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智媒出版技術的發展對現行專有出版權制度提出了新的挑戰。本文基于智能社會著作權理論和實踐新發展的視角,總結現行專有出版權制度有待完善之處,進而提出結合數字出版特點對專有出版權進行拓展、構建專有出版權二元體系、擴大專有出版權主體范圍、明確權利內容效力范圍、優化授權模式等措施,旨在為我國專有出版權制度的完善和出版事業的有序發展提供智力支持。
關鍵詞:專有出版權;數字出版權;權利范圍;授權模式
中圖分類號: D923. 4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2-8122 (2024) 12-0044-04
數字出版是傳統出版與智能技術融合的產物,其本質特點是傳統出版的泛數字化[1]。數字出版不僅包括對出版作品內容的數字化處理,還包括出版和傳播方式的數字化、終端受眾獲取出版內容手段的數字化等。《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下簡稱《著作權法》)以規定專有出版權的方式對出版者的出版權利予以保護。隨著數字出版技術的推廣應用,對數字出版者出版活動的法律保護需要進一步完善。因此,應深入分析我國對專有出版權的規定,結合數字出版的發展態勢提出有針對性的建議。
一、智媒時代出版產業的新發展
(一)出版類型和流程復雜化
數字出版主要包括兩大類型:第一,出版社主導型。該類型是指傳統出版社借助自有的數字化出版平臺進行數字化出版。第二,數字出版平臺主導型。該類型的基本流程是出版社從著作權人處獲得作品的出版授權后,將該作品的數字出版權轉授給數字出版平臺,由數字出版平臺對作品進行數字化處理,并將數字出版成果通過數據形式授權給傳播集成商、電子圖書館或終端設備用戶。終端用戶獲得使用授權后即可通過相關數字設備獲取作品內容,其目的是傳播數字形式的作品。
(二)出版法律關系多樣化
相較于傳統出版,數字出版涉及的主體更為廣泛,包括作者、出版社、期刊社、數字出版平臺、數據集成商、終端用戶等。其中,與出版行為直接相關的主體有作者、出版社、期刊社和數字出版平臺。數據集成商和終端用戶是數字出版完成后,為了獲得出版利益而涉及的主體。
眾多主體之間形成了不同的法律關系。在出版社主導的數字出版中,作者與出版社之間構成了授權法律關系;在數字出版平臺主導的數字出版中,作者與出版社之間、出版社與數字出版平臺之間、數字出版平臺與集成商之間都存在授權法律關系。多重授權行為形成了不同的法律關系,其正態發展是數字出版的必要條件。
二、智媒時代現行專有出版權的困境
(一)專有出版權的權利輻射面窄
數字出版不僅涉及作者對作品享有的復制權和發行權,還涉及作者為了實現作品的數字化出版而授予數字出版者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在數字出版主體獲得作品的數字出版權利后,因其為作品的數字化處理付出了勞動,也享有數字作品的信息網絡傳播權。這一權利不屬于鄰接權范疇,其本身蘊含著權利主體對自身所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處分權。因此,當前規定的專有出版權輻射范圍不能完全覆蓋數字出版權的權利內容。
(二)專有出版權對權利主體有限制性
在智媒時代,數字出版技術的推廣應用使出版主體多樣化,現行專有出版權的主體范圍有一定限制性,以下兩類主體未能成為專有出版權主體。第一,數字出版平臺。數字化出版促進了數字出版平臺的產生和發展。為了實現作品的數字化傳播,數字出版平臺付出了與紙媒出版社相同的創造性活動,具備獲得專有出版權保護的正當性。第二,期刊出版者。期刊出版者能否成為專有出版權的主體,學界有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期刊出版者不應享有專有出版權,理由為期刊是以小型作品為出版對象的媒介,對投稿作品著作權依賴性較低;圖書作品則是一個獨立的商品,承載了商業價值,對作品出版權依賴性很高[2]。還有學者認為《著作權法》已經賦予期刊出版者對作品進行文字性修改、刪除的權利,基于期刊出版速度快、周期短等原因,不應賦予其專有出版權。另一種觀點認為期刊出版社作為市場主體,理應享有專有出版權[3]。本文贊同該觀點,在智媒出版時代,期刊數字出版與圖書出版對文化的交流和傳播作出了同樣的貢獻,期刊出版社要針對不同的作品進行不同的處理,其復雜程度不比圖書出版低。另外,基于專有出版權的合同權利屬性,無論作品大小,只要作者與出版者能夠就出版作品達成合意,任何出版者都應當獲得專有出版權,期刊社對作品進行文字性修改或刪除,這是技術處理,不涉及專有出版權的內容。在數字化出版活動中,期刊社更為活躍,但是,對其專有出版權主體的規定仍然缺位。
(三)專有出版權的權利范圍亟待明確
對專有出版權沒有明確范圍,會導致在司法實踐中出現同案不同判的現象。專有出版權的范圍包括地域、時間以及內容效力等[4]。在數字出版時代,專有出版權內容的效力范圍會因不同出版方式或同一出版方式涉及不同主體而情況各異。其問題主要表現為:第一,在出版社主導的數字出版中,當作者將作品授權給出版社后,如果雙方沒有明確約定出版方式,是否意味著出版社直接同時取得該作品的紙媒出版和數字出版的權利。第二,在數字出版平臺主導的數字出版中,作者能否將作品的紙媒專有出版權授權給一個出版主體,同時將作品的數字專有出版權授權給其他數字出版平臺。第三,匯編作品的著作權人將整個作品授權給一個出版主體后,能否將其中部分作品的專有出版權再分別授權給其他出版主體。第四,《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以約定排除法定的方式規定,在專有出版權范圍不明確時,圖書出版者僅擁有“在合同有效期限內和在合同約定的地域范圍內以同種文字的原版、修訂版和縮編本的方式出版圖書的獨占權利”。但是,數字出版具有生動性、直觀性和強視覺性的特點,如果作者將作品授權給一個出版主體后,又將它以不同的出版規格授權給其他數字出版主體,這一行為的合理性亟待明確。
(四)多重授權導致出版授權難以溯源
如前文所述,數字出版存在多層次授權。在數字出版平臺主導的數字出版中,多重授權情況造成了以下問題:第一,不同主體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對已經獲得的授權進行修正,導致授權的真正內容難以確定。第二,作品經過多次不同形式的傳播,導致著作權歸屬主體不明確。按照《著作權法》規定,當作品的歸屬無法確定時,如無相反證明,在作品上署名的推定為作者。而作品一旦按照這一規則進行數字出版,隨后真正的著作權人出現并拒絕該授權,那么已經獲得授權的數字出版者就會面臨授權內容被撤銷或無效的危機,其付出的時間、人力和財力也會付之東流。第三,基于專有出版權與著作權的牽連性,作品經過多次授權會導致數字化作品難以確定授權源頭,如果面臨專有出版權糾紛,數字出版者會因獲得的授權來源不清而被認定為侵權,那么,維權的難度也會進一步加大。
三、智媒時代專有出版權的困境紓解
(一)建立專有出版權二元體系
法律權利在不斷地演變和完善,某些領域法律權利的發展并不單一,從確立之初就具有體系化特點,表現為“權利束”,以不同的權利類型實現對不斷調整的社會關系的含攝,這也是權利的生命力所在,專有出版權制度也是如此。1990年,我國為適應圖書出版發展需要,在《著作權法》中明確規定了圖書出版者的專有出版權,并將該項權利作為出版者的法定權利予以保護[5]。2001年,《著作權法》對專有出版權做了重大調整,將原來規定的專有出版權的法定權利性質改為以合同約定為產生基礎的權利。這一重大轉變實現了“充分尊重當事人的意思自治,側重于對著作權利的保護”的目的[6]。2020年,《著作權法》進行第三次修改,依然延續了對專有出版權合同性質的規定。隨著數字出版的發展,專有出版權必然要進行權利的進化與調整,不僅包括作者對其作品的發行權、出版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還包括數字出版者因傳播數字化作品而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對此,應結合數字出版實踐,以原有的、面向紙質圖書的專有出版權為坐標原點,延伸出新的數字出版權[7];將法律確立的專有出版權作為一般性規定,區分紙媒專有出版權和數字專有出版權兩種權利類型。
(二)擴大專有出版權主體
第一,放寬對專有出版權主體的限制,擴大主體范圍。根據前文所述,數字出版涉及的主體除了出版社之外,還包括期刊社和數字出版平臺。我國的《出版管理條例》規定,出版活動是一種行政許可的活動,從事出版活動的主體必須具有符合國務院出版行政主管部門認定的出版資格。期刊社的出版資格已明確,新聞出版總署印發的《關于發展電子書產業的意見》中也對數字出版平臺的出版資格予以確定。數字出版平臺是集數字處理與出版于一體的出版主體,在具備傳統出版社功能的基礎上更有新的發展特點,應成為專有出版權的主體。
第二,規范各類出版主體的數字出版行為。首先,在出版社主導的數字出版中,著作權人將作品交付給出版社時,如果僅僅約定了專有出版權,但是沒有明確其類型,則不能默認出版社獲得數字出版授權。雖然有學者認為此種情形下應當默認著作權人將數字出版權授權給了出版社,以保證出版的市場效益,但是,這種觀點有待商榷。紙質出版物除了具有傳播功能之外,還具有收藏的價值和功能,數字出版的重點則在于作品的快速傳播,兩種出版類型的功能和價值不同,其實現市場價值的條件也不同,不能使用同一標準衡量效益實現程度。其次,在數字出版平臺主導的數字出版中,當著作權人將作品的紙媒出版權和數字出版權分別授權給不同的出版主體時,應負有告知義務,目的是給予合同相對方選擇權。這種告知義務同樣適用于出版社主導的數字出版。出版者獲取作品出版權的目的是取得該作品在市場上的獨占權利,這也是專有出版權的特征。如果允許著作權人任意設置專有出版權的授權類型,就會導致同一作品被不同出版者使用多種方式出版,不利于市場的穩定和出版者利益的實現。但是,當著作權人的分別授權行為履行了告知義務而合同相對方仍選擇簽訂合同,則應視為相對方“自甘風險”,也就不應當予以限制。
(三)明確專有出版權的范圍
第一,禁止以出版規格為標準進行專有出版權分別授權。出版規格主要是指出版作品的裝幀設計、裝訂方式、用紙類型、開本尺寸等,是對載體的要求而非對出版權的限定[8]。出版規格的約定不涉及著作權人與出版主體對出版內容的約定。因此,如果著作權人在將作品的專有出版權授權給一個出版主體后,僅僅以改變出版規格的方式將作品再授權給另一個出版主體,這是侵犯前一出版主體專有出版權的行為,應當依法承擔侵權責任,這已經在“文藝復興三杰案”(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法院(2020)京0101民初12608號民事判決書)中得到了支持。第二,當作品為匯編作品時,應當分情況進行規定。如果整個匯編作品屬于同一著作權人,則不允許將整個匯編作品的專有出版權授予一個出版主體后再將其中部分內容進行分別授權,否則著作權人會通過行使這種保留權利,得到出版社已經獲得的專有出版權和市場[9]。當匯編作品中的作品屬于不同著作權人時,因匯編作品著作權人和原著作權人不是同一主體,匯編作品著作權人進行整體匯編作品專有出版權的授權,對原著作權人不產生影響,原作品的著作權人能夠再次分別進行授權。
(四)優化數字專有出版權授權模式
在數字出版中,存在多重授權導致作品歸屬無法確定的情況,為此,應當打破原有的“一對一”授權模式,建立數字出版集體管理制度,推行專有出版權集體授權模式。作者將作品的數字化出版許可權授權給數字出版授權管理平臺,以減少作品出版中“一對一”訂立授權合同的重復性工作。具體應重點做好以下工作:第一,加快全國性數字版權平臺建設。我國現有數字版權交易平臺較為分散,不利于出版產業發展。因此,出版行政管理機構應充分發揮版權管理職能,積極引導和組建全國性數字版權交易平臺。第二,加大對數字版權平臺建設的技術投入。數字出版的作品具有不可篡改性,可追溯其交易和流向,有利于數字資源的確權[10]。一方面,應加強作品數字化處理、信息傳輸路徑、終點受眾獲取渠道等方面的技術提升,降低數字出版成本,縮短過程;另一方面,要加強作品溯源技術的研發和應用,開發能夠自動追溯權利歸屬、規范權利形式的先進技術[11]。第三,構建數字出版專有出版權的集體授權模式。在建立全國性數字版權管理平臺的基礎上,引導作者將作品的數字出版權授予該管理平臺,當數字出版主體需要獲得授權時,能直接授權,提高效率。
四、結 語
出版數字化發展必然會對專有出版權提出新的要求。構建二元專有出版權體系,確定合理的權利主體限制,明確專有出版權內容的效力范圍,優化授權模式,使專有出版權在數字化出版時代更具生命力。這樣,既順應了我國數字化社會建設的發展方向,又為數字時代出版產業的發展提供了更有力的法律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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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喻靖雯]