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活泰州學派“百姓日用”思想的當代價值

摘 要：泰州學派是中國思想文化史上重要的思想流派，其學說和實踐，深入地影響了明清之際社會文化心理，是儒學逐漸向基層百姓延伸的重要節點。泰州學派創始人王艮提出的“百姓日用即道”的民本思想，彰顯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核心價值。泰州學派以“百姓日用”觀照現實世界，在新時代依然煥發著活力。

關鍵詞：泰州學派；百姓日用；時代價值

中圖分類號：B248.3" " 文獻標志碼：B 文章編號：1671-0142（2024）05-0001-04

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歷經數千年衍化嬗變中，儒家孕育了中國文化的核心價值，儒學成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主流，儒家文化固化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基石，在塑造中華民族的民族精神方面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這既是基本的歷史經驗，也是學界的普遍共識[1]。當前，面對在新的起點上推動文化繁榮、建設文化強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這一使命任務[2]，挖掘泰州學派的文化精神，彰顯泰州學派的當代價值，對于凸顯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地域特色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

1 百姓日用即道：泰州學派的平民特征

泰州學派并不是“泰州人”的專屬學派，事實上，在明代末年，泰州學派學人已散布全國，成為一個影響廣泛的學派。創始人王艮（1483～1541），字汝止，號心齋，泰州安豐場人。出生于江海交匯的泰州鹽場、鹽運河畔的灶丁之家。其先祖原先住在蘇州閶門一帶，明初，遷徙到當時生存環境非常惡劣的泰州安豐鹽場做了煮海為鹽的灶丁。

作為王陽明弟子，王艮的思想立場總體承續于陽明心學的“現成良知”“圣愚無間”，同時又有“回歸孔孟”“倡明圣學”的思想訴求，但亦有稍許變化。概括起來，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提出“百姓日用即道”說?！鞍傩杖沼眉吹馈睂嵸|為“率性之謂道”的另一種表述，與陽明心學“現成良知”理論有密切關聯，是泰州學派的核心要義。王艮把“百姓”和“圣人”放在等同地位，認為“百姓日用條理處即是圣人之條理處”，“百姓日用”中無不體現出“道”（良知），只是“百姓日用而不知”。二是主張明哲保身論?！懊髡鼙Ｉ碚摗卑选鞍采砹⒚弊鳛閭惱淼赖鲁霭l點，認為人的生命是天下國家的根本，應以保身為前提，身保才能保國保天下，“殺身成仁，舍生取義”是一種“應變之權”，在重大關頭能以身殉道，但一般并不提倡。三是創立淮南格物論。“淮南格物”是王艮的一個核心觀點，他將關注點集中在《大學》“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的“物”上，而不同于陽明關注于“知所先后”的“知”上，以“身”為物之本，進而提出了格物即安身、愛身、敬身之義的見解。王艮與朱熹、王陽明的“格物”說不同，以“正身”解釋“格物”的意義，更提出“格物”的第二個要點，即“安身”，且把“愛身”置于傳統道德原則相同的地位，這與傳統理學有了重要差異[3]。

王艮竭力主張“百姓日用即道”，并希冀在追求“愈平常愈本色”“愚夫愚婦與知能行”的儒學平民化過程中，實現倫理生活的價值和意義。在王艮那里，傳統儒家價值不再遙不可及，而是在百姓日用中就實踐且表現著。其創新在于，將形而上的道與形而下的器（即勞作）相結合，將形而上的道轉化、落實為形而下的器物層面，促使百姓生產生活、社會交往活動，開始具備倫理本體、道德意味。這實際上是把“百姓日用而不知”的儒家倫理更為提高一步，變成自覺的所能所知。實質上，是把傳統儒學的價值平民化、世俗化了。

泰州學派創始人王艮的弟子“上自師保公卿，中及疆吏司道牧令，下逮士庶樵陶農吏，幾無輩無之”，遍及江西、安徽、浙江、湖北、山東等地，多達487人[4]。王艮的弟子中，以王棟、王襞、顏鈞、何心隱、羅汝芳等為代表，通過學術思想創新和各類講學活動，使得泰州學派影響范圍擴大，最終成為一個全國性的學派。就泰州學派的整體發展而言，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一是開創階段（16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這一階段，形成了獨特的“淮南格物”論和“百姓日用即道”思想，是泰州學派思想形成和發展的奠基時期。二是興盛階段（16世紀40年代至70年代）。這一階段，泰州學派以王棟、王襞、顏鈞、何心隱、羅汝芳等為代表，通過學術思想創新和各類講學活動，使得泰州學派影響范圍擴大。三是頂峰階段（16世紀80年代至17世紀30年代）。這一階段，在李贄、袁宏道、湯顯祖、徐光啟等人的影響下，晚明社會掀起了文藝思潮和科學思潮，對明末清初思想界產生了重大影響。

縱觀泰州學派的傳承過程，不論是重視工夫的人物如王棟、羅汝芳等，還是“越軌”人物如顏鈞、何心隱、李贄等，大多都將講學對象由士人精英轉向一般大眾，敘述方式由抽象玄理轉向日常生活。正因為如此，泰州學派的學說及其實踐，提升了民間群眾對優秀傳統文化重要性的認識，深入地影響了明清之際社會文化心理。到明代中后期，泰州學派的學術思想傳播以泰州為中心極點，以長江流域為主要擴散地，輻射到全國十多個省份，甚至走出國門傳播到日本、韓國、朝鮮等東亞國家。泰州學派對近現代中國思想界的一些人物也有深遠影響，最具代表性的則屬梁漱溟。王艮、王襞父子對梁漱溟一生思想與行動的轉變起了關鍵作用。泰州學派作為平民儒家學派，其倡導并實踐的基層開設講會，建設家族組織，建立祠堂宗會，設立義倉、義學、義田等，對梁漱溟早年發起的鄉村建設運動有重要影響[4]。

2 百姓日用為本：泰州學派的鮮明特質

今天研究泰州學派，應注重提煉和展示蘊含其中的精神標識，彰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核心價值。究其文化精神而言，可以概括為以下四個層面。

2.1 尚根本、尊百姓

人民情懷是中國共產黨區別于其他政黨的顯著標志。“堅持人民至上”是理論創新的根本立場和價值指引，回答為了誰、依靠誰的問題。黨的理論創新必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有助于堅定歷史自信和文化自信，推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在文化自覺的基礎上使中華文明不斷煥發新的生機活力。王陽明和許多理學家都是學者兼官僚，即所謂士大夫，他們覺得“以天下為己任”是士大夫的當然之則，但他們卻反對一般民眾有擔當天下的胸懷。泰州學派特別是王艮倡導的“百姓日用”具有沖破士大夫要普通民眾安分守己的“思出其位”的氣魄，把理學變成不僅是士大夫的學問，而且是普通百姓的日用之道。這同馬克思主義的許多基本觀點具有內在的契合性[4]。泰州學派的學說及其實踐，提升了民間群眾對優秀傳統文化重要性的認識，深入地影響了明清之際社會各階層的文化心理。

2.2 接地氣、有溫度

任何理論總要接受實踐檢驗，不能只是“玻璃杯里的風暴”。泰州學派的諸多學人中，大部分是出生在民間底層的地方精英，且大多數是未參加科舉卻對傳統儒家道統特別是陽明學有自覺傳承意識之人。他們講學的對象或主導的教學活動參與者，多是普通民眾。 因此，無論是王艮的“百姓日用”說還是羅汝芳“赤子良心”說，亦或是李贄“童心”說，都凸顯出回歸本真、接地氣的一面。他們所講的話語，也就是民間話語，這樣一來，把傳統中高高在上的抽象玄理轉向老百姓日常接觸的日常生活，將精英文化向普通百姓延展，形成了一種更具廣泛基礎的民間儒學形態，對晚明以來經濟、文化、科學、教育等諸多方面產生了廣泛影響。

2.3 融日常、重實踐

就中國傳統社會而言，那些處于社會上層的、有文化的群體，在價值觀的養成上有一定的自覺性，而難的是如何推廣到全社會，尤其是推廣到那些沒有文化、不識字的普通群眾中去，而泰州學派卻做到了這一點。泰州學派反對空論經義，主張行高于知，崇尚道德實踐。王艮說：“圣人經世，只是家常事”，認為“夫子（指孔子）亦人也，我亦人也！”，逢人質義，認定學問源于生活，集思廣益、兼容并包，使其思維大拓展，視野大開闊。泰州學派倡導“萬物一體”，認為個人必須提升修養、主動承擔責任，社會才能更好。王艮經商致富后，把精力投入鄉村治理，錢穆稱之為“化民成俗之功，不在陽明之下”，被錢穆稱為“王學唯一的真傳”。

2.4 致良知、重德行

明代中后期，小商品經濟開始涌現，儒家倫理的價值化有利于完善個體道德，激發“士農工商”各階層關注自身的社會責任，促進社會利益實現最大化。泰州學派一再強調，應在“事”中行“道”，亦即在“事”的展開過程中來實現人的道德理想。在王艮看來，“滿街都是圣人”“人人皆可為圣賢”，也就是“英雄來自人民，平凡鑄就偉大”。王艮的“淮南格物”，把人們的注意力引到個人與社會的關系，成為在王陽明的“良知說”與顧炎武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之間的一個關鍵。泰州學派崇尚的“以事行道”，既體現于經濟活動中，也滲入于日常生活里，促進了傳統儒家倫理和道德原則進一步的生活化。

3 百姓日用不覺：泰州學派的當代價值

泰州學派倡導的“百姓日用即道”本質上契合堅持人民至上、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彰顯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民惟邦本的核心價值，體現著中國人民在長期生產生活中積累的社會觀、道德觀。從泰州學派蘊含的特質出發，傳承發展泰州學派文化需要重點把握三個方面。

3.1 要有更強的責任擔當

泰州學派讓人民大眾認識到，傳統儒學倫理就在現實生活世界中，只是老百姓“日用不覺”。這種高揚主體精神和實踐精神的文化品格，對今天推動泰州學派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具有重要啟發。哲學思想或文化觀念的影響力首先是價值的影響力。要更加主動地從文脈傳承的歷史視角、國家戰略的宏闊視野，科學研究什么是“百姓日用而不覺”的共同價值觀念，為把馬克思主義思想精髓同人民群眾日用而不覺的共同價值觀念融通起來提供事實、方法和理論基礎，為宣傳思想文化工作高質量發展助力賦能。

3.2 要有更高的價值定位

文化是城市的根脈與靈魂，泰州學派植根于豐厚的文化土壤，建構的以人為本的現代個體觀念、提出的尊重個體生命和價值的理性訴求，為泰州這座城市注入了底蘊深厚、基礎廣泛的人文基因。因此，應在泰州學派的民本思想中汲取營養，努力打造具有鮮明識別度的城市文化品牌，在創造新時代人民美好生活中更好地發揮引領風尚、教育人民、服務社會、推動發展的作用，把泰州建設成習近平文化思想的“明體達用”新高地、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日用不覺”新窗口。

3.3 要有更多的實踐轉化

泰州學派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以及豐厚的歷史遺跡，具有文化傳統轉化為文旅融合的強大潛力。要堅持系統觀念，深入探討泰州學派的思想傳承與現代轉化，進一步挖掘、提煉貫穿在泰州學派中“百姓日用不覺”的文化價值，不斷激活優秀傳統文化的生命力和創造力，通過文旅資源在形態和神態、傳承和創新、開發和保護、設計與滲透上的深度融合，讓躺在古籍里的文字活起來，陳列在書架上的典籍動起來，先哲先賢的思想智慧進入當代視野，共同推動優秀傳統文化煥發時代風采、展示永久魅力。

4 結語

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建構在邏輯上應注重實踐性與理論性的統一，這個過程不僅需要不斷地回望傳統，而且需要面向未來。在廣闊的時代背景中，在多元文明形態中，要彰顯自身的獨特性，比以往更需要挖掘闡發儒學義理開展的歷史邏輯和時代價值，為傳承傳統文化賦予新的內涵[5]。這種新內涵，不是用現代技術成批翻印典籍，不是借助所謂的學術研究對儒家思想進行五花八門的梳理，而是要從儒家思想體系中，尋找更新的方向，提出更契合時代需求的“新本體”“新方法”和“新價值”，使儒學在自我完善和解決困境的雙重實踐中展示新的生命力[6]。

概而言之，泰州學派的文化精神不是一成不變的，也是發展的，與時俱進的，在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過程中，無論是“不忘本來”，還是要“吸收外來”，其邏輯進程永遠是動態的、延續的、開放的、創新的[1]。傳承發展泰州學派文化，需要堅持歷史自信、文化自信，站在構建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形態的高度，用中華文明的五大突出特性觀照泰州學派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在思想邏輯與歷史邏輯張力之間，把握泰州學派的開顯進程，探索其“雙創”路徑，以期儒學文化為構建新的文化生命體提供有益借鑒，讓泰州學派文化更好滋養現代文明。

參考文獻：

[1]習近平.在紀念孔子誕辰2565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暨國際儒學聯合會第五屆會員大會開幕會上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4-9-25（001）.

[2]習近平.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的講話[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

[3]陳來.泰州學派開創民間儒學及其當代啟示[J].江海學刊，2020（1）：45-47.

[4]張永龍.汲取泰州學派的思想精華[J].群眾，2023（4）：13-15.

[5]陳來.如何看待儒家文化與中國傳統文化[J].中國哲學史，2018（1）：23-25.

[6]楊國榮.推動儒學創新發展[N].光明日報，2021-3-24（011）.

（責任編輯 劉 紅）

Activating the Contemporary Value of Taizhou School’s Thought of “Tao is Inherent in

the Daily Life of Ordinary People”

ZHANG Yong-long

（Taizhou Branch of Jiangsu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Taizhou Jiangsu 225300， China）

Abstract： Taizhou School is an important ideological and cultural school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thought and culture. Its ideas and practices had a profound impact on the social and cultural mentality 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becoming an important turning point for Confucianism to gradually extending to grassroots people. Wang Gen， the founder of Taizhou School， proposed that “Tao is Inherent in the Daily Life of Ordinary People”， which highlights the core values of China’s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 Taizhou School views the real world through the perspective of “everyday life of ordinary people”， and continues to exert vitality in the new era.

Key words： Taizhou School; daily life of the ordinary people; contemporary val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