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展數智時代勞動者的可行信息能力

[ DOI ] 10.19764 / j.cnki.tsgjs.20240737

[本文引用格式] 樊振佳.拓展數智時代勞動者的可行信息能力[J].圖書館建設，2024（3）：31-33，40.

*本文系南開大學亞洲研究中心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基礎研究項目“數智時代老年人可行信息能力困境、致因與整體性治理的成果之一，項目編號：AS2404。

作為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的客觀要求，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必由之路。2023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黑龍江考察調研期間，首次提出“新質生產力”這一概念，社會各界對其內涵和外延開展了豐富而深刻的討論。2024年1月，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路徑，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1]作為先進生產力的具體體現形式，新質生產力是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與中國科技創新融合實踐相結合的成果[2]。2024年3月，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提出“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的要求。按照馬克思主義對生產力的經典論述，勞動者是生產力三要素（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中最活躍的要素。因此，要發展新質生產力，必然要求重視對人力資本的積累，勞動者素質必須與現代科技進步、現代產業發展相適應。

新質生產力的“新”主要體現在新勞動者、新勞動對象、新勞動工具和新型基礎設施[3] 四個維度。其中，不同于傳統普通技術工人（其工作以操作技能型重復勞動為主），“新勞動者”指的是至少具備能夠充分利用現代技術、適應現代高端先進設備、具有知識快速迭代能力等屬性的勞動者。面對新質生產力要求，新勞動者掌握與發展最新科學技術，并將科學技術從知識形態轉化為現實的生產工具，進而推動勞動資料轉化為現實的生產力。這一轉化過程，對新勞動者的能力提出了時代新要求。

“可行能力途徑”（Capability Approach）源自福利經濟學領域，由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阿馬蒂亞·森提出，它突破了以收入或商品為基礎衡量個人福祉的傳統觀念。其核心觀點是，個人的福祉不應該僅僅通過他們擁有的物質財富或收入來衡量，而應該通過他們能夠實現的功能或活動（即可行能力）來衡量[4]16。這些功能或活動包括但不限于營養、教育、醫療保健、社交參與等。也就是說，判斷一個人的福祉不僅僅取決于他擁有的資源，還要看他如何使用這些資源以及他能夠實現的自由和機會。

可行能力強調了個人自由和能力的重要性，阿馬蒂亞·森[4]32 認為這些因素對于實現個人福祉至關重要。社會政策和經濟發展應該以促進個人的可行能力為目標，而不僅僅是提高收入或財富。可行能力最終指向的是功能性活動給主體帶來的實際效用，表現為已經完成的任務、實現的成就[5]14。需要注意的是，功能性活動與實際效用之間存在區別，前者是可供選擇的自由或有價值的備選項，后者則可以被理解為已經實現的功能性活動。從可行能力到功能性活動的實現是一個選擇的過程，主體擁有了這些實質性的機會，就可以選擇最為珍視的選項。這些選擇因素影響了可行能力到功能性活動的實現，體現了個體的自主選擇意愿。轉換因素和選擇因素是影響個體將資源稟賦轉換為功能性活動的決定性因素，若資源稟賦到功能性活動的轉換過程順利，個人具有實現功能性活動的自由，則稱為具有可行能力；若轉換過程出現障礙，導致主體不具有實現功能性活動的自由，則稱之為可行能力缺失。此外，阿馬蒂亞·森[5]89認為不平等會限制個人的可行能力，從而損害社會整體的福祉，所以提倡在政策和制度設計上考慮如何減少不平等，提高弱勢群體的可行能力。

對信息社會問題的關注是圖書館學、情報學學科的傳統。群體的信息貧富狀態不能簡單以其所處的社會階層、資源擁有量等社會屬性作為依據。在信息貧困、數字鴻溝等信息社會問題研究的主流話語體系中，信息主體所處環境中的信息基礎設施通常被視為關鍵影響因素，如傳統城鄉數字鴻溝的研究經常聚焦于城鄉信息基礎設施的差異。基于此構建的解決方案也往往是針對硬件和基礎設施的改造與提升，由于對信息主體能力方面缺乏應有的聚焦，使得這些過度關注基礎設施的指標體系，并不能有效反映信息主體真正享有的福祉。

可行信息能力概念是對可行能力理論在信息資源管理領域的一個具體應用和發展，是指個體或群體在信息社會中獲取、處理、利用和交流信息的能力[6]。這種能力不僅包括了傳統的信息技能，如讀寫、計算機操作等，還涵蓋了信息意識、信息道德、信息安全等多方面的素養。在數智時代，新型勞動者的“可行信息能力”是衡量其全面發展和社會參與程度的重要指標，具備較高可行信息能力的勞動者能夠更好地適應數智化社會的要求，不僅有助于實現自我價值，同時也能夠為數智化社會的高質量發展發揮更大的價值。可行信息能力將主體的功能性活動限定在信息活動層面，其基本概念框架如圖1所示。

在可行信息能力框架中的功能性活動是個體想要完成或認為值得去做的信息活動，研究將其稱為功能性信息活動集，是可行信息能力的表現。可行信息能力最終指向的實現的功能性信息活動，是功能性信息活動給信息主體帶來的實際效用。

可行信息能力與信息素養在內涵方面存在質的差別，作為信息主體在特定信息實踐中所表現出來的實質自由，可行信息能力重點關注信息主體在工作、生活、學習等各種情境中把握和利用信息資源機會的能力。信息素養則是信息主體自身所具備的屬性，較高的信息素養并不總是意味著較高的可行信息能力，如一個精通網絡搜索技能的人在無法聯網的環境中其實是無法施展其網絡搜索技能的，更談不上從中獲得信息效用。從這個意義上講，從信息素養到信息效用的轉化過程受制于諸多因素的制約。正是因為受到結構、能動等因素的共同限制，可行信息能力是在特定約束下信息主體所表現出的實際能力。

如果可以用一套指標來衡量可行信息能力，那么據此可將不同勞動者劃分為不同的可行信息能力階層。參考阿馬蒂亞·森對可行能力與功能性活動關系的論述，可行信息能力也可以通過列舉功能性信息活動清單的方式來描述和測度。功能性信息活動清單采用具體直觀的表達方式描述勞動者的可行能力（如某人“可以自由地登錄數據庫獲取學術文獻”），因此可作為對可行信息能力實證檢驗的量表依據。對勞動者而言，他們所處的文化背景、經濟條件、政治環境、社會規則、職業要求等因素構成了其可行信息能力的結構性因素，這些因素構成了勞動者信息實踐相對穩定的外部約束條件。同時，勞動者的信息意識、信息需求、信息技能、工作期望、感知難度等因素則構成了其具體信息實踐的能動性因素和內在驅動。此外，情境因素作為勞動者信息活動發生的具體條件，工作、學習、生活等情境因素會對勞動者的具體信息行為及其功效產生實際的約束作用。在上述三類因素共同作用下，信息主體在信息需求、信息感知、信息獲取、信息甄別、信息利用、信息傳播等方面的功能性活動清單可以反映其可行信息能力的狀態。需要強調的是，可行信息能力最終指向的是勞動者獲得的信息效用，包括但不限于溝通便利、知識獲取、效率提升、業績增加等方面的實際效用。由于這些實際效用會對勞動者所處的結構性因素和能動性因素產生影響，因此又會反作用于勞動者的可行信息能力。

因此，作為信息主體為了滿足特定信息需求而自由發揮的行為能力，可行信息能力受到信息主體所處的結構、能動和具體情境等因素的共同影響。信息效用問題需要引起相關研究領域的重視，需要關注信息主體是否具有使用信息資源并完成自身期望的信息活動的實質能力[7]。相關建議如下：

（1）建立可行信息能力普惠保障機制，縮小數字鴻溝，消除勞動者數字素養的外部障礙。要求以政府為主導，其他相關主體有效參與配合，主要表現在影響信息能力改善的結構因素方面，如擴大公共信息空間的覆蓋范圍，提高信息源的可及性。信息源是否便于接近和利用是影響信息主體信息能力的重要因素。政府對信息基礎設施及相關信息服務的投入，是信息普惠機制的基礎。相關社會主體需要進一步加強ICT（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信息與通訊技術）擴散和信息資源保障體系建設。

（2）構建可行信息能力可持續發展機制，實施精準培訓，持續喚起信息意識。有必要將勞動者信息能力改善納入高質量發展和信息化發展的戰略規劃中，政府等相關社會主體應當進一步明確和細化勞動者信息素養提升的政策導向，提供穩定而持續的公共信息服務，有計劃地開展特定群體信息能力改善行動，在制度層面保障該群體信息能力的可持續發展。

（3）優化可行信息能力關聯發展機制，構建行動共同體，保障信息有效供給。信息能力與其他能力具有關聯關系，應注重對主體的實際效用。勞動者信息能力的關聯主體包括當地政府、生活所在社區、相關社會組織等，加強勞動者獲取和利用信息的培訓，提高他們對信息作用和重要性的認識，促進勞動者充分利用信息解決實際問題，信息能力應該置于具體發展語境中來完善。

（4）完善可行信息能力內部賦能機制，挖掘社會資本，實現自我提升。所謂內部賦能，是指勞動者的內部互助。信息活動主體不是被動接受信息的服務對象，而是主動尋求信息的行動者，在信息活動過程中具有相同或相似信息需求的勞動者有可能結成共同體采取集體行動，這樣有助于突破單個行為主體的局限以便實現更好的效果，通過行動者共同體實現自我賦能。

面對發展新質生產力的要求，我們需要關注勞動者從信息獲取到可行信息能力的轉變。在如何推動ICT為廣大數字群體所接收和利用這一問題上，我們需要清醒地認識到，信息主體并非處于“等待救濟”的被動地位，更要警惕ICT的工具主義、技術決定論等傾向。然而，信息主體對ICT的接收和利用并不總是意味著能為自己帶來更多的信息效用。在一定意義上，信息主體追求的目標存在于信息本身之外，信息只在我們完成特定任務時發揮價值[8]。我們需要關注ICT對人的發展意義，實現從傳統“技術擴散視角”向“可行能力視角”的轉化[9]。

參考文獻：

[1] 習近平.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 扎實推進高質量發展[N].人民日報，2024-02-02（1）.

[2] 陳斌開.深刻把握新質生產力的內涵及要求[N].光明日報，2024-02-22（6）.

[3] 程宇.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N].人民日報，2023-11-21（9）.

[4] SEN A.Capability and well-being[M]//NUSSBAUM M， SEN A.The quality of life.Oxford：Clarendon Press，1993.

[5] 森.以自由看待發展[M].任賾，于真，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

[6] 樊振佳，程樂天.可行信息能力：一個信息分化問題學術概念的構建與闡釋[J].圖書情報工作，2017（13）：19-30.

[7] 樊振佳，肖樹璇.信息貧困的多元話語分析[J].情報理論與實踐，2022（10）：27-35.

[8] 樊振佳，程樂天.面向農村創業的信息服務體系：政策分析和田野調查[J].中國圖書館學報，2017，43（3）：87-103.

[9] 樊振佳.可行能力視角下的信息不平等[J].圖書館建設， 2014（9）：11-16.

[作者簡介]

樊振佳 南開大學商學院信息資源管理系副教授、博士生導師，南開大學圖書館副館長。E-mail：fanzhenjia@nankai.edu.cn。

[收稿日期：2024-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