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真好（組詩）

活著真好

旅途改變了我對生活的認識

猶如流水

改變了我對哲學的思考

當嶄新的黎明從筆下升起時

我要告訴你：活著真好

鐵路、河流、炊煙及城市

在朝我不斷走來，像久違的朋友

我習慣于啃幾口干硬的面包

買一張最新的晚報

在塵世的喧鬧中匆匆行走

喜歡煙草，詩歌

在人群里為馬戲團的表演使勁鼓掌

把流落街頭的兒童舉過頭頂

然后吹著口哨走向遠方

我風風雨雨浪跡過許多地方

在貝殼上認識大海

在篝火中感受友情

在老樹的年輪上解讀雷電的詩句

在銹跡斑斑的槍支上，看到

和平的祈禱

哦，到世上來走一趟真好

陽光真好

我像海一樣充實——

海，使我每一次感情的潮汐凝成

鹽粒

想去流浪一次

真想獨自一人去遠方流浪

買一張隨便去哪兒的車票

任火車掠過一個個無關的站臺

把往事般模糊的鐵軌，一段一段

拋下

閉上眼睛，在鋼鐵的轟響中

渴望潮汐的來臨

渴望升騰

渴望突然長出鷹的翅膀

在命運的山脊上翱翔

火車穿過漫長的隧道

像穿過史蒂芬·霍金厚厚的《時間簡史》

天空盛滿淚水

羊群在夢幻里緩緩移動，像貝多芬音符

車窗上閃爍的積雪

使我看到春天的方向

我是一個注定要來這世上走一趟的人

破帽遮顏，超然物外

簡樸的行囊是我的宮殿

里面有地圖、煙草和滾燙的詩稿

背著它在地球上作一次旅行

是一種幸福

在海上讀書

岸早已消逝

市井的喧囂已退到世界的背后

海浪沖刷著天空

也沖刷著我旅途的疲憊

在沒有航標的大海上航行

書籍是我的燈塔

海明威出現了

他的名字就是一座偉岸的島嶼

茨威格從大西洋走來

他的口袋里裝滿了潮汐的呼喚

馬克·吐溫過得好嗎

他是否還在頻頻揮動領航的旗幟

在海上旅行，我變得富有

當海浪呈現金黃色時

我已擁有成千上萬噸陽光

途中懷舊

我一生走過好多地方

現在累了，在路旁坐下來

樹葉如舊事，在頭頂一片一片

飄落

我曾經是一個純粹的無產者

餓著肚子讀詩

當過知青，沖床工，鄉村代課教師

腦袋花崗巖一樣堅硬

每一次離別

咸澀的淚水會在回望中滾落

我的鞋子是漂泊的舢板

無論走到哪里

我周圍永遠是水流過村莊的聲音

機器震動工棚的聲音

學生朗讀課文的聲音

火車緩緩離開小站的聲音

此刻我坐在岸邊，看海在陽光下起伏

遷徙的候鳥

讓我想起闊別多年的朋友

我取出筆，不由自主——

在漸漸模糊的賀年卡上

寫下他們的名字

星期天下午

懶散的陽光

在書齋的桌子上，緩慢移動

像門衛室老頭遲緩的步履

王謝筆下的燕子復又歸來

明亮的叫聲里

我意外地發現——

窗外的垂柳一下子綠了

收破爛的吆喝聲

把小區單調的下午，拉得有點冗長

孩子們在陽臺下追耍童年

又漸漸遠去

記憶中那條小河

依然在四十年前銀鏈般閃爍

教堂的鐘聲響了

杯中的茶水，折射出唱詩班的光芒

打開顯克微支小說

一場暴雨從波蘭飄及我居住的小城

海，燈塔，以及往事

在我晃動的搖椅下起伏

無處不在的思念

在喧鬧的大街上行走時

會看見你

在寧靜的臺燈下閱讀時

會看見你

在旅途的站臺上佇立時

會看見你

在賓館的鏡子前洗漱時

會看見你

在茫茫的沙漠里眺望時

會看見你

即便墜入地獄，也會在厚厚的黑暗中

看見你

作者簡介：

立人，男，1958年2月出生，浙江嘉善人，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在《詩刊》《星星》《詩歌報月刊》等國家級、省級文學報刊發表詩歌三百余首，作品入選多種詩集。1994年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出版詩集《純情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