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上，突然出現了一片赤橙黃綠青藍紫光影組合的云彩——七彩祥云。在羊湖之上，在神牛側旁，在經幡飄揚的天空上，長條形的祥云猶如高掛在天上的彩色哈達，那哈達掛在天上，也掛在了我們每一個人的心里，圣潔而神圣。

我們一行五人組團行走藏地，走過索松村、納木錯、結巴村、布達拉宮，羊湖充當了我們最后行程的壓軸戲，在我們即將完成心靈凈化之旅的最后一站，老天爺竟然把彩色的哈達高掛在了羊湖之上、雪山之巔，作為對我們的獎賞，也作為我們通過考驗的證明。那一刻，我相信，我們都是幸運的人，我們都是被藏地神佛護佑的人，我們都是“神的孩子”！

作者簡介：

張萍，1967年6月出生，漢族，居住在河北省邢臺市。河北領航律師事務所黨支部書記，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邢臺市作家協會會員，邢臺市信都區作家協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