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保健品何以“收割”老年人

編者按：如今，一些直播間帶貨“花招”層出不窮，比如買一送五、打“骨折”半價、上演“苦情戲”、雇傭“水軍”等等，令人眼花繚亂。更需引起注意的是，一些不法分子針對老年人信息閉塞、渴望健康，且對電子設備操作不熟等特點，通過語言、形象等暗示，規避平臺關鍵詞審查，推出保健品營銷“方案”，讓老年人產生誤解乃至上當受騙。面對直播間亂象，老年人及其家屬該怎樣擦亮雙眼，才能增強防范意識和能力，避免掉入消費陷阱？在直播間亂象中，平臺、商家、主播和消費者各自該承擔怎么樣的責任？我們該如何努力，共同營造一個安全、健康的網絡環境，保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本期話題，我們共同關注——

“一瓶咀嚼片能治四五種病、4盒藥片就能讓胃黏膜變得光滑厚實富有彈性，一個枕頭就能讓多年的頸椎病痊愈……”如今，在一些網絡直播間，充斥著類似的保健品銷售話術，吸引了不少有健康焦慮的老年人觀看并購買。

有的產品號稱有治療奇效，老年人收到后查看說明書才發現只是普通食品;有的產品號稱一個療程就能見效，后面商家卻變著法地讓消費者追加購買;有的產品包裝上標注的生產廠家，消費者查詢時它已經被注銷……

2020年，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在《關于加強網絡直播營銷活動監管的指導意見》明確要求，“網絡直播中不得出現醫藥器械及保健品類廣告”。但是，一些直播間依然“花招”頻出，通過夸大效果、虛假宣傳等手段銷售各種保健品，使得一些老年人“掉坑”。

直播間里保質期長達10年的“神水”

“一瓶水賣1300多元，而且保質期長達10年，這到底是怎樣的‘神水’？”前不久，重慶市民郭暢（化名）在網上發布視頻，講述了他母親網購保健品的一段經歷。

郭暢的母親今年69歲，一直睡眠不好，胃腸也有些小毛病。一次看直播時，郭暢母親購買了一款飲用水產品。主播聲稱喝了這款水能改善睡眠、調理腸胃。收到飲用水后，郭暢替母親先嘗了一口，嘴唇和舌頭立刻感到有強烈的酸澀味。

“當看到瓶身并未標注生產許可證時，我就起了疑心。”郭暢說，他撥打了包裝上的廠家電話，得到的回復是：“生產許可證還在申請。”他又通過生產廠家所在地的市場監督管理局官網查詢獲知，其食品生產許可證一年多以前已經被注銷。隨后，他向相關部門進行了舉報。事后，該直播間被關閉，郭暢母親也收到了退款。

郭暢回憶道，自從學會網購，他的母親大部分閑暇時間在手機里“逛”各種直播間，最熱衷的是買一些聲稱能治療或調理胃腸的保健品。“去年，她在另一個直播間也買過保健品，花400元買了一個療程的產品。主播說消費者服用后胃黏膜會變得光滑厚實富有彈性，不再反酸脹氣。可是，我母親服用后并沒有任何效果。我極力反對，她才沒有追加購買那個產品。”

筆者調研發現，像郭暢母親這樣沉迷直播間網購保健品的老年人，不在少數。筆者在網上搜索“直播帶貨”“保健品”等字樣，有很多帶著“高科技”“高效能”等標簽的保健品，從功能馬甲、能量枕頭等生活用品，到壓片糖果、固體飲料等食品，可謂五花八門。

直播間里“花招”頻出

“在售賣保健品的直播間，主播們使用的招數也讓老年人防不勝防。”郭暢坦言，在各種“花招”的猛烈攻勢下，老年人容易喪失對虛假產品的辨別能力。他舉例道，母親之所以愿意花1300多元購買一瓶飲用水，也是被瓶身標注的“榮獲國際發明專利”“歐洲專利號”等稱號所蒙蔽，認為該產品很靠譜。

一名就職于重慶某三甲醫院老年病科的主任醫師告訴筆者，在推銷保健品過程中，加入一些所謂的“學術詞”“高端詞”，是很多直播間商家的慣用套路。“這些詞聽上去很專業，容易博得老年人的信任。”

“還有一種‘打擦邊球’的方式。”該主任醫師說，主播介紹保健品時不會直接描述功效，而是盡可能多地描述具體狀況，并表示如果出現上述癥狀，食用此類產品后能有明顯改善，以此暗示產品具有治療功效。

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保健品不以疾病治療和預防為目的，我國批準受理的保健食品的保健功效有27種，主要針對血脂、血糖、記憶、脂肪肝或者肝損傷等方面的調節，且多是使用“輔助”“改善”“促進”等字樣，而非“治療”“預防”等。

“有的主播宣傳的保健品功效，夸張到令人震驚。”家住重慶市渝北區的陽女士說，為了防止父母上當受騙，她總是陪他們看直播。“有次看到某直播bTdhyZ0uy2tRzcAgG5ZvKUBRdh18vFK8zrzmXQuB5Rw=間正在銷售一款‘功能項鏈’的保健品，主播甚至聲稱偏癱患者帶上項鏈，可以直接站起來行走，明顯是忽悠人。”

此外，陽女士在陪父母看直播過程中，還遇見過“直播間變劇場，演戲炒作賣貨”的招數。在某直播間，一名主播先是聲情并茂地講述一個老人如何解除病痛的劇情，講到一半竟推銷起了保健品。

養生重要的是養心

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最新數據顯示，2023年年末，我國60歲及以上人口超過2.96億，其中，約1.7億人是網民。“從做兒女的角度看，父母愿意接觸網絡，其實是好事。但因為有太多的‘坑’，又讓我們擔心不已。”郭暢的話，說出了許多子女的心聲。

重慶市保健服務行業協會相關人士表示，老年人通過手機了解養生、購買保健品，是主動適應時代變化的表現，值得鼓勵和肯定。但是，老年人養生重要的是養心。“有些老年人表現出健康焦慮，只要聽聞保健品有什么功效，就迫切想買來試試，這種浮躁的消費心態不可取。”該人士進一步說，老年人要清楚保健品并非藥品，更不能將治療疾病的希望寄托于此。

重慶市市場監管局工作人員提醒，選購保健食品一定要認清、認準產品包裝上是否有“藍帽子”標識及保健食品批準文號。法律人士也提醒，老年消費者應保持理性，不要盲目相信主播的介紹和廣告說辭，盡可能到合法正規的線下門店或線上官方旗艦店購買，并索要發票或銷售憑據，作為舉證維權的依據。

筆者注意到，對于網售保健品存在的一些亂象，上海、寧夏等多地已經發布規定，明確醫療、藥品、保健食品等不適宜以網絡直播形式營銷。“希望相關部門繼續加大整治力度，讓網絡上的‘坑’少一些，讓質量過硬的保健品多一些。”郭暢說。

專家觀點

直播間保健品亂象中的四方責任

高正尉

網絡直播間銷售保健品亂象的問題，揭露了少數商家利用夸大宣傳、虛假廣告等手段誘導老年人購買“神奇”保健品的現象。這些行為不僅損害了消費者的權益，也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廣告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的相關規定。本人認為有必要從平臺、商家、主播和消費者四個角度，對此類事件進行法律分析和提示。

一是平臺責任。平臺作為網絡服務提供者，應對直播內容負有一定的監管責任。對于直播間銷售保健品的亂象，平臺應積極履行監管職責，對違規主播和商家進行處罰，并主動向相關監管部門報告。若平臺未能盡到監管職責，放任此類違法行為發生，則應承擔相應的民事賠償和處罰等法律責任。

二是商家責任。在直播間銷售保健品時，商家應如實宣傳產品功效，不得夸大其詞、誤導消費者。對于虛假宣傳、夸大效果的行為，商家應承擔法律責任，并賠償因此給消費者造成的損失。若商家將非保健品宣傳為保健品，或者將普通食品宣傳為具有治療功效的保健品，則涉嫌銷售偽劣產品罪等罪名，將受到法律的嚴懲。

三是主播責任。主播在直播時應遵守法律法規，不得進行虛假宣傳、誤導消費者。若主播明知或應知商家存在違法行為而繼續為其宣傳，則應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若主播將非保健品宣傳為保健品，或者將食品宣傳為具有治療功效的保健品，則涉嫌詐騙罪、虛假廣告罪等罪名，將受到法律的制裁;若主播夸大產品的保健功能，一般由市場監督管理部門對其行政處罰。

四是消費者責任。消費者在購買保健品時，應仔細查看產品說明、生產批號等信息，了解產品的真實情況。對于直播間中夸大宣傳、虛假廣告的行為，消費者應保持警惕，不輕信、不盲從。同時，消費者應保留好購物憑證和相關證據，以便在發生糾紛時能夠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若消費者因虛假宣傳而遭受損失，可依法向平臺、商家或主播追責。

綜上所述，直播間保健品亂象中的平臺、商家、主播和消費者都應承擔相應的責任。平臺應加強監管力度，商家應誠信經營，主播應遵守法律法規，消費者應保持理性消費。只有這樣，才能共同營造一個安全、健康的網絡環境，保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