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研究

[摘 要] 圖書館全面參與多元城鄉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服務供給，從場館本體的場所形象感知走向更加泛在的文化場域認同，是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下公共圖書館治理價值與事業效能的重要變革路向。通過質性分析方法編碼39份典型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政策文本話語表達，歸納出的68個初始概念、7個基本范疇構成了以“建設主體、建設客體、建設過程與建設目標”為基本要素的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政策環境框架。我國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政策突出了普惠性非基本公共文化空間等創新點，強調了鄉村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等薄弱點，涵蓋了公共文化空間治理過程的基本點，突出了各地方公共文化空間戰略特色點。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應該充分發揮自身優勢，立足總分館制體系擴大空間輻射范圍，基于第三空間理論創新空間服務內容，依托評估定級工作完善空間評估體系以及根據管理服務標準創新空間治理運維。

[關鍵詞] 公共文化空間 圖書館 政策環境 建設策略

[中圖分類號] G252 [文獻標志碼] A [ DOI ] 10.19764 / j.cnki.tsgjs.20230344

[本文引用格式] 洪芳林，龔蛟騰.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研究[J].圖書館建設，2024（3）：80-92.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鄉村振興戰略下農村社區圖書館服務效能研究”的成果之一，項目編號：22BTQ030。

Research on the Library Fully Participates in the Construction of a New Public Cultural Space

Hong Fanglin， Gong Jiaoteng

[Abstract] The library fully participates in the supply of diversified urban and rural new public cultural space services， and moves from the image perception of the venue itself to a more ubiquitous cultural field identity， which is an important reform direction for the value and career efficiency of public libraries under the public cultural service system. By using qualitative analysis methods to code 39 typical new public cultural space policy texts， 68 initial concepts and 7 basic categories were summarized， forming a policy environment framework for libraries to fully participate in the construction of new public cultural spaces with \"construction subject， construction object， construction process and construction goals\" as the basic elements. At present， the new public cultural spaces policy in China highlights innovative points such as inclusive and non-basic public cultural spaces， emphasizes weak points such as the construction of rural public cultural spaces， covers the basic points of the governance process of public cultural spaces， and highlights the strategic characteristics of local public cultural spaces. The study proposes that libraries should give full play to their own advantages in fully participating in the construction of new public cultural spaces， expand the radiation scope based on the general branch library system， innovate the service content based on the theory of third space， improve the evaluation system through evaluation and grading， and support the governance and operation according to management service standards.

[Keywords] Public cultural space； Library； policy environment； Construction strategy

0 引 言

城市是政治文明的載體、經濟發展的中心、文化融合的場所、人口密集的區域[1]，也是一個具有自我生態調適能力的公共空間。公共空間的價值在于它的存在能促進城市中不同社會階層或團體的人們進行交流、融合，它的多元化和包容性的特征是形成社會相互理解和共融、促進社會安定和諧的重要因素[2]。隨著互聯網和多媒體的發展，公共空間和文化空間進一步向虛擬時空拓展。由此，公共文化空間被界定為一種以法治、公平和正義為原則，由公共文化機構提供的，以滿足公民基本文化需求為目的，能被大眾免費共享和使用的物理空間和虛擬空間[3]。近年來，我國城市公共空間建設形成的創意性改造公共文化舊有設施，營建種類繁多、理念新穎、業態各異、機制完善、技術敏捷和服務豐富的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浪潮，進一步要求城市治理者在“整體性治理”“負責任創新”等理論指導向下出臺相應政策標準，規范和指引“虛實結合”的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治理理念和手段創新，進而提升人民治理參與度與文化獲得感[4]，消解由公共文化空間不足所帶來的國民公共精神的貧瘠和公共文化的構建不足現象[5]。

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運營是我國公共文化服務社會化發展的主要進展之一[6]，而將制度優勢轉化為國家文化空間治理優勢是推進社會治理現代化進階發展的實踐遵循、應對方案與時代要求[7]。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健全基本公共服務體系，提高公共服務水平，增強均衡性和可及性”[8]。2022年8月16日，中辦國辦《“十四五”文化發展規劃》[9]明確提出“打造新型城鄉公共文化空間”，將其作為增強公共（文化）服務均衡性、可及性的戰略行動目標。隨著“十四五”時期我國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從地方性試點探索提升到國家戰略規劃，一系列新的相關國家政策、行業規范和地方標準逐漸在2020—2023年形成。這些政策標準的制定出臺得益于各地方積極創新的多元實踐樣態，并為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的均衡性與可及性建設提供新的發展規范、路徑指向和思想指引。二者之間存在深刻“事業內生與環境外壓”的互動關系，在為深度分析公共文化治理政策環境，解構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治理向度的同時，也為圖書館全面參與和積極引領公共文化服務現代化建設提供了思路。因此，圖書館應該充分立足總分館制度優勢和天然的民眾信任基礎，依據國家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政策環境框架，適時從更廣闊視野積極投身和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場景建構與管理運維。

1 相關研究與研究設計

1.1 相關研究

以公共文化服務為核心的公共圖書館理論體系[10]，離不開空間維度的理論拓展與事業創新。新型公共文化空間代表了中國特色公共圖書館事業的突出成就[11]，被認為是城鄉一體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標志[12]。當前相關研究成果主要聚焦于以下幾個方面：

（1）公共文化空間數字化轉型趨向。隨著“創新公共文化服務空間”成為《關于推進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意見》提出的公共文化數字化建設躍上新臺階的重要突破口之一[13]，圖書館逐漸通過虛擬空間與物理場景的雙向迭代優化[14]、虛實相生[15]與融合共進[16]為用戶提供更開放優質的公共文化服務。公共文化空間作為圖書館事業高質量發展的新增長極，其品牌化建設已初具成效[17]，為演繹政策引導公共圖書館空間智慧化變革雙輪驅動理論解釋模型[18]等相關研究提供了關鍵的基礎理論支撐。

（2）公共文化空間體系化業態重塑。“業態重塑”正取代著以“空間再造”為代表的空間創新實踐[19-20]。李國新[12]提出要突破傳統“空間即建筑”的觀念，將城市書房、文化驛站、農村文化站室等統籌納入公共文化空間范疇，形成高質量的城鄉新型公共文化空間體系，從而實現政策外延的合理拓展。這些研究觀點在推動政府購買機制等宏觀管理體制改革，化解各類型文化貧困治理[21]、緩沖新興技術數字鴻溝[22]起到了重要的指引作用。

（3）公共文化空間整體性服務治理。在將公共圖書館事業納入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總體戰略以來[23]，公共圖書館的成功經驗和成熟模式逐步擴大至文化館、博物館領域，標準化、均等化[24]持續推動著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水平的整體提升[11]。公共文化服務政策工具[25]的不斷完善和實踐應用[26]的不斷前行，也逐漸升華形成可及性理論[27]等中國風格的理論貢獻。

上述研究成果大多從宏觀戰略層面分析公共文化空間建設實踐旨歸與未來趨向，較少系統完整地從政策角度觀察和解析公共文化空間演化態勢，并給出符合未來發展圖景的實踐策略。事實上，圖書館積極擁抱公共文化服務事業離不開各級政策的正確指引，深入解析公共文化空間政策體系，是圖書館由公共閱讀場所走向泛在化公共文化空間的必要研究工作。

1.2 研究思路

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是新時代我國公共文化服務高質量發展的顯著標志[28]。結合前述分析可以看出，我國“十四五”以來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的促進政策分析，主要側重于政策部署的行動路向[29]、政策表述的陳列[30]和城市圖書館角色的政策安排[31]等方面。這些研究成果是本研究進一步進行政策文本分析與精神解讀的重要基礎，但這些研究成果大都將政策內容作為研究的一部分進行總領性論述，需要形成更加系統地深度分析公共文化空間治理政策的研究成果?；诖?，文章將依循“政策—實踐—策略”的思考線索，綜合采用文獻調查、網絡調查、專家訪談法與內容分析法研究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政策環境及發展策略。

本文分析過程為：首先，通過北大法寶、公共文化服務數據庫、中國標準網和政府官方網站收集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政策文本資料；其次，采用扎根理論方法，借助NVivo分析軟件對其文本進行編碼分析，提煉政策內容要素與主題框架，總結歸納圖書館全面參與公共文化空間建設在政策端的可行方向與戰略安排；最后，通過實地調研、訪談收集資料，調研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創新變革實踐過程，對實踐過程進行分析和總結，為提出符合實際情況的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策略奠定基礎。

1.3 政策采集

樣本政策采集主要包括兩個階段：第一階段通過搜索引擎、北大法寶數據庫、全國標準信息公共服務平臺、中國政府網政策法規文件庫搜索新型公共文化空間相關的意見、指南、規劃與通知等。首次調研時間為2022年9月20日至2023年3月21日，根據政策文本內容是否較為明確地包含了“公共文化空間”這一核心話語表述及相應內容闡述，選擇了2015年以后發布的《“十四五”文化發展規劃》《“十四五”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規劃》《關于推動公共文化服務高質量發展的意見》《高質量打造未來社區公共文化空間的實施意見》《未來社區公共文化空間建設規范》等共計33份典型政策文本作為分析樣本。

第二階段在前期已有相關研究成果[29，31]和前述樣本政策的基礎上，依據文獻研究、網絡查找和專家訪談等方法補充更新新發布的重要相關政策6份。這些新發布的相關政策文件代表了當下國家和地方政府對公共文化空間的最新部署與安排，具有非常重要的實踐指向價值，具體包括：2023年4月27日中央宣傳部辦公廳、文化和旅游部辦公廳發布的《關于推動實體書店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通知》，2023年8月28日文化和旅游部辦公廳印發的《關于持之以恒推動鄉鎮綜合文化站創新發展的實施方案》，2023年6月吉林省文化和旅游廳發布的《推進全省公共文化新空間建設行動方案》，以及2023年11月9日實施的地方標準《威海市兒童友好城市建設導則 第2部分：圖書館》等。調研時間為2023年11月9日至11日。結合兩個階段的系統梳理，基本能夠為分析圖書館秉持“負責任創新”理念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提供更新、更全面的政策指引。

2 文本編碼分析及模型構建

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的行動前提在于通過建構宏觀政策內容體系，明確參與建設的內容、步驟、方向和策略。公共政策是指引和保障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效能精準、整體連貫與可持續建設的重要行動方案，深刻地推動著公共圖書館從資源建設、總分館體系和用戶服務等各個維度全面深度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以滿足公共文化服務融合發展的時代要求。為從政策視野了解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的有效路徑和實施方略，研究通過質性分析方法分析了 39 份典型政策文本話語表達，歸納了由 68 個初始概念、7 個基本范疇指導構成的以“建設主體、建設客體、建設過程與建設目標”為基本要素的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政策環境框架。

2.1 政策文本編碼分析

2.1.1 開放式編碼

開放式編碼是一個將原始資料賦予概念并確定概念所屬初始范疇的過程。筆者將樣本政策集所包含的39篇政策文本話語表述導入NVivo12軟件，由研究人員遵循一般的客觀性、開放性要求，擯棄個人“偏見”和已有研究“定見”，逐字逐句閱讀政策文本，對原始語句進行概念化編碼，并根據概念的主要內涵確定初始范疇。在開放式編碼這一階段共歸納出以下68個初始概念，并討論總結形成以下7個基本范疇，具體如下頁表1所示。

2.1.2 主軸編碼

主軸編碼是對從開放式編碼得到的初始化概念中歸納出來的類屬初始范疇進行分析、比較和關聯從而提取主范疇的過程，旨在梳理其類型、等級和深層次關系，理清各類屬性之間的關聯性。在主軸編碼階段，將表1所示的初始范疇歸納為治理主體、治理客體、治理過程、治理目標4個主范疇，主范疇及所包含的初始范疇及其內涵闡述如第86頁表2所示。其中，將公共部門、第三部門和社會力量等空間建設主體或個體列為空間治理主體；將新型公共閱讀空間、未來社區公共文化空間、鄉村公共文化空間、圖書館智慧空間、最美公共文化空間、文化驛站、城市書房等18類主要空間樣態列為空間治理客體 ；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理念、路徑與內容列入空間治理過程；空間建設目標包括以人民為中心和面向高質量發展的一系列要求。

2.1.3 選擇性編碼

選擇性編碼是在上一階段提取主范疇的基礎上，深入分析范疇之間的內在聯系，將分散的、碎片化的范疇有機組合，梳理出一條完整的“故事線”。本文通過對7個初始范疇和4個主范疇再次進行分析，梳理出一條清晰的公共文化空間政策環境的故事線：政策主體→政策客體→政策過程→政策目標。相關政策要求政府、圖書館文化機構等公共部門和第三部門在空間數字化變革與智慧化轉型中通過展開一系列服務創新、專業化運營、社會化管理、試點探索與評估工作，促進建設“以人民為中心”“高質量發展”的政策目標實現。

同時，扎根理論研究方法作為一種質性研究方法，強調自然涌現、理論性抽樣和理論性飽和，即在經驗資料基礎上建立的理論編碼結果要達到飽和狀態。為了檢驗編碼的飽和度，對隨機預留的3份政策文本進行編碼，比較二者的結果發現沒有出現新的概念，說明編碼結果基本符合飽和度要求。

2.2 模型構建及解釋

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應該在政策框架的指導下，按照有步驟、有思路和有層次的要求有序展開。政策環境框架能夠集中反映政策的指導思想、優先領域、部署安排、供給保障、協同機制等內容，在此基礎上形成宏觀指向，促進政策目標的實現。在前期已有研究[31]的基礎上對“政策主體→政策客體→政策過程→政策目標”故事線進行再次補充、完善和修正，重點依循“政策—實踐—策略”的核心思辨路線，補充和梳理新型公共文化空間的建設主體、建設本體、建設樣態、建設理念、建設路徑、建設內容和建設目標之間存在的邏輯關系，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歸納總結出以“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樣態創新”為發展主題的政策環境框架，如第86頁圖1所示。

圖1基本反映了當前我國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在政策端的頂層設計路線。其中，以政府為主導、社會力量廣泛參與的實踐現狀，指導相應政策文本內容中“政府購買、社會運營、多方共建”發展思路的形成，進而詳細要求了新型公共文化空間的各類不同建設主體有步驟、有層次、有計劃和有部署地通過內部嵌入、創意改造、競賽推動、數字再現、技術賦能、文旅融合、體制改革、專項治理、分級分段、示范引領、產業驅動等一系列的治理理路，建設以人為本、城鄉一體、多業融合的高質量新型公共文化空間。筆者認為，公共文化已經成為圖書館社會教育和全民閱讀使命踐行中最具生命力的實踐領域，在公共文化機構“負責任創新”理念的指引下，公共圖書館應該秉持“全面參與”的時代精神和主體使命，直面新人口環境帶來的一系列未來挑戰，抓住文化高質量發展和文化新基建的歷史契機，加快推進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的整體性治理，以實現圖書館學理論體系的蝶變與升級。

2.2.1 空間建設主體與客體

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政策主客體是保證治理成效的關鍵。通過樣本政策的編碼分析可知，目前政策層面對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的管理運維主體規定主要是市縣兩級人民政府、文化和旅游部門、專家組、社會力量、志愿者、學校和企事業單位。值得注意的是，社會力量和居民個體被置于空間運維的重要位置，如《高質量打造未來社區公共文化空間的實施意見》[32]提出了通過自助申請等形式開放居民使用公共文化空間的渠道，創新社區居民參與公共文化空間管理的工作機制，增強社區居民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吸引社區居民共謀共建共享公共文化空間，真正成為社區公共文化活動的策劃者、組織者和參與者……，吸納社區居民以志愿服務的方式參與公共文化空間的管理和服務。由此可見，引導居民深度參與是公共文化空間服務管理的重要政策導向之一?？臻g建設客體則主要體現在表1所示18類傳統和非傳統的公共文化空間樣態，其場地來源則具有多樣化的特征，包括公共空間、老舊小區、老舊廠區、城中村、公共圖書館、非遺館、文化服務中心、全民健身中心、公共體育場、健身步道、社會足球場地、戶外運動公共服務設施、沿江沿河、社區園區、樓宇商場、綠地公園、街區廣場、交通樞紐、景區景點、古鎮鄉村等。

2.2.2 空間建設過程與目標

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過程主要包括建設內容、建設理念和建設路徑三個實現板塊，這也是樣本政策主題內容編碼析出數量最多、概念最集中的部分，三者之間互相聯系構成空間治理整體主范疇，又在內涵上具有明顯的差異。其中，空間建設理念更多基于資源整合、免費開放、公眾滿意、融合共生等已有實踐觀念，探索政府購買、社會運營、競賽推動、數字再現、技術賦能、文旅融合、體制改革、專項治理、分級分段、示范引領、產業驅動等建設路徑。在整體性治理驅動協調、整合和責任為治理機制的背景下，國家高位政策錨點之一在于鼓勵圖書館全面參與公共文化空間的閱讀資源建設和組織保障層面，如支持各級公共圖書館為實體書店提供館配服務，基層公共圖書館與實體書店等公共文化空間合作“你讀書、我買單”等讀書惠民活動，同時也可為公共圖書館補藏特色主題圖書提供助力。但是，公共圖書館在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治理中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實現全流程或全域治理目標。隨著一系列相關政策的頒布，我國構筑公共文化空間新格局的藍圖規劃正逐漸明晰，通過創新城鄉一體的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樣態，促進以人民為中心的公共文化空間服務高質量發展。面向用戶需要的空間樣態創新，以新館建設和舊館改造推進地方經濟社會發展也構成了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政策的突出目標。

3 研究發現與建議

3.1 研究發現

供需錯位、機制偏差與城鄉差距加速了文化資源的博弈過程，加之行政力量快速擴張與數字信息技術全面滲透，以人民為中心的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在不斷尋求新的突破點。2015年以來，我國公共文化服務建設重心經歷了一個從文化資源走向文化空間建設的轉向過程，即在一定程度上現代公共文化服務建設就是文化空間實踐的經驗表達，而公共文化服務建設的空間轉向是以文化空間為中心的各種空間關系和空間生產實踐的內在統一進程[33]。當前，我國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專題政策以地方政策和地方標準為主，其內容表達在提出普適性的“場景混合”“跨界融合”“資源整合”等統籌規劃理念基礎上，大多高度貼合了本地區公共文化戰略，指引了普惠性非基本公共文化空間、鄉村公共文化空間等建設內容。

3.1.1 突出了普惠性非基本公共文化空間等創新點

樣本政策高度重視公共文化空間建設實踐中形成的新需求、新形式和新樣態，并給出相應的治理要求與發展規制。以普惠性非基本公共文化空間為例，受到民眾追捧和歡迎的地方文化和旅游空間、文博藝術空間、城市演藝新空間等新型樣態的不斷出現與社交媒體影響力日益擴大，不僅助力了一個城市的文旅融合和城市更新，也為人民群眾滿足多樣化、多層次、多方面的文化需求提供了更多的選擇，進而增強了公眾的文化獲得感和幸福感。2023年頒行的《易地扶貧搬遷后續扶持服務規范 第9部分：基本公共文化服務》（DB5226/T 244.9—2023），將居民共建、社會力量參與、文化專員和志愿者管理的普惠性非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列入標準中，以實現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文化振興的有效銜接?？梢?，聚焦不斷創新日漸多元化的公共文化空間服務樣態是政策治理的重要關注內容。

3.1.2 強調了鄉村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等薄弱點

鄉村公共文化空間建設是鄉村振興與文化治理的重要方面，但是快速發展的城市化、工業化進程使得鄉村新型公共文化空間不同程度地面臨著建設主體缺位、政府供給失衡、文化價值認同失序、數字空間及其服務創新失范等薄弱點。從2022年3月，中辦國辦印發《鄉村建設行動實施方案》[34]將推進鄉村文化設施建設，建設文化禮堂、文化廣場、鄉村戲臺、非遺傳習場所等公共文化設施納入深入推進農村精神文明建設內容以來，鄉村新型公共文化空間逐漸成為城市書房、文化驛站之外新的政策話語表達內容。其中，典型的政策文件就是2023年8月28日文化和旅游部印發的《關于持之以恒推動鄉鎮綜合文化站創新發展的實施方案》[35]，該方案強調了實施公共文化新空間行動計劃，鼓勵有條件的地方因地制宜對老舊鄉鎮綜合文化站進行更新改造，完善功能布局，提升服務品質，打造具有當地文化風貌和現代內涵，集閱讀、文藝活動、社交和教育等功能于一體，“小而美”的鄉村公共文化新空間。未來，鄉村公共文化空間治理必然得到更多的政策關注，以更好拓展以空間為依托的鄉村文化遺產保護和歷史文化傳統傳承實踐道路。

3.1.3 涵蓋了公共文化空間治理過程的基本點

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是數智時代公共文化服務效能的提升點、服務可及性困境的突破點和圖書館空間變革的創新點。從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推行以來，館舍、服務、業務和管理“四位一體”的智慧圖書館建設[36]耦合了數字公共文化“負責任創新”[37]的行動路向。部分政策明確要求“整合浙江智慧文化云各類在線資源，搭建未來社區公共文化空間線上數字內容庫”，“推進公共文化空間智能化管理”，以“實現城市公共資源向基層社區下沉，打造未來社區公共文化活動、鄰里交往交流的精神家園”[32]的內涵式發展要求。結合前述政策文本編碼分析可知，公共文化服務高質量發展事業的內生動力，促進了公共文化空間現代化治理實踐轉向，也為構建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基礎設施與空間場景提供了轉換基礎，從而推動國家公共文化空間的行動路向產生邏輯進路和實踐進展的雙重轉向。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的肌理邏輯主要是通過理論賦能、實踐賦能和標準賦能3個維度實現事業的同向共生，包括理論賦能空間建設模式創新、實踐賦能空間服務樣態創新、標準賦能空間業務流程創新。這也為圖書館秉持“負責任創新”理念，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提供了方向。

3.1.4 突出了各地方公共文化空間戰略特色點

地方性公共文化空間樣本政策大多服務于本省“未來社區”“文化強省”“三高四新”等戰略目標。一般認為，政策目標決定了政策文本的主要內容和整體基調[38]。地方性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政策是在國家政策法規的指導下，依據區域發展情況和地方文化特色，有針對性地制定更具體的政策目標，并細化目標內容以指導后續基層性政策的制定。例如，吉林省《推進全省公共文化新空間建設行動方案》[39]在公共文化高質量發展的指引下，提出了“經過幾年的有效推動，在全省城鄉建設一批空間美化、功能優化、供給豐富、特色鮮明、保障有力、群眾歡迎的城市書房、文化驛站等公共文化新空間”的工作目標。由于公共文化空間是一個應用性、實踐性很強的細分領域，不同省份之間的政策表述更加強調建設符合本省文化戰略的治理模式。根據樣本政策是否圍繞公共文化空間展開，對比吉林、浙江、江蘇、廣東、海南、深圳、北京、上海8個省市區域的地方公共文化空間政策內容的省際差異發現，不同省份之間的公共文化空間建設導向、主要內涵、建設原則、智慧服務、要素保障、空間形式、建設規模、發展重點均存在較大的差異。但不論何種形式、樣態的公共文化空間建設路徑，都是積極有益的探索成果，對于促進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可及化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3.2 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策略

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需要準確理解把握政策期待、行業優勢和未來前景。在樹立邊界意識的前提下，圖書館可以充分發揮自身在組織管理、制度標準和服務理念的優勢，謀求有層次、有步驟、有效果和有選擇地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具體而言，圖書館可以通過立足總分館制體系擴大公共文化空間輻射范圍、基于第三空間理論創新公共文化空間服務內容和依托評估定級工作完善公共文化空間評估體系、根據管理服務標準創新空間治理運維。這些內容體現著其作為公共文化機構在數智化變革中的作為與擔當，既是圖書館行業多年以來在公共文化事業領域取得的重要成果，也是其發揮自身優勢全面參與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的基石所在。

3.2.1 立足總分館制體系持續擴大空間輻射范圍

總分館制是近些年來我國公共圖書館推進文化服務城鄉一體化建設的重大創新貢獻與改革舉措。圖書館分館與服務點數量更多、分布更加貼近社區和居民，有利于在總館的統籌下實施特色化項目，成為節省資金、建設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和擴大影響力的理想選擇。這也在政策中得以充分體現，如2023年4月27日，中央宣傳部辦公廳、文化和旅游部辦公廳在《關于推動實體書店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通知》[40]中提出要支持各地將符合條件的實體書店與縣級圖書館總分館體系相連接，推動實體書店參與城市書房、書香驛站等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將符合條件的實體書店納入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扶持范圍。但是，這些分館或服務點也一直受到用戶不足、利用率不高的掣肘和批評，將其轉型或并軌建成各具特色的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將面臨許多實際的問題，尤其是政府購買、社會運營、競賽推動、數字再現、技術賦能、文旅融合每一項內容都具有豐富的內涵和存在大量的工作有待解決。

圖書館通過立足總分館制體系支持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樣態、數量和布局調整，將進一步擴大公共文化空間輻射范圍，助力“圖書館之城”等區域文化戰略的實現。當前，公共文化領域倡導的“高質量發展”是一個總括性發展理念，是建立在一定發展階段上，由量變到質變的累積過程[41]。天然地包含了“公共性”和“文化性”兩個要素的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得到了一系列重要規劃文件的青睞，并被納入總分館制度框架體系中。這些政策進行的體系謀劃及數量指標布局等的部署規定將成為圖書館擴大服務范圍和社會影響力的契機，如《河南省人民政府辦公廳關于印發河南省全面加快基礎設施建設穩住經濟大盤工作方案的通知》[42]提出打造城市書房、文化驛站、非遺館等公共文化空間，建設3 000個以上特色化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圖書館應該及時抓住政策契機，不斷增強公共文化空間場景覆蓋面。

3.2.2 基于第三空間理論創新公共文化空間服務內容

第三空間作為我國公共文化領域的核心概念，被視為中國現代化進程中圖書館轉型的理論邏輯與實踐方向[43]。圖書館在文化治理中將空間促進閱讀[44]列為空間服務核心理念的基礎上，打造了更為深入群眾文化生活的第三空間。在各類公共閱讀空間獲獎案例[45]中，我們也可以從圖書館分館赫然占據大多數中瞥見公共圖書館依然在堅守閱讀的本心守正創新，打造符合圖書館社會形象認同的公共文化空間。因此，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的重要一環，在于正確理解把握第三空間理論，依循政策環境框架要求的資源整合、保護傳承、提質增效、免費開放、公眾滿意、融合共生、功能拓展等理念，從空間內蘊、歷史背景、文化傳承、精神實質和表現形式等維度，進行文化要素分析和當代價值提煉，合理利用社區原有文化設施、公共用房、歷史建筑等空間，推動公共文化空間和社區居民生活有機融合。

但是，也必須承認我國公共文化學界長期慣于在混淆概念的前提下借第三空間之名言第三地方之實，由此催生的偽第三空間概念持續誤導著部分“網紅圖書館”的轉型路線。此前，著名公共文化學者吳晞大力批判“公共圖書館只是著眼于提供茶余飯后的‘文化生活’，自視為休閑場所”就等于拋棄了提供文獻保障、傳承文化遺產的核心功能與使命，自甘變得次要；當前，偽第三空間的擁躉卻公然鼓吹公共圖書館應建立“強大的私域流量”吸引足量消費者、謀求文旅產品的價值最大化，直到變成“網紅打卡地”[46]。這不得不引起圖書館空間領域研究者和實踐工作者的警醒與思考，如何在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中正確堅守圖書館最本質的信息、知識與閱讀場域，正確認知許多圖書館將研學旅游等功能添入空間后，圖書館人為眼前人流涌動、一座難求的火熱鏡像而鼓舞，為圖書館融入公共文化服務體系而歡呼的現象。

3.2.3 依托評估定級工作完善空間評估體系

公共文化服務是由政府主導、社會力量參與建設的為滿足公民基本文化需求而提供的公共文化設施、文化產品、文化活動以及其他相關服務。空間是公共文化服務的內容載體。不同實踐樣態的公共文化空間應該有著符合其自身特色的管理體系、規章制度、要素保障和評估方法。參考借鑒公共圖書館評估定級工作形成的組織經驗、指標體系、標準政策，可以為圖書館行業助力新型公共文化空間的建設提供指導。公共文化空間多要素保障的全科學評估體系涉及政策要素保障、資金要素保障、制度要素保障，以及研究層面專家組定期指導、課題研究的研究保障。新一代“數智”環境本質上就是要從過去的小數據轉為現在的大數據，再進階到面向未來的智慧數據，推動數據治理與智慧治理的融合[47]，為新型公共文化空間的評估工作提供更多的數據證據支撐。

公共圖書館空間敘事溯源與拓新，離不開公共文化事業整體環境的定調。第四次工業革命引致的城鄉公共文化“數實空間融合”形態變革，推引著圖書館空間建設的實踐邏輯與發展策略也隨之發生改變。在國家公共文化服務高質量發展典型案例遴選工作中，公共文化空間是重要的案例主題類別之一，包括基層文化空間、公共閱讀空間、美麗鄉村空間、商圈文化空間、跨界文化空間等[48]。2005年以來，我國圖書館空間研究與實踐的發展，總體上經歷了圖書館空間再造、智慧空間轉型與公共文化空間建設三個階段。這三個階段都在某種程度上遵循著以用戶為中心的原則，圍繞著如何將圖書館空間更好地融入公眾或目標用戶群體的日常生產生活中，并為之提供基礎性、均等化、精細化、高質量的服務活動，促進圖書館空間價值的實現。在當前所處的艱難轉型期，圖書館全面參與的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需要根據地區居民結構與需求、城市肌理與經濟市場等因素，從管理機制、政策供給、場景構建與評估體系等方面加強制度性建設，增強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服務效能。

3.2.4 根據管理服務標準創新空間治理運維

根據政策導向創新公共文化服務空間樣態，是公共事業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內容。圖書館行業能夠為大量政府主導的公益性公共文化空間和以社會力量為主的實體書店等營利性公共文化空間，提供參與公共文化服務供給的標準借鑒。2012年，我國首個規范公共文化事業的國家級服務標準《公共圖書館服務規范》正式發布，公共圖書館服務標準化制度在國家層面初步確立[49]。此后，《社區圖書館服務規范（WH/T 73—2016）》《公共圖書館讀寫障礙人士服務規范（GB/T 39658—2020）》《城市書房建設與服務規范（DB41/T 2214—2022）》《鄰里圖書館建設及服務規范（DB4406/T 19—2022）》等一批國家和地方層面的公共文化標準陸續編制出臺，并開始向業務規范、服務內容、技術管理、監督考核等方面拓展。這些標準指引各方力量充分根據地區文化事業產業需要，完善空間管理服務標準規范和強化空間智慧技術開發應用，以構建公共文化空間均衡可及供給體系。

圖書館以標準賦能公共文化空間功能模塊的核心要點在于以樣本政策為導向進行文化解碼，推動文化標準賦能城市公共空間創意改造行動。這些標準也有助于公共文化空間在“政府主導、文化機構推動、社會力量共建、居民參與”的多元主體協同機制下，正確利用紅外感應技術、人工智能、大數據、機器人、定位導航、5G網絡、云計算、區塊鏈、數字孿生技術、掌脈識別技術、虛擬現實技術，促進公共文化智慧服務的均衡可及獲取。過去，圖書館場館物理空間服務獲取時空成本的客觀存在，不同人群平等地使用空間也存在差異，由此影響了圖書館事業的規模和效益。圖書館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行動中，如何依據已有標準規范明確動力機制、角色定位和范圍邊界，探索不失去原本陣地和天然特色的可行道路仍然有待于在未來實踐中不斷嘗試。

4 結 語

回眸中國圖書館從以書為主體的古代藏書樓轉向以人為本的現代圖書館的建筑歷史轉型，其空間建設的理念不斷強調與韌性社會、智慧城市和綠色社區的聯系。在過去的20年里，中國圖書館界掀起了一陣新館建設的熱潮，公共部門在政績邏輯等的驅動下以巨大的熱情，建設了大量投資巨大、規模巨大的新館建筑。然而，圖書館空間在新館、分館建設浪潮中如何承擔其作為公眾信賴的“負責任”公共文化機構的社會責任，如何發揮行業優勢、事業基礎支持各類新型公共文化空間的良序建設和健康發展，從而更大程度地實現自身空間價值。這需要相關研究予以明晰，更為從政策賦能視角出發審視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的可行道路提出了新的要求。

本文通過政策文本編碼分析，提煉和挖掘圖書館全面參與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實踐樣態、發展方向、功能模塊、治理模式的政策導向、思路與部署。當然，本文在已有實踐樣態現狀調查、個案分析、經驗剖析等方面依然存在許多需進一步探究的內容，進而尋求普適模式與有效經驗。未來研究有待于加強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實證數據、實踐樣態及可持續發展研究，同時關注智慧城市賦能新型公共文化空間建設的數智化變革模式與路徑，以及鄉村振興視角下的村落公共文化空間多主體協同治理與服務均等化供給等關鍵問題，為尋求面向2035遠景目標的公共文化空間轉型創新尋求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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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洪芳林 湘潭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E-mail：2094415440@qq.com。

龔蛟騰 湘潭大學圖書館館長、教授。

[收稿日期：2023-03-20 修回日期：2023-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