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語中文譯寫規范工作的專業性與社會性特點

摘 要：2012年1月，國務院同意建立外語中文譯寫規范部際聯席會議制度，統籌協調外國人名、地名和事物名稱等專有名詞的翻譯工作。文章以外語中文譯寫規范部際聯席會議專家委員會推薦使用的外語詞中文譯名為例，闡述外語中文譯寫規范工作涉及多學科、多行業，跨越多個社會語言生活層級，在研究范圍、研制方法、譯名擇定原則等方面，盡力兼顧專業性與社會性，發揮著消除話語障礙、保障廣大人群的語言知情權的作用，是中文話語構建及傳播過程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關鍵詞：中文譯寫規范；術語專名；中文譯名；字母詞

中圖分類號：N04；H059; H08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2339/j.issn.1673-8578.2024.01.010

Professional and Social Characteristics of Standardization of Foreign Language and Chinese Translation Work//TAO Yulin， WANG Min

Abstract：In January 2012， the Interdepartmental Joint Meeting on Standardization of Foreign Language and Chinese Translation established， to coordinating the proper nouns translation works translating from foreign languages to Chinese. Basing on the Chinese translation of foreign language words recommended by the Expert Committee of the Interdepartmental Joint Meeting， this article elaborates that the work of foreign language Chinese translation norms involves multiple disciplines and industries， and spans various social linguistic life levels. In terms of research scope， formulation methods， and principles of translation selection， efforts are made to balance professionalism and sociality， playing a role in eliminating discourse barriers and ensuring the language information rights of the masses. It is an indispensable part of the construction and transmission of Chinese discourse.

Keywords： Chinese translation and transcription standards; technical and proper nouns; Chinese translation of names; alphabetical terms

收稿日期：2023-07-10" 修回日期：2023-11-18

基金項目：國家語委重點項目“新時代語言國情調查方案研究”（ZDI145-1）；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兩個一百年’背景下的語言國情調查與語言規劃研究”（21ZDamp;289）

0 引言

2016年5月1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明確提出：“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必須高度重視哲學社會科學，結合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要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要按照立足中國、借鑒國外，挖掘歷史、把握當代，關懷人類、面向未來的思路，著力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在指導思想、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等方面充分體現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1］新世紀以來，中文夾雜使用外語詞的現象逐漸引起社會廣泛關注。這種現象既不利于信息交流，也不利于知識普及，一定程度上損害了中文的知識體系和話語體系，損害了廣大人民群眾獲取信息和知識的權利。積極加強專名術語譯寫工作，既需要專業系統的科技術語譯寫，也需要關注譯名的規范性和通用性，有效促進科學知識的傳播，提高語言規范程度，保證信息交流順暢。

2012 年 1 月，國務院同意建立外語中文譯寫規范部際聯席會議制度（以下簡稱“聯席會議”），主要職能是“統籌協調外國人名、地名和事物名稱等專有名詞的翻譯工作”，包括“組織制定譯寫規則，規范已有外語詞中文譯名及其簡稱，審定新出現的外語詞中文譯名及其簡稱”。十余年來，外語中文譯寫規范工作遵循積極規范、審慎推進、尊重語言規律、重視社會應用的基本原則，持續關注研究進入社會通用語言生活領域的外語詞縮略語。

與其他機構的專業術語翻譯工作相比較，外語中文譯寫規范部際聯席會議工作框架內的譯名研制范圍、目的、面向的使用主體和使用語境等都有所不同。外語詞中文譯寫面向社會語言生活通用層面，出發點是維護最廣大人群的語言知情權，研制范圍涉及多層級、多行業、多地域、多領域，譯名使用主體既有社會大眾，也有專業領域從業者。譯寫工作必須平衡專業性和社會性，是外語中文譯寫規范工作的定位決定的。本文分析外語中文譯寫規范工作在研究范圍、研制方法、譯名擇定等方面體現的專業性與社會性，闡明譯寫規范工作應起到連接學科體系、話語體系和社會語言生活的作用。

李宇明［2］將語言生活劃分為宏觀、中觀、微觀三個層級，各層面的語言生活各具特點。本文參照三層級結構，分析使用人群、社會使用需求等社會性要素，分析中文譯名的社會知曉度、穩定度、與源語言術語的內涵對應等專業性要素，闡明譯寫規范工作兼顧專業性和社會性，以利于實現學科知識體系的完整性和社會語言生活的融通性。

1 研究范圍

外語中文譯寫規范工作與科學技術領域的專業術語翻譯有聯系有區別。譯寫規范工作更關注進入社會語言生活的外語詞，這些外語詞通常也是專業術語。判斷哪些專業術語外語詞“進入社會語言生活”，一是依據較為通用的報紙、雜志和重要的有聲媒體語料庫、主要媒體網站的詞頻統計，篩選頻次高的外語詞，二是與社會生活關聯性強的政治、經濟、文化和科學技術領域的外語詞，由聯席會議成員單位篩選推薦。第二類外語詞的詞頻通常不會很高，但是這些詞匯承載的事物和概念往往具有基礎知識價值，關系到現代漢語詞匯的知識體系、社會交流、信息交換等基本功能，所以也納入譯寫范圍。

開展譯寫工作以來，秘書處廣泛收集進入社會語言生活的外語詞，初步整理后納入譯寫范圍。迄今為止，2300余組外語詞縮略語曾進入研究范圍，正式提交外語中文譯寫規范部際聯席會議專家委員會（以下簡稱“專家委員會”）審議255組，其中通過審議并由聯席會議召集人簽批，向社會發布推薦使用224組，這些譯名涉及國際組織、財經金融、衛生健康、信息技術、廣播電視、環保低碳等多個行業和領域。

1.1 宏觀語言生活層級

處于宏觀語言生活層面的外語詞縮略語，以政府等公共服務部門為主要使用者，并進入社會通用語言生活。例如聯合國及其下屬組織“UN（聯合國）”，有影響的國際組織名稱“ICTV（國際病毒分類委員會）”，政府出臺的政策名稱“PPP（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和貨幣形式“CBDC（中央銀行數字貨幣/央行數字貨幣）”等。

此類外語詞縮略語數量相對較少，分屬不同領域，主要出現在官方文件和正式新聞中，往往承載與社會、民生相關的重要信息，中文譯名對應的概念內涵明確，穩定性好，影響面廣，書面語色彩濃厚。由于不是日常生活所需，這類詞語在短時段語料或一般媒體語料中出現的頻次并不高；但置于較長時段的語料中觀察，其詞義和使用頻次較為穩定，說明其承載的詞義確實是社會通用信息交流所需。這類詞義如果使用外語詞縮略語，將影響向社會大眾的信息傳遞。

1.2 中觀語言生活層級

主要使用者是行業領域從業者，如金融、衛生、體育、信息等領域。例如“LOF（上市開放式基金/上市型開放式基金）”“CDC（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疾控中心）”“FIFA（國際足球聯合會/國際足聯）”“DT（數據技術）”等。此類外語詞主要處于中觀語言生活層面，規范譯名的提出大多由本領域專家完成，中文譯名較為穩定，追求嚴謹對譯，往往與外語詞全稱一一對應，專業性色彩較強。

有些專業術語進入社會通用語言生活速度快，短時期內往往出現多個中文譯名，如“ECMO”有“體外膜肺氧合”“體外膜肺氧合機”“人工心肺機”“人工膜肺”等。這類譯名如果依靠社會自發規范，需要較長時間，不利于語言規范和社會交際。由外語中文譯寫專家研究推薦譯名，兼顧專業性與社會性，盡早引導規范使用。

1.3 微觀語言生活層級

此類外來詞主要使用者是社會大眾，如“EMS（郵政特快專遞/郵政快遞）”“BRT（快速公交系統/快速公交）”“HR（人力資源）”“B超”“ID”等。這類詞與人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使用頻次極高，可以認為處于微觀語言生活層面。由于這些詞是社會生活中的常用事物，中文譯名專業性特征減弱，社會使用者并不會將譯名的科學性、專業性作為是否使用的依據，而是優先考慮方便、好用。如“Wi-Fi”，生活中往往稱為“無線網”“局域網”，或“網”。此類詞語往往深度嵌入社會語言生活，基于有利社會交際的原則，譯寫工作需要更多考慮其社會性，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綜上可知，外語中文譯寫規范工作的研究范圍具有專業性和社會性雙重屬性（示例見圖1）。不同層級外語詞縮略語的專業性和社會性程度不同，宏觀語言生活中的詞語專業性最強，社會性最弱；微觀語言生活中的詞語專業性弱化，社會性最強。

2 研制方法

外語中文譯寫規范工作根據研究范圍所處的不同層級、不同領域等，在工作過程中的關注點也各有側重。

宏觀層級的外語詞縮略語與社會通用語言生活距離遠，中文譯名要求專業性強，對其社會性要求較弱，研制工作重點關注譯名的規范性和專業性，并協調各領域使用者，形成一致意見。中觀層級的外語詞縮略語是行業領域的語匯，社會通用性較強，是觀察研究專業術語如何進入一般社會語言生活的典型范例，研制工作既要保持術語的專業性、規范性和科學性，也要充分考慮跨領域使用的內涵一致性、社會實用度、是否符合中文習慣、是否易于為大眾接受等因素。微觀層級的外語詞縮略語，與社會通用語言生活聯系緊密，部分詞語已融入大眾生活，社會性特點高于專業性，研制工作側重選擇既符合專業要求，又能替換現實語境中使用度高的外語詞縮略語的中文譯名。

在設計研制方法和工作規程時，外語譯寫規范工作針對不同語言層級的外語詞采取不同的研制策略，注重平衡中文譯名的專業性和社會性，語言調查數據與語言規范相結合，社會應用與行業應用互為補充。

2.1 語言調查數據

語言數據是研究社會語言規范的基礎。通過語言數據我們可以觀察外語詞縮略語在社會通用語言生活中的基本狀態，如外語詞及其中文譯名的使用頻次，中文譯名的數量、使用范圍，使用者的習慣和態度等，這些都是評析外語詞縮略語專業、社會屬性的基本依據，也是譯寫工作的重要支撐。

外語中文譯寫工作主要面向社會通用層面，在選擇語言調查材料時，注重各類公共媒體語料，包括官方媒體（如平面媒體、有聲媒體、網絡媒體）、門戶網站（如新浪、網易）、博客、論壇等，也關注規范性辭書收錄的外語詞縮略語、成員單位提供的詞條、行業領域的文獻等。

2.2 譯名的驗證

遴選和推薦使用的中文譯名能否順利進入社會應用，需要與已有的譯名規范、譯名使用實際做對比驗證。外語中文譯寫規范采用了多種譯名驗證方法，如運用多種媒體語料庫、中外文辭書、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術語語料庫、行業標準、行業應用實例等。驗證所對照的材料多樣，兼顧專業認可和社會接受度。此外，在公布推薦譯名時，會出現外語詞及其縮略形式，也需要與已有的規范性材料進行對比，或與其保持一致，或進行修正調整。

（1）通過與辭書、行業領域發布的詞形和專業認可度高的指導性文獻等提供的詞形對比驗證。對比驗證的中文譯名、外語詞全稱及縮略語主要來自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已發布的詞條，行業規范標準、重要文獻等如《信息技術 自動柜員機通用規范》（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GB/T18789—2013）、《心臟除顫器安全管理》（WS/T 603—2018）、《營養名詞術語》（WS/T476—2015）等行業文獻、專業書籍，以及主要辭書如《辭海》《現代漢語詞典》等。

（2）通過行業部門意見驗證推薦譯名的可行性。宏觀和中觀語言生活層級的外語詞縮略語及中文譯名，其發布者和主要使用者通常是政府主管部門或行業領域的組織機構。主管部門對中文譯名的意見，可以驗證中文譯名是否符合專業性要求，呈現不同行業領域的使用傾向，對于確定推薦使用的譯名非常重要。譯名發布后，也主要依托這些部門在相關領域落實，實現社會應用。例如，在研制、推薦和發布聯合國機構及其中文譯名的過程中，秘書處聽取了外交部及聯合國中文處工作人員的意見；醫學類譯名均多次征求醫療衛生領域專家的意見。

（3）部分外語詞在實際應用語境中對應多個譯名，如“APP”，語料庫篩選出“應用軟件”“應用程序”“手機應用”“應用”“應用程式”等多個譯名。推薦使用中文譯名時，既需要以通用語料統計數據提供的譯名為基礎，也需要從專業文獻、術語規范、行業領域等多個角度加以驗證，在專業術語與社會生活應用之間達成平衡。

3 譯名擇定

平衡中文譯名的社會性和專業性是譯名擇定的基本思路。社會性要素包括譯名的穩定性、延續性、大眾接受度等指標，專業性要素包括是否符合專業概念內涵、詞形的規范性等。外來詞在社會通用語言生活中的層級，會影響譯名擇定時社會性和專業性的權重。

3.1 譯名擇定基本原則

優先選擇穩定的中文譯名。中文譯名使用頻次高于或接近外語詞縮略語頻次的，表明該中文譯名已在社會語言生活中被廣泛接受，適合作為擬推薦使用的譯名。優先選擇具有延續性的中文譯名，根據多個語料庫近三年的使用頻次統計，歷年中文譯名相對穩定且頻次呈上升趨勢的，列為擬推薦使用譯名。優先選擇大眾接受度高、符合中文表述習慣的意譯譯名。如考慮到社會語言生活更傾向使用字數簡省、詞義清晰明確的名稱，有些外語詞推薦兩個譯名，選擇符合專業表述的中文全稱和社會通用的中文簡稱，兼顧譯名的專業性與社會性，如“CDC（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疾控中心）”“BRT（快速公交系統/快速公交）”等。

3.2 譯名擇定方式

依照外語詞縮略語所處的不同層級、不同領域分類以及專業性和社會性屬性，采取不同的譯名擇定方式。處于宏觀語言生活層級的外語詞，與大眾生活相距較遠，使用頻次相對較低，秘書處優先選擇相關部門和專業領域專家推薦的中文譯名。如聯合國機構名稱主要采用聯合國官方網站的名稱，“PPP”（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采用財政部推薦的中文譯名“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等。

處于中觀語言生活層級的外語詞，與社會生活關系較為密切，但專業色彩強的中文譯名卻往往不易被使用者接受使用。外語中文譯寫規范工作的核心價值在于維護最廣大人群的語言知情權［3］。秘書處優先擇用符合術語規范的專業譯名，再根據已有對應中文譯名的詞頻，發布使用頻次更高、更為廣泛的中文譯名縮略語，如“CPI（消費者價格指數/消費價格指數）”“SSD（固態硬盤/固態盤）”“MRI（磁共振成像/磁共振）”等。

處于微觀語言生活層級的外語詞，與日常生活深度融合，譯名擇定時相對側重社會性。當中文譯名已在社會通用語言生活中占據優勢，如“IQ（智商）”“HR（人力資源）”，選擇優勢中文譯名，促進廣泛的規范應用。當外語詞縮略語在社會通用語言生活中尚占據優勢，如“PM2.5（細顆粒物）”“BRT（快速公交系統/快速公交）”等，譯名擇定時優先選擇滿足專業性要求的譯名，再根據實際使用擇定中文譯名縮略語，促使社會規范應用的意識逐漸提高，中文譯名平穩取代外語詞。由圖2、圖3可見，“PM2.5（細顆粒物）”和“BRT（快速公交系統/快速公交）”中文譯名自發布至2022年，中文譯名使用頻次平穩上升。

4 平衡譯名專業性與社會性的必要性

從宏觀、中觀、微觀三個層級，結合譯寫規范工作的專業性與社會性角度，可以使我們較為清晰地理解專業術語體系與社會應用體系的區別與聯系。

宏觀和中觀層級的語言生活中出現的譯名對專業性要求較高，與日常生活聯系密切的譯名則更具社會性。對專業性的考量，聚焦在專業術語內涵的傳遞，主要表現為中文譯名與外語源詞的對應，側重專業領域從業者、主管部門等方面的意見。社會性則主要考量社會接受度，表現為穩定性、延續性、大眾接受度等，側重運用語言社會應用的調查數據來衡量，更多體現在微觀層級的語言生活中。專業性與社會性的平衡，需要通過多種方式的調查、驗證來思考和把握，不能簡單傾向某一方面。另外，隨著社會生活的發展，專業術語向社會應用語匯的演化并不鮮見，需要特別注意跟蹤研究。以此為認識前提，中文譯名的擇定或新譯才可能兼顧專業性與社會性，實現專業術語體系與社會應用語匯體系的對接。

“在語用價值、語里意義、語表形式三方面存在矛盾時，往往在遵循語用價值優先、語里意義次之、語表形式第三的三大原則。”［4］譯名的社會接受度即是譯名的語用價值，在社會語言生活中為了達到語用目的、交際效果、交際效率等要求，作為專業術語的專業性特征則會相對弱化、淡化。如，國際組織的譯名大多遵循人名地名“名從主人”“約定俗成”等基本原則，充分尊重聯合國、聯席會議成員單位、行業主管部門的意見。由于譯名受國際組織機構的外語全稱、翻譯者背景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研制中也會適當調整。如“ATP”（Association of Tennis Professionals），官網譯名為“國際職業網球聯合會”，與“WTA”（Women’s Tennis Association）“國際女子職業網球協會”的含義有交叉。經征求中國網球協會意見，增補有區分意義的要素，充分考慮譯名的指向性、系統性和社會使用，將“ATP”的中文譯名定為“國際男子職業網球協會”，與同批發布的“WTA（國際女子職業網球協會）”“ITF（國際網球聯合會/國際網聯）”形成系列譯名。

外語詞縮略語出現多個中文譯名，是語詞系統動態發展的表現。這種現象，可以理解為語言在應用中出現的“語言變項”。“語言變項的存在是常態，是語言豐富發展的一種表現，當然也是語言整合的對象。語言規范就是對語言生活中存在的語言變項的選擇，就是依照語言發展規律的選擇。”［2］“規范處于兩個極端之間的寬廣區域，從而形成一個漸進的連續統：有些更接近于規則，而另一些更靠攏習性。”［5］在選擇推薦使用的譯名時，需要衡量兼顧。如“Wi-Fi”的專業術語譯名是“無線保真”，是嚴格對譯、“更接近于規則”的譯名，但社會語言生活中更常見的是“無線網”“局域網”，在某些語境中甚至簡化為“網”，“更靠攏習性”。后者顯然沒有嚴格準確地闡釋網絡連接的原理，也不體現信息傳輸效果保真與否，但這些來自社會生活的譯名，應用指向明確，大眾通曉度高。專家委員會為兼顧專業性與社會性，推薦使用“無線（局域）網”和“無線保真”2個中文譯名。2022年對多種媒體的語料庫追蹤統計表明，“無線保真”使用比例為0.1% ，“無線（局域）網”使用占比約為99.9%。“符號的生存和不同文化之間的身份高低、符號的經濟率和使用率密切相關，只有符合時代潮流、符指過程簡捷的符號才能最終在語言中保留下來。”［6］我們認為，經濟率與使用率是譯名的社會性指標，微觀層級的譯名研制中應加大經濟率和使用率的權重，以真正實現外語中文譯寫規范的核心價值。

在具體工作中，也有因專家委員會未達成一致意見而暫緩推薦發布的情況。多個譯名中的哪一個更符合專業性，哪一個更具備廣泛適用性，常常有不同的判斷。如“VC”（Venture Capital）的中文譯名“風險投資”“風投”使用頻次較高，但有專家建議認為應增加譯名“創業投資”，更契合詞語的實際內涵。再如“BLOG”，英文全稱為“weblog”，意譯為“網絡日志”，更接近原意；另一個譯名“博客”，屬于音譯，顯然不如“網絡日志”表意顯豁，但使用頻次更高。BLOG的衍生詞語VLOG、PLOG、MLOG的譯名也受其影響，有多個譯名，如“VLOG”譯為“視頻博客”“視頻日志”，“PLOG”譯為“圖片博客”“圖片記錄”，“MLOG”譯為“音樂日志”“音樂記錄”。這一系列衍生詞語的譯名分別受到“網絡日志”和“博客”的影響，短時間內很難達成一致意見。這類現象，需要持續跟進觀察。

5 結語

“今天，社會進入新時代，語言生活發生了巨大變化，但是語言規范化仍然是時代之必需，必須與時俱進地認真做好，特別是要重視語言文字規范的‘強制性’與‘示范性’、‘自下而上’與“自上而下’、‘穩定性’與‘發展性’、‘工具性’與‘人文性’、‘通用性’與‘領域性’、‘區域性’與‘全球性’等關系，承故拓新，有所作為。”［7］我們認為，外語中文譯寫規范工作是現代漢語詞匯規范的重要內容，研究范圍涉及多學科、多行業，跨越多個社會語言生活層級，發揮著消除話語障礙、保障廣大人群的語言知情權的作用，是中文話語構建及傳播過程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需要綜合考量多種因素，兼顧術語的專業性和廣泛應用的社會性。

外語中文譯寫規范工作研制的譯名與專業術語規范互為補充，適應不同需求，共同構成規范譯名體系。1985年，全國自然科學名詞審定委員會提出術語定名要具有科學性、系統性和通俗性，這一原則整體上也適用于譯寫規范工作。術語的定名一般在各學科領域內進行，“隨著當今術語功能的擴大與延伸，學科領域的交叉與融合，許多術語都走向不同的學科領域乃至社會生活”，“社會通用型術語的命名，在保證科學性的前提下，應充分考慮親民性的原則”［8］。 “翻譯需要準確把握語境，包括微觀語境和宏觀語境。對于術語翻譯而言，微觀語境是該術語出現的上下文……宏觀語境至少應該包括該術語所在的概念體系。”［9］“就像科技術語既與科技有關又與語言有關一樣，科技術語字母詞也是橫跨科技領域和語言學領域，因而其規范問題需要科技專家和語言學家合力研究，共同解決。”［10］對于進入社會通用層面的專名術語，應充分重視將語言應用的規律、需求等社會性因素納入研究視野，從專業性與社會性兩個視角展開研究，兼顧繼承性、民族性、原創性、時代性和系統性，為更好建設和應用規范的術語體系提供更為堅實的學術支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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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李宇明.語言規范試說［J］.當代修辭學，2015（4）：1-6.

［3］ 王敏，劉朋建.外語中文譯寫規范工作的原則與方法：兼及新時期國家語言文字規范服務工作的特點［J］.語言文字應用， 2014（3）：12-19.

［4］ 黃忠廉，李亞舒.科學翻譯學［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7：212.

［5］ 克里斯蒂娜·謝芙娜.翻譯與規范［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8：21.

［6］ 李曉麗，魏向清.符號學視角下近代中國譯名賦義實踐新思考［J］.中國科技術語，2023，25（1）：26.

［7］ 李宇明，王敏.語言規范化的時代必要性及須重視的若干關系［J］.辭書研究，2020（5）：10.

［8］ 趙世舉，程海燕.術語命名理念與策略的更新芻議：以“元宇宙”為例［J］.語言文字應用，2023（1）：74.

［9］ 徐夢真.外來術語的翻譯失真問題與知識圖譜介入對策［J］.語言文字應用，2023（1）：85.

［10］ 劉青，溫昌斌.科技術語字母詞漢化之路［N］.光明日報，2010-07-06（12）.

作者簡介：陶昱霖，女，碩士，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所助理研究員。主要研究領域為語言教學與測試、語言規范。參與多項國家社科基金、國家語委科研項目。外語中文譯寫規范部際聯席會議專家委員會秘書處成員，參加第1～15批推薦使用外語詞中文譯名的研制工作。通信方式：15901380623@163.com。

王敏，女，博士，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主要研究領域為現代漢語規范化、語言政策與規劃。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兩個一百年’背景下的語言國情調查與語言規劃研究”首席專家，主持或參與多項國家社科基金、國家語委科研項目。外語中文譯寫規范部際聯席會議專家委員會專家，專家委員會秘書處成員，主持第1～15批推薦使用外語詞中文譯名的研制工作。通信方式：maywang16@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