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納博科夫早期創作《防守》以象棋博弈中獨特的形象和模式構建了主人公盧仁的“成長”歷程和自我探 尋之路。作者借助象棋對弈的攻殺和防守,以及棋局的連鎖反應形成了一條獨特的敘事主線。本文在拓寬敘事 “聚焦”理論和人物話語模式的基礎上,關注作者創作中獨特且多維度的視角,探討人物形象建構在敘事聲音、角度 和話語等層面的敘事書寫,并以此為切入點探討內容層面主人公的成長悖論和生命博弈的自我探尋過程。作為流 亡時期的創作,其中濃重的俄羅斯主題書寫在主人公的扭曲與悖論的成長過程中有多重隱喻色彩。本文即通過這 些敘事與內容上的結合探究流亡中成長背后的生命訴求。
[關鍵詞]聚焦;博弊;《防守》;悖論敘事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8091(2024)01-0155-08
納博科夫(B.B.Ha6oKoB)在法國流亡期間創作于1929年的俄文小說
《防守》(3auuraIykuHa)可謂短小精悍,1930年由柏林的俄國流亡者主辦 的斯洛弗出版社出版,共計二百三十四頁。小說主要講述了一個名叫盧仁 的天才象棋少年的少年成才和中年成長之路。小說以中年盧仁在棋局困頓 之后企圖擺脫“迷局”的自我探尋之路為敘事主線,通過一系列與象棋博弈 相關的獨特形象和棋局模式[1]87構建了主人公盧仁的悖論“成長”歷程。盧 仁幼年備受父母關愛,其父一直致力于培養兒子成為象棋大師并為其專門 創作了一部文學作品。然而盧仁秉性倔強且孤僻,只是在棋藝上顯示出非 同尋常的天賦。在他象棋博弈成名之后,盧仁輾轉于俄國以及國外的不同 棋局搏殺之間。但是,中年背負盛名之時他卻陷于深重的自我存在之思中: 困頓、猶疑、否定——“回顧十八年多的象棋生涯,盧仁看到最初他是節節 勝利,后來便是奇怪的停滯,間或這里那里僥幸取勝,但一般情況下多是讓 人氣憤而又無可奈何的和棋”[2]71。作者在敘事過程中不斷借助象棋對弈 的攻殺和防守,以及棋局對弈過程中的連鎖反應形成了一套獨特視角的敘 事模式。[3]1-3正如,作品的俄文標題“3amura JⅡIykuHa”(Zashchita Luzhina) 所呈現出的客觀和主觀屬格之間的歧義一樣,他是用象棋對抗生命還是拯 救自己?[4]23——盧仁的少年成才與成長之路與其中年深陷迷局之后的“逆 向成長”之間呈現出明顯的邏輯悖論。但是,作者借助獨特的敘事“聚焦”將人物成長敘事中的內聚焦和外聚焦集中展現 在主人公盧仁身上。其中,人物話語模式和敘 事技巧在人物形象建構上起到了較好的架構作 用。在棋局敘事上,作者塑造的主人公的成長 之路以及宏觀背景所構成的人物成長圖景對于 當時深處流亡之途的作者本人以及俄國流亡者 的異國生存[5149,150都有鮮明的指涉。作為一部 較早的流亡時期的創作,主人公盧仁的成長悖 論和生命博弈中的自我探尋過程也是作者在當 時歷史背景之下的自我身份探尋之路,文本中 濃重的俄羅斯主題書寫和棋局編排都有著多重 隱喻色彩。
特殊歷史時空之下的個體成長與探尋之路 是對原初生長環境和當下性的思考與質疑。主 人公從小在父母的安排下度過了極其不愉快的 童年,但是偶然出現的象棋卻成了其人生的重 要轉折點。[6]12,173在棋藝見長并迅速成才之后, 少年得志便是其成長的重要標簽。但是少年成 長的過程并非一以貫之的坦途,盧仁成年之后 的棋藝和生活狀態卻呈現“逆生長”局面:非但 脫離不了愛人的悉心開導和生活照料,盧仁的 內心困頓、精神崩潰且愈加脆弱得像個孩子。 主人公的自我探尋之路最后落在了從窗戶松開 手縱身一躍的死亡之旅:“他真真切切地看見 了親切地、堅定不移地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種 什么樣的永恒。”[2]213死亡才是真正的永恒,這 是盧仁自我認同和找尋之后的最終歸宿。天才象棋少年與中年棄棋之后的艱難成長之路構成 強烈的邏輯反差,作者在文中暗中設置了前后 相繼但是又截然分明的兩條敘事主線。兩條主 線的核心要素是天才少年的悖論性成長過程, 在這一上升又往復的矛盾之中伴隨著主人公一 成不變的自我認知與自我對抗:“只有在很少 見的情況下他才會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比如說 喘不上氣的時候——這是對他身軀沉重的報 復——就不得不在樓梯上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 氣”[2169;“無奈他只好跟自己對弈,但這樣對弈 的結果不可避免地是雙方子力交換殆盡,成為 毫無意思的和棋”[2]37。
生命于盧仁而言就如同一盤布置好的棋 局,但同時又具備棋局的不確定性和連鎖反應 性,[7]19生命棋局之中是主人公的自我博弈與 對抗。如同納博科夫在其英文版出版前言中所 述,我的故事不好寫,但我非常樂意利用這樣或那樣的形象和這樣或那樣的場景,為盧仁的生 活構建一種致命的模式。[2]Ⅱ盧仁的中年由成 長和回憶交織構成。其四十歲之后的敘事過程 不斷被強行介入的少年與童年的回憶所牽絆, 暗含時間倒錯式的回憶書寫。然而,盧仁卻竭 力逃避或者在“被”逃避的扭曲過程中艱難地 探尋出路。在其中年之后,納博科夫不斷給讀 者塑造一個身材肥胖、不善言辭、行為怪異甚至 幼稚的、需要呵護的巨嬰形象,[8]1讓讀者看著 這個安靜的天才一步步地逼近崩潰的邊際。 “天才成長一棋局博弈一逃離迷局一中年逆向 成長一死亡一永恒一存在”主題幾乎是盧仁的 整個生命主線。一個看似悲劇的生命探尋之 路,其背后隱藏著作者對生活環境、歷史和當下 的思考。納博科夫獨特的聚焦敘事方式恰恰呈 現出了內容上的情節主線和人物形象的塑造過 程,本文即通過這些敘事與內容上的結合,探究 盧仁囿于棋局的神秘世界中[9]288的異域“成 長”背后的生命訴求。
一、敘事“聚焦”下的棋局書寫
敘事視角一直是敘事中較為核心的理論, 維茨坦·托多洛夫作為連接了俄國形式主義和 法國結構主義敘事學中間橋梁,對敘事進行了 較為深入的研究。他用科學的視角審視敘事的 技巧和方法,最早提出敘事學。并且,在其敘事 理論中也提到了敘事視角這一概念,即我們借 以觀察對象和看待這種觀察之品質(是真或是 假,是局部或是完整)的視點[10]35。他認為,構 成虛構世界的事實,從來就不是以“其原樣”被 介紹給我們的,而是依據了某種視覺和從某種 視點出發被介紹的。這個視覺詞匯是隱喻性 的,或者是提喻性的:“視角”在此代替完整的 感知;但是,這是一種方便的隱喻,因為“真正” 視角的眾多特征在虛構現象中都有其對等成 分。[10]41且對于同一事實的兩種不同的視角,構 成對于這同一事實的兩種有別的現象。[1]42但 是在對“敘事者”和“感知者”的明確區分之后, 直到熱拉爾·熱奈特的《敘事話語》之中區分 了“誰看?”和“誰說?”之后[1]516,敘事學才真 正對視角做了明確的界定,但是熱奈特區別于 托多洛夫的視角(point of view)提法,囿于視 角、視野和視點是過于專門的視覺術語,他將其 命名為“聚焦”(focalization)。
熱奈特承襲了讓·普榮和托多羅夫的“視 角”理論,在其《敘事話語·新敘事話語》中詳 細區分了三種敘述的聚焦關系:第一類相當于 盎格魯·撒克遜的評論界稱作的無所不知的敘 述者的敘事,和普榮所說的“后視角”,托多羅 夫用敘述者gt;人物這個公式來表示(敘述者比 人物知道的多,更確切地說,敘述者說的比任何 人物知道的都多),即一般由傳統的敘事作品 所代表的類型,熱奈特改稱為無聚焦或“零聚 焦”模式(zero focalization);在第二類里,敘述 者=人物(敘述者只說某個人物知道的情況), 這就是盧博克的“視點”敘事,布蘭的“有限視 野”敘事和普榮的“兩視角”,熱奈特將其稱為 內聚焦模式(internal focalization),它又分為三種形式:固定式、不定式和多重式;在第三類中, 敘述者lt;人物(敘述者說的比人物知道的少), 這就是被普榮稱作“外視角”的“客觀”敘事或 “行為主義”敘事,熱奈特將其稱為外聚焦模式(外部聚焦).[12]129-130此外,熱奈特還 強調,聚焦方法不一定在整部敘事作品中保持 一致,某種聚焦方法可能是運用于一個非常短 的敘述段,文本中的聚焦方式之間可以切換。[12]130-131
納博科夫在《防守》中運用了多元化的敘 事模式,敘述人稱多樣,敘事聚焦多樣化且切換 自如。首先,作者主要采用了全知性視角的零 聚焦敘事模式來講述眼前這位天才少年的象棋 之路和人生之路,其間夾雜著不斷變換的人稱 和觀察視角,輔以內聚焦和外聚焦的多元敘事 模式。在文本中,隨著時間和空間的變化,整個 敘事的節奏隨著聚焦的轉化使得小說的基本結 構也呈現出一定的棋局式連鎖反應[2]m。一方 面,小盧仁的成長是一個慢節奏的過程,作者對 其少年時代的家庭環境和學校環境作了細致的 表述,凸顯其在“熱愛”與“厭惡”對比之下的天 才象棋愛好;另一方面,相對于少年成長的歷時 性線性發展而言,他中年成長則占據了更大的 敘事比重。但是,在少年與青年的轉換之間,作 者有意折疊了時間,以寥寥數字完成十幾年的 時間跨度,儼然是棋局中不可掌控的攻守之間 的變化節奏。恰如納博科夫在其英文版前言中 所述,他戲謔地告知讀者:“是在第四章快結束 時,我在棋盤的一角走出了意想不到的一步,十 六年的歲月用一段文字一筆帶過,盧仁突然長成一個通遇的中年人,到了德國的一個旅游勝 地。”[2]m童年生活中的俄羅斯回憶和中年成才 之后輾轉在歐洲的博弈之間橫亙了巨大的回憶 鴻溝,但是時間卻在納博科夫筆下消弭為瞬間 和記憶。其次,納博科夫對盧仁的棋藝成長的 書寫不斷冠以他者視角。不管是老盧仁視角中 的小心翼翼和矛盾忐忑,還是未婚妻對待孩童 般無微不至的愛,還是盧仁自身不斷夾雜的回 憶和夢境書寫,這一切都在彌補全文第三人稱 的全知視角下他者思維中的“我”以及“我”的 真實感受和親身體驗。再次,在《防守》中作者 有意構建一個棋局似的人生模式,納博科夫曾 坦言,他在“為盧仁的生活構建一種致命的模 式”[2]Ⅱ,當他中年不斷搏殺在各種對弈之時, 卻總帶著對生命與存在的猶疑和恐懼,以至于 童年回憶竟成了夢想和慰藉——他以為“可如 今童年變成了神奇的安全地帶,在那里他可以 縱情暢游,有時候會讓他極其快樂”[2]131。這一 系列多元變換的敘事聚焦不但深化了復雜的人 物形象,而且從多元視角展開對主人公盧仁的 生命和存在之思。作者的全知敘事和不斷插入 的他者建構和人物的內心世界深化了作品的成 長和生命主題。
二、少年成長與中年成長的逆向悖論
敘事聚焦呈現出誰在以何種視角言說,時 間的不同處理方式及其與敘事聚焦的結合方式 是多元敘事的內涵。在《防守》中,故事一開始 便是老盧仁夫婦絞盡腦汁地想辦法對付盧仁的 怪癖性格,更確切地說,是想辦法讓他接受已經 長大的事實。典型的零聚焦敘事,可以站在事 件之外自由地對人物性格和事件進展作詳細的 陳述。作者在事件的時間和空間的處理上自由 多變,在小盧仁的成長抗爭中自然而然地插入 了回憶的環節。“許多年后,有一年沒想到他 神志清醒,心情特好。花園里的索索響聲喚醒 了他的記憶,正是在高興得有點發暈的心境下, 他記起了在陽臺上聽女家教給他讀書的時 光。”[2]2此處在剛剛呈現的童年時光中顯得格 外“突兀”,童年的回憶必然是作者有意運用時 間倒錯的處理方式,讓回憶和事件呈現在同一 平面,但是中間折疊了數年時間。站在此刻回 望過去,很容易讓讀者聯想到線性時間消解背 后的平行空間。但是,在父母和周圍人的視野中,盧仁的形象一直是個倔強、孤僻、叛逆且難 以溝通的孩子。老盧仁覺得“這孩子情況不 好,內心有什么痛苦之事……也許不應該送他 上學。”[2]14少年成長一切都發生在這個富庶且 關懷備至的貴族家庭,但是讀者很容易產生一個疑問:盧仁的不快樂源自何處?作者全方位 地呈現場景布置,對盧仁的不快樂渲染了諸多自然元素:落葉、黑泥、陰郁的天、火車的白煙、 烏鴉等。零聚焦敘事能較好地擺脫人物身份、 時間和場景的限制,自然地由這些自然元素切 入到人物形象的塑造。作者在頻繁使用全知視 角零聚焦的同時間或插入幾句父母的直接對 話,讓遠距離感的第三人稱敘事帶來真切的對 話場景,使敘事的“可信度”驟然提升。當然, 少年抑郁的謎團不久便被呈現了出來:直到今 天,他才意識到父親說過的那個變化帶給他的 極大恐懼。[2]6依然是零聚焦模式呈現,但是卻 用回憶的口吻以呈現過去的方式解釋緣由。作 者用不斷插人的回憶內容來揭示少年成長之 謎。雖然謎底揭開看似戲謔,盧仁只是接受不 了每天按部就班地讀書和學習的日子,但是作 者有意在此以嚴肅的口吻道出:現在這一切都 被新事情取代,這些新事情他不熟悉,所以覺得 可怕。那是一個他覺得不能忍受、無法接受的 世界……216看似戲謔的小題大做卻暗藏著作者為整部小說設下的象棋迷局。這變化之中的 新世界和陌生的生活恰恰影射了中年盧仁的困 苦之源,更深刻的用意是作者對于“當下”時 局、歷史現實和自身生活的影射。納博科夫一 向否認其作品有任何政治含義,他一貫的創作 主張是藝術之美。但是,即便如此,作為書寫俄 羅斯少年成長與變遷的流亡作品,這些筆觸難 以擺脫歷史現實和俄國社會的真實影子。
盧仁在不得不接受學習這件事情上用盡心 思反抗,然而一切并不奏效。成長的知識灌輸 對他而言是個掙扎的過程,直到他偶然接觸了 象棋,新世界大門才重新打開。從姨媽那里學 來了象棋的初步招式之后,很快象棋給他帶來 了從未有過的感受,“盧仁看著他們對弈,既羨 慕得鉆心般難受,又有一種令人不快的挫敗感, 努力想從中看出那位音樂家說過的和諧之 美”[2]29。象棋帶來的不僅是新奇、和諧,還有 棋局的神秘和不可測度,他認為象棋帶來的瞬 間改變是“有生以來第二次注意到象棋是多么不穩定的東西”[2]29。作者將象棋給盧仁帶來 的變化隱喻為生活乃至生命的律動形式。正如 少年的生活不再抑郁而變得生機勃發一樣,象 棋于盧仁而言是個生命的導火索——一切因象 棋而起。但是,象棋帶來的并非全然的歡樂,依 然暗含生活的不確定乃至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連 鎖反應。最初,其父母的婚姻關系驟然變化,盧 仁看到“家里靜得出奇,有一種要出事的感 覺”[2]2。母親長久的情緒崩潰哭泣帶給盧仁 憂郁的心情,但是母子之間的交流卻如同盧仁 童年時期乖戾的性格一樣冷漠。整部小說鮮少 描述母親對盧仁的關愛,只是以第三人稱客觀 陳述母親幽怨的情感和陰郁的心情。這是盧仁 少年成長環境的側面呈現,其間夾雜的議論讓 盧仁的生活和心境變化客觀暴露在大眾視野之 下。其后,象棋給盧仁的生活帶來了更多變化, 他不斷取得勝利,并贏得了名聲。但是,他者視 角下卻對勝利的感受矛盾至極:“每次他兒子 獲勝,他又害怕又高興(這種復雜的心情令他 痛苦)”[2]44——顯然父親對這種成長的態度令 人驚異。少年盧仁隨著棋藝的提升也在迅速長 大,作者只是簡單寫了一次因下棋而大病一場, 而后一切驟然變化:這一切都出現在他錯亂的 神志中,像是在一張怪異的、搖晃的、不斷崩裂 的棋盤上下著一盤魔鬼棋局。[2]47而后,作者一 筆帶過十六年的成長之路,十六年后盧仁故地重游,回憶了當年的生活場景。生活如棋,盧仁 的少年成長就此完成:在自我封閉、矛盾焦慮與 棋局博弈之間,天才沿著回旋上升的趨勢成為 少年盧仁。
少年和中年的時間分野呈現在敘事的時間 倒錯以及省敘的處理方式上,這種敘事使得不 同視角下的成長趨勢呈現出多元聚焦模式。盧 仁的中年成長是由一系列焦慮構建的:在其妻、 岳母以及自身視角下,他是多變甚至反轉的形 象。但是,盧仁的棋藝愈加高深,其對生活和自 身的猶疑愈加深重,“盧仁真的累了”。[2]66他逐 漸從一個高段位棋手、成年男性幻化成需要精 心呵護甚至小心“防守”的孩子形象。經紀人 兼“督工”瓦倫提諾不斷地鼓勵甚至以壓榨的 方式催促其博弈,他禁止盧仁接觸任何女性, “他自始至終從不間斷地鼓勵他開發天賦,不 曾有過一秒鐘把他當個人來看待。”[2]67無疑, 這給盧仁帶來了中年的困惑,工具人一樣的使命似乎成了他人最原始的賺錢工具,這是中年 盧仁逆向成長的誘發機制之一。但是,作者并 沒有使用過多筆墨控訴這個經紀人的泯滅人性 之處,僅只采取一種側目而視的手段來展現盧 仁的矛盾個性形象。因為沒有了人性壓榨之 后,盧仁反而缺失了自我存在的根基,他竟然不 適應沒有被安排的生活:三年后瓦倫提諾夫消 失時盧仁還是產生了一種空虛感,覺得失去了 靠山。[2]69這是作者借用經紀人的視角呈現的 盧仁,同時也是作者刻意展示出的中年盧仁形 象。非但沒有自主生活的能力,甚至缺少獨立 的人格和正常的情感。當他得知父親去世時, 并沒有絲毫的情感觸動,作者僅只作了一個他 去墓地的場景描述:
“不過他后來還是去了,直接去了墓地,冒 雨在墓園里亂轉,膠鞋上沾了厚厚一層泥。結 果沒有找到他父親的墓,他看見幾棵樹后有個 管理員模樣的人,可是一種懶得問人、不好意思 問人的奇怪心思害得他沒有過去打聽。他拉起 衣領,沉重地往回走,走過一塊荒地,朝等著他 的出租車走去。父親的去世沒有影響他的工作”。[2]70
作者刻意展示了墓地場景中盧仁膠鞋上的 泥這一細節,也讓冷漠的盧仁形象更為深刻。 死亡于盧仁而言能闡發的僅只是“懶得問人、 不好意思問人”的心態,作者極具張力的反諷 手法將盧仁的內心以具象化的細節展示給了讀 者。這與其少年時期與母親之間的淡漠情感形 成對照,但是與母親所不同的是,父親眼中的盧 仁一直是一個可塑之才,至少在老盧仁創作的 小說中,兒子是個完美的天才象棋少年。作者 并沒有讓盧仁哪怕只言片語地自我表述,反而 不斷借助其父親的小說來勾勒他者眼中的盧仁 形象。然而,無論是父親所設想的形象、經紀人 瓦倫丁眼中的工具人,還是大眾視野下成功的 天才棋手,這一切都不是真正的盧仁自己。作 者刻意在整個棋局一樣的小說布局中設置了謎 一樣的盧仁——他缺少自我感知和自我認同。
盧仁飄忽于世的生活狀態被未婚妻一家的 介人而改變。當然,未婚妻也是個幫助盧仁完 成中年逆向成長的巨大推力。[131603一方面,未 婚妻不顧一切反對毅然決定與盧仁在一起,哪 怕世俗眼中“盧仁的名氣也部分地說明了他這 種人自有他存在的道理。可是他的存在叫別人覺得壓抑。”[2]84小說借用未婚妻的視角極力為 盧仁辯護,這是一種對生活乃至生存意義的辯 駁。這個性格孤僻、冷漠乃至缺少常人思維的 棋手竟然博得了未婚妻的熾烈愛戀。在讀者眼 中,這是一種極大的悖論書寫,作者在極力賦予 看似無意義背后的深刻意義。第三人稱全知視 角下的敘事聚焦在近乎客觀、公允地為主人公 的存在尋找意義,這比內聚焦下的第一人稱敘 事顯得更為可信。盧仁也慢慢在作者筆下顯示 出一點人間溫暖,他笨拙地表達愛意,“我遇到 了誰?是一位神話中的人物。丘比特。不過沒 有帶弓箭——帶了一塊小卵石。我被擊中 了。”[2]86納博科夫并非在表現其正常的男性求 愛之舉,而刻意運用反諷筆觸對比其趨于正常中的“不正常”:一方面,愛神丘比特的箭被戲 謔地置換為小石子,高雅的求愛被瞬間脫冕;另 一方面,這些話并非是對傾慕之人當面求愛,而 是在對其“岳母”表達,人物身份和話語之間的 移位給讀者帶來哭笑不得的閱讀體驗。
然而隨著愛情帶來的甜蜜,盧仁也愈加走 向逆向成長之路。他不但對自己的愛情游移不 定,也時常對曾經深諳的博弈之道發揮異常。 盧仁覺得“一種不太自信、不太穩定的幸福感 在他的眼睛里閃爍、游動”[21100,他對幸福的定 義與整個小說所建構的成長之路其實形成了一 種無形的牽引力,并貫穿整部小說的情感走勢。 因為這種幸福感盧仁從童年時期就處于壓抑之 下并未體會到,直到遇到象棋才改變了他的人 生體悟。然而,同樣因為象棋的存在,他在中年 迷失了自我,抑郁崩潰之中異常艱難地尋求自 我認同和迷失的幸福感——“恐懼、苦難、絕 望,”醫生平靜地說,“這些就是這種耗人的棋 賽帶來的后果。[2]129面對越成長越小的盧仁,妻 子拿出了對待孩子的耐心對他說“那就不給你 吃糖了”[2]100。納博科夫向來不贊同弗洛伊德 的理論,同樣也接受不了評論家們用此對其作 品進行解讀。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在其人物 塑造上,諸如心理療法和談話療法等理論確實 奏效。作者在通篇一以貫之的零聚焦敘事下不 斷插入越來越多的人物對話,讓盧仁從扁平形 象逐漸混雜在多變的角色和內心糾葛之中呈現 出立體之感。盧仁精神崩潰不得不被帶到精神 病醫院,面對逐步抑郁幾近崩潰的盧仁,妻子小
心呵護:他小心地俯身聞一朵有可能會刺他一下的花,她看著他笨重的側影(一個比拿破侖 肥胖的側影),帶著微笑說:“盧仁好了,盧仁好 了。盧仁出來散步了。盧仁好可愛。”[2]130; “你感覺舒服嗎,盧仁?”“你睡得好嗎,盧仁? ……[2]139——未婚妻眼中的盧仁蛻化成了兒 童。直至他與一個孩子再次回憶起象棋博弈的 時候,盧仁“儼然一個小時候的他,一個小盧 仁,跪在地毯上,爬了過去……這一切從前曾經 發生過……他又一次迷惑了,不明白一種熟悉 的事情反復重現,這種現象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呢。”[2]181逆向成長的終點是人生圓環一樣的軌 跡,最終的落腳點回到了童年。如果說象棋是 這一切的催化劑和導火索的話,那么在這場生 命棋局上,形形色色的他者視角環視下形成了 盧仁的自我:生命如棋。
三、他人救贖與自我救贖的生命焦慮
少年盧仁的成長是一種逃離策略。他接受不了被稱呼“盧仁”,排斥父母給他安排的各種 教育課業。尤其是父母婚姻的裂痕給他的成長 造成了極其消極的影響。這一切逃離策略的焦 點即為象棋的出現。只是作者設置極其吊詭的 一點是,介人盧仁父母婚姻、給他的生活帶來近 乎毀滅影響的姨媽卻充當了盧仁生活中第一個救贖的角色:姨媽將他帶到象棋的世界,天才棋 手至此走上博弈之路。
中年的自我探尋之路其實是一種困頓之中 艱難地突破時空的破壁之旅。其中,作為小說 情節的巨大悖論是,中年成長的困頓出路的一 個催化劑便是兒時俄國老同學的造訪。他講述 了盧仁的童年故事,這些童年舊事的再現讓盧 仁的思想防線徹底崩塌:“他必須設計一道防 線,來抵御這種自行展現的密碼,徹底擺脫 它。”[2]177盧仁想要的救贖是抵制這種回憶的防 線,從而拒絕回到過去和歷史。對盧仁而言,不 斷浮現的俄國舊事、舊景不僅是盧仁的童年生 活,那更意味著過去和歷史,以及回不去的時光 和故園。作者借盧仁童年游戲般地藏起象棋的 細節,站在旁觀者的視角發表哲理似的議論: “別的東西都牢牢把持著各自的地盤,對一個 無家可歸、逃避追趕的東西自是猜忌,不予歡 迎,決不會讓給它一絲縫隙的”[2]183。的確,象 棋、俄國的兒時舊友以及他口中的過往這些對 盧仁而言都是鮮明的俄羅斯元素書寫。無家可歸的浮萍之感和拒絕歷史的逃離感其實都是主 人公不愿面對自我的逃避。棋局一樣的生活對 盧仁而言是種難以預料的變奏,但他無論過去、 還是現在都無法“牢牢把持著自己的地盤”。
除了自我救贖之外,作者不斷介人對話場 景來呈現真實的事件進展。納博科夫在引言中 也坦言,盧仁的未婚妻是個十分美好的形象。 對于中年盧仁而言,這是圣母一般的存在。正 如上一部分表述中,我們所討論的中年盧仁的 逆向成長部分。文中充斥著大量不可靠敘述成分:他的未婚妻對其極盡呵護,這其實對于讀者 而言是個較大的閱讀障礙,我們很難將一個冷 漠、偏執、只會下棋的肥胖中年男人與少女的真 摯愛戀連接在一起。此外,整部小說對盧仁而 言的救贖便是遲遲未到來的國外旅行。文本中 一次次不斷地提及為了緩解其抑郁情緒而計劃 的國外旅行,但是直至盧仁縱身一躍結束生命 都沒有成行。可見作者塑造的是一個棋局博弈 的死局,任何天才的棋手也難以破局。這種他 者救贖之道看似奏效卻無法實現,唯獨寄希望 于并無出路的自我救贖。最后,盧仁在一次頓 悟之后,似乎終于找到了如何存在的方式,這仍 然是視角轉換之后再度回到起點,死亡是盧仁 的頓悟以及自我救贖的“成功”之路。
納博科夫在整個敘述過程中有意將時間折 疊,凸顯時間倒錯之中的空間并置。無法停留 的時間卻能以空間的形式再現。盧仁經過未婚 妻家人萬般阻撓之后終于舉辦了婚禮,但在婚 禮上他全無新婚的欣喜,反而回憶起了“就在 這同一天,還有一個教堂也在舉行婚禮。盧仁 上一次去教堂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是在他 母親的葬禮上。”[2]145婚禮和葬禮并置給讀者帶 來難以言說的閱讀體驗。盧仁就此展開兒時的 回憶,想到曾經的教堂、教堂中的懺悔以及復活 節和福音書,這一切宗教指涉都意味著救贖的 場所和救贖的過程。
四、生命博弈:死亡和重生
納博科夫意欲呈現棋局,必然是以一種旁 觀者的角度書寫棋局的變幻和棋手的博弈過 程。盧仁年少時的棋藝及其與高超棋手老先生 的對弈過程多數呈現的是他人視角中的天才形 象,被老先生贊賞“只要照現在這樣發展下去, 定會前途無量。你進步神速!如此神速前所未見……對,你大有前途,大有前途啊……”[2]35 其后的成長過程就成了父親視角下兒子的棋藝 長進和小說寫作過程中對兒子的塑造:
“作家盧仁自己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回憶實 質上是程式化了。他也沒有意識到,他賦予兒 子的特征更像音樂天才,不太像象棋天才。結 果就變成既病態又可愛的模樣——眼睛奇特, 朦朦朧朧,頭發卷曲,臉色白得透亮。不過現在他面臨一些困難:兒子的這個形象,所有的不良 因素都去掉了,溫順已經到了極限,但他必須有 一些常人的習性”[2]53;
父親所塑造的少年盧仁構成了兒子形象的 不可靠敘事的典型代表。老盧仁眼中的兒子去 除了一切消極因素、塑造了近乎完美的形象,這 已經完全偏離了兒子的真實所在。通篇第三人 稱的零聚焦敘事加上父親視角下的再“塑造”, 又一次提醒讀者,盧仁一直都是活在他者視角 下的自己——他并不是他。值得一提的是,作 者在父親這一角色塑造中為全文的棋局式布局 埋下了重要的伏筆。父親在其小說中對兒子的 命運作了詭異的預設:“他會早死的,……對,他會早死的,死得必然,死得感人。他將躺在床 上下著最后一盤棋死去。”老盧仁對這個想法 很迷戀,恨不能此書開篇伊始就從結局寫 起。[2]54死亡倒敘式的小說布局卻十分委婉地 預示了盧仁的現實命運。死亡與棋局和時間相 連,并且死亡是超出生命時間的預設。這個棋 局正如同納博科夫在前言中對整部小說的布局 所坦言的一樣,整部小說就是個死亡棋局,某種 象棋難題需要有個“逆向分析”過程,根據當前 態勢進行復盤研究[2]Ⅲ,而其中連鎖反應的導 火索或許就是某一個時刻。
中年之后盧仁四處比賽全部以報紙報道的 形式呈現,這是公眾視角下被“包裝”了的盧 仁;盧仁離開棋局之后,納博科夫繼續以棋局的 形式進行整體“布局”——生命棋局在兒時好 友的舊事回憶中出現了重大逆轉。其實,離開 棋局的那一刻即是盧仁生命棋局的真正轉折 點,這是盧仁生命棋局的時間分野。自此,盧仁 面對的不是那些他者棋手們而是他自己。盧仁 不斷地進行自我博弈,但是生命棋局背后卻不 能忽視的歷史、社會和當下的生活背景的左右。 作者大篇幅地書寫中年盧仁生命棋局的困頓和 企圖破除僵局的努力,但是筆觸終究是回歸到原點,視角轉換之中只能聚焦于盧仁一人身上。 盧仁的死亡所占篇幅極少,但是作者采用的視角轉換極多:旁觀者的視角——聚焦對象的視 角——大眾的視角(最后進門的那一刻眾人呼 喊盧仁——“亞歷山大·伊萬諾維奇”)。最后 眾人對盧仁的稱名是相對正式的俄羅斯姓名結 構,名和父稱顯示出并非親近關系及其作為象 棋名家的聲望,然而這一切終究隨著死亡不復 存在。文中最后一句“可是沒有亞歷山大·伊 萬諾維奇”[2]213,作者依舊回到了敘述者的視角 忠實地陳述事實,并沒有這個人。盧仁關于存 在的思考終于在死亡的剎那被定格。
如同童年時期一樣,他對自己的稱呼“盧 仁”以及長大這件事有著難以言說的天然抗 拒——小說的開篇首句“令他最感震驚的是從 星期一開始他就叫盧仁了。”[2]1而后,當老盧仁 告知“……他長大了,要像大人一樣用姓氏來 稱呼他了”[2]3,他竟然激烈地反抗甚至滿眼淚 水。然而作者有意加深這種矛盾與對抗的情 緒,并交代了那一刻的情緒背景:“俄羅斯帝國 的創始人是平淡無奇的希努斯和特魯弗,俄語 單詞表里列著字母‘yat’,還有俄國的主要河 流,老盧仁擔心兒子知道這些事情都不容否定 的時候會像兩年前那樣發一通脾氣。”[2]3俄羅斯作為一個國家的歷史、地理以及文字這些都 是不容更改的事實,就像一個人的出生無法選 擇一樣,然而作者有意強調這種看似蒼白無力 的反抗來顯現自身認同的矛盾。兒子面對這樣 的事實會“發脾氣”,對抗的情緒不僅是一種強 烈的矛盾的身份認同的指涉,更是對自身和國 家歸屬感的猶疑和困頓。
納博科夫在一家在1919年4月以流亡難 民的身份舉家乘坐“希望號”抵達君士坦丁堡, 然而由于君士坦丁堡的難民已人滿為患,他們 僵持之下只能繼續航行抵達雅典。5月輾轉到 了馬賽、巴黎;最后抵達應該的南安普敦,流亡 生活就此短暫安頓下來。[13]213-216流亡的身份、 俄國以及布爾什維克對于納博科夫而言是生活 更是命運的轉折點。內心對于俄羅斯故土的情 懷很難用一種情感準確表達,就如同小盧仁對 自己的稱呼一樣抗拒和難以言說。但是,與此 相對應,小說結尾處大家呼喊“盧仁”,并非“亞 歷山大·伊萬諾維奇·盧仁”這一鮮明俄羅斯 人姓名指稱,顯然是強烈的俄羅斯故土文化指涉。于主人公盧仁而言,這屬于內心抗拒并矛 盾的俄羅斯文化,但是他者視角中的自己只是 “盧仁”。然而,歷史是線性時間的指稱無法往 復,但文化卻可以跨越時空成為無法抹去的永 恒存在。正如勒(普利謝所指稱的身份一隱喻 寫作一樣,他認為隱喻可以拉開主體與極端受 難經歷之間的距離,從而有助于在差異中、以某 種特定方式使該經歷變形,并在隱喻的同構性 框架中進行經驗表述與自我認同。[2]47作者在 末尾處設置了一個看似是棋局的終結,實則給 自己和讀者發出了一個帶著感嘆號的疑問句: 俄羅斯在哪里,自己又是誰。
結語
作者站在旁觀者的立場,[14]40不帶感情色彩 的第三人稱的平視視角一步步地描述盧仁如何 笨拙地走上自我救贖的窗臺,如何面對生命的終 結,以及如何縱身一躍。其中,雖然是站在旁觀 者的視角,仍然借用視角對象的主觀感知呈現了 最后一刻盧仁的個人感受。[14]108,109“充當視角” 的人物感知和作為“觀察對象”的人物感知[]517 在此處的區分比較明顯。此處是視角的交叉運 用,外視角和內視角的交叉結合呈現出主人公對 “永恒”的最后感知。如果說生命是一場旅行, 那么在整個棋局的過程中盧仁在離開象棋之后 便開始了生命的回程:“他的生命首先從這一邊 照亮,這個事實使他的回程變得容易了一些。”[2]128沒有明確的自我認知和頓悟之后的死 亡感悟是盧仁整個生命缺乏根基的直接表征。 其間勾連的俄羅斯歷史和文化指涉夾雜著納博 科夫對生命博弈的思考。主人公盧仁的成長是 扭曲與悖論的矛盾過程,其生命訴求是回歸到起 點的永恒。生存環境和個人成長的博弈,是特殊 歷史時空對立之下令人窒息的成長悲劇。作者 借助盧仁的“童年”不斷介入的回憶構成了主人 公中年成長的反思和救贖,顯然,生命棋局也是 生存困境。正如克雷斯韋爾的流動性轉向理論 所認為,流動(mobility)是被賦予了含義和意義 的移動。阿迪在其關于流動性的理論中也堅持, 流動性是一種關系,是面向自我、面向他人、面向 世界的生活關系。流動性是一種情感結構,是交 流意義的重要方式。[15]177流亡作為一種巨大的流動,對于小說主人公盧仁和納博科夫有相似的 情感意義,這也是作者筆下盧仁的生命棋局的鮮 明指涉意義。
參考文獻:
[1]袁娜.國際象棋與20世紀西方小說敘事研究[D].長沙:湘潭大學,2019.
[2]納博科夫。防守[M].逢珍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 社,2009.
[3] Eric Naiman. Litland: the allegorical poetics of the defense[J]. Nabokov Studies,2010,5(1) :1 –46.
[4] Meerson, Olga. Vladimir nabokov's transformations of dostoevskij in the defense : zaitaluina or zaita dostoevskogol[J]. zeitschriftfür slawistik, 1996, 41(1) :23.
[5] Danièle ROTH – SOUTON. Language deficiency as luzhins defense and vladimir nabokov's metaphor for exile [J]. Revue fran? aise d'études américainesIssue 45.1990:149 -150.
[6 ] Муравский, Д. С. Иррациональностьжизнипошах НапримерероманаВ. Набокова матнымзаконам.《 3auHraJlyKHHa 》 [ J] /Ⅱ. C.° MypaBcKun // BonpoCbUIHTepaTypbI. - 2013 - No3. - C. 172 - 173.
[7 ] СакунС. В. ШахматныйсекретроманаВладимира Ha6OKOBa 《3aIHHTaJIyKMHa》 (HOBOeIIpOyTeHMe) [J]//ФилологическийвестникРостовского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у HHBepcurera. 1999. No 1. C. 19 – 21.
[8] Irene Masing – Delic. The “Overcoat\" of nabokov's luzhin: defense as self – destruction [J]. Partial answers: Journal of literature and the history of ideas,2017,15(1) :1.
[9]3nOyeBCKaa,°A. B. 《 3aIMraJIyKHHa》 :3araIKare рояипроблемытворчества [ J ]/А. В. "Злочевская //BoIIpoCBUIHTepaTypBI. – 2017 – No5. – C. 288 – 291.
[10]托多洛夫著.詩學[M].懷宇譯.北京:商務印書 館,2016.
[11]趙一凡等主編.西方文拉關鍵詞(M(.北京:外語 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
[12]熱拉爾·熱奈特.新敘事話語[M].王文融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
[13]博伊德.納博科夫傳:俄羅斯時期[M].桂林:廣西 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14]謝明琪.對話與狂歡——巴赫金符號學視域下的 納博科夫創作研究[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2018.
[15]劉英.流動、情感與人際關系——《20世紀文學與 文化中的流動性、記憶和生命歷程》評述[J].外國文 學.2021,(4):175-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