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語文統編版必修上冊《聲聲慢》今注匯釋和考辨

［摘要］古今社會文化不同，語言差異大，從而導致今人對古文的理解偶有失誤。為了準確地理解古代文選，研究通過查閱工具書，對高中語文統編版必修上冊中《聲聲慢》的文下注釋進行考辯，其中重點對“戚戚”“將息”“次第”“晚來”“憔悴損”等詞進行考辨，盡力以求正解。

［關鍵詞］《聲聲慢》；注釋；考辨

［作者簡介］靳晶（1999），女，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從事學科教學（語文）研究。

［中圖分類號］H131"""""""""""""" ［文獻標志碼］A

師生在學習古文時，大多要參考文下注釋，正確地注釋古文是非常重要的。結合郁賢皓主編的《中國古代作品選》的注解，并查閱《漢語大字典》《古漢語字典》等工具書，對高中語文統編版上冊中《聲聲慢》一詞的文下注釋進行考辨，以詞語為題，先引出該詞語所在的原文，次列今人注釋，后進行辨析解釋，盡力以求正解。

一、戚戚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教材注：“悲愁，哀傷的樣子。”

郁賢皓主編《中國古代作品選》注：“戚戚，悲愁貌。”［1］

兩處都將“戚”字解釋為哀傷、哀愁之意。查閱工具書，發現《漢語大詞典》中對“戚戚”的解釋有以下含義：一是相親。《詩經·大雅·行葦》：“戚戚兄弟，莫遠具爾。”二是憂懼。如《論語·述而》：“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陶淵明《五柳先生傳》：“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三是內心有所感動的樣子。如《孟子．梁惠王上》：“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2］

在王力的《古漢語字典》中對“戚”的解釋如下：一是斧。說文：“戚，戉也。”詩大雅公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毛傳：“戚，斧也。”戚又用于樂舞。禮記·明堂位：“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二是憂患，悲哀。詩小雅小明：“心之憂矣，自貽伊戚。”三是親戚，親屬。四是古地名［3］。

“戚”字的意義有很多，“戚戚”作為詞組有兩個含義，但最終要結合這首詞的時代背景以及詞人所要表達的情感進行分析。其一，宋靖康之變后，李清照經歷國破、家亡、夫死、財失等人生遭遇，這國仇家恨、顛沛流離、感情失意、貧困交加的一連串打擊和人生挫敗，使她這一時期的作品再沒有當年那種“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般清新可人、淺斟低唱，而是轉為沉郁凄婉、憂國思家，主要反映她對亡夫趙明誠的懷念和自己孤單凄涼的景況，在經歷一連串的打擊、嘗盡了顛沛流離的苦痛之后，亡國之恨、喪夫之痛的滋味凝聚心頭無法排遣，于是創作了這首詞。由此可知，在本首詞中，“戚”的含義為悲傷、悲哀之意。其二，在詞作的開篇便連用七組疊字，在感情上層層遞進。“尋尋覓覓”，表現出一種悵然若失、空虛失落的心境，仿佛要尋找什么，結果卻是“冷冷清清”，這更加重了痛苦的程度，再加上一句“凄凄慘慘戚戚”更是表現出了詞人痛入心腑的感覺，先感于內，后感于外，疊字的運用逐層深入。由此可見“戚”所表達的意思應該與痛苦、空虛失落之意相吻合。

二、將息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教材注：“養息，休息。”

郁賢皓《中國古代作品選》注：“條理、保養。唐宋俗語。”［1］

上述兩處注釋，都將“將息”解釋為休息、調養之意。王仲聞《李清照集校注》云：“將息，唐人詩中已有之（王建《留別張廣文》詩：‘千萬求方好將息，杏花寒食約同行’）。大約為唐、宋時民間方言，有休養、養息之意。”［4］

《漢語大詞典》中“將息”一詞屬于動詞。一有養息、休息之意。比如唐王建《留別張廣文》詩：“千萬求方好將息，杏花寒食約同行。”《西游記》第五三回：“唐僧們喫了齋，消消停停，將息了一宿。”楊萬里《寄題永新昊天觀賀知宮方外軒詩》：“若見君家兩仙伯，為儂寄聲好將息。”此自謂最難安息、修養。二有珍重、保重之意［5］。再比如《詩詞曲語辭匯釋》（卷六）：“將息，保重身體之義。有用之語普通問候者。”晉王羲之《問慰諸帖上》：“雨氣無已，卿復何似？耿耿，善將息！”宋謝逸《柳梢青》：“香肩輕拍，樽前忍聽一聲將息。”這些都表示珍重、保重［6］。

《聲聲慢》中“將息”一句所表達的意思是詞人獨自處于某一失落、冷清的情境中，在天氣經常發生變化之時，一個人生活，難以照顧好、保養好自己的身體。結合寫作背景可以了解到，不止時節不適合休養，再加上心情就使休養難上加難，要了解詞人在此時是孤家寡人的心情，再加上遇上秋季這多愁的時節，詞人的心情就可以理解了。而“珍重、保重”之意用于與朋友的問候語中，所以不適用于本詞之意。

三、憔悴損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教材注：枯萎，凋零殆盡。憔悴，凋零，枯萎。損，這里相當于“極”，表示程度很深。

郁賢皓《中國古代作品選》注：“身體憔悴受損。”［1］164

俞平伯《唐宋詞選釋》注：“憔悴損”關合人和菊花，即《醉花陰》詞“人比黃花瘦”意［7］。

這三處的注釋略相矛盾，高中教材的注解用“憔悴損”形容菊花凋零，將“憔悴損”視為動補短語，“損”作為“憔悴”這一動詞的補語，表示程度很深，總體上將“憔悴損”視作花瓣凋零枯萎連續發生的動作，菊花凋零枯萎然后掉落，盛開的菊花逐漸減少。《中國古代作品選》的注解用來形容人的身體受損。《唐宋詞選釋》中認為“憔悴損”關聯人與菊花，以菊花自比人的憔悴。由此看來，《中國古代作品選》與《唐宋詞選釋》的注解相吻合。

王力主編《古漢語字典》對“損”的解釋有三個：一是減少，與“益”相對。《說文解字》中“損，減也。”本義是減少的意思。二是損失。三是謙抑。《史記·晏嬰列傳》：“其后夫自抑損”。［3］386《漢語大詞典》中“憔悴”有以下含義：一是枯槁瘦病的樣子。如《楚辭·屈原·漁父》中的“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歐陽修《蝶戀花·獨倚危樓風細細》一詞中“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二是憂患、煩惱。比如《楚辭·劉向·九嘆歎怨思》：“身憔悴而考旦兮，日黃昏而長悲。”三是受困苦。比如《孟子．公孫丑上》：“民之憔悴於虐政，未有甚于此時者也。”［5］10340

結合工具書的注釋，“憔悴損”有兩種解釋，一是形容菊花枯萎，二是人身體受損。黃本卷三編年云：“此詞當作于建炎三年秋，是年八月十八日趙明誠卒，系悼亡之詞。”［8］詞中“雁過也”的雁是北來的大雁，正飛往南方過冬。這些表明這首詞的創作時間為秋季。此時節，秋意正濃，也是菊花盛開的季節，所以由此推知“滿地黃花堆積”是指菊花盛開而非殘花滿地。再結合詞人此時的心情，有對亡夫的懷念，有對自己孤單凄涼境況的愁怨，此時的她無心看花，所以雖是菊花滿地卻不想去采摘與賞玩。所以將“憔悴損”解釋為“身體因憂傷而憔悴受損”更符合意境。

四、堪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教材注：可以，能夠。

《說文解字》“堪，地突也。謂土之墳起者。”“堪”屬于形聲字，從土，甚聲。本義是地面高起。《漢語大字典》對“堪”的解釋有：一地面突起處。二盛受，陳放東西的壁坎或石室，后專指供奉神像的石室、柜子。三勝任，能承擔。如唐韓愈《釋言》中“凡適于用謂之才，堪其事之謂力。”四經得起，受得住。五可，能。六低。比如《廣雅·釋詁四》云：“堪，低也。”七通“戡”。八通“媅”。九姓［9］。

按照詞的意境，院內菊花盛開卻無人摘取。由此可以排除本義“從地面高起”，與詞的意境不符合。從語法的角度，“堪”修飾動詞“摘”，承擔副詞的任務，按照所列舉的含義，“堪”應該表示能夠、可以之意。

五、晚來

“怎敵他、晚來風急！”

教材中原詞為“怎敵他、晚來風急！”

郁賢皓《中國古代作品選》將“晚來”改為“曉來”。根據《草堂詩余別集》改［1］。

俞平伯《唐宋詞選釋》注“曉來”，各本多作晚來，殆因下文“黃昏”云云。其實詞寫一整天，非一晚的事，若云“晚來風急”，則反而重復［7］。

按上述解釋，高中語文教材與其他兩家解釋相矛盾。這首詞創作于秋季，“乍暖還寒”是指冬末春初氣候忽冷忽熱，冷熱不定。按常理來說秋天的氣候應是乍寒還暖，只有早春時節適合用“乍暖還寒”，故推知該詞應是寫一日之晨，記錄了一天的事情，寫詞人從早至晚的愁苦之狀。所以說“曉來風急”才與“乍暖還寒”相吻合。“晚來”一句之前寫飲下“三杯兩盞淡酒”，“淡酒”是古人晨起卯時（五點到七點）飲酒，又稱為扶頭卯酒。比如作者《念奴嬌》一詞中寫道：“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別是閑滋味。”這與“晚”相矛盾。除此之外，若寫作“晚來”，不但與下片的“黃昏”重復，而且在“風急”的情況下，也是無法聽到“點點滴滴”的“細雨”聲。由此可見，這句詞應為“怎敵他、曉來風急。”

六、次第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教材注：光景，狀況。

《詩詞曲語辭匯釋》（卷四）注：“次第，況狀之辭，猶云狀態也。”［6］

郁賢皓《中國古代作品選》注：“情形，光景。”［1］164

上述注釋都將“次第”解釋為狀況、狀態之意。在《漢語大詞典》中“次第”有以下含義：一是次序、依次。二是接著、轉眼。比如南唐馮延巳《憶江南·今日相逢花未發》詞：“東風次第有花開，恁時須約卻重來。”中的“次第”表示此意。三是形容迅速。比如白居易《觀幻》一詩中“次第花生眼，須臾燭過風。”四是規模。五是眉目、頭緒。六是光景［10］。除此之外，在《現代漢語詞典》中“次第”還有齊整、有排場、常態、頃刻，轉眼、緊急等意思。

詞中運用淡酒、晚風、歸雁、黃花、梧桐、細雨這些象征秋的意象把內心的愁苦具象化地表現出來。故物依然，人面全非。“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得似往時。”最后詞人直接抒發“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對整首詞進行了總結概括，也是對全詞情感的總結，這一系列的境況，豈是一個簡單的“愁”字所能夠說得盡的。按照此意，“次第”是前面詞人所見之景、所感之情，表示境況、況味、光景等意義最佳。

［參 考 文 獻］

［1］郁賢皓.中國古代作品選：第6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163.

［2］羅竹風.漢語大詞典：第5卷［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86：6683.

［3］王力.王力古代漢語字典［M］.北京：中華書局，2000：342.

［4］王仲聞.李清照集校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9：203.

［5］羅竹風.漢語大詞典：第7卷［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86：10412.

［6］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355.

［7］俞平伯.唐宋詞選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153.

［8］徐培均.李清照集箋注：簡體版［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355.

［9］漢語大字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字典［M］.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86：460.

［10］羅竹風.漢語大詞典：第6卷［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86：9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