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絲路詩歌所蘊含的中國“天人合一”審美理念契合現代精神,形成了中華民族特色的現代性,重塑了絲綢之路起點的本地經驗共同體。這些創作者與行動者以詩歌共情傳播凝聚起中華民族思想感情形成了情感共同體;以人民為中心的主流創作、個體主體性的自由創作和學術性創作相結合的生產機制建構了不同的創作共同體。要推動這些情感共同體、創作共同體走向“一帶一路”區域文化共同體,需要保持現代性在場形塑傳播共同體——加快跨文化傳播主體的現代轉型、弘揚跨文化對話“間在”的民族精神、調整新絲路文化公共領域的情感結構及搭建國際藝術生態系統。
關鍵詞:“一帶一路”區域文化共同體;新絲路詩歌;傳播;現代性;形塑
中圖分類號:G12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5128(2024)05-0071-07
收稿日期:2023-10-12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一帶一路”重大涉華突發事件傳播話語“噪音”研究(18BXW025)
作者簡介:田新玲,女,山東萊蕪人,西北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文學博士,主要從事“一帶一路”傳播和新聞傳播研究。
基于絲綢之路文化的“一帶一路”倡議及其實踐開啟了中國文化傳播新一輪的全球化。歷史上絲綢之路帶來的工藝化、商貿化、自貿化及其工藝文明、生態文明、前工業知識文明,被認為是人類第一次全球化;文藝復興的工業化、城市化、物質化和現代化及其帶來的工業文明、商業文明、都市文明被界定是人類第二次全球化;美國的信息化、服務化、版權化、金融化被定位是人類第三次全球化;而中國這次引領的“一帶一路”共生化、自主化、安全化文明則被界定是人類第四次全球化。文化自信、文化互鑒,成為中華文化“走出去”的新底色,尤其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形勢下“一帶一路”新的改革開放與文化傳播,亟須弘揚中華民族精神,在建構利益共同體、責任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的基礎上推動“一帶一路”區域文化共同體的形塑。
現代社會人類命運最大的危機是精神危機,也就是現代性危機。康德建構了以“張揚理性”為目的的先驗哲學,使作為自我意識與自由意志的理性成為理性社會的基石[1]66,并拉開了現代性的序幕。黑格爾認為理性是從感性確定性螺旋上升到知性,經過辯證運動呈現出來的精神;此種精神是從自在走向自為、實體走向主體的辯證發展過程。而尼采要鞭撻的正是這些現代性帶來的“靈魂”,即一種虛無主義的“頹廢”的精神。哈貝馬斯則強調重建科學,以交往理性來規避現代性中的過度工具理性。“一帶一路”區域文化共同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要構成之一。從中國區域民族精神的傳播到與世界各民族合作發展、命運與共的精神建構,“一帶一路”區域文化共同體的形塑既是中國式現代化建設過程,又是為解決西方現代性危機而形成中國文化方案的過程。
隨著文化的全球化傳播,詩歌從歐化詩走向世界詩歌。其中,第三世界國家詩歌在以歐美國家為主導的文學秩序中遭遇邊緣化、他者化。漢語現代新詩更自覺地進入世界藝術場中,在不斷吸取西方創作思想、借鑒西方詩歌表達技巧的基礎上獲得世界詩壇的一席之地。也就是說,第三世界國家詩人所致力的“世界詩歌”通過一條反傳統的、富有效率的捷徑走向現代性,內在還是預設了世界上存在的詩歌評判標準——掌握文化話語權的歐美詩歌[2],而在文化審美的深層結構上忽視了中國詩歌的悠久傳統。“一帶一路”新絲路詩歌以東方獨特的審美意蘊表現了中華文化的民族精神內涵,嘗試走出中國式現代化的世界詩歌路徑。那么,新絲路詩歌是怎樣通過傳播形塑“一帶一路”區域文化共同體的?
一、新絲路詩歌傳播對于區域情感共同體的形塑
近年來新冠病毒感染的全球傳播及修復,成為詩歌生產與交流的跨文化傳播語境。從世界疫情暴發、疫情失控到變異病毒迅速發生周邊傳播,新冠疫情改變了社會生態,國際社會心理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撞擊。中國與“一帶一路”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合作與發展受到嚴峻挑戰。通過派遣醫療隊、舉辦專家視頻會議、提供援助醫療物資等形式,我國政府和人民積極支持俄羅斯、巴基斯坦、意大利、塞爾維亞、伊拉克等國家抗疫,并在非常時刻與之建立生命健康衛生共同體。人類也從來沒有像在這次災難中一樣發生如此強烈的共情——同心抗疫、命運與共,區域情感共同體也自然形成。
“共情”也稱“移情”或“神入”,是一個人能夠理解另一個人的獨特經歷并對此作出反應的能力,是人類根源于基因的一種天賦[3]。擁有共情能力的雙方不管來自哪個國家哪個民族,都可以換位思考,相互理解,在感情上得到共鳴,在精神上得到一定救贖。人類跨文化傳播的意義溝通和文化認同,已成為“一帶一路”合作發展背景下的時代命題。新絲路詩歌作為共情傳播媒介,不僅能消解沿線國家或地區合作帶來的各種誤解、刻板印象和意識形態偏見,而且一定程度上能夠達到對社會變形或心理扭曲的治愈,激發人類在特殊困境下的精神。如果詩者不對此次疫情前后的全球生存秩序變局現實做出及時有效的精神呼應和審美發現,就會失去引領中華民族文化復興的詩性正義和靈性力量。詩是什么?康德認為是天才的一種非自覺創作,一種并不按照詩人意圖和自覺思考而發出的“天籟”[4]10。這種先知先覺的聲音可謂“一帶一路”中國式文化現代化建設中的精神引力。諸多未知領域和不確定因素都靠領導者或先驅者的詩意直覺。從2001年中國加入WTO以后我們就一直尋找契機推動文化“走出去”,然而傳統文化因其深刻的意識形態難以被西方文化市場接受。當下正值全球疫情心理修復期、諸多民族精神重新振作的時候,中華文化的輸出與治理有利于在“一帶一路”合作與發展中建構情感共同體,而且在價值觀上可贏得“一帶一路”國家合作伙伴的信賴。詩歌現代產品作為最能體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粹可以作為文化相似國家的優先輸出種類。
中國詩歌特別蘊含的宇宙觀,一種天地人、自然與社會相諧的生態思想,即言象意所達到的境界“天人合一”,內涵豐富、源遠流長,是儒釋道各家學說認同的精神追求。這些古代哲學認為人的生命在本質上是宇宙生命的一部分,而人的生命與宇宙生命的合一也就是道的合一。道是萬物生成、存在、變化的終極根源。天地萬物由“道”化生,決定了人與自然萬物在生態本性層面上具有內在一體性和同源性。天人合一思想從審美文化背景上看,“天人之美”是從漢代天人哲學中直接衍化而來的,一方面承繼《周易》“天地之大德曰生”的思想,認識到天的感性意義層;另一方面要遵循以人類天、人副象數,關注天的自然性存在[5]。人與天地的一體化,是東方文化的體現,是詩歌創作與傳播的理論依據。日本、韓國及東南亞一些國家能夠接受中國詩歌所蘊含的“道”。
情感共同體也可以用中國詩歌的“言象意”來提升。莊子“得魚而忘荃,得意而忘言”的觀點貴在意。言為實有,意為虛無。言不盡意,在于無限的道不可聞也,不可見也,不可言也[6]。魏國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中闡明了“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的理念——言生于象,故可尋言以觀象;象生于意,故可尋象以觀意;意以象盡,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可見,象作為言意的中介對于詩歌整體的意境系統構成是多么重要。意境系統又對于情感共同體的形成與提升起著紐帶作用。然而,這些模糊的混沌的知覺系統,在西方結構主義詩學來看是匪夷所思的。符號學派皮爾士認為言象都屬于符號,意則是信息;語言學家索緒爾認為言象都屬于能指,意則是所指。言意的勾連映射最初是任意的,一經約定俗成,能指與所指便構成穩定、清晰的對應關系、價值關系。這也就是對現實事物、人與社會的結構過程。所以,與中國文化差異較大的國家很難接受中國詩歌,雖然在本體論方面中國古典言意觀指向了無限的道、西方結構主義導向了具有普遍性的理,在形而上學層面具有相通性。中國新詩是在西方現代詩學與中國古典詩學的雙重文化背景下生成的。從中國古典詩學到現代詩學,發生了“載道言志”到個人主體性的確立以及對于新詩本體觀和功能論的認識等諸多重大變化[7],而新詩又承載了中國現實語境的精神探索使命,不可避免地蘊含著中華傳統儒釋道的文化基因。由此,由中國詩歌傳播的情感共同體是文化共同體的重要構成。
新絲路詩歌,是以“一帶一路”合作發展或地方生活的實踐經驗為基礎進行創作的現代新詩,包括現實主義、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等不同風格的詩歌。“一帶一路”文化領域曾經從“穩定”“中心”的固態現代性[8]6逐漸向“流動”“邊緣”的液態現代性轉型。在地經驗的“多中心化”乃至“去中心化”,使新絲路詩歌豐富多樣,書寫出不同的絲路時空。也就是說,此地并非絕對的地方,而是關聯“一帶一路”的地方,關聯全球的地方。“一帶一路”沿線不同的地區具有不同的文化,身處其中也必然會產生文化距離甚至沖突。怎么建構一種文化間在(intercultural)的、地方間在(inter-locality)的交互話語是絲路文化認同、價值傳播的關鍵。新絲路詩歌賦予這種關系話語,詮釋了地方的中介意義,并在實踐理性[9]52的基礎上發展出融合傳統“天人合一”和現代批判精神的中華民族特色的現代性。
所謂“共同體”,即相互扶持的肯定關系形成的群體被理解成的統一地向內或向外發揮作用的生命體或物體,這個真實的、有機的生命就是共同體的本質[10]88。血緣共同體是與植物性生命之間的關聯,分化為與動物性生命關聯的地緣共同體,進一步分化為與心靈性生命相關的精神共同體。新絲路詩歌表達的是靈悟與情懷,關乎的是“一帶一路”精神共同體也即文化共同體深層的建構。這其實是一個通過各類傳播媒介進行重塑經驗共同體的過程。這些經驗共同體都是與過去、現在有關的選擇性組織[11]410,所依托的地方存在著地理邊界的同時沉淀著象征情感的空間;有些地點還會被冠以民族紀念地這類特殊的符號身份,被用來代表一種象征性紐帶體現并超越人們所隸屬的各種各樣的本地聯系[12]152。可以說,“一帶一路”人類文化共同體可以通過新絲路詩歌這種象征性媒介進行傳播,激發人們的在地感和全球聯系感,達成一種想象的共同體,尤其一些多種民族、多種文化的邊界區域在整合資源、重塑中心的過程中需要打破以往固定統一的思維,建構新的象征符號來喚起集體記憶、重釋民族精神。
二、新絲路詩歌傳播對于區域創作共同體的建構
伽達默爾這樣界定藝術作品:“某種東西,只有在它要求我們學會理解其形式和內容的語言并用它來解釋世界從而交流確實發生時,才能被稱之為藝術。”[13]52新絲路詩人群體以豐富的實踐經驗,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既遵循了中國古典“天人合一,萬物一體”的詩學傳統,又在絲路地方的創作和交流的過程中拓展了新的范疇和意象,以新的審美感受闡釋、傳播了“一帶一路”的時代精神。這些創作群體主要包括官方主流型、學院學術型和民間自由型,圍繞新絲路詩歌的創作、生產與群體傳播形成了不同的區域創作共同體。
(一)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機制
陜西文化群體的名士較多,形成了一個強大的創意網絡。文化名家賈平凹、肖云儒、薛保勤等,作曲家趙季平、孟慶云、張千一等,媒體朗誦藝術家徐濤、翟弦和、吳京安等都參與到了新絲路詩歌的創作創意。多媒體文本《風從千年來——流動的音詩畫》就匯聚了多層主流創作人員,在激勵、歌頌新冠疫情期間醫護工作者的博愛之情里熔鑄了生命終極意義的領悟以及冷峻的靈魂考問。這類詩歌創作具有以下特征:
首先,強烈的內向民族精神。人的意義系統根本上是情感價值性的,并為文化的情感價值系統所決定[14],創作者們始終把自己的生命放在一個千年絲路文化的價值系統中看待,與新冠疫情期間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詩者露易絲·格麗克關于個體主義的生命觀不同,前者具有鮮明的民族集體特色。中西方藝術的不同,在于表現最深心靈的方式不同。新絲路詩歌表現的是心靈與這無限自然、無限太空的渾然融化,汲取無窮于自我之中;西方反映的更多的是精確和諧的秩序井然的宇宙乃至追尋、控制、無止境[15]。比如《風從千年來》中關于終極意義的追問,《胡楊》《千年不倒我為等你》《給媽媽的話》等詩作在生與死的思考中探尋:“生命的歸宿不僅僅是死亡/有一種使命是喚醒/為了生者成長的蓬勃/為了逝者精神的長青。”[16]61藝術家李日華曾說:“凡狀物者,得其形,不若得其勢;得其勢,不若得其韻;得其韻,不若得其性。”[17]詩歌再怎么富有神韻也不若生死之間的本真氣象。詩者在此把絲路“胡楊”塑造為曠世英雄,超脫了生死囿限,以“生生不息”的更高格局氣象達至新的精神境界,可謂大美。反觀露易絲·格麗克的詩集《月光的合金》《直到世界反映了靈魂最深層的需要》把生死體驗當作了生活日常,消解了其中的莊嚴形象:“我在黑暗的窗里看到自己/一如父親的形象/他的一生是這樣度過/對死亡冥思苦想/而排斥了其他的感官問題/所以最終,那個生命容易放棄。”[18]67顯然,她解構了死亡形而上學的宏大敘事而觀照普通人非高尚的死亡體驗,凸顯了個體生命的平凡性和無常性。而中國詩者書寫的是新絲路抗疫群體的主體性,是中國集體文化心理的個體生命呈現;是一種倔強的生命意志和生生不息的延續精神,且有一種“抗心乎千秋之間,高蹈于八荒之表”的高古風格,展露了獨步于民族精神高地的藝術追求。
其次,鮮明的現實主義風格。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遭遇重大突發事件的時候,也正是歷史集體記憶復活的時候。詩者用“大漠孤煙” “駱駝昂首”“紅柳倔強”“麻雀逆風”“苦菜花怒放”等形象表現了知識青年忍受貧寒荒冷而又堅忍不拔的極致風骨,用一種民族志的方式回望延安那段歷史,既有大無畏精神的褒獎,更有深刻的反省與緬懷。確切地說,絲綢之路民族精神的高峰是在漢唐時期,特別是盛唐之音“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等邊塞曲的高度在歷史上不可企及。唐詩的一大特質在于具有極強的外向民族意識,無論著名或未名的作家詩者或文化人士對于歌詠民族戰爭特別感興趣,至少也得吟幾首出塞詩[19]697。然而,現在的新絲路詩歌所表現的更多的是和平時代文化經濟的較量或者文化政治沖突的傷痕主題、抗疫主題和文旅主題。新絲路現代精神更多地從新中國的內部價值系統反省走出來,詮釋了中華民族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型的各種突發風險中知識分子“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士之精神。
最后,傳承之中呈現批判特色。中華民族經過朝代變遷、命運起伏,靈魂里始終流淌著慷慨激昂、壯美雄渾的精神要素。新絲路詩人不僅傳承了這些共性要素,還吸取了現代精神的精華。比如對于歷史人物、歷史景點的重新審視并給予人物以現代形象的贊賦。《貴妃怨》以楊貴妃“我”的身份傾訴了作為女性的積怨,為歷史人物正名;《咸陽吟》中作者又化身咸陽古渡的老船、《陽關三疊》的老弦、勸君更盡一杯酒的老壇,向所愛之人表達了千秋之情。其實,生命的所有悲歡離合、情結萬千,盡在一剎那的臨在中復活,何古之有呢?現代精神是指向未來的對話,也就是蘊含在“我與你”的關系對話中的。《屈原我對你說》《李白請我去喝酒》等作品就是古今靈魂的對話。只有靈魂能識別靈魂,在這樣的靈魂交流中精神傳承得以順暢進行。當然,針對現實,詩人的批判精神還是很深刻的。《一個丑惡的靈魂能夠走多遠》《我堅信》《絕不》《自問》等詩作對于人性黑暗的一面進行了剖析,對假丑惡的批判鋒芒尤甚。批評與自我批評與西方現代精神的批判性實際上是相通的,就是中國特色的現代性。
還有,跨媒介的形式創新。詩、曲、歌、畫這些文藝形態本就是一體的。文本《風從千年來》實際上涵蓋了作曲家、聲樂歌唱家、朗誦家等多種文化藝術的創作。歌曲《風從千年來》是從歷史深處的絲路精神之源發出的邀請,是向全球華夏文化認同者的召喚。“黃帝陵”的文化符號締結了一些差異較大的黃皮膚群體,使來尋根認祖的同胞發生共情,找到文化歸屬之地。華夏五千年精神長卷,不僅滋養了綿延不斷的華夏兒女,而且生長著人類不同時期心靈奧秘的符碼,使遠方的旅者不管身處何地都有精神皈依。文化共同體自然得以形塑。
(二)主體性建構的自由創作機制
新絲路創新創業的企業家、高管及職工在開拓實業、發展外向產業的同時利用業余時間創作了系列現代詩歌,體現了尋求高昂的現代創業精神和強烈的向外擴張征服的愿望。西安、重慶、拉薩等城市的現代詩人在抗疫的同時不忘“走出去”開辟新的市場、探索新的詩歌表達。這類詩歌的特點在于現代主義風格比較鮮明、外向的民族精神特別強烈,旨在塑造個人的主體性。比如,《徐彥平詩選》基于新絲綢之路沿線不同國度的感受體驗創作了《從西安出發》《殖民地》《天空》等主體性身份塑造的詩作。現代性從客觀理性發展到主觀理性,再到現代社會的交往理性,都會涉及文化身份的選擇。“走出去”文化身份的形成往往以對“他者”的看法為前提,對文化自我的界定總包含著對“他者”的價值、特性、生活方式的區分[20]194。創作者在他者世界又回歸你我世界的過程中充滿了險阻和苦難,同時也明晰了自己的民族文化身份。在中西對話的空間,共性的情感、思想得以形成。
此類詩歌還有一個鮮明的特點,就是先天的傳播基因。自由、疏野的現代風格,突破了一些文法規則,適合新絲路合作領域的一些跨文化受眾閱讀。作者有感而發或有意而求,在詩人、商人或其他身份的選擇中尋找一種自我主體性。現代藝術更趨向“傳播”的品質,從紙質的、物化的、器質性的到復制性、數字性、可移動性的。一些創作者作為絲路合作企業的負責人,本來就擁有較大產業合作網絡,因而詩歌的傳播網絡很容易依靠產業網絡建構起來。另外,自由創作機制也保證了這類民間詩歌的可溝通性。
(三)學術型創作機制
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推進,研究絲路詩樂、藝術和文化的學者越來越多。“絲綢之路交響音樂會”“大美新疆行”“絲綢之路詩歌賽”等一些學術活動會激發學者參與到新絲路詩歌的創作中來。《陸地詩詞三百首》就是學者陸地教授在做“周邊傳播”及相關研究時業余時間創作的。《登四川瓦屋山感懷》《詠敦煌莫高窟》等作品在解讀新絲路的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后給人以新的體驗和感受。當然,還有西北大學、蘭州大學、西北師范大學、新疆大學等諸多絲綢之路高校也舉辦過相關的新絲路詩歌創作體驗與研討學術活動。
以上創作者群體把自己的生命歷程與家國命運的變遷融在一起,于千年絲路的歷史和社會變革的空間所構成的遼闊恢宏意境里歷練精魂,呈現了濃郁的現代民族精神之光,形成了多個創作共同體。這種文化現代性,是中華民族現代精神反映在新絲路詩歌心靈的特性,是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的精神構成。那么,這些區域情感共同體、創作共同體是怎樣走向“一帶一路”文化共同體的呢?
三、新絲路詩歌傳播對于區域傳播共同體的形塑
“一帶一路”傳播共同體需要結合內容傳媒和基礎設施類媒體進行傳播,特別需要直視絲綢之路經濟帶的經濟發展與合作挑戰。作為新絲路詩人有責任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幫助一些群體進行疫情恢復期的心理治療并在合作中重建精神家園。那么,這時的現代性不僅是上面所述的靜態現代性,也不僅是哲學所說的客觀理性或主觀理性,而是回到具體語境的社會交往理性上來,在跨民族跨文化的對話中建構一種可溝通的液態現代性。
首先,建構跨文化傳播主體身份。現代性對主體的形成影響最大的文化身份是民族身份。在跨民族交往中需要的是一種去中心化的、非支配控制的“我與你”的關系,而不僅是“我與他” 的關系。中國在幫助伊朗、伊拉克、印度等沿線國家抗疫及經貿合作時都遵循“互利共贏、相互尊重”的態度。當在生命與生命的對話中,“我與你”的關系更值得實踐。這是一種主體間性,即內在于主體的、外在于主體與主體之間的一種交往對話關系。交往理性,實際上就是主體間性,旨在通過語言交往而達成共識即主體間的一致性,是對現代性理性原則的重建。目前國內新絲路詩歌大都沿襲“天人合一”的方法傾訴詩情詩意,僅有一小部分少數民族詩人真正跨越民族界限用詩歌探索民族文化,然而還沒有清醒的意識去建構跨文化傳播主體的身份。
成長為跨文化傳播主體需要新絲路詩人的現代轉型。詩歌作為最悠久的藝術是人類永遠的需要。大批評家劉勰也認為:“詩者,持也,持人情性。”[21]58如果每個人都能寫詩,中國的現代化進程將會縮短。這里指的是個體的現代化,也即通過詩歌的創作與傳播以建構詩人的主體性過程。事實上,古今中外先知先覺的詩家哲人,很多是通過詩的理性建構來完善自我的。比如彌爾頓的《失樂園》、蒲柏的《人論》、艾略特的《荒原》等現代名作,是資產階級不同階段的理性精神建設。我們培育自己民族特色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就要推動新絲路詩人的現代轉型,使之成長為能與國際詩人群體對話的跨文化主體。
其次,調整新絲路文化公共領域的情感結構。隨著“一帶一路”文化公共領域的合作越來越多,新絲路詩歌也變得多元,現實主義、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等不同風格精彩紛呈。作為最開放的現實主義詩作是立足于本土文化資源建立在真實生活感受基礎上的命運之詩、社會之詩。中國詩歌網先后推出數百位詩人關于“抗疫”和“扶貧”的作品及相關的深度訪談,發出人類最嚴峻時刻的精神能量,其深沉的感情多指向民族主義。而有一部分從事絲路商業的詩人群體,更多地采取現代主義風格進行寫作,其情感結構比較復雜,個體主義、民族主義、國際人道主義等情愫兼而有之。還有一些年輕的先鋒派詩人,在社會的諷刺批判中建立起自己的后現代風格,抒發的是個人無主體的虛無思想或觀念創意。不管什么風格,新絲路詩歌文化公共領域的百家爭鳴、百花齊放,是藝術民主的表現。但若從全球視域來看,中西價值觀的博弈是異常激烈的。目前全球化進程建構的是兩種文化價值形象。第一種形象是不斷向外傳播達至全球各個角落的主導文化,另外的異質文化被吸納和整合進來。這種形象展現了一個對全球空間進行征服與統一的進程。第二種形象則是不同文化的濃縮,以前相互遠離的事物現在彼此接觸并共存一處,不同的文化缺乏清晰的組織原則而層層疊加,以至于文化變得過于龐雜繁復而難以處置和組織[22]28。而逆全球化的形象則是新冠病毒感染期間“隔離”“封控”塑造了緩澀流動的多個離散形象。要想引領這些文化領域就得調整情感結構,在共生共在的情感基礎上建構間在的民族感情,使第二種形象既有溫度又有邊界。
最后,國際藝術生態傳播系統的搭建。隨著“一帶一路”新歐亞大陸橋、中蒙俄經濟走廊等六大經濟走廊的開發建設,文化創意產品的需求使得詩人、文化創意者、產業經營者等人才需求也變得迫切起來。一般來說,具有國際引導力、影響力的文化共同體,往往伴隨著世界文化藝術中心的轉移。巴黎作為現代藝術的發源地,早在19世紀中期聚集了詩人波德萊爾、作家繆爾熱、畫家畢加索等大批藝術家和文人知識分子。然而兩次世界大戰使巴黎失去了昔日藝術中心的輝煌。大批波希米亞藝術家不得不轉移到和平穩定、自由發達的美國,像荷蘭的威廉·德庫寧、皮埃爾·蒙德里安,俄國的埃爾·李西斯基等國際藝術大師。他們的現代藝術思想為美國現代藝術的發展提供了豐富的精神資源,而且深刻地影響了美國本土大家的產生。從20世紀50年代起,美國出現了一批本土藝術家、哲學家、美學家,紐約逐漸取代巴黎成為世界文化藝術中心。由此反思“一帶一路”文藝創作與文化傳播,要想引領世界文化則需要培育國際文化藝術生態群落。良性循環的創作集群、制作中心、傳播網絡及營銷群體,更容易吸引專業及相關愛好者使這個藝術生態系統變大,逐漸成為具有國際競爭力的藝術生態系統。
總之,新絲路詩歌通過文化創意行動與傳播重塑了情感共同體、創作共同體和傳播共同體,建構了“一帶一路”區域文化共同體。
參考文獻:
[1]" 陳嘉明.現代性與后現代性十五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2]" 王峰.從“歐化詩”到“世界詩歌”的詭變:重審學衡派和海外漢學對新詩的文化質疑[J].名作欣賞,2019(35):25-28.
[3]" 吳飛.共情傳播的理論基礎與實踐路徑探索[J].新聞與傳播研究,2019(5):59-76.
[4]" 張隆溪.道與邏各斯[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
[5]" 謝雪蓮.漢代審美意識的嬗變:從“天人之美”到“人和之美”[J].廣西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4):49-53.
[6]" 汪振軍.中西美學視野中的言意觀:以莊子和符號學為例[J].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5):70-73.
[7]" 陳旭光.中西詩學從對立走向融合:論20世紀中國現代主義詩歌的“詩學革命”[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5):43-53.
[8]" 鮑曼.流動的現代性[M].歐陽景根,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
[9]" 李澤厚. 美的歷程[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9.
[10]" 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M].張巍卓,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20.
[11]" 威廉斯.文化與社會[M].吳松江,張文定,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
[12]" 費瑟斯通.消解文化:全球化、后現代主義與認同[M].楊渝東,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13]" GADAMER H-S. The Relevance of the Beautiful and
Other Essays[M].Cambri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
[14]" 景懷斌.中華文化的終極情感價值及其共同體意識傳播[J].民族學刊,2021(1):57-64.
[15]" 顧春芳.宗白華美學思想的超然與在世[J].中國文學批評,2019(1):11-21.
[16]" 薛保勤.風從千年來[M]. 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總社,2020.
[17]" 朱良志.文人畫的真性問題[J].中國書畫,2013(12):66-71.
[18]" 格麗克.月光的合金[M].柳向陽,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19]" 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20]" 拉倫.意識形態與文化身份:現代性和第三世界的在場[M].戴從容,譯.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21]" 劉勰.文心雕龍[M].王志彬,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12.
【責任編輯""" 王 "nbsp;萍】
The Crea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New Silk Road Poetr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gional Cultural Community along “Belt and Road”
TIAN Xinling
(College of Journalism and Transmission,Northwest University," Xi’an" 710127," China)
Abstract: With modern spirit entailed, the Chinese aesthetic concept of “unity of nature and man” contained in the New Silk Road poetry has formed the modernity of Chinese national characteristics and reshaped the local experience community at the starting point of the Silk Road. These creators and actors have formed an emotional community of Chinese thoughts and feelings through the dissemination of poetic empathy and constructed different creative communities through the production mechanism for people-centered mainstream creation, individual subjectivity of free creation and academic creation.This paper points out that in order to promote these emotional communities and creative communities into the “Belt and Road” regional cultural ones, it is necessary to maintain the presence of modernity to shape the communication community, that is, the modern transformation of the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subjects should be accelerated, the “inter” national spirit of those intercultural dialogues established, and the emotional structure of the cultural public sphere of “Belt and Road” adjusted for building an international cultural and artistic ecosystem.
Key words:the regional cultural community of “Belt and Road”; the New Silk Road poetry; dissemination; modernity; sha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