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合一”與管理學研究方法

摘 要：對“知行”關系的思考是中國自古以來獨有的哲學命題。作為宋明理學的集大成者，王陽明對“知”“行”關系及其內涵的獨到見解對治學方法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論文從王陽明“知行合一”說的內涵出發(fā)，將“知行合一”與定性研究、定量研究兩種管理學研究范式進行了特征比較，結合管理學的學科屬性和中國情境下的管理學研究現狀，提出了重視定性研究、發(fā)展“知行合一”的管理學研究方法的見解。

關鍵詞：王陽明；知行合一；定性研究；定量研究；管理學研究方法

中圖分類號：F062.5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005-9679（2024）01-00-06

“Unity of Knowledge and Action” and Managerial Research Methods

GAO Yaqi YAN Shifu

（Antai College of Economics amp; Management，Shanghai Jiao Tong University，Shanghai 200030，China）

Abstract：Thinking abou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knowledge and action” is a unique philosophical proposition in China since ancient times. As a master of Neo-Confucianism in the Song and Ming dynasties， Wang Yangming’s unique insights into the relationship and connotation of “knowledge” and “action” have great guiding significance for academic methods. This article starts from the connotation of Wang Yangming’s theory of “unity of knowledge and action”， compar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unity of knowledge and action” with two management research paradigms of qualitative research and quantitative research， and combines the disciplinary attributes of management with management research in the Chinese context. Based on the current situation， we draw some thoughts and inspirations on attaching importance to qualitative research and developing management research methods of “unity of knowledge and action”.

Key words：Wang Yangming; unity of knowledge and action； qualitative research； management research methods

雖然中國擁有的世界500強公司數量已經連續(xù)5年超過美國，位居世界第一，但是我們目前還缺乏有中國特色的管理學理論和研究方法，當前的研究方法主要還是模仿美國管理學研究套路，我們希望借鑒“知行合一”理論進行一些中國特色管理學研究方法的探索。“知行”關系是中國自古以來特有的哲學命題，發(fā)展到明代已成為哲學家最為關心的問題之一。作為宋明理學的集大成者，王陽明對“知”“行”關系及其內涵的獨到見解對治學方法具有極大的指導意義。“知行合一”對認識和實踐的啟發(fā)，使其與定性、定量研究的內在特征有可相互參照之處。

長久以來，管理學受到“弱科學性”屬性的爭論，本質上是對定量（quantitative）方法科學性的篤信和對定性（qualitive）方法嚴謹性的質疑。伴隨著大數據、人工智能、AI算法等技術的迅猛發(fā)展，定量分析方法變得更加多樣化、復雜化并逐漸成為了國內管理學研究的主流方法。國外學者也對管理學研究領域的一系列現象表示擔憂與批評。Dennis Tourish（Dennis Tourish，2020）在評論文章中指出，管理研究面臨著許多問題，包括將理論發(fā)展置于重要事實描述之上，應用現有理論來解釋現象的論文傾向于被拒絕，而那些看似提供“新”理論的論文旨在通過混淆顯而易見的事實來寫作新奇的現象。避免“精致而平庸”的研究，需要研究者腳踏實地回到研究領域的現象本身去挖掘新知，并以對企業(yè)與生產者的實踐活動產生應用價值與指導意義為根本出發(fā)點。

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學界對管理學研究的反思都引導我們重整旗鼓，對研究方法、研究初心進行重新思考。“知行合一”說在王陽明的哲學邏輯構架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對當時治學現象的針砭，在今天的回顧中仍擲地有聲。本文將簡述“知行合一”的內涵，比較定性與定量分析的特征，并結合管理學的學科屬性與定位，分析“知行合一”說與兩種研究方法在觀點上的異同，探討“知行合一”對管理學研究方法的啟發(fā)與思考。

1 “知行合一”說的命題思想

1.1 “知行”論的歷史演化

中國古代思想史上關于“知”“行”的提及早期見于《國語》和《左傳》，“夫民慮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非知之實難，將在行之”“知難而有備，乃可以逞”。孔子提出“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論語·憲問》）， “君子訥于言而敏于行”（《論語·里仁》，將“行”置于“知”之上，即行動的重要性大于認知，對“知”的要求則是與“行”一致。荀子也給予了“行”最高的評價，提出：“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學至于行而止矣。行之，明也。明之為圣人。”（《荀子·儒效》）老子則將“知”與“行”分開，認為遠離蕪雜、篤守寧靜反而可以獲得認知：“不出戶，以知天下；不窺于牖，以知天道。其出彌遠者，其知彌鮮。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見而明，弗為而成。”（《道德經·第四十七章》）

兩漢時期，對“知”“行”的討論集中在了“知”的來源上，是圣人之“知”還是見聞之“知”上。漢武帝時期，董仲舒主張“天意難見”“其道難理”，唯有圣人能不學先知、通曉天意。西漢末年辭賦家、思想家揚雄認為學習知識是人區(qū)別于動物的重要特質，他提出：“人而不學，雖無憂，如禽何。”（《法言·學行》）揚雄反對董仲舒對“知”的論述，肯定了學習見聞所獲的“知”：“多聞見而識乎正道者，至識也；多聞見而識乎邪道者，迷識也。”（《法言·寡見》）”劉向也反對董仲舒的觀點，指出：“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目見之不如足踐之，足踐之不如手辨之。”（《說苑·政理》）

進入宋代以后，程朱提出了“先知后行”的觀念，又進一步探討“知”與“行”的先后、輕重、難易。程頤認為“知”先“行”后、“知”重“行”輕，并以“知”為本，“須以知為本”“須是識在所行之先”“須是知了方行得”（《河南程氏遺書》卷十五、卷三、卷十八）。程頤認為“知”是首要的，只要能“知”則“行”就不難：“人既能知見，豈有不同行。”（《河南程氏遺書》卷十七）朱熹同意程頤“先知后行”的觀點，但糾正了他過分重“知”輕“行”的見解，并論證二者的相互作用關系。朱熹指出：“知行常相須，如目無足不行，足無目不見。論先后，知為先；論輕重，行為重。”（《朱子語類》卷九）他認為“知”“行”不可分割，“知”雖然在時間順序上先于“行”，但重要性上“行”仍重于“知”。“致知力行，用功不可偏，偏過一邊，則一邊受病。”（《朱子語類》卷九）“知之愈明，則行之愈篤；行之愈篤，則知之益明”。（《朱子語類》卷十四）王陽明具有禪宗思想，他的“知行合一”從程朱的“知行”觀繼承發(fā)展而來，是前人思想的揚棄，將“知”“行”徹底合一：“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傳習錄》）要理解王陽明的知行合一思想，需要對禪宗思想有一定理解。王陽明的“知行合一”克服了程朱“知行”觀念偏于靜態(tài)的弊端，對解決社會道德危機、回應治國治學需要有著深遠的意義，能夠喚起人們回歸對現實的真正關懷。

1.2 王陽明“知行合一”說的具體內涵

理解王陽明的“知行合一”，首先要明確“知”與“行”的所指。“知”一是做“良知”解釋，但這種解釋并未概括“知行合一”說的全部底蘊，王陽明在他的觀點受到質疑后，尤其在程朱“先知后行”觀的推動下，將原本道德的“知”推廣至普遍的“知”。王陽明所提及的“行”還特別包含了心理活動之義：“知了就是行了，如好好色、惡惡臭，一念發(fā)動即是行。”

1.3 “知行合一”的內涵層面

“知行合一”的具體內涵包括以下四個層面：

（1）“知”與“行”直接同一。“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圣學只一個功夫，知行不可分作兩事。”（《傳習錄上》）“知”與“行”是不可割裂的，確認了“知”與“行”的無差別與“知行合一”的絕對性。利用理性推理，很難理解王陽明這個“知”與“行”直接同一的觀點。利用禪宗的見解容易理解，一定情境下，我們平常區(qū)別對待的現象與本質、知與行，禪宗認為是同一的。

（2）知識有程度深淺的區(qū)別。“知行二字即是功夫，但有淺深難易之殊”（《傳習錄下》），淺深即知識的程度。這也再次證明了王陽明所談之“知”的范疇已從道德層面擴展到一半的認知層面。

（3）真知必能行，親行出真知。“真知即所以為行，不行不足為之知”（《傳習錄中·答顧東橋書》），例如孝敬父母、尊敬師長，具體有相應的行動，才是真正的有孝敬心、尊敬心。

（4）“知”與“行”相互滲透。“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知行功夫本不可離。”（《傳習錄中·答顧東橋書》）“真切篤實”原是說“知”，而“明覺精察”原說的是“行”，王陽明將說法交換，強調了“知”“行”二者的互相滲透關系，提出了更高的價值統(tǒng)一要求。

2 管理學研究方法：從定性與定量角度

2.1 管理學研究范式

管理學研究方法的分類有很多種。從學科發(fā)展歷程來看：泰勒科學管理思想采用工業(yè)工程研究方法，利用科學調查來尋找提高生產率的途徑，從而改變了憑借經驗的管理方法，將科學的方法論引入了管理學研究。行為科學理論引入了心理學、人類學、社會學等方法，聚焦于管理中人的因素，開創(chuàng)了西方管理學的新局面，極大地豐富了組織理論并推動行為、激勵、領導等研究主題蓬勃發(fā)展。涉及人的復雜因素意味著不能再將研究對象機械式地視為一個個生產單位，使得管理學的研究方法變得抽象，產生了從泰勒的管理“科學”向管理“藝術”發(fā)展的傾向。這種趨勢并不意味著管理學回到了最初的經驗式，而是在系統(tǒng)性的方法論指導下，試圖將個人、集體的心理或行為效應加以考慮，讓管理學變得“人文化”“人性化”。當代管理科學理論則將系統(tǒng)論、信息論、控制論等研究理論引入管理學，將組織看作一個系統(tǒng)并研究其內部作用機制，又從“藝術”轉向了“科學”。它把組織作為一個系統(tǒng)，關注系統(tǒng)及其各部分之間的聯系、系統(tǒng)間的信息傳遞、對系統(tǒng)的控制及系統(tǒng)的自組織，從而強調了組織的整體功能和效率。當代管理科學理論活躍以來，以數理分析為基礎的研究方法即定量研究變得越來越普遍。

最近發(fā)表在美國管理學學會會刊（AMJ）上的研究（Wellman， Ned amp; Tr?ster， Christian amp; Grimes， Matthew amp; Roberson， Quinetta amp; Rink， Floor amp; Gruber， Marc， 2023）回顧了自2020年開始以來發(fā)表在AMJ上的238篇“多方法研究”文章。該論文回溯了AMJ期刊作者是如何使用回歸式或演繹式思路或將其混合來進行研究的，并根據這238篇文章劃分出了五種研究原型（archetype）。從回顧統(tǒng)計的數據可以看出，盡管有三種歸納演繹混合的研究原型，AMJ期刊上的“多研究方法”論文仍以純粹演繹式思路為主導，占到了75%的比例，而純粹或混合式運用歸納式思路的研究仍屬鳳毛麟角。

2.2 定性研究與定量研究的特征比較

定性研究的定義可以歸納為在自然情境下，從被研究對象的角度理解或參與發(fā)生的事物，并通過文獻分析、參與型和非參與型觀察、開放型訪談、實地體驗、個案研究等方法對情境進行細致的描述與分析，是以體驗式、歸納式為主的研究，由于研究者的個人背景可能會對研究本身產生主觀性影響，因此定性研究需要對研究過程加以詳細的記載與報告，將研究者個人以及其采用的研究方法可能對研究結果的影響充分考慮到。

定性研究主要具有以下特征：（1）研究者參與到自然情境而非人工情境中進行研究；（2）強調對研究情境與背景的全盤理解與整體性研究。注重現象描述與脈絡呈現；（3）自下而上的歸納式研究；（4）研究資料多半以文字為主，資料收集的方式常用觀察、深度訪談等；（5）研究詳實地闡述方法與過程，并強調對社會現象的理解與意義的發(fā)現。定性研究的步驟大致為確立研究問題—界定研究的背景知識—選擇合適的研究樣本—收集研究對象的相關資料—整理與分析資料。

定量研究主要運用數學語言分析研究對象的狀態(tài)及其規(guī)律，可運用的數學語言包括數字、圖表、數學表達式等。定量研究在管理學領域開展了因素量化、模型建立、定量分析研究，并且在計算機技術的推動下不斷深入到管理科學領域，對可控制、可預測的研究對象進行理論驗證與信息挖掘。

定量研究主要具有以下特征：（1）研究者建立假設理論；（2）自上而下的演繹式研究；（3）利用數據進行研究分析；（4）運用統(tǒng)計模型驗證各變量之間的相關性并推導其因果關系。進行定量研究的步驟大致為建立問題假設與模型—收集數據—利用統(tǒng)計學方法驗證假設與模型。定量研究的結果總體上來說是驗證假設，因此理論與模式是先于結果提出的。

總體上，定性研究的理論基礎主要建立在三個維度上，即建構主義、批判理論與后實證主義，強調從主觀體驗入手解釋現象；定量研究與此相對地遵循實證主義原則，追求客觀性視角。二者對于實證主義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和研究角度的特性，也使得定性研究更適合研究未知因素，進一步拓展理論和探究個體化的觀點與特征。

2.3 信度和效度檢測

（1）信度檢測比較。定量研究的信度測量一般是測量隨機誤差的影響，其評價指標是信度系數，理論上等于方差的真實值與測量值之比。假設X為測量值，T為真實值，E為隨機誤差，則滿足X＝T+E，δX2＝δT2+δE2，信度系數RX＝（δT2）/（δE2）＝1-（δE2）/（δX2）。以測量內部一致性最常用的Cronbach-α系數為例，其中k為量表總條目數，S i2為樣本方差之和，ST2為總體方差。該系數在0～1范圍內，越接近1則信度越好，低于0.7則量表誤差較大，0.7～0.8則可接受，0.8～0.9意味著信度良好。相較之下，定性研究的信度檢測從概念上來說無法實現，也很難做近似測量。定性研究的可靠性與一致性通過明確研究者的立場和三角測量法來確保——研究者的立場包含了對研究背景的解釋、研究者對被研究對象的立場說明、對象選擇方式和收集研究資料的社會情境；三角測量法指的是利用多元的研究資料來分析同一個問題從而獲得對其深入全面的認識。休伯曼和邁爾斯在出版的《定性資料的分析》（Qualitative Data Analysis）中為研究者提供了清晰、可信賴的定性資料分析策略（如圖1所示）。

（2）效度檢測比較。定量研究的效度由效度系數來衡量，效度系數，其中T＝TX+T0，TX是檢測的目標值，T0是系統(tǒng)性偏差。在定性研究中，效度也越來越受到重視，因為它與研究的真實性密切相關。部分學者認為定性研究可以沿用“效度”這一概念但需要重新定義；還有部分學者干脆認為效度完全不適用于定性研究，并提出了“真實性”（trustworthiness）、“可信性”（credibility）、“完整性”（integrity）、“批判性”（criticality）等概念。

無論是定性研究還是定量研究，重點仍在于選擇田野調查的對象或問卷取樣是否具備學術深度，以及研究者是否可以擺脫自身文化偏見去認識社會現實本相（王明珂，2013）。無論是“主觀性”或“客觀性”的研究特征抑或信度效度的檢驗，本質都是要對定性及定量研究的認識來源和結果進行不帶情感色彩的科學評價，對二者并無優(yōu)劣或價值上的判斷前提，研究者還應當結合研究問題的具體特性來選擇最適合的研究框架。

3 “知行合一”的管理學研究方法

3.1 “知行合一”說與定性研究、定量研究的特征對比

根據以上對“知行合一”說、定性研究以及定量研究內涵的闡述，我們進一步對比三者的特征并整理成表1。

（1）從理論基礎來看：“知行合一”說是對程朱“知行”觀的揚棄，王陽明主張“知”與“行”直接同一；定性研究反對實證主義，主張主體與客體是相互構建的，如此也將二者同一了起來；定量研究支持實證主義，將主觀性、干擾性因素極力排除在外而追求客觀事實，不承認現象以外的東西存在而把認識限制在現象范圍內，帶有科學至上的傾向。

（2）從研究設計來看：把“研究設計”理解為一種意圖，那么王陽明認為人一旦有意圖就會影響行動，換言之只要認知上開始“設計”，“研究”的行動也就開始了；定性研究一般不做預先假設，以拋出研究問題為初始點進行自然發(fā)生的研究，因而也是一旦認“知”開始，研究就開始進“行”了；定量研究基于目前已知的事實和理論進行預先假設，研究設計的目的是尋找驗證假設的證據。

（3）從研究來源來看：“知行合一”認為“真知”指導“行”、來源于“行”；定性研究的研究來源主要為訪談調研獲得的一手資料，以文字性資料為主；定量研究主要為調研回收的一手數據或公開發(fā)布的二手數據，以量化數據為主。在研究來源上或者說認知來源上，三者都有從實踐中獲取知識的特點。

（4）從特性來看：“知行合一”認為“知”與“行”互相滲透；定性研究以自然環(huán)境為基礎，注重主觀性體驗；定量研究以控制環(huán)境為主，注重客觀性體驗。“知行合一”和定性研究都接受研究者和被研究者、研究者和研究情境之間的自然交互，而定量研究的目標是排除研究者的影響因素。

（5）從研究方式來看：不難看出“知行合一”和定性研究主要是歸納式，定量研究則多采取演繹式。

（6）從信度和效度來看：針對研究的“可靠性”“真實性”，“知行合一”說所用的測度就是“行”，“行”檢驗“知”；定性研究評估研究的信度和效度也主要依賴于研究過程、研究材料的真實可靠；定量研究的信度和效度主要通過統(tǒng)計方法檢驗結果的一致性、測量工具的效度，依賴的是數學方法。

3.2 發(fā)展“知行合一”的管理學研究方法

王陽明的“知行合一”說是從回應社會道德危機出發(fā)，又向著具有一般性的認知實踐指導思想推廣而及的成果結晶，它的命題思想與陽明心學的“心”一脈相承，而“心即理”強調的同樣是人的主體性，主張萬物之理源發(fā)于心，最后還要歸于心。經過特征對比能夠得出，“知行合一”說與定性研究的思維范式具有更大的相似性，而定量研究的“科學至上”傾向更多地排除了感覺資料與主體共融性內容，因而讓它在反映管理學的文化屬性與社會屬性時偶爾有些“不近人情”。

管理學從根本上與人的主體性不可分割，而管理學研究也正面臨著與主體性密不可分的雙重價值困境：管理主體處于一種分裂的狀態(tài)，即管理學的研究主體和實踐中的管理主體不一致（高良謀、高靜美，2011）。定量研究強調量化方法，在運用到管理學研究時必須摒棄一些瑣碎的現象，感性現象也必須被定義轉化為量化指標后才能進行測量，這使得完全抽象過后的科研情境與現實當中的實踐情境相去甚遠，使得研究成果對實踐的指導價值大為降低。用“知行合一”的思想來看，就是“知”與“行”沒有做到同一，“知”也沒有做到“真切篤實”，因此“行”也無法“明覺精察”。

目前中國管理學研究脫離管理實踐，主流期刊發(fā)表管理學論文看重定量研究，有些結合管理現實的定性研究論文得不到刊用。根據陳方若教授的研究，造成這樣現狀的原因可追溯至20世紀50年代。彼時商學院的研究大都緊密結合實踐，所用的方法雖然不一定非常科學，但卻十分“務實”。對此，美國福特基金會在經過廣泛的調研后，向商學院提出建議：應使用更嚴謹的數學模型、經濟模型、定量模型來研究管理問題。一言以蔽之，要求學術界“窮理”。經過半個多世紀，商學院的研究雖然逐漸在學術嚴謹性上得到極大的改善，但是與行業(yè)的相關性、與“務實”卻越來越遠，如今學術研究的鐘擺更是愈趨“窮理”，處在極不平衡的危險狀態(tài)。這種現狀導致業(yè)界對商學院的質疑增加；商學院的教師也缺乏學科交叉，知識儲備難以滿足外界需求，教學科研脫節(jié)嚴重。上海交通大學成立行業(yè)研究院，堅持“縱橫交錯，知行合一”的辦學戰(zhàn)略，就是對管理學研究重新進行探索，提倡定性與定量相結合的多種管理學研究方法。

對“知行”關系的思考是中國自古以來獨有的哲學命題，因而有深厚的歷史根植與文化認同。從對研究范式的比較來看，“知行合一”的管理學研究方法從特征上更契合定性研究的范式，也證明了它的思想并非故紙堆里的學問，仍舊具有指導我們認識實踐活動的重要價值。我們認為，要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的管理學理論，發(fā)展“知行合一”的管理學研究方法需要重視定性研究方法，充分運用歸納式思維，在系統(tǒng)性框架下評估分析中國情境下的管理實踐，可以推導出原創(chuàng)性理論，使我國的管理學研究能夠朝著更廣闊的未來發(fā)展，能夠為豐富和發(fā)展世界管理思想做出重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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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高雅琪，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在讀研究生

顏世富，上海交通大學東方管理研究中心主任，工商管理專業(yè)博士研究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