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清政商關系助力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以晉江市為例

【摘要】在我國經濟從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的時代要求下， 縣域經濟高質量發展已成為促進區域協調發展、 構建新發展格局、 實現共同富裕的必由之路。然而， 我國縣域民營經濟在發展模式、 發展資源、 制度環境等方面面臨著諸多問題和挑戰， 嚴重阻礙了縣域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基于此， 本文系統梳理了我國民營經濟發展的制度演進過程， 進而構建了親清政商關系助力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邏輯框架， 即通過驅動創新轉型、 聚合發展要素、 改善制度環境等方式， 形成“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的辯證統一， 進而逐個破解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面臨的現實困境。本文選取福建省晉江市作為縣域民營經濟發展的典型案例進行研究， 分析總結構建親清政商關系助力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晉江經驗”， 同時也指出其現階段發展中仍面臨的問題。本研究不僅豐富了親清政商關系經濟后果及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領域的相關文獻， 而且能夠為推動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實踐提供政策啟示。

【關鍵詞】親清政商關系；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晉江經驗；案例研究

【中圖分類號】F279"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4）10-0010-11

一、 引言

改革開放40多年來， 民營經濟已發展成為中國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 是當前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生力軍。習近平總書記在民營企業座談會上肯定道： “我國經濟發展能夠創造中國奇跡， 民營經濟功不可沒！” 民營經濟貢獻了50%以上的稅收、 60%以上的國內生產總值、 70%以上的技術創新、 80%以上的就業人數和90%以上的企業數量。尤其在廣大縣域地區， 民營經濟已成為絕大多數地市縣的主要經濟力量， 是縣域財政收入的主要來源， 在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中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劉現偉和文豐安，2018）。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要全面推進鄉村振興， 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 這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一個根本性特征。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離不開縣域振興， 而縣域振興離不開縣域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推動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 是實現區域協調發展、 經濟轉型突破和共同富裕的必然要求。

然而， 現階段我國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面臨許多問題和挑戰。受到區位條件、 空間范圍、 要素稟賦、 政策傾向等因素的影響， 縣域地區的營商環境建設較為薄弱。在發展模式方面， 縣域民營企業發展方式粗放、 創新動力不足， 轉型升級困難重重； 在發展資源方面， 市場、 資金、 人才等要素供給水平較低， 削弱了縣域民營經濟的資源可得性； 在制度環境方面， 高昂的制度性成本和法治保障的缺位進一步抑制了縣域民營經濟發展的積極性。解決縣域民營經濟的發展難題， 不僅需要發揮市場機制的基礎作用， 而且需要政府“有形之手”的有效調控， 形成“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的辯證統一。“親而有度， 清而有為”的新型親清政商關系是連接政府與市場的重要橋梁。因此， 本文認為親清政商關系是實現我國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制度保障。

親清政商關系的構建， 一方面有助于引導縣域民營企業創新轉型， 增強其內在發展驅動力； 另一方面通過聚合發展資源、 改善制度環境等方式， 優化縣域民營企業的外部環境， 助力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具體而言， 首先， 政商關系的親清化要求政府通過政策支持、 權益保障等方式， 增強創新要素的可得性， 進而提升縣域民營企業的創新轉型預期。其次， 在親清政商關系下， 政府積極作為， 通過制定科學規劃、 完善基礎設施建設， 提升要素流動效率； 提高區域協作和對外開放水平， 拓寬縣域民營經濟市場容量； 優化融資環境， 拓寬縣域民營企業融資渠道； 在識才、 聚才、 用才三方面持續發力， 提高縣域人才整體質量。最后， 親清政商關系要求政府部門自我革新， 靠前服務， 持續優化政務服務； 強化法治保障， 構建有效的產權保護機制， 解決縣域民營企業發展的后顧之憂。

基于上述理論分析， 本文選取晉江市進行案例分析， 深入探究親清政商關系賦能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晉江經驗”。晉江市的民營經濟十分活躍， 可謂“十分天下有其九”。從高產窮縣到縣域經濟發展典范， 晉江市民營經濟的跨越式發展離不開親清政商關系的有力支撐。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 “晉江經驗現在仍然有指導意義”。本文發現， 晉江市多措并舉， 持續深化親清政商關系， 積極引導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第一， 晉江市積極作為， 優化要素供給端， 通過構建科學產業園區， 盤活低效用地， 打造高質量產業集聚圈； 大力發展新型外貿模式， 強化物流運輸建設， 完善市場生態， 拓寬市場格局； 堅持“資本賦能”戰略， 打造多元金融體系， 緩解民營企業融資難題。第二， 晉江市深化創新驅動發展戰略， 通過健全創新生態系統、 強化數字賦能、 優化人才結構等方式， 激發企業的創新轉型活力， 強化民營經濟的發展內核。第三， 晉江市還從深化政務改革、 暢通政企互動、 強化法治保障等三方面著手， 持續優化晉江市營商環境， 保障民營經濟健康發展。同時， 本文也指出晉江市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仍然面臨新興產業規模偏小、 創新支撐能力不足、 人才吸引力較弱等多個挑戰， 有待未來進一步攻克完善。

本文可能的研究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第一， 豐富了親清政商關系領域的研究文獻。以往關于親清政商關系經濟后果的研究多是基于大樣本的實證研究（羅進輝等，2022）， 較少文獻對構建親清政商關系助力高質量發展的具體路徑和舉措進行深入探究。本文從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角度豐富了親清政商關系經濟后果的研究， 而且通過案例研究方法對親清政商關系助力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實現路徑進行了詳細闡述。第二， 豐富了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相關研究。現有文獻主要從法治建設、 金融建設、 政府服務等多個維度考察了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因素（閆愛青，2022；葛和平和吳倩，2022；廖福崇，2020）。本文則從親清政商關系的角度出發， 首次系統梳理和構建了親清政商關系助力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理論框架。同時， 本文將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研究聚焦在縣域范圍， 拓展了相關研究的視角。第三， 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在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的時代背景下， 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是我國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必由之路。本文的研究結論能夠為縣域地區推動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富有參考價值的理論支持和政策啟示。

二、 制度背景與文獻回顧

（一） 相關制度背景

改革開放以來， 我國民營經濟經歷了從無到有， 從“限制利用”到“鼓勵支持”， 從“有益補充”到“重要組成部分”的發展過程。伴隨著我國經濟制度的調整優化， 黨和國家對民營經濟的支持力度不斷加大， 制度方針持續完善， 先后經歷了恢復調整、 調整引導、 快速發展、 高質量發展四個階段， 具體的制度演進過程如圖1所示。

1. 恢復調整階段（1978 ～ 1991年）。1978年，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把黨和國家工作的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中， 并指出“社員自留地、 家庭副業和農村集市貿易是社會經濟的必要補充部分”， 為民營經濟的恢復提供了制度土壤。1982年黨的十二大和1987年黨的十三大進一步提出個體經濟和私營經濟是公有制經濟的必要補充， 推動了民營經濟在實踐領域的發展。1988年， 我國通過憲法修正案， 明確“國家允許私營經濟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存在和發展”， 首次賦予私營經濟合法性。在此階段， 全國登記注冊的個體工商戶和私營企業數量迅速提高， 截至1991年底分別達到1416.8萬戶和10.8萬戶。總體上， 這一時期的民營經濟限制逐漸松綁， 為后續政策的深入細化明確了方向。

2. 調整引導階段（1992 ～ 2000年）。1992年， 鄧小平同志先后到武漢、 深圳、 珠海、 上海等地視察， 發表了著名的“南方談話”， 從根本上沖破了姓“資”姓“社”的思想束縛， 民營經濟發展駛入快車道。同年， 黨的十四大提出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1993年， 《關于促進個體私營經濟發展的若干意見》正式發布， 在個體私營經濟的市場準入、 注冊登記、 股權形式、 業務發展等具體方面進行指導規定。1997年， 黨的十五大明確“公有制為主體、 多種所有制共同發展”是我國的一項基本經濟制度， 并指出“非公有制經濟是我國社會主義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基本制度層面為民營經濟發展鋪平了道路。在這一階段， 民營經濟的地位進一步提高， 大批個體和私營企業尤其是鄉鎮企業開始蓬勃發展， 為我國經濟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3. 快速發展階段（2001 ～ 2011年）。2001年， 隨著我國正式加入WTO， 我國經濟發展邁向新階段， 民營經濟也面臨新的機遇和挑戰。在這一背景下， 2002年黨的十六大提出“必須毫不動搖地鼓勵、 支持、 引導非公有制經濟共同發展”。2004年， 第十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通過的憲法修正案明確“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財產不受侵犯”， 為民營企業家的產權保護提供了制度保障。2005年， 國務院出臺36條促進非公有經濟發展的相關措施（簡稱“非公36條”）， 在市場準入、 融資支持、 社會服務、 產權保護、 能力培育、 政府監管、 政策指導等多領域支持民營經濟發展， 力圖掃清非公有制經濟發展的制度性障礙。2006年， 為推進“非公36條”的順利實施， 國務院發布《關于開展清理限制非公有制經濟發展規定的通知》。2007年， 黨的十七大報告指出， “堅持平等保護物權， 形成各種所有制經濟平等競爭、 相互促進新格局”。隨著經濟制度改革的不斷深化， 2010年國務院發布《關于鼓勵和引導民間投資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簡稱“新36條”）， 進一步拓寬了民間投資的領域。這一階段， 我國針對民營經濟發展的政策制定從意識形態領域逐漸聚焦到具體實施層面， 開始著力為民營經濟營造良好公平的市場競爭環境。

4. 高質量發展階段（2012年至今）。2012年， 國內外形勢發生深刻變化： 世界經濟增速開始放緩， 各國利益摩擦和矛盾沖突加劇； 我國勞動力紅利開始削減， 經濟結構性頑疾日益凸顯……民營經濟迫切需要轉換發展動力， 實現高質量發展。2013年，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指出， “堅持各類市場主體權利平等、 機會平等、 規則平等”。2014年，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健全以公平為核心原則的產權保護制度”。2016年， 為增強市場主體活力和創造力， 政府開始實施“簡政放權、 放管結合、 優化服務”的“放管服”改革。2017年， 市場準入負面清單全面實施， 各種阻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的做法和規定逐步被清除。2019年12月， 國務院發布《關于營造更好發展環境支持民營企業改革發展的意見》， 這是我國首次出臺的針對民營企業的頂層設計。2020年， 國務院發布《關于支持民營企業加快改革發展與轉型升級的實施意見》， 制定38條政策引導民營經濟轉型升級。2022年， 黨的二十大報告第一次明確提出“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 充分提振民營企業家信心。2023年9月， 國家發展改革委正式成立民營經濟發展局， 著力推動民營企業的發展進步。總體來看， 這一階段政策始終圍繞如何改善“民營企業發展環境”制定， 旨在為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注入新動力。

（二） 相關文獻回顧

1. 親清政商關系經濟后果的研究。隨著我國持續推進親清政商關系建設， 有關親清政商關系的經濟后果文獻不斷涌現。羅進輝等（2022）對2021年及之前的文獻進行了全面梳理歸納， 發現親清政商關系對于宏觀地區和微觀企業的發展普遍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一方面， 親清政商關系有助于優化地區營商環境， 吸引外商投資， 驅動地區創新創業， 促進經濟增長； 另一方面， 親清政商關系在企業投資效率、 企業創新活動、 社會責任等領域都發揮著積極的作用。最近， 羅進輝等（2024a）發現親清政商關系通過“市場導向效應”和“資源供給效應”， 促進了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李雪等（2023）從企業交易成本的角度出發， 發現政商關系親清化顯著降低了企業特別是中小民營企業的非生產性支出， 從而有助于促進民營企業把有限的資源投入生產性的創新投資活動中。類似地， 羅進輝等（2024b）發現， 政商關系的親清化提升了地區市場活力、 緩解了企業融資約束， 進而提升了民營企業的戰略變革水平。此外， 已有研究還發現， 親清政商關系通過增強企業綠色轉型的動機和能力， 促進企業的綠色創新和綠色并購， 進而助力企業實現高質量發展（羅進輝等，2023a；羅進輝等，2023b）。

2. 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因素研究。對于如何促進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 現有研究主要聚焦于外部宏觀環境和企業內部驅動因素兩個方面。外部宏觀環境方面， 過往文獻以營商環境為主線， 從法治建設、 金融建設、 市場化競爭、 政府服務等角度展開研究。良好的營商環境是民營企業緩解不確定性沖擊、 保持經營活力的前提（于文超和梁平漢，2019）， 是民營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基石（邵傳林，2021）。其一， 法治建設。閆愛青（2022）認為， 健全民營企業產權保護制度有助于增強民營企業核心競爭力， 實現企業高質量發展。楊進和張攀（2021）研究發現， 地區司法公正程度和產權保護水平能顯著提升民營企業增長速度、 全要素生產率和外部融資能力。其二， 金融建設。張志元和馬永凡（2022）指出， 金融改革能夠增強民營企業的信貸可得性、 優化企業的信貸期限結構， 從而降低其融資成本。而葛和平和吳倩（2022）發現， 數字普惠金融發展能促進區域內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卻抑制了鄰近區域的民營經濟發展。其三， 市場化競爭。耿明陽等（2023）指出， 市場準入負面清單制度能通過技術進步、 技術效率改善以及資源配置優化等方式顯著提升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其四， 政府服務。廖福崇（2020）研究發現， 審批制度改革優化等“放管服”行動提供了制度化的政企聯系方式， 優化了民營企業的營商環境， 進而促進其高質量發展。

企業內部驅動因素層面， 現有研究圍繞以下三方面展開： 其一， 公司治理。崔新健等（2017）認為， 現代企業制度建設有助于民營企業提高綜合競爭力和可持續發展水平。李文貴（2020）則發現， 在社會信任水平較低的地區， 決策權集中能顯著提升民營企業的創新能力。其二， 企業家精神。高志剛等（2023）發現， 企業家精神在推動民營企業高質量發展方面具有顯著正向影響。而程俊杰（2016）則指出， 企業家精神向生產性領域的配置程度能夠促進民營經濟的壯大和創新驅動， 但對民營經濟的盈利能力和價值鏈地位具有顯著的負面影響。其三， 企業行為。毛寧等（2023）發現， 相較“單向混改”， 民營企業選擇“雙向混改”路徑， 能更好地促進資源協同， 降低融資和稅費成本， 進而降低創新成本， 促進民營企業的創新。許志勇和韓炳（2023）研究發現， 企業的資產結構錯配顯著抑制了民營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3. 文獻評述。來自宏觀經濟和微觀企業的證據都表明， 親清政商關系的構建能夠促進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但是， 這些文獻主要是在理論上探討了相關影響的內在機制， 至于政商關系親清化通過何種渠道或者哪些具體措施發揮了相關的作用則鮮有研究涉及， 這主要是以往大樣本實證研究方法的局限所在。而在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領域中， 專門針對縣域層面的研究探討也非常少。鑒于此， 本文采用案例研究方法， 深入探討親清政商關系促進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渠道和具體舉措， 以期彌補前人研究的不足。

三、 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現實挑戰與實現路徑

（一） 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現實挑戰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 民營經濟由小到大、 由弱到強， 成為我國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 受到國內外環境和企業自身因素影響， 民營經濟的發展面臨諸多挑戰。“市場的冰山”“轉型的火山”“融資的高山”等三座大山， 長期阻礙著我國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在縣域層面， 民營經濟的現實挑戰更加嚴峻。囿于地理區位、 空間范圍、 要素稟賦、 政策支持等因素的限制， 相較于市轄區， 縣域地區的生產要素規模相對較小， 在空間上相對分散， 生產要素難以實現有機組合， 集聚效應明顯偏弱。更嚴重的是， 在市轄區的虹吸效應下， 縣域內各種要素外流趨勢日益明顯， 進一步弱化了縣域地區的要素供給能力。同時， 縣域地區的政治層級較低， 政策支持和資金扶持力度小， 地區整體制度建設薄弱， 治理效率相對低下。因此， 縣域的要素供給和制度建設的有限性長期阻礙著縣域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主要體現在民營經濟的發展模式、 發展資源和制度環境三大方面， 具體如圖2所示。

1. 經營發展模式方面。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離不開科學的管理方法及以創新為核心的發展模式。但是， 由于缺乏現代化經營理念， 很多縣域民營企業沒有形成有效的管理制度， 存在管理方式不規范、 治理機制不完善等問題， 阻礙了企業的發展壯大。縣域民營經濟仍以粗放式發展為主， 通過增加生產要素的投入來拉動經濟增長， 而非創新轉型。在創新轉型方面， 人才、 資金、 技術等創新資源的不足削弱了縣域民營企業的創新轉型能力。加上創新轉型活動具有投入資金多、 回報周期長、 風險系數高等特點， 很多縣域民營企業陷入“不愿創新”“不敢創新”“不會創新”的多重困境。

2. 市場方面。市場是民營經濟生存和發展的舞臺。縣域民營經濟面臨本土市場規模小、 對外開拓市場難的挑戰。相較于大城市， 縣域本土市場規模較小、 市場需求不足、 市場拓展空間有限。對外開拓市場成為縣域民營企業打破發展限制的必然選擇。但是， 一方面， 物流水平制約了縣域民營企業開拓市場的步伐。縣域物流設施現代化程度較低， 主要依賴道路運輸， 因而提高了企業的物流成本和物流壓力， 削弱了企業的競爭力。另一方面， 盡管我國正在穩步推進統一大市場建設， 但是一些地方政府部門為了獲得短期的局部競爭優勢， 存在違反市場政策條例、 創造政策洼地的現象， 形成了區域分割效應， 進一步阻礙了市場資源和要素的正常流動。

3. 資金方面。資金是企業經營運行的血液， 是高質量發展的持續推動力。然而， 縣域民營經濟普遍面臨“融資難、 融資貴”的困境， 在融資門檻和融資成本上都遭遇不同程度的歧視， 包括“所有制歧視”和“規模歧視”。一方面， 發行股票債券等直接融資方式門檻偏高， 廣大的中小微縣域民營企業經常被排除在外。另一方面， 受制于信息不對稱， 信貸融資體系對縣域民營企業的金融支持力度也長期偏小。與此同時， 縣域金融服務水平普遍較低， 金融機構資金存量不能滿足民營企業的融資需求。民間借貸作為正式制度的替代補充， 在縣域層面相對活躍， 但是卻使得不少縣域民營企業深陷高額利息、 違規借款的泥潭， 加劇了企業的資金問題。

4. 人才方面。人才是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第一資源， 是企業轉型升級的源頭活水。“人才瓶頸”始終是縣域民營企業面臨的痛點難點。一方面， 面向縣域民營企業的勞動力市場支撐力不足。受到產業發展相對落后、 市場容量有限、 整體教育水平偏低等因素影響， 加之大城市的虹吸效應， 縣域人才環境普遍存在存量不足、 流失嚴重、 素質偏低等問題。縣域環境對人才吸引力的不足致使很多民營企業“找不到， 招不來， 留不住”所需人才。另一方面， 縣域民營企業大多為中小微型企業， 經濟資源相對有限， 與大型企業相比， 難以提供同等競爭力的薪資水平和待遇條件， 進一步加劇了人才問題。

5. 制度環境方面。制度環境是激發縣域民營經濟活力、 提振縣域民營企業發展信心的根本保障。然而， 縣域相對薄弱的制度環境建設嚴重制約著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一方面， 縣域地區存在行政審批繁雜、 設置隱性市場準入壁壘、 經濟政策不穩定等政策性羈絆， 使得縣域民營企業面臨較高的制度性成本， 無法把有限資源“心無旁騖”地聚焦自身經營發展。另一方面， 縣域的法治保障水平仍然較低， 執法專業程度不高、 隨意性較大。產權保護不足導致縣域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普遍缺乏安全感和發展信心。法治缺位也促使部分縣域民營企業另尋出路， 謀求政治聯系。尋租賄賂、 以權謀私、 權錢交易等問題在一些縣域地區屢禁不止， 嚴重挫傷了縣域民營經濟發展的整體積極性。

（二） 親清政商關系助力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實現路徑

根據上述分析可知， 內部發展模式落后、 外部發展資源匱乏、 制度環境建設不足等多重因素相互作用交織， 共同阻礙我國縣域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本文認為， 伴隨著親清政商關系的構建， 政府部門與民營企業“親近有度、 清白有為”的緊密互動有助于破解縣域民營經濟面臨的內外部現實難題， 推動其實現高質量發展。首先， 良好的政商互動有助于激勵縣域民營企業的創新轉型， 增強其內在發展驅動力。其次， 親清政商關系有助于優化縣域民營企業的外部營商環境。一方面， 親清政商關系有助于聚合發展資源， 通過完善基礎設施、 強化人才支撐、 緩解融資困境、 推進市場統一等途徑為縣域民營經濟賦能。另一方面， 縣域政商關系的親清化通過優化政務服務、 加強法治建設， 以改善縣域民營經濟的制度環境。與此同時， 外部營商環境的優化又能夠進一步激發縣域民營經濟的內在發展動力。具體的實現路徑如圖3所示。

1. 驅動創新轉型。親清政商關系可以增強民營企業創新要素的可得性， 提升企業創新轉型的盈利預期和信心， 推動縣域民營企業跨越“轉型的火山”。在創新要素可得性方面， 首先， 更加規范化、 制度化和透明化的政商關系壓縮了縣域民營企業的尋租空間（黨力等，2015）， 使其能夠把有限的資源更多地投入到創新轉型活動中（周俊等，2020）。其次， 在親清政商關系下， 政府積極發揮“有形之手”的作用， 主動親近民營企業， 了解其在創新轉型上的需求和困難， 從而將公共資源更多更好地向優質民營企業傾斜（黎文靖和鄭曼妮，2016）。此外， 政府部門積極發揮服務職能， 搭建信息中介平臺， 可以有效降低民營企業與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 為企業爭取更多的創新轉型資源（郭玥，2018）。在創新轉型信心方面， 一方面， 良性的市場競爭有助于激勵民營企業加快創新轉型的步伐（王永進和馮笑，2018）。親清政商關系為縣域民營企業營造了公平的市場競爭環境， 充分保障市場主體的相關權益， 使得創新轉型的邊際效用超過傳統的政治尋租， 從而激發縣域民營經濟創新轉型的內在動力。另一方面， 政商關系親清化帶來的政務環境和法治環境的持續改善， 降低了縣域民營企業的制度性成本和創新轉型風險（史宇鵬和王陽，2022）， 進而有利于提振縣域民營企業的創新轉型信心。

2. 聚合發展資源。

（1） 完善基礎設施。完備的基礎設施體系可以發揮要素的聚合作用， 提高要素流動效率， 從而有利于縣域優質民營企業“引進來”和“走出去”。但是， 縣域地區目前普遍存在基礎設施落后的問題， 嚴重制約著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在親清政商關系下， 一方面， 良好的政企互動有助于政府及時了解企業對基礎設施建設的需求， 合理制定基建規劃， 加快推進傳統基礎設施和以信息網絡為核心的新型基礎設施的協調融合， 提升整體的系統性。另一方面， 政商關系的清白化減少了基礎設施建設中的腐敗行為， 不僅改善了在基建過程中的不合理偏向， 而且降低了基礎設施建設成本， 進而提升了基礎設施的服務能力和運行效率， 助力縣域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2） 強化人才支撐。面對縣域地區的人才困境， 親清政商關系能夠在識才、 聚才、 用才等多個方面發揮積極作用， 提升縣域人才的整體質量。在識才方面， 高效的政企互動能夠幫助政府及時充分了解民營企業的人才需求， 制定出具有針對性的人才引進政策。“清白化”的政商關系杜絕“靠關系”“走后門”等現象， 政府能夠更好地樹立“唯才是舉”的人才觀念， 實事求是開展人才認定工作。在聚才方面， 政府服務意識的增強促使其深入了解人才的真實需求， 為其提供全周期服務， 增強人才的歸屬感。同時， 政府部門與民營企業的深度交流有助于搭建產學研一體化平臺， 促進教育、 科技、 產業深度融合， 實現縣域專業人才培養的內循環。此外， 親清政商關系下廉潔政府建設能夠降低人才政策的不穩定性， 充分保障人才利益。在用才方面， 有為政府會主動深入企業調研， 充分發揮信息共享作用， 降低民營企業與人才市場的信息不對稱， 提高企業與人才的適配度， 實現“人盡其才， 才盡其用”。

（3） 緩解融資約束。針對縣域民營經濟“融資難， 融資貴”的問題， 政商關系的親清化可以提高內源融資效率、 優化外部融資環境， 助力縣域民營企業翻越“融資的高山”。一方面， 高效的政企溝通有助于民營企業及時理解政策導向、 行業發展和經營規范， 從而化解政策風險， 降低企業自身的運營風險， 進而穩定現金流預期， 提升企業的造血能力（張敏，2020）， 減少對外部融資的依賴。另一方面， 在親清政商關系下， 政府積極作為， 制定合理的財政補貼和稅收優惠政策， 直接為優質民營企業提供資金支持。此外， 政府牽頭積極搭建多方共享的信息平臺， 不僅能夠減少銀企雙邊的信任問題， 而且能夠據此搭建供應鏈金融體系， 拓展縣域民營企業的融資渠道。

（4） 構建高水平市場。市場是當今世界最稀缺的資源之一， 也是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因素。在親清政商關系下， 一方面， 政府與民營企業的雙向溝通能夠使政府理解當地企業特色的市場定位， 合理運用“有形之手”， 通過區域協作、 供應鏈合作等方式開發市場容量， 發揮區域協同效應， 為縣域民營企業爭取更大的舞臺， 從而跨越“市場的冰山”問題。另一方面， 親清政商關系有效限制了政府部門及其官員的自由裁量權， 強化競爭政策實施， 打破市場分割和地方保護主義， 維護市場公平競爭秩序， 從而促進縣域民營企業良性競爭（王永進和馮笑，2018）， 激發民營經濟活力。

3. 改善制度環境。

（1） 優化政務服務。縣域民營經濟的發展離不開良好的政務生態。親清政商關系的構建要求政府部門自我革新， 靠前服務， 通過簡政放權、 放管結合、 優化涉企服務機制等方式建立制度化的政企聯系方式， 進而降低縣域民營企業的制度性交易成本， 減少束縛其發展的政策性羈絆。同時， 高效坦誠的政企交流有助于優化“放管服”過程中的設計安排， 提高服務機制的運行效率。另外， 清白政商關系削弱了傳統政治聯系的作用， 強化了政府人員的廉潔思想和服務意識， 破除了“玻璃門”“彈簧門”“旋轉門”等現象， 從而促進縣域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2） 加強法治建設。法治保障為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穩定可預期的外部環境。在政商關系親清化的氛圍下， 政府在與民營企業的互動中能夠積極聽取相關意見， 從而彌補政策的缺陷和不足， 提高政策的有效性。另外， 有為政府會主動普及法治意識， 加強對縣域民營企業的法治教育， 營造良好的法治氛圍。同時， 親清政商關系要求完善產權保護制度， 在立法、 執法、 司法上充分保障民營企業的權益， 形成“有恒產者有恒心”的穩定預期和良好氛圍。

四、 案例城市介紹

（一） 晉江市簡介

晉江市為福建省下轄縣級市， 由泉州市代管， 全市轄6個街道、 13個鎮， 陸域面積649平方千米， 是全國民營經濟最活躍的縣市之一。1978年之前， 囿于資源貧瘠、 海防前線、 人多地少等因素， 晉江市發展較為落后， 人均產值和收入均低于全國平均水平， 是當時典型的“高產窮縣”。但是，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 晉江市積極探索， 大力發展縣域民營經濟， 實現了地區跨越式發展。習近平總書記在福建工作期間， 曾七下晉江調研， 總結提煉出以“六個始終堅持”和“正確處理好五個關系”為主要內容的“晉江經驗”。在“晉江經驗”的指引下， 晉江市以福建省1/200的土地面積創造了1/16的地區生產總值， 連續30年位居福建省縣域經濟首位， 連續多年進入全國百強縣前十名， 成為縣域經濟發展的典范。

在晉江市的經濟格局中， 民營經濟“十分天下有其九”， 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晉江市97%以上的企業是民營企業， 民營企業在稅收、 產值、 技術成果創新、 城鎮就業、 企業數量上的貢獻均超過90%。縱觀晉江市民營經濟的發展歷程， 晉江市政府積極發展加工組裝、 補償貿易等產業， 之后引入外資， 推動個體產業發展為產業集群， 并因勢謀變， 陸續提出“質量立市”“品牌立市”“資本興市”“強產興城”“數智轉型”“資本賦能”等發展戰略， 走出一條特色的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道路。因此， 本文以晉江市作為案例研究對象， 探究、 梳理和總結晉江市構建親清政商關系助力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成功經驗， 以期為其他縣域地區的民營經濟發展提供一些有益的借鑒。

（二） 晉江市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成就

1. 民營經濟總量騰飛， 集群優勢明顯。從總量上看， 20多年來， 晉江市民營經濟持續蓬勃發展， 推動地區產值不斷攀升。如圖4所示， 晉江市GDP從2000年的237.83億元躍升至2022年的3207.43億元， 年復合增長率達10.79%（按不變價格計算）， 始終高于全國平均增長水平。與此同時， 晉江市民營經濟也表現出極強的韌性和彈性。面對國際環境復雜化、 國內經濟預期轉弱等情況， 晉江市民營經濟能夠頂住壓力， 積極求變、 逆勢向上， 實現較快的GDP增長。在產業布局上， 晉江市民營經濟已形成較為完善的產業體系。一方面， 晉江市持續扎深傳統產業根基， 擁有一個超三千億元的鞋服產業、 一個超千億元的紡織產業以及超五百億元的建材和食品行業； 另一方面， 晉江市堅持“先進制造業立市、 高新技術產業強市”的目標， 積極布局高新技術領域， 大力扶持戰略性新興產業， 逐步形成集成電路、 智能裝備、 醫療健康三個超百億元的新興產業。

2. 市場主體活躍， 優質品牌眾多。多年來， 晉江市民營經濟持續迸發出強大活力和發展潛能， 具體如圖5所示。在數量上， 晉江市的市場主體總量穩步增加。2015年， 主體總量突破10萬戶； 2019年12月， 突破20萬戶； 2022年底， 晉江市的市場主體數量已達到28萬戶， 年平均增速超過10%， 居福建省縣域首位， 平均每7人便擁有1戶經營主體。在質量上， 晉江市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從2013年的1410家增加到2022年的2440家。2022年， 晉江已擁有50家境內外民營上市公司， 數量位居全國縣域第2位。在品牌方面， 2019年， 晉江市是全國唯一一個獲得“品牌城市特別獎”的縣級市。安踏、 恒安、 361度、 特步、 利郎、 七匹狼、 盼盼等優質民營品牌曉喻全國。截至2023年4月， 晉江市擁有有效注冊商標18.7萬件， 其中馳名商標46件， 馬德里國際商標409件， 地理標志商標13件。

3. 創新活力增強， 數智化程度高。隨著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深入推進， 晉江市民營經濟持續釋放自身創新動能， 創新活力持續提高， 具體如圖6所示。在創新方面， 晉江市每萬人口的發明專利擁有量從2017年低于全國平均水平的6.86件， 提升至2022年的15.57件， 年復合增長率達14.6%。晉江市的高新技術企業數量也實現了階段性躍升， 從2017年的41家增長到2022年的647家。此外， 2022年晉江市擁有425家科技型中小企業、 110家省級科技“小巨人”企業、 10家國家知識產權優勢企業。在數智化轉型方面， 晉江市目前90%以上的企業實現“觸網”， 超過1900家企業上“云上平臺”， 超過60%的規上工業企業實現“數控一代”裝備技術的應用。與此同時， 晉江市積極發揮民營龍頭企業的轉型模范作用， 2023年底晉江市共培育50個國家級、 省級智能制造試點示范、 優秀場景項目和示范工廠， 32個國家級、 省級工業互聯網應用標桿。標桿企業轉型已取得較好成效： 平均用工減少60%， 運營成本降低20%， 研發周期縮短50%， 生產效率提高40%。

五、 晉江市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經驗

（一） 晉江市構建親清政商關系的總體情況

晉江市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與政府的引導和支持密不可分。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 “晉江的經驗充分說明， 在發展市場經濟中， 各級政府只有通過及時引導、 優質服務和輔以有效管理， 做到既不‘越位’， 又不‘缺位’‘錯位’或‘不到位’， 才能履行好領導經濟工作的歷史責任。”這些有關晉江經驗的總結表述與新型政商關系中“親而有度、 清而有為”的核心思想非常契合。自2016年“親清政商關系”正式提出以來， 晉江市政府始終秉承“不叫不到、 隨叫隨到、 服務周到、 說到做到”的服務宗旨， 努力扮演好民營經濟的“引路人”“推車手”和“服務員”等角色。晉江市通過健全政企互動長效機制、 實施“清單制度”、 打造一流營商環境等舉措， 進一步發揮親清政商關系的效能。筆者在晉江市調研時， 企業相關負責人也提到： “企業與政府就好像明算賬的親兄弟， 政府官員和企業家們常常聚在一起交流企業發展中遇到的困難， 政府方會積極反饋， 竭盡所能給予幫助。” 如表1所示， 在親清政商關系的指引下， 晉江市近5年來在縣域綜合經濟實力排名中均位列全國前5名， 營商環境和投資競爭力在全國縣域排名中也名列前茅。與此同時， 在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發布的《2022城市營商環境創新報告》中， 晉江市還獲評2022城市營商環境創新縣（市）。

（二） 晉江市政商關系親清化助力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經驗

在親清政商關系持續深化的背景下， 晉江市一方面優化園區、 市場、 融資等要素供給端， 推動要素聚合， 拓展民營企業發展空間； 另一方面從創新人才、 創新平臺、 創新生態等方面著力激發民營企業的創新轉型動力。與此同時， 晉江市持續改善政務環境， 為民營企業發展提供良好的制度基礎， 助力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 具體如圖7所示。

1. 優化要素供給端， 夯實民營經濟發展基礎。

（1） 構建科學產業園區， 盤活低效用地。“栽下梧桐樹， 引來金鳳凰。”園區的升級發展能夠優化空間供給， 高效整合配置各項資源， 從“筑巢”到“引鳳”， 助力民營企業降本增效， 形成良好的造血生態。近年來， 晉江市政府按照“指揮部+公司”模式， 組建160億元晉園發展集團， 出臺“1+N”政策體系①， 劃撥14個綜合產業園區， 著力推進園區標準化建設， 打造高質量產業生態圈。

園區規劃方面， 晉江市以“一園區一主導產業”為指導， 因地制宜， 圍繞各地區產業特色， 以龍頭企業為核心， 引導上下游相關配套企業入園， 打造專業化產業園區， 促進產業集聚連片載體， 形成高效有機整體。空間優化方面， 晉江市通過工業用地調查， 積極創新土地政策， 提高園區容積率， 允許通過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入市、 先租后讓、 彈性年期出讓、 長期租賃等方式完成土地供給， 推進空間要素增量發展； 通過歸宗改造、 協議收回、 協商共建等方式， 保障低效企業有序退出， 實現騰籠換鳥。

項目引入方面， 晉江市出臺《鼓勵優質企業入駐標準化工業（產業）園區促進增產增效十條措施》， 對入園企業實行精準補貼和融資優惠， 支持企業零地擴產； 實施“零地招商”“空間招商”“基金招商”“龍頭招商”等新舉措， 有效推進園區招商引資。同時， 晉江市實施“評定分離”招投標模式， 推行多評合一模擬審批、 樁基先行、 容缺后補等政策， 高效推進企業施工進度， 實現“交地即交證”“拿地即開工”， 進一步降低企業交易成本。管理模式方面， 晉江市貫徹“管委會+公司”運作方式， 積極整合先進服務業企業入園， 進一步優化中小民營企業經營環境， 強化供應鏈整合效能； 推進畝產效益評價， 對入園企業分類評級， 實施差異化政策措施， 促使企業提質增效。2023年底， 晉江市新建標準化園區達350萬平方米， 規上企業入園率從2021年的不及30%提升至54%。

（2） 開拓市場格局， 提升市場活躍度。晉江市政府一方面通過提高對外開放水平、 加強物流運輸建設， 有效推動國內國際雙循環， 為民營經濟提供更廣闊的舞臺； 另一方面持續優化市場準入規則， 融化“市場的冰山”， 激發市場主體活力。

在市場開拓上， 晉江市著力發展市場采購貿易、 跨境電商等新業態模式， 推動綜合保稅區政策功能疊加， 優化跨境電商全球開店綜合服務平臺， 幫助中小微民營企業打通出口新通道， 實現“買全球、 賣全球”。同時， 晉江市政府深化國際經貿交流合作， 開展各項外貿參展活動， 組織“晉江千企萬品出海行動大會”； 充分利用華僑資源， 調動廣大華僑積極性， 促進海內外互聯互通。2023年， 晉江市經貿代表團在市委市政府的帶領下， 開展“以僑為橋， 貿促優配”活動， 先后赴菲律賓、 泰國、 越南等國家， 爭先機、 談合作、 謀發展， 與多家海外企業簽訂相關經貿協議， 實現“走出去， 引進來”。

在物流運輸建設上， 晉江市持續完善“兩橫一縱兩連”高速系統和“三環七射”快速路網， 形成快速交通網絡框架； 推出“絲路海運”建設項目， 開拓多條海運航線， 提升港口專業化水平， 持續探索多式聯運模式； 以智慧物流為導向， 聚焦快遞、 倉儲配送、 網絡貨運、 冷鏈等業態形式， 推動物流園區建設， 構筑智能高效的物流產業平臺， 引進順豐、 “三通一達”等多家快遞龍頭企業開設分部中心。2022年， 晉江市全年貨物運輸總量達到5893.71萬噸， 規模以上快遞服務企業業務量超過10億件。

在市場生態上， 晉江市全面實施市場準入負面清單制度， 全面清理清單之外設立準入的違規行為， 堅持“非禁即入”原則， 進一步簡政放權、 放寬市場準入。同時， 晉江市政府開展“一業一證”改革， 通過重造審批流程、 推進集成服務、 搭建信息系統、 多部門聯合踏勘等方式， 實現市場主體“準入即準營”。另外， 晉江市堅持“寬進嚴管”， 推進各部門聯合執法， 增大“雙隨機、 一公開”監管覆蓋范圍， 完善協同監管機制， 積極推進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福建）建設工作和聯合懲戒， 提高違法信用成本， 促進企業規范經營。在國家市場準入效能評估中， 晉江市的審批效能度指數為87、 壁壘破除度指數為75、 準入保障度指數為100， 三個分項指標及總體指數均位列福建省4個試點地區首位。

（3） 拓寬融資渠道， 優化融資環境。晉江市堅持“資本賦能”， 著力完善金融支持體系， 探索新型高效融資模式， 為民營企業提供多元化金融服務， 助力其翻越“融資的高山”。第一， 晉江市積極利用數智技術， 開發福建省首個縣級金融服務云平臺——“晉江專區”， 創新“信易貸”服務， 依托平臺資源實現高效融資對接； 深化政銀企互動， 通過常態化走訪聯系、 組建金融黨建聯盟等形式， 緩解信息不對稱， 提高民企融資獲得感。針對技術創新活動， 晉江市提供多元化融資增信支持， 推廣“科技貸”、 “技改貸”、 知識產權質押等方式， 創新“積分制”模式， 助力民營企業的“技術流”轉化為“資金流”。而面對小微企業的融資困境， 晉江市大力發展供應鏈金融， 借助信息數據化運轉， 構建“平臺+金融+保險+企業”的融資形式， 緩解上下游企業的資金墊付壓力； 依托政府性融資擔保機構， 圍繞企業實際需求， 創新抵押物價值認定機制， 實施精準批量擔保。第二， 晉江市優化股權融資環境， 搭建晉金私募會、 產業發展母基金、 晉江市創投與股權投資協會等優質平臺， 吸引社會資本落地， 激發民間資本的投資活力。2023年， 晉江市基金規模已超300億元。與此同時， 晉江市政府積極推動企業改制上市， 建立上市掛牌后備庫， 實施部門聯動， 圍繞“股改、 掛牌、 上市、 再融資”全流程， 貫徹“一企一策”方針， 根據企業發展的不同階段， 對擬上市企業進行常態化分類指導和差異化培育。

2. 激發創新轉型活力， 強化民營經濟發展內核。創新轉型是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戰略基點和關鍵路徑。立足于“親不逾規， 清不疏遠”的思想指導， 晉江市政府健全創新生態系統， 營造良好的創新氛圍； 強化數字賦能， 助力民營企業跨越“轉型的火山”； 優化人才結構， 構筑創新轉型根基， 推動民營經濟駛入高質量發展的軌道。

（1）健全創新生態系統。晉江市大力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 通過搭建創新平臺、 培育創新主體、 優化創新服務等方式， 打造全過程創新生態鏈條， 激發民營企業創新驅動力。第一， 晉江市成立福建省縣域內首個市委科創委， 投入超百億元， 布局“一廊兩區多平臺”創新版圖， 以“平臺+項目+人才”方式， 積極引入中科院泉州裝備研究中心、 中國紡織科學研究院、 中國皮革和制鞋工業研究院等一批“國字號”科研平臺， 形成“一產業一平臺”全覆蓋。同時， 晉江市依托“四大高校”和“九大平臺”資源， 深化產學研用一體化， 構建“研發—孵化—加速—產業化”全鏈條培育， 打造高端創新聚集區。第二， 晉江市大力開展高精巨新“四個倍增”計劃， 強化政策支撐， 高新技術企業可疊加享受稅收減免、 資金獎勵、 項目傾斜、 融資優惠、 人才自主認定等相關政策； 篩選建立高新技術企業培育庫， 按照不同階段的發展梯次， 構建企業創新成長鏈條； 創新“科技部門+專家+專業機構”聯動機制， 通過培訓、 走訪、 一對一輔導等形式， 跟進企業創新成長全過程。第三， 晉江市積極發展科技企業孵化器、 技術經紀等科技中介機構， 引入中關村中試熟化服務平臺， 加速企業科技成果轉化進程； 強化知識產權保護， 打造知識產權快維中心和知識產權聚集區， 成立知識產權發展保護聯盟， 破解維權難點和痛點， 切實保障民營企業的創新利益。

（2） 強化數字賦能。晉江市堅持“數智轉型”核心發展戰略， 制定“數字經濟發展三年行動計劃”， 出臺多項制造業數字化扶持政策， 助推民營企業實現數字化轉型。一方面， 晉江市加快新型基礎設施部署， 形成市區云數據中心和鄉鎮（工業園區）邊緣節點相貫連的基建布局， 截至2023年8月已建成超3950個5G基站， 光纖覆蓋率達95%以上， 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打下堅實基礎。與此同時， 晉江市強化轉型平臺支撐， 積極引進華為、 SAP、 昆侖芯、 中海創等數智服務平臺， 賦能企業轉型升級。2021年， 晉江市政府與華為、 萬物智聯合作， 共建“華為（晉江）工業互聯網云孵化中心”。截至2023年， 該中心通過專家問診、 人才培養等多種形式， 已為超500家企業提供數字化診斷， 助力超1000家客戶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另一方面， 晉江市成立產業數字化服務協作聯盟， 組織數字化標桿企業觀摩會、 智能制造公益診斷、 數字化信息思維沙龍等活動， 幫助企業解決所面臨的轉型難題。針對中小微企業， 晉江市聚焦共性通用、 低成本、 易運維三大特點， 推出5G+AGV、 5G+數采分析、 能耗數字化管理等10個“數智轉型制式套餐”， 加快中小企業轉型升級的步伐。

（3） 優化人才結構。晉江市強化政策支撐， 完善“1+N”人才政策體系， 針對現代產業體系人才認定和團隊評審、 人才目錄圖譜、 高校畢業生就業等多個方面給予政策支持。同時， 晉江市聚焦“高精尖”人才， 開展碩博人才倍增行動、 科創人才集聚行動， 打造福建省首個國際人才港， 多部門聯動， 打造“全生命周期”人才服務鏈， 為人才提供就學、 就醫、 住房等30項市民化待遇， 聚人興城， 從而為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豐富的創新資源。

3. 改善政務環境， 保障民營經濟健康發展。晉江經驗中的“處理好發展市場經濟與建設新型服務型政府之間的關系”是晉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推動力。近年來， 晉江市圍繞親清政商關系構建， 積極推動“晉心晉力”營商服務品牌建設， 通過深化政務改革、 暢通政企互動、 強化法治保障等方式， 為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保駕護航。

（1） 深化政務改革。晉江市政府深化“放管服”改革， 以“互聯網+政務服務”為核心， 靠前服務， 多措并舉， 持續改善政務生態。第一， 晉江市積極推進集成服務改革， 優化審批制度改革， 打造“一門式”行政服務大廳， 創新“一件事”套餐服務， 降低市場主體成本。“最多跑一趟”和“一趟不用跑”事項占比超過99%。以工程招標為例， 晉江市推出“招標最多跑一趟”改革， 推廣電子保函應用和專家電子簽章， 使評估報告時間縮短85%以上， 有力減輕企業負擔。第二， 晉江市創新電子證照應用場景， 以部門數據共享為基礎， 深化“一碼關聯、 一碼通辦、 一碼通行”， 實現“碼上辦”“免證辦”， 不斷提升服務效能。第三， 晉江市政務機關實施“好差評”制度， 鼓勵個人和企業對政務工作提出評價建議， 以“好評”總結服務經驗， 以“差評”倒逼流程升級， 實現自我持續革新。

（2） 暢通政企互動。良好的政企互動是晉江經驗的重要內容。一方面， 晉江市政府主動作為， 完善市領導掛鉤聯系企業家制度， 開展“千名干部進千企， 一企一策促發展”活動， 通過走訪會面、 通話聯絡等方式， 幫助民營企業解決問題； 推出“企業服務專窗”， 建立中小企業咨詢服務中心和惠企政策宣講團， 提供涉企事項咨詢和相關政策解讀服務， 及時傳遞政策動態， 實現“企找政策”到“政策找企”的轉變。另一方面， 晉江市激發民營企業能動性， 充分發揮商會的橋梁優勢， 將民營企業納入政府的工作框架， 傾聽企業需求和意見； 建立“營商環境體驗家”工作機制， 邀請企業家擔任體驗家， 為營商環境優化建言獻策。

（3） 強化法治保障。一方面， 晉江市政府全面推行權力清單、 責任清單、 負面清單“三張清單”制度， 明確政府的行為邊界和監管范圍； 嚴明政治紀律， 將規范政商關系納入日常監督檢查， 大力整治懶政怠政和腐敗問題。另一方面， 晉江市聚焦法治機制建設， 構建“親清護企”政法服務聯盟， 建立全面輻射法治服務網絡， 成立法律人才志愿團， 提高法律資源可得性； 嚴厲打擊侵企行為， 構建政法部門與商會聯調、 聯動、 聯防的工作機制， 優化司法保護和督查巡查制度， 依法保障各市場主體的合法權益； 積極發揮黨建作用， 在非公企業黨組織中設立法治委員， 建立民營企業合規建設服務聯盟， 打造法治教育基地， 為民營企業高質量發展提供有力的法律保障。

（三） 晉江市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中存在的問題與不足

晉江市“親清有度”的政商關系為當地民營經濟發展插上騰飛的翅膀。但值得注意的是， 盡管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晉江市民營經濟在高質量發展道路上仍存在瓶頸與挑戰。

1. 新興產業規模偏小， 結構有待優化。雖然晉江市積極推動產業轉型升級， 但是如圖8所示， 其產業結構仍以鞋服、 紡織、 建材、 食品等競爭激烈的傳統產業為核心。這些傳統產業附加值較低， 邊際利潤較薄， 競爭壁壘不高， 容易被其他地區的同質化競爭替代。相較之下， 晉江市產業鏈高端環節仍然偏弱， 戰略性新興產業和高新技術產業缺乏有力支撐， 總量上與龍頭產業存在鴻溝。在全國縣域經濟綜合競爭力排名前列的縣域中， 晉江市2021年高新技術產業產值占規上工業產值比重僅為24%， 遠低于昆山市的49.7%、 江陰市的38.8%、 張家港市的38.7%。與此同時， 晉江市第三產業發展水平有待提高， 其金融服務、 科技中介服務、 商務服務等現代化服務產業占比相對也較低， 會計審計、 法律服務、 管理咨詢等專業服務業規模仍然較小， 這些情況都會阻礙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2. 創新支撐能力不足， 動能有待釋放。近年來， 晉江市政府堅持創新驅動戰略， 并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是， 其整體的創新能力與高質量發展的需求尚不匹配， 無法提供強有力的支撐。如表2所示， 2022年晉江市高新技術企業數量為647家， 與昆山市、 江陰市等經濟強縣仍有一定差距； 每萬人發明專利數量為15.57件， 低于福建省平均水平17.92件， 與其他經濟強縣相比更是有巨大的差距。此外， 民營企業創新自主性也有待進一步激活。2022年， 晉江市規模以上企業研發活動覆蓋率尚不足30%， 建立研發機構的規上企業占比僅有6.5%左右， 民營企業整體的創新屬性仍然偏弱， 創新意識亟待引導和加強。

3. 城市品質有待提高， 人才吸引力較弱。城市環境、 子女教育、 醫療保障等軟實力表現， 是吸引高層次人才的關鍵因素。與周邊的廈門、 福州等中心城市相比， 晉江市的教育、 醫療、 文娛等公共服務與群眾期待還存在著比較大的差距， 從而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高層次人才的引進與駐留。以醫療條件為例， 廈門和福州分別擁有10家和19家三甲醫院， 而晉江市僅擁有1家三甲醫院， 高端醫療資源明顯不足， 難以對人才形成較大吸引力。此外， 囿于方言、 習俗等晉江濃厚的本土閩南文化因素， 外來人才在融入本土閩商圈層時存在一些困難和挑戰， 長期以來形成了一定程度的排外現象， 因而削弱了人才集聚對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賦能作用。

六、 結語

縣域強則國家強。在廣大縣域地區， 民營企業已成為推動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力量。推動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是促進區域協調發展、 構建新發展格局、 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路徑。面對現階段國內經濟下行壓力， 縣域民營經濟特有的活力和韌性進一步突顯。促進縣域民營經濟發展壯大成為各地區完成經濟轉型、 實現高質量發展的破局之道。

基于此， 本文首先對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推動發展民營經濟的政策和制度演進過程進行了系統梳理， 從制度上明確了國家毫不動搖支持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決心。其次， 通過回顧現有文獻， 本文從外部環境因素和內部驅動因素兩方面總結了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因素。接著， 本文結合縣域地區特有情況， 從發展模式、 發展資源、 制度環境三個方面深入剖析縣域民營經濟發展面臨的挑戰。在此基礎上， 本文聚焦政商關系， 從驅動創新轉型、 聚合發展資源、 改善制度環境三個角度分析親清政商關系破解縣域民營經濟的發展困境， 以及促進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實現路徑。最后， 本文選取晉江市作為典型案例進行研究， 總結歸納親清政商關系助力縣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晉江經驗”， 同時也指出晉江民營經濟高質量發展仍然面臨的不足和挑戰。

綜上所述， 本文通過案例研究方法， 探究親清政商關系如何助力縣域民營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不僅豐富了親清政商關系經濟后果和民營經濟發展的相關文獻， 而且為全國廣大縣域地區如何構建親清政商關系以賦能民營經濟健康發展提供了理論依據和決策參考。

【 主 要 參 考 文 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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