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一個詩的國度,其詩歌一直頗受世界矚目。為弘揚詩歌文化,詩歌翻譯領域可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其中,具有“詩仙”美譽的李白,作品一直倍受翻譯界關注。系統功能語法自20世紀90年代被陸續應用到詩歌翻譯方面。系統功能語法認為語言有三大元功能:概念、人際及語篇功能。語篇功能主要通過信息結構、主位結構和銜接手段來實現。主位結構主要包括小句層面上的主位選擇和語篇層面上的主位推進模式。本文以系統功能語法主位結構為框架,基于李白《將進酒》原文,對許淵沖、孫大雨、Witter Bynner及Stephen Owen四個英譯文的主位選擇進行對比分析。通過對比發現,相同性方面,主位選擇上四個英譯文有許淵沖多相似之處,如主位成分大多為非標記主位,簡單主位;成分大多由充當過程的新信息和過程參與者來填充;復項主位較之于原文增多,標記主位減少等。復項主位的構成主要包括過程成分和呼語及連接成分。差異性方面,由于母語背景差異及翻譯風格的不同,四個英譯文的差異性主要表現在非標記性主位的填充成分和小句主位的使用上。
關鍵詞:《將進酒》英譯文;主位選擇;系統功能語法
作者簡介:劉衛潔(1987-),女,山東青州人,北京科技大學天津學院,英語教師,研究生,研究方向:大學英語。
一、研究背景
自布拉格學派創始人Mathesius和捷克語言學家Danes提出“主位”概念以來,主位模式的研究經歷了漫長的歷程。主位作為信息出發點,主要從分類、功能等方面進行論述。韓禮德在小句層面研究主位,而Mathesius則在小句之外討論主位。Hatim和Mason指出,主位的選擇與語篇的銜接和連貫有密切關系。此外,Baker等學者討論不同語言在主位選擇上的異同,為翻譯提供了有用的策略。
翻譯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經歷了漫長的發展過程。1984年,尤金·奈達將西方翻譯理論歸納為五大流派:語言學導向的翻譯、文學導向的翻譯、交際理論導向的翻譯、行動理論導向的翻譯和社會符號學導向的翻譯。為探索翻譯理論并將其應用于實踐,學者們做了大量的工作。詩歌翻譯因其重要地位,成為學者們研究的對象。詩歌翻譯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唐詩和宋詞上。
中國詩歌被譽為“中華瑰寶”,是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的象征。主要包括詞、曲、賦,具有韻律規整、內容豐富、風格簡潔等特點。據記載,中國詩歌在唐朝達到鼎盛時期。許多學者從文學翻譯的角度對唐代詩歌進行研究,如韻律、意象等。但如黃國文所提到的,大多數詩歌翻譯從文學角度出發,這使得對詩歌翻譯的評價過于主觀。基于此,以黃國文為代表的系統功能學派嘗試在韓禮德的理論框架下研究詩歌翻譯,使系統功能語言學在詩歌翻譯中得到應用。而大多數嘗試從概念元功能和人際元功能方面進行,從主位結構方面進行研究的比較少,因此本文從主位選擇的角度,選取許淵沖、孫大雨、Witter Bynner和Stephen Owen對《將進酒》的四個譯文進行對比分析。
二、文獻綜述
(一)《將進酒》的研究現狀
《將進酒》是李白于公元752年,即被放逐后的第8年創作的。李白和兩個朋友一起喝酒,回憶起在官場上的遭遇和失望,于是借醉酒創作了《將進酒》這首詩。全文共計13行。由于詩的背景、意象、修辭手法和詩人的身份,許多學者從不同的角度翻譯并研究這首詩的原文與譯文。1999年張學忠、2007年張鵬振分別從形式和功能兩個方面探討《將進酒》的藝術風格; 2008年,李昌志試圖從內容上探究李白的痛苦與野性。1929年,Witter Bynner在他的《中國詩選》中首次翻譯《將進酒》;1981年,Stephen Owen在他的《中國詩歌的偉大時代》中翻譯發表英文譯著;1988年,中國學者徐淵沖發表他的《唐詩300首》,并在書中將其譯成英文;1997年,孫大雨在《古詩文英譯集》中翻譯出版英文版《將進酒》;2006年,龔景浩出版《英譯唐詩名作選》,進一步豐富了《將進酒》的翻譯。基于這些翻譯版本,研究人員從不同的角度進行比較。王靜從詞匯、文本、意象和修辭手段四個方面對《將進酒》的翻譯進行了比較研究。孟健通過對《將進酒》兩篇譯文的比較探討了翻譯評價標準。但其研究方法僅限于文學翻譯方法,而非語言學研究方法。
(二)主位結構的研究現狀
“主位”的概念最早是由Vilem Mathesius 提出的,后由Michael Halliday進一步發展。Mathesius認為,主位是句子中的一個成分,不僅是語言使用者組織信息的出發點,也是句子或者話語的出發點。韓禮德進一步繼承其功能術語,拓展了外延,指出主位是作為信息起點的成分,它為小句確定在語境中的位置,并指明其方向。換句話說,主位是已知的(或給定的),它可以通過情境來預測,而述位是新的,它不能被情境所預測。
21世紀,主位結構被研究者廣泛應用于翻譯領域,如Hatim 和 Mason使用具體的版本來表明主位結構與語篇連貫之間的密切聯系。朱永生指出,主位與述位結構的分析可以清晰地理清讀者的思路。黃國文通過對比原文與譯文的主位選擇評價不同的譯文。但是總的來說,主位結構的討論還是僅限于對孤立小句的分析,而不是對篇章層次的分析。
每個小句都有自己的主位和述位。以《論讀書》中的一句話為例: 讀書使人充實;討論使人機智;寫作使人嚴密,其中“讀書、討論、寫作”為主位,其余為述位。一般來說,名詞詞組、介詞詞組、形容詞詞組、復合詞組和小分句都可以是主位。韓禮德根據主位的復雜程度將主位分為簡單主位、復合主位和小句主位。簡單主位,指的是概念成分的任何組成部分: 過程本身、過程參與者以及環境因素,如時間、地點、方式或原因。在主位的概念意義之前,有時還有一些其他的語義元素作為主位來表達語篇意義和人際意義,韓禮德將這類主位的集合命名為多重主位或復合主位。當一個小句充當主句時,它被稱為小句主位。一般來說,這個小句中也有自己的主位和述位。但由于詩歌語言簡潔,小句主位在詩歌中并不常見。此外,英語中還存在一種強化主位結構,韓禮德將其命名為“謂語性主位”。對于這類句子的分析,韓禮德采用二分法,即先將整個句子分為主位和述位,例如在句子“It was his teacher who persuaded him to continue.”中,“it was his teacher”為主位,“who persuaded him to continue”為述位。而黃國文指出上述分割方法存在一些不足,建議將“it be”作為主位成分,而將“his teacher”作為強化主位。本文采用黃國文的觀點。
三、譯文主位選擇的對比分析
《將進酒》原文共13行,本研究按照行數進行分析,標注為L1,L2……L13。
L1,“君不見”后面是“見”的內容,即“君不見”是整個句子領頭詞和高位主位。許淵沖、孫大雨和Witter Bynner的譯文都遵循這一點,而Stephen Owen使用兩個獨立的并列從句,用“Look” 和 “The waters of the Yellow River”作主位,無意中降低了“君不見”的重要性。許淵沖和孫大雨采用兩個疑問句,另外兩位外國譯者采用兩個祈使句,并使用“see and look”作為非標記主位來傳達“I want you to see or look”的意思。與祈使句相比,疑問句通過六音步的使用給讀者留下可讀性的印象。基于這幾點,在L1的翻譯上,許淵沖因直譯和意譯的結合顯得略勝一籌,在翻譯中成功地實現了信、達、雅。
L2,在原文中次主位“高堂”指“父母”,而在譯文中,次主位被“the mirrors”或 “white locks” 或 “how lovely locks”或“a grieving”填充,雖然省略了對“高堂”確切含義的爭論,但無法實現忠于原文。針對原文中“朝”和“暮”,許淵沖和孫大雨為了與前一行保持押韻將其省略,這是值得注意的一點。
L3,四位譯者都增加了“and”來傳達語篇意義,這符合英語語言的特點,即用顯性連接詞表示語義關系。此外,在忠于原文基礎上,四篇譯文繼續使用祈使句,使非標記的主位由謂詞或“never”和謂詞填充。對前一句的翻譯,四位譯者各行其是。許淵沖引入了小句主位作為時間狀語,雖與原文吻合,但給讀者帶來頭重感覺。孫大雨和Bynner使用簡單謂詞作主位,符合詩歌簡單的文體風格。Owen使用目的狀語作為主位。此外,據分析,這兩個句子中省略的主位應該是“we”或被邀請喝酒的對象。在這種考慮下許淵沖的翻譯更準確,但在他的后一句翻譯中,“金樽”應該更明確地翻譯出來以示貴族的奢華。此外,在“空對月”的翻譯中,為保持詩的押韻,許淵沖將其翻譯為“moonlight”而不是“moon”,實現了美但失去忠于原文的特點。
L4, 前一句的隱含意義指向一個信息,即上帝賦予的才能絕對會被發現和利用,傳達一種被動的斗爭。考慮到這一點,使用主動語態偏離詩人初衷。因此許淵沖將“必有用”翻譯為“we are not made in vain”是不合理的。后半句,非標記主位應該是“千金”或“財富”的同義詞。許淵沖和孫大雨完全忠實于原文,給讀者留下金錢自我回歸的印象。Bynner使用祈使句避免真正的主語,Owen則翻譯成陳述句,并補充了主語。后兩者的翻譯方法削弱了“千金”的力量。
L5,除孫大雨外,其他三位譯者采用類似方法,即直接將過程翻譯為主位。這種簡潔的語言表達傳達出一種歡快的感覺。孫大雨使用“let”祈使句省略“殺”這個過程,使補語成為主位的一部分,給讀者一種敘事的印象。原文兩個分句的連接,三位譯者都考慮到英語的表達特點,增加“and”傳達文本意思,給讀者一種信息流動的感覺。Owen采用了分句主位作為時間狀語,而其他三位則更簡單,以避免頭重感。
L6,從稱呼可以推斷出李白對夫子的熟悉度勝過丹丘,因為在漢語中,親密程度決定稱呼。基于此,許淵沖將“Dear friends of mine”作為主位一部分是非常明智的。對于“將進酒”的翻譯,Bynner和Owen采用直接動詞作為主位表達勸酒的英雄豪氣,而孫大雨卻遺憾地將其刪除。此外,在許淵沖的翻譯中,“cheer up, cheer up”作為主位和述位更好地烘托出喝酒氣氛,與下面的“cup”組成一個/?p/的韻腳。“杯莫停”,正常的順序是“莫停杯”。而為了說服兩個朋友喝酒,強烈的情緒應該得到強調。基于這兩點,帶有“don't”和“predicator”的主位比只有“predicator”的主位更有效。
L7,四個譯者都選擇補充過程的真正主語,即讓“I or let me”成為主位和信息的出發點,然后指向“你”,即聽眾,要求他們聽他的歌。從這一點上看,譯者選擇“lend me” 或“let me”或 “you”都是合理的。為了明確李白的表達意圖,許淵沖增加了一個祈使句“please hear, hear”,豐富了主位。后半分句,四個譯者都選擇祈使句,但有一個細微區別,即參與者。與其他三者不同的是,Bynner將“ear”作為參與者,在傳達禮貌方面無法與“lend me your ears”相匹敵。
L8,前半句,孫大雨和Owen采取類似方法,即讓“鐘鼓饌玉”成為非標記主位,充當過程參與者。Bynner使用wh問句來引起讀者的認可,許淵沖使用一個祈使句來強調李白對財富的消極態度。從傳遞詩歌態度來看,孫大雨的略好。后半句,據原文分析,主位由“但愿”填充,但除Bynner外,其他三位譯者都選擇補充真實主語“i”,使它成為新句子主位,很好地傳遞了積極情緒。相比之下,Bynner的祈使句略弱一籌。
L9,除孫大雨將其譯為“Since older times”作為時間狀語外,Bynner和Owen都使用“圣賢”作為主位,并用帶有“of ...”介詞短語作為其形容詞,而孫大雨使用“how many”作為主位以向讀者提出問題。原文中此行兩個分句之間的邏輯關系是:雖然有很多圣賢,但只有最偉大的飲酒者是值得注意的。因此,在許淵沖、Bynner和Owen的譯文中,連詞的補充和“the great drinkers”作為多重主位都是必要的。孫大雨的主位過于復雜,不符合英語的表達特點。
L10, 有兩種翻譯方法,一種是將前部分作為一個分句主位扮演時間狀語,另一種是將兩部分翻譯為兩個平行分句。而由于詩歌文體風格的限制,后者可以更簡單。因為像孫大雨譯文中 “When King Chenzhi of literary fame feasted at Pingle”這樣的長句主位很容易給讀者帶來閱讀記敘文的感覺。
L11, 前半部分四位譯者都選擇wh-question中的“why or how”作為非標記主位,是對原文的準確反映。而Owen額外添加一個呼喚詞,與“how”構成多重主位。與簡單主位相比,多重主位中的“you, my host”強化李白醉漢的形象。后分句通過比較可以發現,在許淵沖和孫大雨的翻譯中,主位“徑須沽取”被省略了,無法忠實于原文。后一分句,許淵沖的翻譯中主位由一個目的狀語填充;孫大雨的翻譯中主位由代詞“we”填充;Bynner的翻譯中主位由兩個謂語和一個代詞填充,“go and buy”“we”;Stephen Owen的翻譯中,主位由“go and buy” “I”填充。通過比較可發現,許淵沖和孫大雨的翻譯中,主位“徑須沽取”被省略了,無法忠實于原文。雖然許淵沖的翻譯中填充了目的狀語“to drink with you”,但這行的重點是說服主人去給他們買酒,從這一點來看,四位譯者的翻譯都是合理和周全的。
L12, 有兩個典型的省略句。考慮到這一點,四位譯者選擇不同元素作為主位。從情境來看,詩人提到馬和皮毛的目的是說服主人買酒,所以把它們列舉出來有更強的說服力。也就是說應該像Owen一樣把過程或謂詞列出以表達李白的決心和誠意。
L13,“兒”的指代存在長期爭論,到目前為止沒有最終結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兒”指的是客棧茶館里的酒保或主人家的仆人。除許淵沖外,其他三位譯者都用“boy”來代替,而許淵沖則直接省略了“呼兒”的翻譯。對于“誰叫男孩去買酒?”,三位譯者都用“謂詞”或“let”加主語作為非標記主位。在Owen翻譯中,他在“call”前加了“just”,傳達了李白對酒的渴望和對錢的無知,很好地強調了主人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叫男孩去買酒而不是省錢。
四、結語
主位標記方面,四個譯文中未標記主位所占的比例都很大。頻繁出現的主位主要集中在參與者身上,與原文隱含的語義一致。由于文體的原因,翻譯中很少出現明顯的主位。差異性與譯者出發點密切相關。許淵沖主要從三位飲者或詩人本人或直接過程出發,把握主動權,準確傳達詩人的原意,但在翻譯過程中,為了追求意義上的嚴謹、聲音上的優美和形式上的準確,遺漏了一些內容。這是不足之處。
主位的復雜性方面,《將進酒》英譯文中出現了比較多的多重主位,尤其是在兩個外國譯者的翻譯文本中。事實上,這與語言的本質有關。漢語是一種意合語言,而英語則是形合語言。因此譯文中出現的多重主位通常由概念主位(參與者或過程)、人際主位(祈使)和語篇主位(連詞)組成。此外為了使譯文更加地道,同時考慮詩歌文體風格,筆者建議使用簡單主位和少量的多重主位。
通過對四位譯者的譯文主位的對比,筆者總結出三點。首先,文體類型限制措辭和句子類型,例如祈使句和第一人稱代詞的大量使用,直接決定了主位的選擇。其次,人們受母語影響,在二語習得過程中出現正遷移或負遷移很常見,自然導致翻譯中存在異同。再次,不同的人對同一篇文章會有不同的理解,這自然導致產生不同的表達方式。因此,作為信息出發點的主位,因作者或譯者的理解、意圖和語境不同,其選擇也會有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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