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術語學的學術話語體系構建探析

摘 要：術語學對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具有重要意義。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的構建都需要以術語為基本載體。術語體系是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的重要內容，術語學理論對學術話語體系的科學構建具有一定的指導作用，術語翻譯是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的關鍵環節之一。從術語學視角來看，學術話語體系的構建存在規劃有待完善、相關知識體系和術語體系不夠成熟、術語學助力話語體系構建理論研究不足等問題。可考慮從國家戰略層面、工作機構層面、學術研究層面采取一定的策略。

關鍵詞：術語學；學術話語體系；學科建設；術語工作；術語資源

中圖分類號：N0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2339/j.issn.1673-8578.2024.01.009

Formation of Academic Discourse System Based on Terminology//WANG Qi，ZHANG Chunquan， DING Huan

Abstract：Terminology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formation of academic discourse system. The formation of discipline system， academic system and discourse system all need terminology as carrier. Terminology system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formation of academic discourse system. Terminology theory plays a guiding role in the formation of academic discourse system， and term translation is the key to the formation of academic discourse syste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erminology， there are some problems in the formation of academic discourse system， such as planning needs to be improved， the relevant knowledge system and terminology system are not systematic and perfect enough， and the theoretical research of terminology to assist the formation of discourse system is insufficient. Some strategies can be taken from the level of national strategy， working organization and academic research.

Keywords：terminology；academic discourse system；discipline formation；terminology work；terminology resources

收稿日期：2023-06-15" 修回日期：2023-10-12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2021年度后期資助項目“新中國成立初期術語規范化實踐與研究”（21FYYB006）

0 引言

當前，中國在國際社會的話語權與所具備的國際地位不盡相符，為了改善這一現狀，話語體系建設已提升到國家戰略的高度。學術話語在話語體系中發揮著更關鍵的作用，完備有效的學術話語有利于促進整個話語體系的構建和傳播，有利于中國話語體系走向世界，有利于推進學科建設與發展［1］。學術話語體系的構建對于提升中國的國際話語權、改善中國的國際形象具有重要意義。術語與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密切相關，檢索中國知網發現，關于“術語”“話語”的探討或涉及術語翻譯如何服務于話語國際傳播 ［2］，或涉及特定學科領域話語體系中的具體術語分析［3］，極少關注和研究術語學與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的關系問題。為了更好地開展術語學學科建設，推進中國術語事業服務于國家話語體系建設，本文擬從術語學角度對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做初步探討。

1 術語學在學術話語體系構建中的意義

術語學與學術話語體系構建關系十分密切。鄭述譜提到，“講中國故事，要從國家層面重視術語學”［4］ ，鄭天峰、句云生認為“在學術話語體系建構與傳播過程中，術語是重中之重” ［5］。術語學是研究術語發展規律及相關問題的學科，術語是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學術話語體系建構的重要基石。術語學理論指導及術語體系的完善和優化對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具有重要影響，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的構建都需要以術語為基本載體。術語的定義和使用是理論建構的基礎，關鍵術語的闡釋是話語體系構建的核心 ［6］。

1.1 術語體系是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的重要內容

學術話語體系的構建是一個宏大的系統工程，與學科體系、學術體系的構建密切相關。不論是基于理論還是實踐，術語體系都是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的重要內容。

從理論上來說，話語體系是學術體系的反映、表達和傳播方式，是構成學科體系之網的紐結，主要包括概念、范疇、命題、判斷、術語、語言等［7］。學術話語體系是學術體系的表達方式，是構建學科體系的重要結點，而術語體系是構成話語體系的重要內容。首先，各學科領域學術話語體系的構建，需要以術語體系為落腳點。學科術語體系是否科學完備，是學科是否成熟的重要標志。特定學科領域的術語整理，有利于推進學科建設，可助推學術共同體在厘清基本概念、界定學科分支領域等方面達成學術共識。其次，不同學科知識的交流，往往通過共有的術語來實現。通行于不同領域的術語，是跨學科交流的重要工具。跨學科術語體系的構建，是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的基礎。

從近些年的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實踐來看，不論是政府機構還是學術團體，已經將術語系統納入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工程，將術語資源、術語數據庫作為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的主要成果之一。如“中華思想文化術語傳播工程”旨在傳播好中國聲音，講好中國故事，讓世界更多了解中國國情、歷史和文化；“中國關鍵詞”數據庫旨在向國際社會解讀、闡釋當代中國發展理念、發展道路、內外政策、思想文化核心話語，構建融通中外的政治話語體系。這些構建話語體系的舉措，都是術語工作的范疇，需要以術語學理論為指導。

1.2 術語學理論對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具有指導作用

1959—1960年，歐根·維斯特在《從術語角度，以圖示的形式描述世界話語》中，即已從術語學角度思考世界話語［8］。近些年來，國際術語學發展迅速，術語研究機構、術語學專家、術語學成果不斷涌現，術語學理論也呈現多元化發展態勢。

從術語標準化的角度來看，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只有遵循相關國際標準，才能為國際社會所接受。術語標準化有其局限性，但其必要性已得到國際社會普遍認可。目前，中國不僅是國際標準化組織、國際電工組織等重要成員，遵循相關國際標準，而且構建了國家標準、行業標準、團體標準等不同層級的標準化體系，各層級標準中均包括術語相關標準。從術語管理的角度來看，話語體系構建過程中包括對術語資源進行加工整理、更新維護等一系列活動，有必要借鑒國際術語管理理論及實踐經驗，以更好地服務于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工程。

根據框架術語學理論，學術話語體系構建需要明確各概念在整個概念系統中的位置及概念之間的關系，通過建構知識網絡和知識框架來高效地獲取知識。從交際術語學的多維視角來看，跨語言翻譯過程中，既要考慮源語言術語概念及其所指，又要考慮目的語受眾的文化特征。雖然交際術語學理論沒有闡釋實踐模式，但關于術語的語用修辭等實踐和理論充分說明，話語體系構建需要考慮受眾的認知，同一個術語，在面對不同認知語境（含主體所在的區域國別、文化背景、教育背景、心理結構等）的受眾時，往往需要有進行適當的調整。

1.3 術語翻譯是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的關鍵

構建對外話語體系，離不開翻譯，外宣翻譯工作的核心是中央文獻翻譯，中央文獻翻譯的核心則是政治術語翻譯［9］。學術話語體系的構建和傳播，同樣離不開術語翻譯。術語翻譯不是源語言中的術語與目的語中的術語做簡單的配對，而是需要考慮如何將源語言的文化底蘊準確恰當地傳遞給受眾，需要考慮受眾對譯語的一般理解和感受。

術語翻譯不僅僅是一項語言技能，更是綜合素養的體現。需要譯者深刻理解源語言和目的語語言文化、風俗習慣及相關學科知識，才能做好術語內涵和外延的解構和重構，準確傳達信息，服務于話語體系構建。

術語翻譯既是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和傳播的關鍵點，也是難點。翻譯行為具有較強的主觀性，與譯者語言素養及學術素養密切相關。提升譯者術語翻譯水平，對于學術話語體系構建也具有重要意義。

2 從術語學視角看我國學術話語體系構建中存在的問題

從術語學視角來看，學術話語體系構建是一項系統性工程，需要重視學術話語體系構建中存在的一系列問題，仔細研究，科學規劃，分步實施，逐項落實。

2.1 學術話語體系構建規劃有待完善

當前，構建國家話語體系、提高國家傳播能力已成為國家戰略和學術研究熱點。然而，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尚缺乏明確的頂層規劃和實施方案。語言規劃及術語規劃都是話語體系規劃的重要組成部分，但目前國內學術界主要關注語言政策及語言規劃，極少涉及術語政策與術語規劃。這種現狀制約著中國術語事業發展，也不利于學術話語體系構建規劃的制定和完善。

在國際上，術語政策及規劃已成為術語學研究的新領域。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為例，1959年制定了《UNESCO關于術語和翻譯政策的規劃》（The Planning of UNESCO policy regarding terminology and translating）；2005年推動國際術語信息中心（Infoterm）組織制定了《術語政策指南：制定和實施語言社區的術語政策》（Guidelines for Terminology Policies： Formulating and Implementing Terminology Policy in Language Communities），該文件目前已有十多個語種的版本，在國際術語領域具有深遠影響。此外，ISO/TC 37也于2010年制定并于2020年修訂了國際標準ISO 29383： 2020 Terminology policies—Development and implementation（術語政策——制定和實施）。在充分研究國際術語政策和規劃的基礎上，從國家戰略層面制定包括術語規劃在內的話語體系構建規劃，是十分必要的。

2.2 相關知識體系和術語體系不夠成熟

學術話語體系構建離不開科學系統的知識體系和術語體系。術語是知識的凝結和呈現，不同來源的術語，都是學術話語體系的組成部分，都需要有序編織到學術話語體系之網中，因此，在梳理知識體系的基礎上整理術語系統是十分必要的。

近些年來，國際上的大規模術語庫語種豐富，術語量增長迅速，具有深遠的影響。如，聯合國術語庫（UNTERM）提供與聯合國工作主題相關的術語和命名；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協調管理的AGROVOC數據庫收錄糧農組織感興趣的相關領域的概念和術語，且能有效檢索概念、術語、定義及其相互關系；歐盟互動術語數據庫（IATE）收集、傳播和管理歐盟特定術語；世界在線電工詞匯（Electropedia）是國際上關于“電子技術”的最全面的在線術語數據庫。這些數據庫都是多語種術語數據庫，對國際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具有重要影響。

就中國來說，一方面，術語事業起步較晚，在國際術語學界缺乏話語權，在相關國際組織術語庫建設中缺乏一定的參與度，處于“被命名”的地位，影響了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構建；另一方面，近些年推出的“術語在線”“中國特色話語對外翻譯標準化術語庫”“中國思想文化術語”等術語庫對學術話語體系構建起到重要推進作用，但在數據規模、語種類別及國際影響力等方面還存在較大提升空間。

2.3 術語學助力話語體系構建的理論研究不足

術語學既是一門獨立的綜合性學科，也具有很強的工具性，有利于話語體系構建。話語體系的構建，需要從不同的學科領域汲取營養。術語學是為其提供營養的重要學科之一。術語學對話語體系構建的重要作用毋庸置疑，但從理論方面進行的探討嚴重不足，這與我國術語學學科基礎薄弱密切相關。

術語學理論儲備無法滿足話語體系構建的需要。目前中國術語學研究或評介國外術語學理論，或關注術語翻譯，或以漢語術語規范化為中心，或致力于術語庫構建，極少關注術語學和話語體系構建二者的關系。話語體系構建已上升為國家戰略，但術語學研究未能為話語體系構建提供相應的理論指導。

術語資源儲備無法滿足話語體系構建的需要。首先，缺乏術語資源開發應用意識，在對語言資源形成共識的同時，對術語資源的重要性缺乏應有的認識；其次，對國際術語資源發展現狀缺乏了解，不清楚國內外在術語資源整合方面的差距；再次，在國際術語資源整合中缺乏話語權和參與度，影響了中國術語學理論研究的國際化進程。

術語學研究人才儲備無法滿足話語體系構建的需要。目前，國內一些術語學人才（尤其是青年學者）還未能擺脫專業領域的束縛，成長為一專多能的具有國際視野的跨學科領域的術語學家，沒有形成一批專業化程度較高且有足夠影響力的術語學學術群體［10］。中國既缺乏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術語研究機構，也缺乏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術語學家，更缺乏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術語學理論輸出。

3 "基于術語學的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策略

3.1 國家戰略層面

首先，需要提升術語規劃的戰略定位，將術語規劃作為中國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的重點內容。將術語政策與規劃文件作為中國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相關政策文件的重要組成部分，并將術語工作任務落實到相關責任部門。

其次，從國家層面整合術語資源，為中國學術話語體系構建提供數據支持。目前，相關政府部門、事業單位、高等院校、研究機構、大型企業及研究團隊都積累了一定的術語資源，從機構層面能做一些整合，但協調和實施力度都有局限性，難以實現術語資源的有效整合和提供高質量的術語服務。

再次，推進中國學術話語的國際傳播，為國際社會提供中國的學術話語表達及術語外譯。目前，國際上已有部分規模較大的術語庫，但與國內術語庫缺乏協調，有必要加強供給，在推進中國術語庫國際化的同時，有必要加強與國際組織的深度合作，積極參與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大規模術語庫的建設。

3.2 工作機構層面

首先，積極推進國內外術語協調，建立日常術語發布協調機制。就國內來說，要推進大陸（內地）與臺灣、香港、澳門地區的術語對照與協調，漢語與民族語言的協調；就國際來說，要推進與國際通用術語之間的協調。

其次，推進機構之間分工、合作與協調。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標準化機構、語言文字部門、民族語言管理部門都包含一定的術語工作，且各有側重。目前，以上機構之間已建立常態化合作關系，但合作與協調的力度、深度和廣度仍有待加強［11］。

再次，需要強化術語意識，包括術語規范化意識、術語資源意識、術語管理意識、術語政策意識等。國內普遍具備術語規范化意識，但其他意識還相對較弱。國際上，術語資源、術語管理、術語政策已成為重要的研究課題，有特定的內涵，相關領域發展非常迅速。

3.3 "學術研究層面

首先，加強術語學服務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理論研究。雖然實踐上已普遍將術語資源納入話語體系構建的范疇，但學理支撐較弱，相關理論研究嚴重不足。有必要深入探討相關問題，在推進中國術語學理論建設的同時，推進術語學服務于學術話語體系構建。

其次，加強術語學服務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策略研究。有必要從術語學角度提出當前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在政策層面存在的不足，探討學術話語體系構建中的術語戰略。

再次，加強術語學服務于全球語言治理的研究，以提升國際學術話語權。術語治理是全球語言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積極參與全球術語治理，有助于維護國家利益，避免被“污名化”。

總體說來，術語學與學術話語體系構建關系密切，術語學對于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具有重要意義。中國術語事業發展需要充分考慮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的需要，自覺地服從和服務于話語體系建設這一中心；術語學理論研究應放眼國際，且充分聯系中國學術話語體系構建實際；中國學術話語的治理，需要從術語管理中借鑒思路和汲取營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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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琪（1980—），女，南京大學博士，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博士后， 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事務中心科研合作處處長、副編審，兼任全國語言與術語標準化技術委員會術語學理論與應用分技術委員會（SAC/TC62/SC1）秘書長、中國翻譯協會理事。從事術語學、漢語史相關研究工作。主持和參與國家級、省部級多項項目，發表論文及相關文章50余篇，著有《漢語術語規范化理論與實踐》（商務印書館，2022）、《西南官話武天片語音史研究——以明清辭書為中心》（崇文書局，2023）；參編《科學出版60 年》《中國術語學概論》《 經濟學名詞》《中國語言文字事業發展報告》《漢藏英科技大辭典》《大數據百科術語詞典》等10余種書籍。通信方式：wangq@cnterm.cn。

張春泉（1974—），男，西南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文學院副院長，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西南大學術語修辭研究基地主任，全國語言與術語標準化技術委員會術語學理論與應用分技術委員會（SAC/TC62/SC1）委員。2003年6月博士畢業于復旦大學，獲文學博士學位。分別于浙江大學、武漢大學從事兩站博士后研究。主要從事修辭學、術語學研究，尤重對話修辭論、話語修辭、術語修辭學探索，兼及科學傳播研究。迄今在《人民日報》（理論版）、《光明日報》（理論版）、《浙江大學學報》《語言研究》《當代修辭學》《科學學研究》《中國科技術語》等刊物上發表論文192篇；獨撰《術語的認知語義研究》等學術專著7部；合著學術專著6部。通信方式：chunquanzhang@163.com。

丁歡（1997—），女，西南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字學專業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修辭學。通信方式：dingemil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