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75年來職業教育政策演進：歷程、邏輯與啟示

新中國成立75年來，我國教育改革發展波瀾壯闊，教育事業取得舉世矚目的巨大成就：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教育體系不斷完善，14億人享有更好更公平的教育正逐步成為現實，多層次、寬領域、全方位的教育對外開放格局已經初步形成。今天的中國，正從教育大國闊步邁向教育強國。

職業教育是我國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新中國成立75年來，職業教育的發展同樣精彩紛呈。本期，我們推出一組關于新中國成立75年職業教育發展的系列研究文章。研究內容涵括75年來職業教育政策的演進、職業教育助力鄉村治理的制度變遷、勞動教育的演進歷程、中國特色學徒制的發展歷程。

摘 要 職業教育政策作為推動職業教育健康發展的重要力量，是指導建設職業教育強國的關鍵。梳理新中國成立75年來職業教育政策的演進，對優化與調整職業教育政策具有重要指導意義。選取35份職業教育政策進行分析，中國職業教育政策可劃分為初創與探索、恢復與發展、規范與提升、改革與深化、提質與創新五個演進歷程，呈現出以踐行職業教育使命為根本的功能邏輯、以建設職業教育體系為主線的任務邏輯、以強調政校企行協同為特色的共治邏輯、以提升職業教育質量為導向的發展邏輯。基于上述邏輯，應適應職業教育使命，服務職教強國建設；優化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完善配套政策；完善產教融合政策，激發主體辦學活力；建立職業教育評價體系，全面提升質量。

關鍵詞 新中國成立75年；職業教育政策；演進歷程；演進邏輯

中圖分類號 G719.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24）30-0008-08

職業教育政策是教育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黨和國家領導職業教育的重要工具和手段。新中國成立75年來，國家大力發展職業教育，推動職業教育取得巨大成就。2023年，我國中高職和本科職業學校共有8665所[1]，學校規模明顯增長，且在校生數量大幅增加，從1949年各類職業學校在校生僅30萬人，到如今中高職學校每年培養1000萬名左右的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2]。這些成績的取得，與國家在職業教育政策方面的支持和引導密不可分。職業教育政策作為一項指導各級各類職業院校開展職業教育工作的重要依據，需要體現不同時期、不同時代背景對職業教育的迫切要求。政策文本分析是剖析職業教育政策演進歷程和邏輯的重要方法，通過對新中國成立75年來職業教育政策的文本進行分析，不僅可以為當前建設職業教育強國提供理論指導和實踐路向，也能夠為優化與調整未來一個時期中國職業教育政策提供借鑒啟示。

職業教育政策文本包括國家各級政府及教育部門所頒布的關于職業教育的方針、法律、決定、綱要、計劃、意見等。本研究主要基于國家層面的職業教育政策文本，通過中國政府網站、教育部網站等權威機構查閱職業教育政策信息，共搜集到1949年至2024年9月間發布的職業教育政策文本214份。在此基礎上，根據權威性、直接相關性和非趨同性原則，主要選取了以中共中央、國務院和教育部為主要頒布部門，具有重大歷史意義以及起到綱領性作用的35份職業教育政策文本作為研究樣本。

一、歷史回顧：新中國成立75年來職業教育政策的演進歷程

對35份政策文本進行分類，可以分為法規類、決定類、綱要類、意見類、指示類、計劃類、辦法類、標準類、方案類、報告類、規定類、通知類和章程類，見表1。

通過對以上35份職業教育政策文本進行分析，結合重大歷史事件和里程碑文件出臺等歷史節點，將職業教育政策演進歷程劃分為1949-1977年的初創與探索期、1978-1990年的恢復與發展期、1991-2001年的規范與提升期、2002-2013年的改革與深化期、2014年至今的提質與創新期五個階段。

（一）初創與探索期（1949-1977年）

對這一階段職業教育政策的研究主要涉及的政策文本見表2。

新中國成立初期，全國各地進行大規模的經濟建設，迫切需要大量技術技能人才。當時我國的教育方針主張教育為國家建設服務，學校必須為工農開門[3]。這一階段的職業教育政策以服務國家教育方針、支持國家經濟建設為使命，最終目的是培養中等專業干部。具體而言，當時職業教育政策要求具有三方面特點。

一是加強工農教育。1950年，政務院發布的《關于舉辦工農速成中學和工農干部文化補習學校的指示》提出，要給予工農干部專門受教育的機會，培養他們成為新的知識分子[4]。1951年，政務院頒布的《關于改革學制的決定》第一次以法令形式明確了職業技術教育在學校系統中的地位，充分保障工農干部受教育的機會。自此，中央和地方的國民經濟主管部門大力創辦各種技術學校和訓練班，以培養工業、農業、交通和運輸等方面的技術人才。

二是整頓和發展中等技術教育。1952年，政務院頒布的《關于整頓和發展中等技術教育的指示》對中等技術學校的方針和任務、課程教學計劃、課程教材、學校經費、畢業生分配等提出規范要求[5]，為確立新的中等專業教育制度奠定了基礎。1953年，政務院發布《關于加強高等學校與中等技術學校學生生產實習工作的決定》，提出保障生產實習質量的要求，以改進學校對生產實習重視不夠、實習目標不明確、實習計劃不周密等不足[6]。1954年，政務院頒布的《關于改進中等專業教育的決定》在學習年限、教學工作、學校章程和學校領導等方面提出改進決定，以提高培養中等專業干部的質量。同年，政務院制訂的《中等專業學校章程》對中等專業學校依法辦學、自主管理起到保障作用。在各項職業教育政策支持下，至20世紀50年代中期，我國中等職業技術教育體系已初步形成。

三是加強地方對職業教育的領導。1958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的《關于教育事業管理權力下放問題的規定》明確提出，職業中學、一般中等專業學校和各級業余學校的設置和發展由地方自行決定，同時加強地方對高等和中等專業學校畢業生的分配權力，有利于進一步完善職業教育體制，更好地培養與當地經濟建設相適應的技術人才[7]。

截至1965年，全國中等職業技術教育初具規模，有中等職業學校7294所，在校生126.65萬人，占當時高中階段學生總數的53.2%[8]。后來受到“文化大革命”的沖擊，全國中等專業學校、技工學校的在校學生被迫離校，大批中等專業學校裁并，中等職業技術教育陷入停滯。

（二）恢復與發展期（1978-1990年）

對這一階段職業教育政策的研究主要涉及的政策文本見表3。

改革開放初期，國家經濟建設進入新的發展階段，對技術人才的需求與日俱增。這一階段的職業教育政策以解決改革開放對技術人才的需求為使命，旨在促進培養與國民經濟建設相適應的技術人才，具體表現為三個方面。

一是擴大中等職業技術教育比例。受文革影響，我國中等職業技術教育規模急劇減少，在校生僅占高中階段學生總數的7.6%，中等教育結構嚴重失衡[9]。1980年，教育部、國家勞動總局發布的《關于中等教育結構改革的報告》提出，通過改革、改辦、舉辦等多種方式調整中等教育結構，提高各類職業（技術）學校在校生數在整個高級中等教育中的比例[10]。1983年，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加強和改革農村學校教育若干問題的通知》和教育部等部門發布的《關于改革城市中等教育結構、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意見》分別確定農村和城市改革中等教育結構，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方向、途徑和要求[11][12]。經過數年努力，中國職業院校的數量和在校生規模均實現了明顯躍升。到1990年底，各類職業技術學校有1.6萬多所，在校生超過600萬人，高中階段各類職業技術學校和普通高中的招生數之比已接近11[13]。

二是首次提出建設職業教育體系。新中國成立后，職業教育政策缺乏對職業教育整體發展的系統性規劃，導致職業教育單一化發展，難以適應和滿足國民經濟建設對高素質勞動人才日益增長的需求。為此，1985年，中共中央發布的《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首次提出建立職業教育體系，明確重點發展中等職業技術教育、積極發展高等職業教育的發展方向[14]，標志著職業教育體制得到了國家層面的重視，同時將職業教育體系建設的標準化、法治化問題提上了日程。

三是重視職業教育師資水平。職業技術學校規模的快速發展，引發教師在數量和質量方面的嚴峻挑戰。1986年，國家教育委員會頒發的《關于加強職業技術學校師資隊伍建設的幾點意見》明確提出，建立健全職業技術教育師資培養系統，著力解決師資的培養和培訓問題[15]。

（三）規范與提升期（1991-2001年）

對這一階段職業教育政策的研究主要涉及的政策文本見表4。

20世紀90年代是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關鍵時期，發展職業技術教育不僅是提高勞動者素質、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一項具有戰略性意義的基礎工程，而且對于鞏固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社會主義制度具有特殊意義[16]。因此，這一階段的職業教育政策以培養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相適應的技術人才為使命，以規范化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體系為主要任務，具體呈現出以下特征。

一是推動職業教育規范化。1991年，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決定》在國家發展戰略層面著重強調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重要性和急迫性，提出20世紀90年代末要建立起具有中國特色的職業技術教育體系的基本框架，同時對職業技術培訓、成人教育也提出了相關發展要求[17]。接著在高職領域，重點規范職業大學健康發展的路徑；在中職領域，2001年教育部制定《中等職業學校設置標準（試行）》，標志著中等職業學校從粗放型擴張走向標準化建設。

二是推動中等專業教育適應性發展。中等專業教育是需要大力發展的重要領域，培養出來的中等專業人才應主動適應國家經濟建設。1993年，國家教委發布的《關于普通中等專業學校專業設置管理的原則意見》提出，根據地方及各行業的經濟建設對中等專業人才的需求和勞動力市場的供需情況，進行專業調整和設置[18]。1994年，國家教委發布的《關于普通中等專業學校招生與就業制度改革的意見》要求，增強地方招生自主權，同時通過改革畢業生統包統配制度，加強對農村、艱苦行業和地區的人才輸送。

三是推動職業教育法治化。199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第一次以法律的形式確立職業教育的地位及其體系構成，標志著職業教育開始進入法治化發展道路。

四是推動職業教育內涵式發展。1998年，國家教委發布的《面向二十一世紀深化職業教育教學改革的原則意見》明確提出，要提升職業教育的教育質量和辦學效益，并從教學內容、教育觀念、教學實踐等方面強調培養學生的綜合職業能力和全面素質[19]。

（四）改革與深化期（2002-2013年）

對這一階段職業教育政策的研究主要涉及的政策文本見表5。

進入21世紀，我國迎來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加快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階段。這一階段職業教育政策以培養高素質勞動者和高技能專門人才為使命，“穩規模、提質量”成為職業教育政策的重要主張。職業教育政策呈現出以下特點。

一是彰顯以改革促發展的行動意志。中國職業教育經過長達半世紀的發展，在規模上取得了顯著進展，但在辦學體制、管理體系、教育教學質量等方面仍然存在突出問題，不利于科教興國戰略的實施。2002年，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大力推進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決定》針對上述突出問題提出改革措施，大力促進職業教育與經濟建設、社會發展相適應。其后，2005年，國務院頒布的《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決定》作出30項決定，覆蓋職業教育的方方面面，以推動職業教育快速健康發展。2010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對到2020年的職業教育改革發展作出全面規劃。

二是推進工學結合、半工半讀模式。工學結合、半工半讀是中國職業教育與勞動教育相結合的新型教育模式，也是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的重要方向。2006年，教育部發布《關于職業院校試行工學結合、半工半讀的意見》，標志著中國職業教育改革與發展進入了更深層次、更為關鍵與核心的領域。隨后政府部門力推職業院校和相關企業開展試點，并取得成功經驗，為校企合作、產教融合相關政策的出臺和實施提供了前提。

三是推進中高職教育協調發展。為進一步提升高職教育質量，2004年教育部發布的《關于以就業為導向深化高等職業教育改革的若干意見》明確要以服務為宗旨，以就業為導向，走產學研結合的發展道路；并且鼓勵職業院校積極開展訂單式培養、推行“雙證書”制度，加快高技能緊缺人才培養[20]。中職教育領域，深化中職教育改革與發展，加強示范學校建設，以發揮骨干、引領和輻射作用。在中高職教育取得良好發展基礎的背景下，職業教育政策進一步提出加強兩者的協調發展，實施有效銜接。例如，2011年教育部發布的《關于推進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協調發展的指導意見》提出，探索系統培養技能型人才制度，并在人才培養目標、專業結構、課程體系與教材、招生考試制度等方面提出促進兩者銜接的意見[21]，為建設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奠定基礎。

（五）提質與創新期（2014年至今）

對這一階段職業教育政策的研究主要涉及的政策文本見表6。

黨的十八大的召開標志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拉開了序幕。職業教育作為與國民經濟發展聯系最密切的教育類型，是培養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能工巧匠、大國工匠的基礎性工程[22]。這一階段，職業教育政策以建設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培養服務強國建設的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和拔尖技術人才為使命，呈現出以下特征。

一是推進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2014年，國務院印發《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決定》，明確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的指導思想、基本原則、目標任務和政策措施，提出到2020年形成具有中國特色、世界水平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23]。圍繞上述目標，國家密集出臺相關支持政策。例如，2019年國務院辦公廳發布《職業技能提升行動方案（2019-2021年）》，強調職業教育是一項重要的民生工程，地方政府應切實加強職業技能培訓，推進構建學歷教育與職業培訓并舉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24]。2020年教育部等部門公布的《職業教育提質培優行動計劃（2020-2023年）》則提出了10項重點任務，進一步健全中國特色現代職業教育體系。

二是推進職業教育類型建設。2019年，國務院發布《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首次明確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是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兩種不同教育類型[25]，對于改變職業教育是“差生教育”“低人一等的教育”等刻板印象起到積極作用。2021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指出，到2025年職業教育類型特色更加鮮明，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基本建成，技能型社會建設全面推進[26]。2022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深化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的意見》，進一步提出深化職業教育改革的新舉措，不斷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

三是職業教育配套政策日趨完善。新中國成立以來，職業教育政策以建設職業教育體系為主線，陸續完善專業設置、校本教材、師資建設、校企合作、產教融合等配套政策。經過75年的發展，很多職業教育政策開始得到延伸性發展。例如，在推行多年工學結合、半工半讀制度的基礎上，結合科技創新和產業轉型的現實需求，國家繼續出臺和完善職業教育校企合作、產教融合相關制度，如《職業學校校企合作促進辦法》（2018）、《建設產教融合型企業實施辦法（試行）》（2019年）、《國家產教融合建設試點實施方案》（2019年）等。再如，職業教育師資建設相關政策的關注點從提高教師實踐教學能力到提升教師素質，再到建設“雙師型”教師隊伍，最后到弘揚教育家精神，建設高素質專業化教師隊伍，反映出不同時期、不同時代背景對職業教育師資培養的不同要求，說明建設高素質專業化教師隊伍是當前努力的方向，對培養新時代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具有重要意義。

二、機理溯源：新中國成立75年來職業教育政策的演進邏輯

（一）以踐行職業教育使命為根本的功能邏輯

75年來，職業教育重大政策頒布的直接動力，來源于職業教育在特定時期所肩負的歷史使命。而職業教育的歷史使命與當時國家發展大方向、國民經濟建設有著密切聯系。新中國成立初期，職業教育肩負著改革舊職業教育，提升工農教育，培養中等專業干部的使命。因此，當時大量興辦職業培訓班和職業學校，組織大批勞動者參加職業教育和培訓，為大規模的經濟建設提供人才。改革開放后，恢復和發展國民經濟建設，培養與改革開放相適應的技術技能人才成為職業教育的歷史使命。各行各業迎來了經濟發展的春天，職業教育作為培養技術技能人才的重要教育類型，其地位得到顯著增強。在職業教育政策的推動下，中等職業教育規模迅速擴大，為經濟社會建設培養了大批技術技能人才。20世紀90年代，中國步入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關鍵期，職業教育肩負起培養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相適應的技術技能人才的歷史使命。我國職業教育政策改變過往西學歐美、東學蘇聯的模式，主張走適合中國國情的職業教育道路。進入21世紀，中國迎來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加快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時期。在科技進步和產業轉型的推動下，一般技術技能人才顯然無法滿足高新技術行業的需求。因此，培養高素質勞動者和高技能專門人才成為職業教育的使命，職業教育政策更加主張職業教育的體系化、標準化發展。黨的十八大以來，職業教育的使命在于培養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拔尖技術人才、大國工匠、能工巧匠等國家戰略人才。職業教育政策注重突出職業教育類型優勢，推進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無論是哪個時期，職業教育政策始終以踐行職業教育使命為根本，把培養滿足國家發展需要的技術技能人才作為政策制定的內在邏輯。

（二）以建設職業教育體系為主線的任務邏輯

縱觀75年來的職業教育政策，職業教育體系經歷了從建立中等專業教育體系，到建立職業教育體系框架，再到建設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發展歷程，體現了由局部到整體，由初創到完善的發展特征。

新中國成立初期，職業教育政策重點發展中等專業教育，著力完善學制、專業設置、畢業生分配、學校章程等制度，為建立中等專業教育體系奠基。改革開放后，社會對技術技能人才規模和質量的要求比以往更高，而且高技術行業對高技術技能人才的需求增加，迫切要求中等專業學校畢業生進一步提升學歷，提高技術能力。在此背景下，國家提出建立職業教育體系的目標，重點發展中等職業教育，積極發展高等職業教育。20世紀90年代，國際競爭開始凸顯，職業教育政策主張走符合中國國情的發展道路，提出到本世紀末建立具有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體系框架。這一階段，重點鞏固中等專業教育發展，完善專業設置、學校布局、教育教學改革等政策，以推進中等專業教育標準化建設。21世紀初期，高等職業教育在規模上取得明顯進展，國家陸續出臺示范性學校建設、工學結合與半工半讀、教師質量提升等政策，以推進高等職業教育內涵建設。黨的十八大以來，構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成為職業教育的主線任務。這一階段，職業教育政策類型呈現出多樣化特征，涵蓋了校企合作、產教融合、“雙師型”教師、現代學徒制、職業技能培訓等方面的配套政策。經過70多年的努力，中職—高職—職業本科縱向貫通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已經確立，相關配套政策更加完善，有利于為建設職業教育強國提供水平更高、能力更強的技術技能人才。

（三）以強調政校企行協同為特色的共治邏輯

2022年修訂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規定，職業教育實行政府統籌、分級管理、地方為主、行業指導、校企合作、社會參與[27]，強調了職業教育政校企行協同共治邏輯。職業教育政策主體間的協作架構具有層次性。其中，中共中央、國務院居于最高層次，主要體現于重大政策的出臺，集中體現了國家意志。教育部居于核心層次，在職業教育政策構建過程中與其他政策制定主體聯系緊密，且合作程度高，合作主體主要有國家發展改革委、財政部、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工業和信息化部等。正是基于眾多主體的密切合作、協同配合，才能從政策層面有力保障職業教育體系及其配套制度的有效執行和持續完善。

職業教育與地方經濟聯系密切，只有地方經濟發展與職業教育發展相輔相成，才能有效促進兩者良性發展與相互促進。因此，加強地方對職業教育的領導和管理也在眾多職業教育政策中有所體現。例如，2005年教育部發布的《關于加快發展中等職業教育的意見》指出，各級教育行政部門要切實承擔起加快中等職業教育發展的責任[28]；2014年教育部等部門印發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規劃（2014-2020年）》明確中央政府、省級政府、地市級政府在職業教育事業方面的責任，起到規范和加強組織領導的作用；2021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發布的《關于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意見》要求各級政府把推動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擺在更加突出的位置，更好地支持和幫助職業教育發展[29]。

（四）以提升職業教育質量為導向的發展邏輯

20世紀90年代以前，職業教育呈粗放型發展，著力解決國民經濟建設、勞動者就業問題，大量興辦、改辦中等職業學校，擴大中等職業教育規模是這一階段的重要特征。20世紀90年代以后，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進入新的發展階段。技術技能人才培養質量與現實需求不適應的問題愈加突出，辦學質量成為制約職業教育持續健康發展的重要因素。在相關政策的推動下，中高職教育陸續進入內涵建設階段，從規范辦學體制、增強職教師資隊伍建設、提高教育教學質量等方面提高辦學效益，促進職業教育健康發展。近年來，高質量發展成為新時代職業教育發展的生命線。加快建設高質量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成為當前我國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前進方向。現代學徒制、“雙師型”教師、產教深度融合等相關政策的出臺和完善，說明國家高度重視職業教育在教育強國建設中的重要作用，并積極完善政策促進現代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實現賦能職業教育強國建設。

三、經驗啟示：職業教育政策的未來展望

（一）適應職業教育使命，服務職教強國建設

總結75年來職業教育政策制定經驗，增強職業教育適應國家經濟建設、培養技術技能人才的歷史使命需要，是其基本的政策制定邏輯。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到2035年建成教育強國的發展目標[30]。職業教育作為重要的教育類型，肩負著新時代賦予的建設職業教育強國的使命。一是從國家戰略出發，強化政策供給。75年來職業教育政策日趨完善，政策體系日趨龐大，但是仍然存在內容細化程度不夠、操作性不強等不足，對于從根本上解決職業教育認可度不高、技術技能人才培養質量欠佳的問題沒有起到長效作用。因此，強化職業教育政策的供給，完善權威性立法框架和內容，是完善職業教育政策體系的重要方向。二是因地制宜，增強職業教育政策屬地化。職業教育與地方經濟聯系緊密，是服務地方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撐。應完善地方職業教育政策，因地制宜發展職業教育，為當地經濟建設提供技術人才的同時，推動地方經濟和產業蓬勃發展。三是瞄準薄弱區域，完善相關職業教育政策。經梳理發現，專門針對農村地區的職業教育政策甚少，而實際上農村蘊含著大量的人力資源潛力。發展農村職業教育對于實現鄉村振興，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因此，應加快制定面向農村地區的職業教育政策，增強農業農村與職業教育的聯系，為鄉村振興培養新型職業農民，賦能強國建設。

（二）優化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完善配套政策

75年來，職業教育政策始終以建設和完善職業教育體系為主線任務，并對職業教育體系建設與改革進行了深入探索。然而，與建設職業教育強國的要求和國際水平相比，仍需進一步健全現代職業教育體系，解決辦學和人才培養配套政策空白、質量水平參差不齊等問題[31]。一是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健全職業教育體系。經過75年的努力，中國已經建成中職—高職—職業本科縱向貫通的職業教育體系，而職普融通、產教融合的橫向融通的職業教育體系仍需進一步完善。因此，應加強普職融通、產教融合方面的政策立法，從頂層設計上突破融通難點和融合堵點，推動構建高質量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二是彌補政策空白，完善配套政策。職業教育是一個復雜的生態系統，涉及專業設置、課程教學、教材開發、師資培養、實習實訓等多方面。關于這些方面的政策要求和措施多呈點狀分散在各項職業教育政策中，尚未形成相對完善的配套政策體系。因此，應加強制定專項提質培優的配套政策，強化配套政策的系統性。同時，要通過政策引導規范現代學徒制、現場工程師、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等項目的試點推廣，以構建和完善相應的培養體系。三是理實結合，增強政策學理性。部分職業教育政策出臺后實施效果不佳說明政策的落地性不強。為使政策能夠有針對性地解決實際某類問題或提供相關指導，政策制定者應運用科學的理論指導職業教育改革，重視職業教育實踐對職業教育理論的基礎性和推動性[32]，理論聯系實際，制定出推動構建扎根于中國大地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政策文件。

（三）完善產教融合政策，激發主體辦學活力

產教融合是國家發展職業教育一以貫之的政策要求。職業教育是區別于其他教育的類型教育，而產教融合是其重要的類型特征，也是發展職業教育的最大優勢。在政策層面，推進產教深度融合，一是要完善政府引導機制，提升產教融合深度。從頂層設計上鼓勵企業參與職業教育，通過制定相關激勵政策，對積極參與職業教育的企業給予獎勵或激勵措施，提高企業參與意愿。同時，政府部門應牽頭為學校引入對口企業，通過建立合作機制來鞏固校企雙方的合作，使校企雙方就技術技能人才的供求關系建立合作粘性，從而達到和諧共生的目的。二是細化政策內容，提高產教融合深度。產教融合歸根結底要解決融什么、如何融的問題。梳理發現，產教融合政策中缺乏專業建設、教材開發、課程體系等專項政策，不利于產教深度融合的實施。因此，應加強分門別類制定產教融合領域的專項政策，在專業建設、教材開發、教學教法等方面為產教深度融合提供相對具體的指導。三是強化合作網絡，構建產教融合共同體。建立與完善省域和市域產教融合共同體政策，通過提供政策優惠，吸引具有實力的企業入駐，職業院校、科研機構提供智力支持，實現政校行企多元主體組團發展，促進當地經濟、產業與職業教育的有機融合。

（四）建立職業教育評價體系，全面提升質量

建立職業教育評價體系，旨在衡量職業教育的教育教學質量和人才培養水平，是確保職業教育與經濟社會發展需求相適應的重要工具。職業教育政策的有效實施，需要在實踐中經受嚴格檢驗，而當前由于質量評價體系的缺失，國家及地方政府在評估政策實施效果時面臨局限，難以全面且深入了解政策執行的實際狀況與深層次影響，不利于職業教育政策調整和改進。因此，亟須構建職業教育評價體系，以衡量和監測職業教育質量。一是明確政策導向，出臺專項政策。在政策上明確構建職業教育評價體系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規范構建職業教育評價體系的目標、要求、措施等核心要素，引導構建包括教學質量、師資水平、學生發展、管理效能等多維度的評價指標體系，推動地方政府、行業、企業、學校等多元主體參與構建科學的職業教育評價體系。二是運用數字技術，建立國家級、省級、市級職業教育評價體系。運用政策工具，項目式推進構建國家級、省級和市級的職業教育評價體系，并支持利用大數據、云計算等新一代數字技術，將構建好的評價體系嵌入動態化、可視化的數據平臺，實現評價數據縱橫流通，有利于各級政府和教育行政部門根據評價結果提出政策改進建議。三是明確責任主體，推動政策落實。相關政策應明確各級政府、教育行政部門及職業院校等關鍵責任主體在職業教育評價體系建設中的具體職責分工與任務目標，確保各主體間權責清晰，協同高效。同時，建立職業教育評價體系的督導檢查機制，定期對評價體系的建設進程、實施效果及存在的問題進行審視與評估，確保政策實施的規范性與科學性，推動職業教育評價體系不斷完善與發展。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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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olution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Policies in 75 Years Since the Founding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Course， Logic and Inspirations

Feng Bang， Liang Yanping

Abstract Vocational education policies play a vital role in promoting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are key to guiding the construction of a powerful vocational education country. Reviewing the evolution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policies over the 75 years since the founding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is crucialccqzVK294MI9khcqDgKQBA== for optimizing and adjusting current policies. By analyzing 35 voc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documents， this paper identifies five key phases in the evolution of China’s vocational education policies： initiation and exploration， recovery and development， standardization and enhancement， reform and deepening， and quality improvement and innovation. The policies reflect four core logics： the functional logic based on fulfilling the mission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the task-oriented logic centered on building a vocational education system， the co-governance logic emphasizing collaboration between government， schools and enterprises， and the development logic focused on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Based on these logics， the paper suggests that vocational education policies should adapt to new missions， contribut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a powerful vocational education country in the new era， optimize the modern vocational education system， improve supporting policies， strengthen industry-education integration， inspire stakeholders participation in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establish a robust evaluation system to comprehensively enhance vocational education quality.

Key words 75 years since the founding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vocational education policies; evolutionary course; evolutionary logic

Author Feng Bang， professor of Guangdong Polytechnic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65）; Liang Yanping， master student of Guangdong Polytechnic Normal University

作者簡介

馮幫（1982- ），男，廣東技術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副院長，教授，教育學博士，研究方向：職業教育，教育政策法規（廣州，510665）；梁燕萍（1996- ），女，廣東技術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職業教育，教育學原理

基金項目

2024年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中等職業教育產教融合質量評價體系研究”（GD24CJY25）；2024年湖北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湖北教師教育研究中心”年度開放課題一般研究項目“鄉村中小學教師職業使命感培育研究”（jsjy202405）；2023年度廣東省教育科學規劃課題（高等教育專項）“產教融合視域下教育碩士質量評價與改革研究”（2023GXJK356），主持人：馮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